第七章
傍晚时分,晚霞的红晕尚未消褪,一弯银月已高悬天际。归航的船只拨开色彩斑斓的 水面,把黄昏最后的火焰捧上烟囱尖端。李楠风和林知秋漫步在江边,波光粼粼的江水仿 佛比头顶上仙女星座里的仙女更情意绵绵。 “庄重的太太这回要是不来,我只怕还会蒙在鼓里。 我只是有点遗憾,她为什么不早点来呢?“她的语气漫不经心得就像一缕轻风。 “她恐怕也是刚了解事情的真相吧。”他看了她一眼,眼神自然而又清朗。 “我真想知道是谁把真相告诉她的。” “哦?” “如果没有这个好心人,我就不能拨开乌云见青天了。我总得好好谢谢他阿。” “你已经谢过这个人了,现在你不是正和他共赏黄昏美景吗?”楠风微笑着说道。 知秋站下了脚步:“果然是你,为什么?” “只为了能早日得到你的爱。”他的目光无比炽热。 她低下头来,轻轻叹息了一声。一时间两人相对而立,谁都没有说话。 楠风见她久久没有开言,不禁有些无措起来:“对不起,我本不该用这种手段的,可 是……” 知秋却阻止他说下去,自己缓缓说道:“很长时间以来,我已不愿再有人拔响我心中 的弦,如果有人能拨响它,我就一定要让这个人受我的力量影响,但我没有想到这力量真 有这么大,竟会让你放下骄傲,去做这样一件你根本不屑的事情。” 她深情地凝视着他,他只觉得她眼中的情感是那样的丰富和深刻。两人不知不觉地搂 在了一起,吻在了一起。 楠风只觉心中甘美无比,这甘美的感觉使得他那阴谋得逞的喜悦味同嚼蜡。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里,同时又置身于一个悠闲的所在,往往报复之类的念头会被 暂且搁置一旁。正坐在自己刚买下不久的休闲中心里的周天成,此刻就不再感到这几天来 一直纠缠在心中的嗜血渴望。不过他的样子却并不是很悠闲,整个人就像泥塑木雕一般, 两眼直勾勾地仰靠在沙发上。 这时,秦韬光一脸惶急地从外面进来,一面走一面叫:“不好了,周总,不好了!” 周天成却连眼睛都闭上了,整个人就像昏睡过去一样。 秦韬光望望站在他身后的司机:“周总怎么了?” 那司机期期艾艾地道:“他刚才接了个电话,就……” 秦韬光赶紧去推周天成:“周总,你醒醒,你快醒醒……” 周天成突然睁开眼,大吼一声:“混蛋,喊什么丧! 我周天成没死!“ “有件事非常紧急……” “我不想听,现在什么也不想听!” 这时,桌上的两部手机同时响起来。周天成指着大叫:“关掉,全给我关掉!” 秦韬光和司机手忙脚乱地关掉手机,周天成又仰身靠在沙发上不动了。 过了一会,秦韬光才小心翼翼地在他旁边坐下,轻声道:“周总,我猜你已经听到消 息了吧?我要说的也许就是同一件事,是关于我们休闲中心的……” 周天成倏地坐起身来:“快说,我们休闲中心怎么了?” 秦韬光急忙报告:“今天早上市城建办给我们发来了拆迁通知,我看了简直不敢相信, 可去城建办一问,他们说这已经是第二次发通知了,第一次通知在一个月以前就发过了。 怎么办?周总,一个月以后这儿就要拆了。” 周天成不禁仰天长叹:“我上了那个姓吴的当了!” “我刚才已经找过姓吴的,可他已经去了加拿大。” 周天成站起身来,一边喃喃地咒骂着,一边来回踱步,像煞了一只落入我中的猛兽。 秦韬光不再说话,只是望着老板。 他忽地停下脚步叫起来:“差点给他妈忘了,肖东明马上要来,他说想盘下我们的休 闲中心,我可以压价卖给他,只要保本就行。” 一个领班匆匆走进门来:“周总,肖老板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阿!韬光,我们去接他一下。”周天成说着就要向外走。 秦韬光却劝住他:“不,还是我去接吧。你是老大,该和平常一样坐在这儿不动。” 周天成顿时醒悟过来,脸上那惶恐不安的神情立刻一扫而光,他大马金刀地坐下来, 对秦韬光吩咐道:“嗯,你去接一下客人吧。” 若论出道的时间,肖东明此人比周天成要短,但他的财富却在周天成之上。这个精瘦 的生意人看上去并不惹眼,但周秦二人却都清楚地知道,这家伙是真正堪称好似鬼狡如狐 之辈。此刻,宾主双方笑嘻嘻地对峙着,粗看去好似老友叙旧,细端详却如两军对垒。 “天成兄,听说当时吴老板向你开价五千万,不知后来成交价是多少?”肖东明的语 气不急不徐,听上去对这项买卖既像是有兴趣,可那兴趣又似乎不怎么大。 “这可是商业秘密呵。肖老板,要不是我急着做别的投资,这块肥肉是绝对不肯出手 的。”周天成在“肥肉” 二字上加重了语气,不过他心里却在发苦地想,这肥肉现在只是粒油渣了。 “我们不必兜圈子了,说个实价吧。”肖东明仍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 周天成一副故作大方的样子:“老朋友了嘛,你来说吧,只要让我有点小赚头就行。” “四千万怎么样?”肖东明做生意一向不喜欢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他报上的数字一 般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很少再增加或减少。 周天成尽管熟知此君风格,但还是作出一副要晕倒的模样:“天哪,你要放我血呵。 我辛苦一场,反而要倒贴。肖老板,手下留点情好不好?” 肖东明笑了:“别跟我演戏了。行,算你演得不错,我就加你点演出费,四千一百万, 一分也不再加了。” 周天成心中一喜,看来本钱非但能回来,而且还有点小赚。但他并不就此满足,遂向 秦韬光使了个眼色。秦韬光当即会意。 “周总,你把肖老板当朋友,一味地谦让,可我看肖老板却诚意不足,这生意看来不 好做呵。”秦韬光唱起红脸来,但他生怕把客人真的唱跑,所以语气不似以往那么张狂。 