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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晓南被纪兰叫走以后,王丕中不等妻子下班回来,就自己动手做饭,要赶下午一点钟的班车到省城。
  吃过饭,王丕中准时赶到车站,登上开往省城的依维柯班车。五点多到达省城,在出版社招待所住了一晚。第二天上午一上班,就去编辑部,联系好出书事宜,又到书籍超市买了几本书,赶下午三点返回县城,在车站给陈晓南拨通了电话:“喂,晓南兄吧?我是王丕中。我回来了,在车站给你打电话。我去给你汇报一下情况吧?”
  陈晓南说:“离我家太远,你直接回家吧,我去你那里,马上就去。”
  陈晓南放下电话,就往王丕中家去。两人几乎同时到达——王丕中进了家刚刚洗了把脸,陈晓南也敲门进来了。
  王丕中说:“陈兄好运气,一切顺利。跟出版社说好啦,印两千册,由咱们全部包销。需款三万元,其中包括稿费六千元。这稿费咱们汇款时可以扣下,也可以全额汇去再返回来。关于交稿时间,我计划速战速决,每人每天五千字,二十天可完稿,最后文字上由一个人统一过上一遍,加上打印,有十天行了。这样从明天算起,一个月就可交稿。你那面怎么样,省长视察的事应付了没有?”
  陈晓南就把上午接待魏省长的情况细细给他讲了一遍,王丕中听了高兴道:“你把这事公开了?公开也好,这一下县委就得支持了。”
  陈晓南说:“还有一件东西,你看看。”说着从怀里掏出两张纸,上面写着“富裕之路”四个大字,楷书行书各一张。
  王丕中间:“这字好!谁写的?书名定了?”
  陈晓南说:“请魏省长题的,书名就是它了。”
  “真有你的!”王丕中高兴得叫起来,“你怎么想到让他题写书名?太好了,这是一支令箭,有了它,我们就会畅通无阻!”
  陈晓南说:“我也是急中生智,突然生出这么个想法。
  那魏省长脾气怪,很不好说话,我是作好碰钉子准备的。
  没想到一提出来,倒挺痛快,而且写得也满认真。”
  王丕中说:“出版社那面,联系挺顺利。你这头,又弄到省长的题字,真是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该庆贺庆贺。晚饭在我这儿吃,咱们痛痛快快喝上几杯。”
  “是该庆贺。”陈晓南说,“不过不给夫人添麻烦,到外面去。还有两位朋友,一块热闹热闹,这样吧,我出去通知人,你六点钟直接到欢乐酒家。”
  王丕中道:“家里要有电话,你就不用出去通知人了。”
  陈晓南说:“等这个任务完成后,我给你安一部电话,不就是三千元!”说罢,匆匆出门去了。
  六点一刻,四人在欢乐酒家聚齐,刘志春同王丕中是熟人,成立文联以前,王丕中先在剧团搞过一段编剧,后又调到文化馆搞创作,同刘志春已是老熟人了。只有张三原同王丕中不大熟,陈晓南从中作了介绍,然后说:“今天我们四友相聚,我说庆贺放在其次,因为以后会是一种什么结果,还很难说。今天相聚,又是在欢乐酒家,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今天先乐一乐。我作东,我已给老板讲了,只要是他有的,不说贵贱,拣好的上。我不用你们点菜,就是怕你们为我省钱。钱该花就得花,不要多想,尽情地喝,尽情地吃,尽情地乐。”
  王丕中说:“陈兄如此慷慨待友,我等不胜感谢,只是对前途有点太悲观了,为啥不能庆贺?这本书一出来,县。市领导都满意,对你岂有不重用之理。再说,我读过不少相术方面的书,不能说精通,但也看个八九不离十。
  依我看,陈兄官运还不错。”
  刘志春说:“你给看看。”
  王丕中说:“面相我早留心看了。陈兄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基础相比较好。另外,相好看,色难辨,观相全在于辨色,色者,气色也。气色挺好;印堂发亮,必有升迁之喜。陈兄伸出左手让我看看。”
  陈晓南将左手伸过来。王丕中看了看说:“陈兄,没问题,依我看,近期就有升迁之象。三年以后,还要升。”
  刘志春说:“来丕中,给我和张兄看看。”说着就把手伸过去。
  王丕中将两人的手都看了,又瞧瞧面部,说道:“刘局长官运平平,三年后有一次机会,可能会动动,张兄官运不行,但财运不错,正行中财运,成不了大款,但也进项可观,比普通人强得多。”
  刘志春说:“丕中不愧是写小说的,编得不漏痕迹。
  陈兄近期要升,三年后还要升,就是说,三年以后起码是正县级了。我呢,三年以后有一次机会,这不就等于说,陈兄手中有权了,我就可以动一动了。你看编得不是合情合理吗?”
  说得大家都笑了。陈晓南说:“其实,自己的命运自己最清楚,你们听说没有,社会上传着五等官运的说法?
