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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愤怒抗议北约轰炸我国驻南使馆



  星期五晚上,我跑到二楼楼梯口处,拨通了女生宿舍的电话。
  “又是你啊!害得我从九楼跑下来……”白琳不高兴地说。
  “对不起,只是想拿些录音带来给你罢了。”我忙向她道歉。这录音带可是一个月前就说过要送给她的,只是我想在找不到借口找她时再拿给她。
  “好好,一会你拿到教室来给我吧,先多谢你了。”
  “你今晚还要看书吗?我本来想请你……去饮茶的。”我鼓起很大的勇气才说出这句话来。
  “今晚没空,我的论文有些地方得抓紧时间去修改。”她的语调很平静。
  “那我几点钟拿录音带来给你呢?”
  “九点左右吧。”
  现在才七点多呢,我得等到九点。
  没有心情去机房,于是拿着那几盒录音带,一个人踱出了校门,到外面去散步。
  很怕碰到那些低年级的师弟师妹,让他们看到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样子。“想不到大师兄还没有女朋友呀!”说不定他们会这样想。
  父亲已经来了几次电话,说替我联系了几份工作,当中有机关也有银行,现在这些单位的领导正在考虑。
  说实话,我这样一个计算机专业本科生,在广州也许不算什么,但是如果回去,可是比较“值钱”的。
  看着环市路上那一排排灯火璀璨的高楼大厦,还有路上匆匆而过的香车美人,真是舍不得离开广州这座城市。
  我突然想起,当年父亲大学毕业时,一个通知下来,离开繁华的广州远赴粤西的穷乡僻壤,他是什么样的心情呢?还有魏浩的父亲……”
  唉,大学生就是这样,别人看起来风光,实际上只不过是在大城市里读几年书,在百无聊赖中混过四年。毕业了,大多数人还是我这样,没能留在广州,没能找到女朋友,也未必找到满意的工作,只是嘴巴周围多了一圈硬胡子,刚上大学时的壮志豪情则不知去向。
  九点钟到教室里找到白琳,将录音带递给她。
  “你的设计搞成什么样了?”她问我。
  “还没有搞好。”
  “那快点去机房吧。”
  “唔……”
  “快去,听话吧,我下星期再找你。”
  想说什么,但是看到她面前写得密密麻麻的本子,终究还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我下星期要将论文初稿交老师检查了。”她说。
  “那我走了。”
  “好,再见,下星期见吧。”
  等到十点半,我再到教室时,她已经不知哪去了。
  幸好她说过下星期要找我,那对我总算还有点安慰,那就等下星期吧。
  第二天下午因为下雨没跑步,在宿舍里看书,晚饭时间,我到了食堂,没有看见白琳,于是打了饭回宿舍,和刘毅边吃边谈论找工作的事。
  “唉,现在大学文凭顶啥用!中学时还认为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现在才知道是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他向我抱怨说。
  “同学们请注意!同学们请注意!有重大新闻!有重大新闻!”宿舍区的高音喇叭响起来了。
  “今天凌晨时分,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向我国驻南联盟大使馆发射了三枚导弹,炸死三人,一人失踪,几十人受伤,馆舍严重毁坏。”
  我和刘毅停止吃饭,继续听着。
  “现在北京和上海的大学生已经开始示威游行了,同学们,让我们加人游行队伍中,一起到美国领事馆、英国领事馆去示威,打倒霸权主义!”
  “现在校团委有一批报纸,请同学们到团委办公室去领取!请同学们到团委办公室去领取!”一个女高音在喇叭里喊着。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向楼下走去,校团委办公室在女生宿舍楼下,在那里说不定又能碰到白琳呢!
  一下楼,我就觉得气氛有些异常,从门口拥进大群学生,人人一脸严肃的表情,机电系宿舍楼的大门口,已经竖起了一块大标语牌,上面用毛笔写着:“坚决反对以美国为首的北约的暴行!”
  我快步向校团委办公室走去,那里挤满了人,拿着报纸看着。议论着,一片嗡嗡声。
  一个眼中噙着泪水的女生将一张报纸塞到我手中,头版头条是用黑色大号字写成的标题:“北约昨日午夜悍然发射三枚导弹袭击我国驻南联盟大使馆!”