肖东明又笑:“狼狈为奸,真是狼狈为好呵。好吧,我今天横竖让你们一次吧,四千 二百万,你要是还不干,我立刻走人。” 周天成不敢再玩下去,便点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签约?” “定下来的话,过一个星期我把款子打给你。” “为什么过一个星期才打过来,你是不是头寸不活络?”周大成抑制着心中的不安。 肖东明傲然道:“什么话?就是再多一倍,我也拿得出。至于为什么要过一星期,天 成兄你该明白的,我总得做些调查吧?” 周秦二人顿时紧张起来,幸好他们一向能做到喜忧不形于色。 “有什么好调查的?”周天成摆出一副嫌麻烦的样子。 肖东明不急不忙地喝了口茶,然后又慢吞吞地放下杯子:“嗨嗨,该调查的关关节节 多着呢。比如,这个地方是不是让公安局备了案,扫黄的时候会不会首当其冲?再比如, 城市建设有没有把这个地方划进去,一拆迁我的钱不就全泡汤了?再比如……咦,天成兄, 你的脸色好像很不好嘛?” 周天成尽力掩饰,但他的笑容还是显得有点假:“没事。嘿,我急等钱用,你老兄倒 噜里噜嗦跟我拖时间……” 秦韬光忽然接口道:“对,这笔生意我们不做了。” 很显然,秦蹈光这次并不是唱红脸,而是说真的。肖周二人闻言都颇吃惊地看着他, 他却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 “天成兄,你也是这个意思吗?”肖东明一眼就看出了周天成的犹豫。 但周天成此刻也明白过来,果断地说:“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肖东明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既然如此,我告辞了。” 说罢,他便毫不迟疑地扬长而去。 周天成待此人一出门,便又长叹一声,仰倒在沙发上。秦韬光忙对他说:“周总,你 不会怪我自作主张吧? 刚才实在是迫不得已。如果价钱谈定了,他真去城建办调查,我们就被动了。别说和 他的生意成不了,这拆迁的消息一传开,只怕再没人会上钩了。“ “小子,你是救我急,我怎么会怪你?可我们拿着这烫手的山芋怎么办呢?”周天成 倒还真有些感激秦韬光,要不是他稳得住,刚才自己差点就要阵脚大乱。 秦韬光眼珠转了转:“俗话说得好,天无绝人之路……” 周天成却又火起来:“什么俗话?这是屁话!现在老天就要绝我周天成了。” “周总,你别急,也许我真能想出办法来。只是…… 嘿,想个两全之计也真难呵。“他笑眯眯地看着老板,似乎胸有成竹。 周天成看着他这副模样,先是要发火,继而又有些将信将疑,最后索性大方地挑明: “你说半句留半句,是不是想跟我谈条件?好,你听着,要是这回你真能帮我渡过难关, 我就给你公司的百分之二十……不,百分之三十的股份!” 秦韬光大喜过望,但依然装腔作势道:“我是周总的人,怎么敢跟周总谈条件?不过, 听周总嘴上这么说说,我也是很感动的。” 周天成一摆手:“用不着套我,事成之后我决不食秦韬光满面誓死效忠的表情:”周 总放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为你拼命的。“ 周大成也是一副信任有加的模样:“小子,我以前说你是条披着羊皮的狼,看来这话 得改了。你是条狼狗,有时是狠,有时是狗。” 而他此刻却真想变成这条狼狗肚里的蛔虫,好看看他究竟想到了什么。其实,这条狼 狗是想到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令周天成恨之入骨的林知秋。 知秋此刻正在开全体员工会议,她朗声说道:“……自奔3 问世以来,电脑销售业面 临的局面越来越不容乐观。大家都知道,有不少公司已转轨改做别行了。我们景信能否撑 下去呢?这既要看时势,也要看人和。希望各位能和我共同进退,渡过难关。” 她顿了一下,又接下去说:“另外有个决定要向大家宣布:原先庄重先生分管的工作 将由南风先生接替,庄先生我将另作安排,希望大家给予配合。散会。” 众人起身散去,知秋向欲回自己办公格的楠风招呼道:“南风,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南风忙跟她走进总经理室去,临进门前,他看到庄重正怨毒地盯着他,便向这个失意人报 以讥诮的一笑。 一进房间,知秋立刻把门关上。她先吻了他一下,然后微笑着对他说:“HAPPY BIRTHDAY! “什么?”楠风愣住了。 她点着他的额头:“自己的生日都忘了?” “哦,对了。”楠风立刻反应过来,并故意笑着反问她:“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的?” “你的员工表上不是写着吗?” 他不由得一阵感动:“我真没想到你会注意……唉,我从小到大很少过生日,所以时 间长了也就记不住自己的生回了。” “你今年是32岁吧?” 楠风差点又犯迷糊,但他毕竟反应够快:“对,是32岁。” 知秋莞尔一笑:“从32岁起,你将重新记住自己的生日。因为我会让你记住的。” 楠风忽然感到很有些不安,可这种感觉非但不讨厌,反而让他喜欢。有时,忽然降临 的幸福也像忽然降临的不幸一样,让人不安。 当天空再也留不下斜阳的喧嚣和自负,深邃的夜再度来临。温柔的灯光下,知秋和捕 风相互依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如同一幅幸福而又真实的浪漫主义油画。