  一等官运:贡献特殊,成绩突出,层层封赏,加官进爵。
  二等官运:朝内有人,无须操心,到时要上,乌纱现成。
  三等官运:低三下四,跑腿费舌,死乞白赖,事终有成。
  这就是跑官了。四等官运:升迁无望,原地不动,只好金钱开道,去换得一官半职。这就是买官了。五等官运:力没少费,钱没少花,机关算尽难成事,命运不济一场空。
  拿这五等官运衡量下,要按丕中说的,咱该是一等、二等运,坐在家里,就有乌纱帽送上门来的人了。其实,咱一无特殊功绩,二无靠山后台,三无空跑成事的本领,充其量也是个四等运,掏钱出血的把式,闹不好就滑到五等去了。”
  王丕中说:“怎么也成不了四等,你这不用掏钱买。
  你不是说,这叫精神贿赂吗?”
  陈晓南说:“这精神可是物质换来的。这出书的三万元可得掏呀。”
  王丕中说:“柳书记支持一下,还用你掏?”
  陈晓南说:“让柳书记想办法,不是没可能。但我不想那样做。咱应当把事做得干干净净,光光溜溜,不留下尾巴让别人揪。”
  刘志春说:“陈兄的考虑也对。中国的事就是这样:
  不提拔没事,一提拔,就有人告状,还是不留把柄为好。”
  这时服务员开始上菜,他们就一面喝酒,一面说话。
  反正在一个小包间里,没有外人,谈吐可以放开,无所顾忌,一顿饭吃了差不多三个钟头,到九点钟才结束。
  陈晓南回到家,已有几分醉意。见纪兰睡在被窝里看电视,扑上去就亲。纪兰叫道:“哎呀,你喝了酒,我呛得受不了。你想干啥?”
  陈晓南说:“我想乐一下。明天上林中,找赵凯没那么容易,也许得住下等个好几天,你不想我?”
  纪兰就跪起来帮他脱了衣服,把他安顿在被窝里。待她到卫生间简单冲洗了一下回到床上时,陈晓南已是鼾声大作了。
  陈晓南一觉睡到第二天八点钟,纪兰上班去了,饭留在锅里,他洗了脸,吃过饭,给镇长郭友打了个电话,就叫车到林中市去了。
  到了林中宾馆时,登记的房间是215号,待服务员开门时,他才知道又是上回住的房间,他感到住这儿太晦气,就到服务台换房间。人家问为啥换,他说不为啥,反正住那里不得劲。服务员只好给他换成217号。
  一进房间,陈晓南就给赵凯的司机小孔打呼机。少顷,小孔回过电话来。陈晓南说:“小孔吧?我是陈晓南,对对,刘志春表哥。我找赵书记有公事,他在不在办公室?”
  小孔在电话里说:“今天不行,上下午全在精神文明会议上。看明天吧,明早七点左右你给我打电话。”
  陈晓南说:“好好,谢谢你小孔!”
  等是难熬的。好容易挨过白天,又挨过了晚上,第二天早上一到七点,他就打电话到小孔家,小孔说:“老陈,今上午有希望。赵书记上午十点前在办公室。十点钟要到什么会上讲话,你要找,必须在十点以前。先跟秘书说好,秘书叫王容,在赵书记办公室的外间办公。”
  陈晓南高兴道:“谢谢你,小孔!”
  八点一刻,陈晓南敲门进了赵凯办公室。
  秘书问:“有什么事?”
  陈晓南说:“给赵书记汇报工作。”
  “你是哪儿的?”
  “严武。”
  秘书进入里间,少顷出来说:“进去吧。有啥事干脆点,书记很忙,过一会还要到妇女会上去。”
  陈晓南点点头走进去。
  赵凯正在批阅文件,抬头一看,说道:“你是那天到我家的刘什么春的表哥吧?”
  陈晓南说:“是哩,刘志春的表哥。”
  赵凯客气地站起来说:“请坐吧,茶几上有烟,自己抽。”
  陈晓南坐了,说道:“赵书记,今天来给你汇报一件事。”
  赵凯说:“什么事?请讲。”
  陈晓南说:“你包过点的西后庄现在发生了很大变化。
  这与你包点,特别是个人出钱修那条路是有直接关系的。
  你的惊人之举在西后庄以至全县产生了很大的震动。为此,我们想把这事写出来,写成一本书……”
  赵凯一伸手止住陈晓南的话,市长杨学中回来讲过魏字清省长的批评,也说到城关镇的一位党委书记如何解围,使魏字清由批评变为感谢。但杨学中没有记住那位镇党委书记的名字。即使说了他也对不了号。现在听陈晓南说到写书的事,他估计在魏省长面前为他们解围的可能就是面前这一位。于是便问:“你叫什么名字?上次说过,我忘了。”
  陈晓南说:“陈晓南,耳朵陈,拂晓的晓,南北的南。”
  赵凯说:“你在哪个单位工作?”
