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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节 江湖义气第一桩


  兄弟我号称是一个业余说唱艺人,说“艺人”是抬举自己的意思,省得太太说我忙活一阵,钱没捞到连个职称都没混上。太太常说我是一个收不上钱来的街头卖唱人,顶多相当于毛泽东思想宣传队里演匪排长的角色。漏这底时我还是斗胆地向弟兄们卖弄一些道听途说的好词儿,博文化人一笑。
  讲到文化人。我认识一个有文化的哥们,国内名牌大学学数学的,来美国后改学金融,也是在长春藤名校。毕业后做教授,好像要拿到“终身”了。这位仁兄音体美一样不沾,业余爱好就是看看小报,什么“纺织女工巧斗色狼”。从读大学起到现在,看见女孩子就报校门。特别是现在,刚来美国的上进女青年哪里见过要拿“终身”的洋教授,一听他自我介绍就激动得晕过去了。
  一天,这小子给我送了个伊妹儿,不巧让我女儿看见了。女儿问我:“Does this guyhave a mental problem”?我一看,没啥,他吹他的最新学术成就,用词嚣张了一点。我告诉女儿:“他没病,很聪明。他讲他最近学问大长,他想出了一个数羊的好方法,数数羊腿除以四”。
  书归正传,咱们今天来一段“开茶馆,盼兴旺,江湖义气第一桩”。
  常听人讲,中国人好窝里斗,一个单位的同事之间,拉帮结派,美国人不这么干。
  真的?若你老兄在美国工作了几年还这么讲,那你真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了。
  其实,一个单位的老美也斗,只是比较“文明”。就像打屁,文明人也打。但是,文明人要打屁时会说“对不起”(Excuse me〕,然后去卫生间,关上门,来个“平地一声春雷响”。喷点科隆(cologne〕,道貌岸然地走出卫生间。
  我毕业后的第一个工作是给一个咨询公司干。这个咨询公司是替各大公司研究市场的。咨询公司靠项目维持,没项目没钱就走人。压力大,但奖金高,涨薪快,能学东西。所以,也有不少像我这样的嫩鸟飞进去,翅膀硬了又飞走。
  因为工作紧张,内部有竞争,容易产生拉帮结派。毛主席和克总统都有一句名言:“团结起来,去争取更大胜利”(Together,we make difference〕。我所在的小组有九个人,分为三拨,戏称为“上水堂”,“三人帮”和“江湖口”。
  皮特和比尔是穿一条裤子的老哥们,跟老板交情最长。俩人拍老板的马屁是热情有加。老板出差到机场,比尔一定屁颠颠地去送老板。比尔还是志愿信息员(VolunteerMessager),老板在外出差时打电话给比尔时,比尔会报告老板说小子们在家是否卖力,比尔一般也是说好听的。
  皮特不会放下身段去干这种事。皮特陪老板喝喝酒,老板喜欢赌球赛,美式足球超级杯赛时皮特就陪老板去拉斯维加斯玩一把。皮特和比尔被认为是凫上水的,人称“上水堂”。堂主是皮特。
  “上水堂”每周五喝酒,偶尔也拉我这样的“红外围”去扎场子。除了体育,就议论组里的人事。比尔有一次问我,什么人最长舌,我说妇女们。比尔摇摇头,说:“美国男人”。
  有道是:入宫见疾,须眉不让巾帼;掩袖工谗,天下男女一般。
  吉姆是“江湖口”老大。旗下有罗伯特。吉姆出道早,老江湖,在很多地方做过,又回到学校里拿了个博士,到公司是再做冯妇。吉姆交际广,在道上有点名头,很会拿项目。你要能拿到钱,在咨询公司里你可以横着走路。没人招惹吉姆,他也是不搭理人,有好事找小兄弟罗伯特。
