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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节 何日君再来


  在美国的大陆留学生,过去被国内的革命群众视为精英份子,在民族发展存亡之秋,本应率领中华民族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谁知到了西方取经,竟流落他乡,或壮志难酬,或琵琶别抱。经过几年努力,搞定学位,工作,绿卡,照理也可以马放南山,刀枪入库,从此不必为学业打拼。能在美国江湖上扬名立万,领导主流的华人毕竟是极少数。你当然不能拿华人工商年鉴精英榜来凑数。
  你我兄弟(含大妹子〕当然可以拥着美眷华屋,自得其乐。下班后或去健身房报到,或守着电视烤土豆〔couch potato〕。周末约朋友三四,推杯换盏,海阔天空;或抒情一曲“其实你不懂我的心”。不然就扩大勾结,联络感情,搞点校友会,同乡会。
  读书时没有这么多情,操心学位,工作,绿卡,“悠悠万事,唯此为大”,倒也不会老夫聊发少年狂。待诸物到手,尘埃落定,于是乎,大河上下,顿失滔滔;“革命向何处去?”“红旗到底还能打多久?”油然而生。
  清夜扪心,难道就此金盆洗手,埋名江湖,以蔬菜肉类了却残生?
  孟尝高洁,空怀报国之心。阮籍猖狂,岂效穷途之哭?性情中人,常常禁不住热血一冲,拍案而起,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遥想当年,你我兄弟虽不是英姿勃发,也是油头粉面一少年。以天下为己任,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候;谁料今日,心在天山,身老沧洲,忍将夙志付东流。
  也有那壮士断腕,易水辞别,重上井岗山的。
  我有个朋友,他在伊利偌大学拿到生物博士后,又在圣地亚哥的一家公司工作了五年。我们在圣地亚哥是邻居,他那时郁郁寡欢,工作几年不买房子,一心想回国。九六年携全家回到母校中山大学。刚回去被聘为中大的副教授。九七年夏天我回国,打了几次电话才找到他,忙得很。他拿到好几个科研基金,有国家级的,建了一个实验室,带了一大帮人干。正教授也评了,提名为系主任。每年也来美国开会,读论文。假以时日,也许他就是中南地区的生物专业带头人。当然,这样做要找到合适的切入点。他的两个孩子都是在美国出生的,太太在广州做点生意,绿卡在手,也跑跑美国。
  我也回国跑过工作,没搞成。但每次回国权当是文化聚餐。记得第一次回国,朋友几年不见,格外热情,握握手,吃吃饭,亲不亲,老熟人。以后每年回去,当然不能停留于握手吃饭啦,做点不同的事。搞点学术交流,收个客座教授聘书,看看股票房地产有没有机会干一票。
  去年回去两次。年底回去时在一个大学的宾馆住了半月,不能白住,贡献了两次讲演。我搞的是概率统计,这种学术讲座医治失眠的效果较好。另外讲了一个非本专业的题目:“中国文化人”,听众是中文系的全体师生。讲之前朋友告诉我:现在国内学生的英文好,你讲演时逮住机会就蹦俩洋屁,并向听众道歉说不知道中文怎样表达。
  我按他说的做了,加上真情出演,三个小时连讲带回答掌声不断。想想看,几百上进青年在台下呈景仰状,兄弟你差不多也跟伟大领袖一样啦。这种享受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怪不得过去俺伟大领袖隔三岔五要讲讲话,可怜今日王二小,只能偶尔万里迢迢,潇洒走一回。
  在美国兄弟你就不容易搞到“景仰”啦。记得过去在国内,看见锋头人物发表领导社会前进的文章,什么股份制改革呀,政体改革呀,当时兄弟我也是呈景仰状。人家精英还不自满还要互相致文商榷哩。后来才知道,那帮弟兄的脑袋跟俺的一样,专业上略知皮毛,因为能跟政治局委员套近乎,把贩来的内部消息用学究语言包装一下,发表到报纸杂志上。后来他们中有些人来到美国就不再风光了,也许还没跟美国的“政治局委员”挂上钩。在美国信息是大众化的,兄弟你得掏真家伙,群众才会动大感情。
  要是能在国内教书就好了,讲得好可以天天收“景仰”,可是待遇太低。我在美国腐化惯了,回国清贫不了。要是能捡一个资产阶级的大钱包,回国去做个初级阶段的小教授,也是精神物质两不误。
  回美又一月了,平平淡淡的确真,回国的激动又成了曾经的拥有。掐着指头算假期,好花须常开,何日君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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