一个精美的礼品 盒从她手中递过来,他接下后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是两尊连在一起的无锡泥娃娃,一女一 男,一哭一笑。 他不由惊喜地叫起来:“无锡泥人?难道你专程去了趟无锡?” 她嫣然一笑说:“选礼物好费神的,你既然是无锡人,我这个怕动脑筋的人就去了趟 你的家乡。你看这多好玩,一个在笑,你在他鼻子上摸摸,他就会发出笑声;一个在哭, 你在她鼻子上摸摸,她就会发出哭声。” 楠风摸摸那个男娃娃的鼻子,果真发出咯咯的笑声;又摸摸那个女娃娃的鼻子,果真 又发出了嘤嘤的哭声。 他像个大孩子一样玩个不停:“嗨,真是有意思。可我不明白,为什么是男孩子在笑, 女孩子在哭?”话一出口,他不由心头一震,那满面天真的笑也止住了。 她却并未在意:“谁知道呢。可我希望我们——我是说,你和我都能永远笑逐颜开, 笑声朗朗。” 说罢,她真的笑起来,大声地笑起来。他只觉得她的笑是那样风情独具,面容的美似 乎一下都集中到生动活泼的嘴唇和光彩夺目的眼眸周围。他也笑了,而且还扮着怪模怪样, 但那故意的矫揉造作却并不能掩住与生俱来的温文尔雅。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起来。捕风收起笑容,有些疑惑地瞥了一眼知秋。知秋却神秘地 向他眨了眨眼:“看来是祝寿的人到了。” “良宵苦短,他人岂不多余。”她却快步跑去开了门,领进了三个穿白衣戴白帽的厨 师,他们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摞精致的菜盒,最后的那一个还提着一个很大的蛋糕盒。三人 进来把一桌盛宴铺开,又依次走了出去。楠风一见来人,便已恍然,但一时却不知该说什 么才好。 知秋一面将蜡烛插上蛋糕,一面说道:“幸好上海还有一家无锡餐馆,他们倒也挺难 时的。快来,我们要开始吹蜡烛了。” “HAPPY BIRTHDAY TO YOU , HAPPY BIRTHDAY TO YOU……” 楠风从未想到这平凡而又熟悉的歌声竟会如此令自己感动,他仔细谛听着知秋唱出的 每一个音节,渐渐地热泪盈眶。《生日歌》那简单的旋律实际上正抓住了生活的某种精髓, 说出了幸福的一句箴言,它的听众只要多少有点音乐细胞,那么在类似李捕风目前的情形 下,都必将会品尝到它神奇的甘美,感受到它动人的魅力。 她唱了几遍之后,指着那烛火道:“许个愿,别说出来,然后把蜡烛一口气吹灭。” 他却只是定定地看着她,仿佛她是一颗划过天际的流星。 “别一个劲看我了,快吹蜡烛吧。” 他这才去吹那火焰,但有几团却没有熄灭,她也俯下身来帮他吹,轻烟冒起,如一缕 缕缠绕的梦。 音乐响起,曲子是福斯特的《美丽的梦幻者》。两人随着音乐跳起情人舞,脸颊相亲, 发鬓相摩。知秋的表情越来越迷醉,越来越幸福。涌风的表情却越来越迷们,他想道: “在她如此幸福,想着她和我的未来之时,我却在欺骗着她。” 一曲终了,楠风只觉得无法再留下去。“那夜美坐在我膝头,而我却亵渎了她。”谁 又知道兰波当年说这话时是否心碎。面对佳人那可酿醇酒的眼波,他强忍依恋,起身道别。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送他出门去。 “盛极而衰,我是想有所保留。”他忍不住解释了一句。 她笑了:“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我还以为你要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呢。” “别送了,知秋。我想一个人走在夜深人静的路上,把刚才的时光细细品味。” “好吧,明天见。” 楠风向前走去,强忍着不让自己回头去看那月影下一身清辉的丽人。他知道如果转身 的话,自己就会如旧约中所说的化为一根盐柱,流满仟悔之泪的盐拄。 当楠风失魂落魄地来到陈悦家时,夜已经很深了。陈悦将他迎进门后,立刻迫不及待 地问起来。当她听说那个该死的庄重已经被击败后,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又听说林知秋 也已陷入情网,就更加欣喜若狂。好容易平静下来后,陈悦才诧异地发现小叔子此刻正一 脸的苦涩。 “报仇快成了,你怎么不高兴?”她奇怪地问他。 “林知秋是真的爱上我了。”他的口气万分沉重。 “那才可喜可贺呢。木是真的爱上你,我们又怎么能摆布她……”说到这里,陈悦一 下子明白过来,“楠风,你是不是被她感动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黯然地点了点头。 “你不会弄假成真,也爱上她吧?”她有些紧张起来。 “我不知道。”楠风沉默了片刻,突然叫起来:“陈悦,我不想再干下去了,不然的 话……我真的会爱上她的!” 陈悦的脸色一下变了,她目光森然地盯着他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你大话说了 不少,可到头来还不是跟别的男人一样,被这骚狐狸给勾了魂。” “不,她并没勾引我,而是被我骗得动了真情……可她一旦动情,我才知道那真情原 来美好得让人难以消受! 今天……今天她替我过了32岁生日,可你知道我才刚刚30岁,我只是在进公司的登记 表上胡乱填的出生年月,可她却留了心,为我办了个终生难忘的生日……我长这么大,还 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情,我又怎能忍下心来毁灭她呢?“他的语气满是伤感。 