  本来北约攻打南斯拉夫的战争离我们很远,这些天来由于毕业设计,连报纸都懒得看。现在,报纸的第五版上有了三张在这次空袭中死难的中国人的遗照,其中一个还是眉清目秀的漂亮女青年,报上介绍说她是另一个遇难者的新婚妻子,是个大学生,还不到二十八岁。在另一个版面,登出了两张他们遗体的照片,肝脑涂地,面目全非,惨不忍睹的。
  太可怜了,那么漂亮的女孩子,那么年轻有为的青年人。
  坐在商场门口看了一会报纸,没有看见白琳,于是往回走,两个学生正在计算机系宿舍大门口贴标语:“为死难者伸张正义!”
  我突然觉得周围气氛很紧张,好像北约的导弹不是打到万里之外的某地方,而是打到了我们居住的土地,在我们周围燃起了熊熊的战火。
  可能中国人都比较含蓄,不那么轻易动感情。就像一锅水,烧到八十度时还是无声无息的,但当它超过一定的温度时,就哗哗地沸腾起来了。
  “明天游行去!”宿舍里有同学跑上跑下动员我们,派发着小支的国旗。
  “这次游行是公安局批准了的,明天早上七点就可以去了。”几个班干和一些积极分子刚参加完今天下午的游行,回来对我们说,他们还顺道买回来一些白布,几支毛笔和两盒墨汁,现在黄远航正在403宿舍里摊开白布写标语。
  “明天真要去吗?”我问黄远航。
  “这还有假的吗?”他头也不抬地说,“我今天下午已经去过了。”
  “去美国领事馆吧?”
  “只要是北约成员国的领事馆都要去!”他刚用英语写完了一张“Justice for the innocent victim!”(为无辜的死难者伸张正义!)”的长条标语,“我们要抗议北约侵犯我们的主权,抗议他们杀害我们的同胞,悼念无辜的死难者。”
  我的心开始猛跳起来,洋鬼子欺负我们了!看来这次我们真要去做些从来没有想过的事了。
  战争啊,夺走了多少无辜的百姓的生命!美国人不是最讲人道主义吗?为什么连这样一个漂亮的女青年也不放过?还有另外那两个记者,也是那样的无辜。
  回到自己宿舍,打开电视,香港的电视新闻都是关于北约空袭我国大使馆和各地群众游行的镜头,北京和上海的学生上街游行、香港各界群众举着“人权何在、性命何价”的标语上街游行……我和宿舍里的几个同学聚在屏幕前,看着、议论着。
  屏幕上出现了新华社女记者的遗照,办公室里的她带着知识女性特有的从容微笑。还有她几年前和丈夫、儿子在一起的照片,她和她的丈夫还是大学时的同学呢!那是一个多么幸福的家庭,电视上说她在单位里是一个受人尊敬的大姐,我想她在家里也一定是个慈爱的母亲。现在,她永远地离开了她所热爱的工作,也永远地离开了她的丈夫与儿子,明天就是母亲节,她的孩子却可能要在这一天听到天塌地陷的噩耗。
  那是一个淳朴厚道的农家子弟,是家中的独生子,从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考上重点大学,成为一家知名报纸的驻外记者。当他和许许多多凭个人本事来奋斗的年轻人一样,为自己打下了一点事业基础,还娶了个聪明美丽的妻子时,就祸从天降,惨死在北约的导弹下。我不能想像,曾经为他而自豪的父母,晚境将是何等的凄惨!他的妻子,是个学工科的大学生,和我们学校的那些“公主”一样,有着迷人的笑容,在空袭中被从二楼炸到一楼,当场身亡,这一个刚成立的小家庭被人残忍地毁灭了,他们连后代也没有留下!
  同学们看着电视,都叹息起来。
  “是的,太可怜了,看了报纸和电视才知道美国人实在太坏了,明天我一定要去抗议。”刘毅也说,像他这样的人也义愤填膺。我想此时此刻,美国这个国家在他心目中再也没有了过去的好形象。
  “北约发言人说是误炸。”香港电视台的播音员说。
  “谎话!这骗不了我们学计算机专业的学生!”我们在宿舍里议论起来,现在人工智能的发展,让导弹的命中精度以米计算,再失误也不会几枚导弹全打错到中国大使馆,而且还有一枚打到大使的寝室去!也不想想这种几枚导弹都“打错”的概率有多小!