  陈晓南说:“我在县城关镇,任镇党委书记。”
  赵凯又间:“关于写书的事,你在哪位领导面前讲过没有?”
  陈晓南说:“讲过。前天魏省长到我们镇视察时,批评咱们对乡村公路建设抓得不力,我就举了你的事迹。我是实事求是,没有一点夸大。钱是你出的,哪位地厅级领导个人掏腰包,有过这样的境界,群众感激涕零,赞语不绝,也是实实在在的,我去调查了三天,我是有发言权的,不仅把群众的反映记下来,还录了音。我讲了以后,魏省长脸色缓和下来,说群众感谢他,我魏宇清也感谢他,请杨学中同志转告赵凯同志。可能杨市长还没未得及转告你吧?”
  现在已经证实,在上司面前敢于仗义执言,为自己表功解围的人,正是面前这位陈晓南。同样是这个人,他跑到老家捐碑上礼的举动,曾使他警惕过。但现在看来,即便动机不纯,比如想升迁调动之类,在当今社会上又算得了什么?哪个人没有这种想法?何况他毕竟是老父亲的学生,其中的师生情谊也不能完全排除。
  这样进行一番辨别剔除之后,脑子里留下来的就成了纯粹的好感,他敢说话,连市长和县委书记都俯首挨批,他却敢仗义执言;他脑子反应快,口才也赶趟,把话说到最需要说的节骨眼上。看来这是一个能力极强的年轻人。
  这么想着,就说:“你找我汇报什么?就是写书的事?”
  陈晓南说:“因为书里必须写到你,不能不给你汇报。”
  赵凯说:“我的意见是,不要写我,写下面的干部群众,这我支持。”
  陈晓南说:“如果不写你,我就不写这本书了。这本书存在的价值,就是因为你,一个市委书记,本来有权支配公路建设款项,一句话几十万几百万就下去了,可你没有,而是个人掏钱,无偿地同村里合资修路,而且以路带动各项工作,使村庄发生巨大变化,这样的市委书记,实在是凤毛鳞角。不是我孤陋寡闻,就是他魏省长也举不出第二个来,所以我建议赵书记,不必要过于谦虚,过于谨慎,该说就要说,该写也要写。比如前天吧,如果我们不说,就挨冤枉批评,何苦呢?”
  听了这几句话,赵凯感到心里十分舒服。他在西后庄的所作所为,应该说是他从政以来的一个得意之作。他倒不是以此沽名钓誉。但是,领导者率先垂范总应当引起应有的反响。有反响就说明起到了作用。事实上却是没有什么反响。他认为,这是一种政治上的麻木,对无私精神的蔑视。为此他曾内心隐隐不快,现在面前这个年轻干部,使他的不快一扫而光。但作为一个成熟的领导者,他没有浅薄地喜形于色,微微摇了摇头说:“还是不写我为好。”
  陈晓南说:“赵书记,我觉得你太谨慎了。你的事迹群众赞扬,领导认可,还有啥顾忌的?”
  赵凯笑问:“你说的领导是指魏省长?”
  陈晓南说:“是呀!他不只是口头上认可,还有亲笔写下的。”说着从包里取出魏字清题写的书名,起身给赵凯递过去。
  魏宇清的题词报纸登过不少,赵凯认得这“富裕之路”四字不管是楷书还是行书,确是魏宇清手迹。他细细看过之后,就给陈晓南放到茶几上来,见陈晓南没动烟,抽出一支给了他,便向外间喊:“小王!”
  秘书王容进来了。
  赵凯说:“中午你陪晓南同志在宾馆吃饭。”又对陈晓南:“中午我也陪客人吃饭,还能见面的。”
  这时,一位女干部进来请赵凯到会了。
  中午,王容陪陈晓南在宾馆餐厅5号小包间用餐。吃到中间,赵凯端酒杯过来了,同陈晓南碰了一下,喝了半杯,陈晓南在饭前就想到几句该说的话,忙趁机说:“赵书记,你从政有三十年了吧?一定还有许多闪光的东西别人不知道,当然我更不知道。我想等你退休以后,好好回忆一下,写一部传记。如果赵书记不嫌我笔拙,我一定替你写出来。”
  赵凯说:“这是后话了,先说眼前吧。”
  陈晓南说:“眼前这个任务只要赵书记支持,我有决心有信心完成好。”
  赵凯说:“我讲六个字,你记住。少写,淡化,低调。
  也就是说,可以写,但涉及到我,篇幅要尽量少;事迹不渲染不夸张,要淡化;提法上切不可过头,宁低勿高。书稿出来后,我想先翻翻,行吧?”
  陈晓南说:“没问题,稿子打印出来,首先送您过目。”
  赵凯端着杯子又陪客人去了,王容忙同陈晓南碰杯:
  “陈书记,祝你成功!”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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