陈悦更是恼怒:“你说你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情?那你哥哥呢,难 道他也不如这个林知秋?” “这是无法比较的,大山对我是兄弟之情,她对我……” “你以为这是爱吗?不,她不过是在耍弄你,她要弄过你哥哥,现在又轮到你了。楠 风,你要清醒一点,这是林知秋对付男人的惯伎,你可千万不能上她的当!要不,你怎么 对得起你哥哥!” 楠风缓缓低下头来,不再说话。陈悦看了他一会,然后猛地起身,不由分说地将他拽 进灵堂内去。 她点燃了一注香向他递去:“给你哥哥上柱香,告诉他你绝不会违背誓言!” 他却木然不动地站着,没有接那位香。 “你哥哥看着你呢,快上香吧!”她厉声叫起来。 楠风望着遗像,目光恍炼不定。大山,难道你真的希望我毁了知秋吗?你毕竟也深爱 过她呀! 他突然推开陈悦拿香的手:“对不起,陈悦,这柱香我不想上。如果你给大山上香, 请告诉他,他弟弟心里很乱,得要静下心来想一想。” 他说罢便走出灵堂去。陈悦知道留他不住,便很恨地向遗像叫道:“你看到了没有, 你们李家的男人都让林知秋那骚狐狸给害了!” 许久以来,陈悦还是第一次冲着亡夫的遗像高声叫嚷,故话音一落,连她自己也大吃 了一惊。 在痛苦和矛盾的心情中,楠风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看着洒进窗内的晨曦,依旧懒懒躺着的他真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那个将爱与仇集于一 身的女子。就在此时,电话铃响了起来,他心想这一定又是陈悦打来的,不由得一阵气恼, 她又何必如此苦苦相逼。然而,他拿起话筒一听,里面传来的却是知秋那清悦动人的语音。 “昨晚睡得好不好?” “昨晚……当然睡得不错,还做了个好梦呢。”他一边说一边苦笑地想,自己真是撒 谎撒得快成习惯了。 “哦,梦见了什么?” “当然是梦见了你,一晚上都在和你梦中相聚呢。” 他想这也许不算撒谎,自己的确一晚上想的都是她。 “真的这么想和我相聚,就快点下楼来吧。” “下楼来?”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到窗口来看一下。” 楠风来到窗口,却见知秋的车正停在楼下,她本人则站在车旁,正仰头看着他,脸上 笑容映着旭日的光辉。 他下楼上了车后,她一边准备发动汽车,一边温柔地对他说:“以后我每天都来接你 上班,你喜欢吗?” “这……太麻烦了吧。”他的口气很犹豫。 “那么说你是不喜欢喽?” “不,不是的,我只是觉得自己还不值得让你这般待我。” 她笑了起来:“我的小情人真是温良如玉呢!你能这样想就已经值得我这样待你了。” 他叹了口气:“知秋,你把我想得太好了。” “你没有这么好吗?‘” “如果我并不是像你想得那么好,我是说如果,你会怎么样呢?” 她愣了一下,然后把车熄了火,认真地望着他道:“如果你欺骗了我,玩弄了我,那 我就会杀了你。我曾经被人欺骗过,差一点就毁灭了,所以我最无法容忍的就是欺骗。风, 请你真诚地回答我,你会欺骗我吗?” “不会,当然不会。”他的口气很肯定,但心里却满是苦恼和无奈。 周天成此刻的心情也是苦恼万分,就其激烈的程度而言,可能比起李楠风来尤有过之。 他也整夜未眠地思前想后,但却根本是一筹莫展,如今也只有把希望寄托在秦韬光的“高 招”上了。然而,秦韬光一个上午就像失了踪一般,无论打手机还是打CALL机,都不能找 到他。周天成气极,但也猜到这家伙是想吊自己胃口。果然,午餐时间过了不久,秦韬光 就一脸微笑地出现在他面前。 “周总,我听他们说,你还没吃饭哪,要不要我陪你喝一杯?”他一脸轻松地说着, 好像根本忘了他的老板已大祸临头。 “你干吗把手机关了? CALL 也不回?!”周天成两眼喷火地瞪着他。 他拿出手机看了看:“嗨,手机没电了。”接着又拿出CALL机看了看:“CALL机在震 动挡,我没注意。周总,对不起呵。” 周天成气得暴跳如雷:“你这个混蛋,到底躲哪儿去了?” 秦韬光一上午都在和丁宁厮混,听了这话不由得暗自好笑,但他脸上却显出一副委屈 的样子:“你真冤枉我了,我哪敢躲起来?从早到晚我都在替你卖命哪!周总,你不是要 我想想休闲中心的出路吗?我绞尽脑汁,总算想出了一个办法……” 周天成回喷作喜:“什么办法?快说!” “我现在还不能说。”秦韬光笑了起来,那表情就像一只要弄老虎的狐狸。 “什么意思?”周天成明知故问,因为他以为这条狗还没有胆量敢跟自己明着谈条件。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秦韬光毫不犹豫地就问他:“周总没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吧?” 周天成气坏了,他大声叫道:“混蛋,我没忘,事成之后他妈的肯定给你百分之三十 股份!” 秦韬光却又毫不含糊地说:“口说无凭,我们该签个协议吧?” “好,好,青出于篮胜于蓝哪……”周天成几乎气得说不出话来。 当然,气归气,合同周天成还是答应签了。秦韬光签下自己名字的那番激动心情,更 远胜当年填写报考志愿。 因为那时他还只是求得能远离黄土,而现在他却是要成为人上之人。 轮到周天成签了,他随手拿过一支笔签了第一份,然后摇摇头说:“怎么没墨水了?” 秦韬光忙递上自己的笔,周天成却拒绝了,他又拿出另一支笔签了第二份协议,然后 把这份协议交给了秦韬光。 “现在该说出你的张良计了吧?”周天成恨恨地道。 秦韬光却仍好像顾左右而言他:“周总,我记得你说过,这辈子你最想报复的就是林 知秋,是不是真的?” 