  美国人欺人太甚了!他们故意用先进的武器来杀害我们的无辜记者,向我们挑衅,然后就狞笑着用“误炸”来搪塞。
  “明天游行去!”我们一齐怒吼起来,一股热血在我的心中沸腾。
  “明天游行去!”403宿舍也响起了怒吼声。
  久违了,这种浩然之气。大学几年,我们只会唱“在人间已是颠,何苦要上青天,不如温柔同眠”。只会对学校里的女生评头品足,只会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闹得脸红耳赤。也许因为我们生在一个平凡的年代,这个年代我们只是为着大学毕业时没有关系难找到工作而烦恼,为某些人对大学生的轻视而对自己失去信心,所以有点天分的同学总是想方设法“出去”。至于没本事出去的,平庸如我者则整天不知想什么,不过校园里当众接吻的恋人也许可以作为一面镜子。现在,我们仿佛回到了八十年前,和“五四”运动时我们的前辈一样,在一种热情的激励下,万众一心,同仇敌忾。
  我们宿舍的同学很快分了任务,明天谁举哪一张标语,谁负责背矿泉水和药箱。
  夜深了,我还是激动得无法入睡,想不到“五四”运动八十周年之际,我将亲自体验一次示威游行,我这么大个人还从来没碰过这种事呢!
  “反对北约暴行!”寂静中,宿舍区突然响起了一片尖细而整齐的声音。
  我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
  “打倒霸权主义!”整齐而尖细的口号声又一次响起。
  啊,这是女生宿舍的几百名女生在一起高呼口号!
  我们几座宿舍的男生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整个生活区响起一片哗哗的掌声。
  我脑子里不由得闪过“五四”时的那些“老照片”,里面女大学生飘扬的裙据也曾在游行队伍中穿行。不要责怪我们的“公主”整天在谈论拍拖和扮靓了,她们也是满有思想,挺爱国的呢!
  口号声和掌声在宿舍区交替起伏,震撼着不平静的夜空,这是青春的呐喊,这是正义的声音。我想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在我年轻的生命里,在看似平淡无奇的大学生活中,曾经有过这样难忘的时刻。
  六点多钟我就醒来了,天空阴沉沉的,还浙沥地下着雨。
  宿舍里已经响起一片吵闹声,这样的天气,游行还能不能进行下去呢?可不要给同学们的热情浇冷水啊!
  然而没有人有退缩的意思,吃过早饭,校本部的几千名学生拿着标语、国旗,打着伞向校外走去。
  “先去环市路的英国和法国领事馆,再去沙面的美国领事馆,大家注意不要伤害到外国人。”一个三年级的师弟拿着电喇叭,向我们系的同学说,他是计算机系学生会主席。
  我们班的同学举着各式的标语,黄远航等几个走前面的同学用白色或红色的布条缠着头。马克列和刘毅举着一面画有黑手印的美国国旗,黄菊香和另一个同学打着伞帮他们挡雨。各系举着系旗,最前面则由四个学生举着一面国旗,还有学生举着我们学校的校旗,和写在长长的大幅布条上的标语。
  一出学校门口,我们就遇上了从东郊另一所大学来的游行队伍,两路人马汇合一处,上万名学生沿着环市路,浩浩荡荡地向英法两国驻广州领事馆奔去。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样激动人心的场面。
  我们一路走,一路高呼口号,市民们在路两边看着我们,不少人打出“反对北约暴行”、“向杀人者讨还血债!”等标语,声援我们。
  “其实我不喜欢这种衣服。”王军华指着远处一个学生穿着的靶标衫对我说,那件T恤上画着几个同心圆,还写上了“Fire to me!”(向我开火吧!)。
  “为什么呢?”自从北约空袭南联盟以来,那可是一种很流行的衣服,意谓人民是杀不尽的。