  直到大卫来,才有了“三人帮”。大卫是英俊小生,一米九的个子,棱角分明,肌肉发达,待人亲切,颇有绅士风度。他刚从宾大毕业,开一辆崭新的野马牌红色敞蓬跑车,很拉风。
  大卫跟我都是新出炉的博士,情趣相近,臭味相投,结为一伙。维克多加盟,遂成“三人帮”,帮主大卫。
  也有散兵游勇。这三帮帮名是同志们编的,便于进行阶级分析,没人会当真。大家只会讲有些同志爱互相接近,爱互相支持。你当然不能理解为帮主会开香堂制裁叛徒,或指望同党愿为你两肋插刀。
  我是唯一的外国人,也是唯一的非白人,属弱势阶层。虽然“在帮”,咱不能太张狂。所以,也是“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
  大卫是研究资产权与经济发展的。有一篇文章在中国社科院的“经济研究”上发表,思想活跃的经济学家樊纲那时管“经济研究”。
  “江湖口”的罗伯特人聪明,但很歧视外国人。在他的眼中,中国人是三十年代记录片里穿著破棉袄的逃荒人。对我也就不够尊重。我不得不约他关门谈了三次,这种美式的关门谈话相当于国人干仗。这小子就像国家电视台(NBC〕说得一样:“我无意伤害你,如果你感到被伤害,我为此sorry”。几次下来,也诚心改了。每次跟他谈话之前,我和大卫要讨论一下谈话策略,这也是老祖宗讲的“以夷制夷”。
  我看过一部王罗素(Rusell Wong〕演的电视剧“消失的儿子”(Vanishing Son)。里面的一句台词讲到中国人反歧视:“你必须奋起反抗(fight)。你反抗,你儿子反抗,你孙子反抗”。歧视是为现代美国社会所唾弃的,但是,你总会发现有些人生活在过去。
  “三人帮”每星期三到La Jolla的一家酒吧去坐一下。圣地牙哥的La Jolla海滩是非常美丽的。多美丽?这样说吧,兄弟你带女朋友去一趟La Jolla海滩,回来后她还不嫁给你的话,你也甭麻烦她了。
  坐酒吧是大家轻松一下,砍一砍大山。酒吧里净是专业男女,经常有漂亮女孩过来加入我们。大卫就像一只英俊的公猫,女孩子们是冲大卫来的。这些女孩都是自付酒钱,跟你的荷包没关系。未婚男青年维克多总是蠢蠢欲动,大卫也是暗中替他使劲。大卫那时跟医学院的一个女生订了婚,打住了花心。这让我想起一件往事。
  文革中,每年一定时候,我住的大院里有一家人老有猫肉吃,肥着呢。那年头一月供应一斤肉,大家肚子里缺油气。你知道,一斤米的饭就是一顿到了缺油大的肚子里也盖不住渴望。问他家那来的猫肉,说是乡下亲戚送的。他家乡下倒是有一家地主亲戚,早跟别人划清阶级界线了。我们一群娃娃侦察了一下,发现了秘密。
  他家有一只公猫,长得很精神,一叫春,总有母猫来求婚。他家设下机关,来一个,抓一个。
  后来,“三人帮”散了。大卫去大学做了教授,我来到现在的研究部门,维克多去读博士。“江湖口”也各奔东西了。老大吉姆去了一家咨询公司做合伙人。小兄弟罗伯特回老家佛罗里达州,在一家大产业公司“养神”去了。
  “上水堂”是青山不老,红旗不倒。皮特和比尔哥俩笑傲江湖,继续跟后辈新进周旋。
  我跟大伙混得不错,分开了蛮想念各帮弟兄。我与“上水堂”的比尔和“江湖口”的吉姆常常互送伊妹儿,问一问对方活得顺心吗。最近因为我可能要去旧金山湾区做一年研究,打电话给帮内弟兄维克多。维克多高兴得很,讲出一大堆我应该去的理由。知道吗,大卫要到斯坦福去做一年的研究。“三人帮”不定要重现江湖啦。不知道维克多在酒吧里还用得着好猫大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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