周天成心头伤至今未愈,提起林知秋便恨得牙痒痒的:“那当然,不干掉那婊子,我 周大成死不瞑目!” 话虽如此,可他一想起目前自己的窘境,又不由大为泄气,都快要变成一个穷光蛋了, 还凭什么报复?他不禁又冲着秦韬光叫起来:“你说什么废话呢?这跟休闲中心难道有关 系?” “当然有关系。你可以一箭双雕,干脆把休闲中心卖给林知秋。这样既解了套,又杀 人不见血。”秦韬邪恶地笑着。 周天成一怔,随即又斥责道:“简直胡说八道!她林知秋怎么可能买我的休闲中心?” 秦韬光又摆出一副莫测高深的架势:“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起过的李楠山的弟弟,那个 连自个前程都不关心的李楠风吧?” 周天成心想这条狗倒一个劲跟自己打起哑谜来了,但他还是强忍怒火点了点头。 “李楠风之所以那样是为了要报杀兄之仇,他认为就是林知秋害死了他哥,现在这小 子正在林知秋的公司工作。” 周天成愣了愣,随即便恍然大悟:“你是说,我们可以利用李楠风?” “不错,他想报复林知秋,你也想报复林知秋,出卖休闲中心不正好为你们两个架起 了一座桥梁吗?”秦韬光的计策至此已全道了出来。 “妙,妙,你小子的点子太妙了。”周天成情不自禁地赞赏着,但随即又有些不放心 地问:“不过,李楠风真肯听我们摆布吗?” 秦韬光胸有成竹地笑起来:“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吧。周总,你会明白,你给我百分 之三十股份,实在是太值了。” 周天成也开怀地笑起来,还真一点也没有显出对那百分之三十股份的心疼。 楠风万万没有想到秦韬光会深夜来访,而且这个不速之客在遭自己冷遇的情况下竟会 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你认为我是你的情敌?不,你错了,从今天开始,我们已经是朋友 了,不,是战友,一条战壕里的亲密战友。” 面对厚着脸皮闯进门的家伙,楠风大感厌恶,他冷冷地道:“不管你和丁宁发生了什 么事,我都没兴趣。” “林知秋呢?如果我们谈谈林知秋,你有没有兴趣,南风?”秦韬光好笑着。 楠风更觉此人面目可憎,也未细听他的话便说:“我叫李楠风。” “是呵,那是你的本名,可你进林知秋公司之后,不是化名南风了吗?我真的很好奇, 你用了个麻将牌的名字,林知秋怎么会相信的?” 楠风顿时感到了一种被人出卖的痛苦,他万万想不到丁宁竟凉薄如斯。 “你到底想干什么?”楠风尽量使自己冷静下来。 “林知秋是你的仇人,也是我们天成公司的仇人,这个共同点,已经使你和我们成为 一条战壕里的亲密战友。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怎么一起合作报仇了吧?“ “你打错算盘了,我绝不可能跟你或你的公司有什么合作。现在你可以走了。” 秦韬光哈哈大笑起来:“走?你要我走哪儿去?去林知秋那儿吗?去告诉她你的庐山 真面目吗?李楠风,男,30岁,李楠山的弟弟。原留学美国,获硕士和博士学位。 回国后因怀疑哥哥被林知秋所害,隐姓化名、伪造档案打入林知秋公司,伺机报复, 欲置林知秋于死地而后快…… 我还有什么材料遗漏的吗?“ 楠风恨得咬牙切齿:“遗漏了一条,我李楠风一身傲骨,软硬不吃,谁也休想要挟我!” 秦韬光依旧不依不饶:“别激动嘛,有笔账你应该会算,一加一等于二,一减一等于 零,如果你和我们合作,你报仇将如虎添翼;如果你跟我们翻脸,你将一无所有,别说报 仇了,只怕明天就会被林知秋扫地出门。到那时岂不后悔莫及?” 楠风再也按捺不住,上前一拳将秦韬光击倒在沙发上。 秦韬光慢慢坐直身,抚了抚被打肿的脸若无其事地说:“这一拳你是为丁宁打的吧? 行,我认了,毕竟那件事你输得不轻。可共同对付林知秋对你却是有利无弊!怎么样?你 气已经出了,现在该为我们的精诚合作握握手了吧?” 说着他还真一脸微笑地向楠风伸出手去。楠风这回算是明白什么叫无赖中的无赖,小 人中的小人了,他愤怒地瞪着秦韬光,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此时月黑风高,借着灯光从楼外看过来,只能看到窗内两条人影久久地伫立着。 知秋接送楠风上下班已有几天了,这天她又照常送他下班。从倒光镜中看着他那副已 持续了几天的萎靡不振的神情,她决定今晚要和他好好谈谈。 车开到了楠风住处的楼下,知秋一面停下车,一面问他:“你没什么不舒服吧?” “没有。” “那……你最近精神怎么这样不振?” “这……只是有点失眠。”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是因为我吧?我给你添了烦恼对吗?” 楠风愣了愣才赶紧说:“怎么是添了烦恼,应该是添了快乐才对。” 知秋却摇摇头:“你没对我说真话,是不是怕伤害我?” 他急道:“你想到哪儿去了?知秋,别胡思乱想好吗?” 知秋拉开了车门:“何必哄我呢?我们还是开诚布公谈谈吧。” 两人下得车来,一起走进楼去。 正要踏上楼梯时,楠风突然停下脚步:“知秋,很抱歉,我家里设晚饭。” 她一阵气恼:“你想起我走吗?” 他倒还真没这个意思,只是想争取时间编几个理由,便赶忙解释:“哪里的话,我是 说,我也许得去买点吃的……” 知秋显然不相信他的解释,她苦笑了一下:“还是我去买吧。” 说着她便转身离去了。楠风一时间也不知她究竟是要走,还是真的去买吃的,他不知 所措地望着她走出楼离去后,才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独自一人上楼。 回到住处后,他没有开灯,只是木然地坐着。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等知秋回来,还 是为她可能已离去而庆幸。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楠风赶紧起身,一面开灯一面说:“知秋,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灯亮了,进来的人也开口说道:“你在等林知秋呵。” 来人原来是陈悦。楠风先是一惊,继而赶紧对她说:“陈悦,你来得不是时候,她去 买吃的了,一会儿就回来。你还是快走吧,让她撞上可就麻烦了。” 陈悦却自说自活地泡了杯茶,然后悠栽悠哉地坐了下来:“有意思,真有意思!你哥 哥昨天刚跳楼,你已经和那个狐狸精恩恩爱爱地过起小日子来了?” 他不禁皱起眉头:“你说什么呢?大山跳楼已经两个多月了。” “这么久了吗?暧哟,那么我还穿这身黑子什么,今天晚上你们俩就陪我去逛街买几 件花俏点的新衣吧。不过,我还是先看看这迷死人的狐狸精会买回来什么好吃的,让我也 一起享享口福好不好?”陈悦一脸夸张地说着。 楠风却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别开玩笑了,陈悦,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你怎么不问问我来干什么?”她还是不急不忙,但已收起了玩笑的神情。 “唉!我当然知道你的来愈……” “知道就好,我可以马上走人,只要你给我一个明确答复,这仇你到底还想不想报?” 她的口气干脆起来。 他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无奈之极:“现在不管我想不想,我都只能别无选择地干下去 了,因为我已经没退路了!” “因为我吗?”她不禁有些得意。 “你够了没有,如果你再不走,这仇可就真的没法报了。”楠风简直想把她赶出门去。 陈悦这才起身向外走去,她走到门口又回头一笑道:“你放心,只要你真心报仇,我怎么 可能会让林知秋看到?” 说着,她从包里取出一块很大的黑色丝巾,连头带脸地罩了上去,然后就像一个鬼影 子一般在楼梯上消失了。 知秋几乎真的想一走了之,但千丝万缕的柔情却让她很不下心来。于是,她便真的去 采购了满满一袋食品回来,而且尽量挑楠风最爱吃的买。快走近那幢楼时,知秋正好看见 半身罩着黑丝巾的陈悦走出来,她不由好奇地打量起这个古怪的女人。一阵夜风吹来,掀 起了丝巾,现出了陈悦的脸。但知秋还未看清,陈悦便又拉下丝巾,低着头和她擦肩而过。 知秋的记性一向很好,对于那个曾在墓地里痛骂过她的、并且又看过那么多张真人大 特写的女士,她自然是难以忘怀。所以直到陈悦的身影已消失,知秋仍是满面疑惑地望着 她消失的方向。又过了一会,她才慢慢走进楼去。 进门之后,知秋一眼就看到了那盏还冒着热气的茶。 楠风循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那盏茶,不觉略略有些惊慌。 她看了他一眼:“刚才有客人来过吗?” 楠风已镇静下来:“没有呵。哦,这茶是我为你泡的。” “谢谢。”知秋端起茶杯来,却又突如其来地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认识陈悦的?” 楠风已料到她可能有此一问,当即便显出一脸迷惑的样子:“陈悦是谁?我从来没听 过这名字。” 她久久地望着他,眼中满是疑惑;他平静地回望着她,一脸的清白无邪。 终于,她收回目光,疲乏地坐了下来。 他也靠着她坐下,不解地问:“怎么了,知秋?你刚才说的到底是谁?”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不说别人了,还是谈谈我们自己的事吧。风,对我说实话,你 是不是后悔了?没关系,现在你想分手还来得及。” “我最近是有些烦,不过并不是因为我们的感情,而是……”他话说了一半,便又一 脸烦恼地停下来。 “而是什么?”她迫不及待地追问。 他深吸了口气,下定决心似的说:“我……我觉得自己很惭愧,你如此信任我,把公 司最重要的工作让我分管,可我却毫无建树。” “难道你就为了这个?”她的表情顿时开朗了许多。 “你上次开会时说,现在电脑销售越来越难做,我本该拿出应变之策,可直到现在我 依然无所作为。知秋,你真是待错了人,我其实只是一个……只是一个庸才!”他说到最 后一句话时,几乎又动了真情。 知秋忙搂住他,温柔地劝道:“你干什么要这样说? 巧媳妇还难为无米之饮呢!快别折磨自己了,大不了我们也转轨做别行就是。“ 楠风心中一动,嘴里却依旧嘟嚷着:“不管怎么说,我毕竟是男人呵……” 知秋用手掩住他的口:“行了,大男人,我们该吃饭了。你这几天闷闷不乐的样子, 可把我吓坏了,觉没睡好,饭也没吃好。现在,我可是饿了。” 她起身把买来的食物一样样放到桌上:“我警告你,以后再也不许吓我了,把我吓出 病来,看你心不心疼?! 来,吃吧。“ 说罢她便大口大口香甜地吃起来。他却觉得喉咙被什么堵住了,咽每一口都似乎要窒 息。 好不容易吃完了这餐饭,知秋摇摇头说:“看来今晚你是没心情谈儿女私情了,好吧, 我们就聊聊工作大事。” 他先是好一会没有说话,然后又避开她的目光,这才期期艾艾地问:“知秋,你刚才 说想转轨做别行,是不是已经有什么打算了?” “唉,我只是这么一说罢了,现在哪行不人满为患,我们要转轨又谈何容易卜”可假 如说,真有风险小、回报高的项目,你愿不愿意呢?“ “哦,真有这种投资项目吗?”知秋不由来了兴趣。 楠风低下头咬了咬牙,然后又抬起头道:“这种项目还是有的。你看呵,上海人现在 最喜欢去的地方要算是休闲中心。换句话说,最赚钱的行当中的一种也就是休闲中心了。” 知秋点了点头:“周围的朋友也跟我提过,好像是这两年刚流行的吧?” 楠风侃侃而谈起来:“正因为是新兴行业,才值得去投资。资本的本性是利润,而利 润的本质则是社会平均利润率。某一行业的资本总量相对比较少,所获得的社会平均利润 就相对比较高。休闲中心正好具备了这个条件。” 知秋笑了:“经济专家说的话到底跟我们这些只想到赚钱的生意人不一样。可毕竟隔 行如隔山,我们从电脑销售转向休闲中心,是不是太冒险了点?” “当然要先考察一下,这件事就交给我好吗?” “我同意。”她望着他,眼里充满了信任,“风,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你对我这么 爱护,对公司的命运也这么关心。” 楠风的表情凝固了:“先别这么说,也许以后……以后你……” 知秋却倒入他怀中,轻声道:“不管以后如何,我都感激你,一辈子感激你。” 他只觉得心里要滴出血来,可转念又想道:“现在我的血管里也许流的再不是热血, 而是阴冷的毒汁了。” “风,莫再辜负如此良宵,你我还是只谈风月吧。” 她的语气轻柔得如呵一片彩羽般。 如此良宵,秦韬光的心情却比桶风要轻松得多,愉快得多。此刻他美酒在握,佳人在 伴,财富在望,即使酒不醉人人也自醉了。 “再来十瓶!”他大着舌头对招待喊道。 “你疯了!行,你要喝自己喝,我可不奉陪了。”丁宁见他一个劲灌下那么多啤酒, 心里早就不高兴了,这时更作势欲走。 他赶紧拉住她:“宁,我高兴,你就让我喝个痛快吧。” 她只好又勉强坐下,挖苦道:“我这回算是明白了,山沟沟里的农民一高兴就得喝醉 酒!” 他却丝毫不以为什:“对,这叫狗改不了吃屎……” “说吧,什么事这么高兴?” “告诉你吧,我把周天成给制住了,他不能不让我当老板了……宁,你高不高兴,你 也要当老板娘了。”秦韬光一副得意忘形的模样。 但丁宁却嗤之以鼻:“你吹破天我也不信!周天成老奸巨猾,怎么可能被你这条狗给 制住?” “打蛇打七寸,他被我打中了七寸,你懂不懂?我跟你说过,他买那家休闲中心上了 大当,整个亏里头了。是我,我秦韬光帮他出了个好点子,一箭双雕懂不懂?他既能对林 知秋报了他妈的仇,还能把钱给弄回来……” “你要周大成把休闲中心卖给林知秋吧?”丁宁对他的话注意起来。 秦韬光笑了,两眼鬼兮兮地看着她说:“对,对。你是不是还想说林知秋不会上这个 当?告诉你,我有办法让她乖乖地往圈套里钻。要不我秦韬光怎么能算高人呢?要不他周 天成怎么肯答应给我那么多股份呢?嘿,我最大的本事就是利用搜集到的信息,然后让它 变成钱……”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是不是想利用李楠风?” 他脱口而出:“能让我赚到钱,我干吗不利用他!” 丁宁大怒,一把夺下他手中的杯子,把杯中酒全部泼在他脸上:“你这骗子!你答应 我不把他的事说出去的。” 秦韬光抹掉脸上的酒液,依旧笑眯眯地说:“你发什么火呀?李楠风早就不是你的情 人了,干吗还关心他?你该关心的是我,我赚来的钱有你一份,我过上的好日子也有你一 份。” 丁宁先是愤怒地瞪着他,继而又嘤嘤地哭了起来。 秦韬光见状赶忙哄她:“宁,你哭什么呀?这……我到底说错什么了?” “我真没想到你这么卑鄙,跟你这种人在一起,叫我…… 叫我怎么有安全感?‘丁宁哭得更加伤心了。 一个女孩子在酒吧里如此大放悲声,酒客们自然都为之侧目,并议论纷纷。秦韬光越 发手足无措起来,刚才的好心情也消失了大半。他一面继续哄丁宁,一面在心里暗骂自己 酒后失言。 若是两星期前丁宁来找楠风,他必将大喜过望。但此时他的心境已完全变了,这倒不 是因为她的出卖,而是他心中已多了另一份剪不断理还乱的柔情。两人找了间茶舍坐下, 他非常平静地听着她的解释。 “……我只是无意中对秦韬光提过你的事,可没想到他会来要挟你……对不起,我真 的不是故意的。” 他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这也许是天意吧,你不必放在心上。” 丁宁不由一阵感动,真诚地劝他:“楠风,别报仇了好吗?只要你离开林知秋,秦韬 光也罢,周天成也罢,他们就再也没办法要挟你了。” 楠风感觉到了她的诚意,但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 她叹息道:“我知道劝也白劝,可我真的希望你能摆脱出来……” “我也想摆脱,可我现在已经别无选择。朝前走,我毕竟还信守着自己的承诺,多少 还像个人;朝后退,只怕谁也不会再看得起我,连我自己也都要看不起自己,那就真的里 外不是人了。”他的语气沉重之极。 丁宁看着眼前这个轻选已化为重负、明朗已变作沉郁的男子,想到那回去机场接他回 来的情景,心里一阵阵痛起来:“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楠风看着她,目光渐渐又充满了温情。他沉默了一会,突然道:“我只希望你快点离 开秦韬光,这个人是个流氓,你不能再跟他纠缠下去!” 她低下头来,似乎在自言自语:“我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了。我好像觉得应该快点离 开他,又好像觉得已经离不开他了。” “丁宁你……” “别说了,楠风。我该走了。” 她站起身来,缓缓走出门去。他只好无奈地看着她离开。 丁宁出了茶馆,沿街向前走去。她一面走一面想着,若他刚才拉住自己,自己又会怎 么样? 这时,一辆小车突然在她身边停下,秦韬光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宁,上车吧。” 丁宁吃了一惊:“你——你在跟踪我?” 秦韬光阴阳怪气地笑了:“你怎么忘了我的外号?保美土嘛,自然得时时刻刻保护你 喽。万一李楠风对你不规矩,我会立马出现在你身边。” 说着,他伸手将丁宁拉上了车。丁宁气道:“我难道就不能和他说说话?” “当然可以,不过你是我的人,得让我知道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他的语气猖亵之极。 丁宁感到一阵恶心,掉过脸去道:“你太狭隘了!” 秦韬光却一把搂住她道:“爱情都是狭隘的,不管山沟沟里农民,还是城里人,都一 样!” 他在她的脸上连连吻起来,她想挣脱,却被接得更紧了。 他气咻咻地道:“宁,你永远也别想离开我!永远!” 爱上了一个人,总是不愿他(她)离开自己,然而使对方屈从的尽管可能是卑劣而专 横的情欲;但是使对方沉醉的却只能是着魔般的依恋。一连两天,知秋都没见到楠风,她 真是惆怅极了,那份寂寥真是怎么也排遣不开。而此刻他终于出现在她面前时,那惊喜的 心情使得她几乎将一切都抛诸脑后。 “你这两天都跑到哪里去了,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夜里打电话也没人接!”她想装出 喷怪的样子,但眼中掩不住的喜悦却早出卖了她的心思。 他忙笑着解释:“我不是说过要去考察休闲中心的吗?每天我都泡到半夜关门才回家。 今天要不是有好消息告诉你,我可能还泡着呢。” “那你也可以打电话嘛,免得人家为你担心。” “嗨,真该死,下决一定注意。” 两人亲热地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他急不可待地献宝:“休闲中心的生意真是太火爆 了,无一例外都是销金窟,聚宝盆。我真是越看越急……” 知秋笑起来:“人家生意好,你着什么急?” “你想呵,要是我们决定投资休闲中心,那就得去选地皮、盖房、装修、买设备,等 一切都搞定了,最赚钱的时机也可能就过去了。所以我真恨不得有人把一家现成的休闲中 心卖给我们才好。” “既然生意这么好,谁肯出手呢?” 楠风两眼放光地道:“嘿,知秋,告诉你吧,我还真碰上了一家肯转让的。那个老板 是香港人,全家正打算移居加拿大。据说,他要的只是保本的价,你说,这是不是个好消 息吗?” 她却有些迟疑:“你见到老板了吗?” “老板已经去加拿大了,我见到的是他的全权委托人,那人姓秦,曾经跟我有过几面 之缘。他对我说,前一阵倒是有不少人想要他们的休闲中心,可那时老板还没决定要走, 就拖了下来。可现在他决定走了,偏偏合适的买主也没了。知秋,这对我们可是天赐良机 呵!” 知秋一言不发地沉吟起来。 楠风知道她是绝不会听凭几句话就妄自决断的,便又说道:“那个秦先生说今晚都会 在休闲中心等我们,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就一起去看看吧。如果你木中意的话,不见他也 无妨。”知秋也确实想亲眼看一看,这休闲中心的生意到底能好到何种程度?便和捕风一 起欣然前往。 此时正是入夜不久的娱乐业黄金时间,知秋进门之后,立刻就为中心内那番摩肩接跑、 人头簇拥的景象所震惊了。她走了一圈下来,还未等楠风再摇唇鼓舌,便表示立刻要见那 位秦先生。 与秦韬光相见后,她感到此人颇眼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秦韬光见她相 询,忙表示自己是第一次与她会面,否则这么漂亮的女士他又怎么可能忘怀。宾主双方寒 暄过后,便谈起了正事。很快,双方的话题就谈到了具体价码上,知秋尽管觉得数目很大, 但方方面面考虑起来,这价格也不能不说是够便宜的了。 出了休闲中心,她难以抑制内心兴奋地说:“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了,别的休闲中心 该不会也这么火吧?” 楠风的情绪似乎也很高:“火倒是都很火,可不如这家突出。” ‘为什么?“ “有些事情很难具体分析,比如有人就相信风水,说是只要风水好,不管经营什么, 都能日进斗金。跟你说个笑话,说是有人想在香港买块好地,就请了个风水师陪他一起去 找。两人找着找着,那风水师突然指着一片房产说,这块地是最好的,看看能否向房主买 下来?结果那人一打听……知秋,你猜这块地的主人是谁?” “是谁?” “李嘉诚。” 知秋咯咯地笑起来:“看来风水这东西还蛮有道理的。不过我们说正经的,你说这家 休闲中心急着出手,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似乎像是斟酌,又像是迟疑地顿了一下,然后肯定地说:“我仔细调查过了,没发 现什么问题。” “那你说,我们该不该把它买下来?” 楠风见她一副要他来作决断的样子,不由踌躇起来:“你是老板,这种大主意当然得 自己拿。” 她却娇嗔道:“不,我要听你说。” 他大感为难,推三阻四地说:“这种主意我来拿,岂不成了垂帘听政吗?” “要你说句话就那么难?不,我非要听你说。” “那就……买吧。”他的声音很轻,那“买吧”二字更几乎是轻不可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