  “我想和敌人斗争不等于挺起胸膛去送死吧。”
  那么,我们今天在这里游行,恐怕更多是为了唤醒民众而不是为了让“红毛鬼”知道我们人多而且强大吧。
  雨继续下着,我们的鞋子都湿了,但谁也顾不上。还有的同学为了将标语举得更高或腾出手来举大旗,连伞也没有打,雨水从他们的额头上流了下来。黑色的雨水也滴在我的衣服上,那是标语上的墨水溶在了雨水中。
  那座六十三层的高楼远远地出现了,英法两国驻广州领事馆就在这里,周围人越来越多,人潮汹涌,一片哗哗声,车子根本没法通过,人行天桥上站满了声援我们的市民。拥挤的人群中,我看到了其他大学的校旗。
  我们向大厦走去,机动车道上也挤满了人,坚守岗位的交通警在维持秩序。大厦周围,站满了穿着绿色制服的巡警,还有一些戴头盔的防暴警察。
  当我们挤到大厦下面时,突然另一支队伍出现了。队伍前面有几个人,高举着三位死难者的大幅遗照,那位年轻女记者生前照片上楚楚动人的笑容,刺得我们的心好痛。
  “打倒大英帝国主义!”前面有人用广东话高呼口号。
  “打倒大英帝国主义!”一股血往上涌,我也喊出了口号,无数的拳头举上半空,当成千上万人一起高呼口号时,整座大厦都在震撼。
  “向北约讨还血债!”、“中国人何罪!”口号声此起彼伏。我们有节奏地挥舞着拳头高喊着。
  一个老外出现了,高高的个子,金发碧眼,胸前用绳子挂着一块大牌子,上面用中文写着六个大字:“我是俄罗斯人!”
  我不禁哑然失笑,同学们对着他哗哗地鼓起掌来。
  “到美国领事馆去!”有人大喊着,人潮向西南方向涌去。
  市民在路两边看着我们,拍着手叫好,有的市民也加人到我们的行列中,一边喊口号一边向沙面方向走去。
  另一所大学的几名学生在路口向市民们派发着传单,传单印刷得很精致,我伸出手接过了一张。
  上面有三位死难者的遗照,还有一首小诗:“有一位母亲匆匆离去,有一位母亲泪眼盈盈,有一位年轻的妻子,还来不及成为母亲。”呵,今天是母亲节,我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悲凉。母亲节是从美国人那里传过来的节日,美国在我们的心目中,一直是个高度文明、讲人权、讲人道主义的国家,难怪那么多大学生、研究生毕业后争先恐后地到美国留学,而且不愿回来。然而,母亲节的今天,我们却要收到这样的一份“礼物”。
  外语系的系旗下面,我能看到身材高大的Benjamin和外语系的师生们在一起。我想,他一定相信我们的行动是正义的。
  凉丝丝的雨水不断地下着,人群里却是热气蒸腾。我没有打伞,全身都湿透了。队伍中一些体质弱的同学要人搀扶才能继续行走,我们仍然坚定地向前迈步,三个小时后,沙面的欧式建筑物终于在我眼前出现了。
  沙面,在历史上曾经留下过我们民族耻辱的印记。在踏进沙面之前,我才想起,当年英国殖民者就是在这里向对面的游行队伍开枪,制造了举世震惊的“沙基惨案”。商业氛围浓厚的广州,其实在历史上也曾是一座英雄的城市。当年,三元里“平英团”的群众曾用大刀长矛把英国侵略者打得抱头鼠窜;辛亥革命时期,黄花岗七十二烈士的浩气长存;珠江河畔的黄埔军校奔涌过“打倒列强。除军阀”的怒潮;日本人攻进广州时,又是英勇的三元里人民用土枪土炮顽强地阻击“萝卜头”……英雄的城市写着英雄的诗篇。今天,我们这一代青年将再次为这座英雄的城市写上一笔。
  我们跟着队伍,向美国总领事馆走去。小小的沙面,因为有成千上万人的游行队伍拥挤在这里,脚下的地面也在震动。在美国领事馆附近,我们再也挤不过去了,只听到怒涛般的口号声。
  “打倒霸权主义!”“抗议北约暴行!”抗议的口号声铺天盖地,奔腾的珠江水仿佛也在怒吼。
  在我们附近是另一支游行队伍,黄底红字的横幅上写着“广州工人”四个大字,工人们高唱着《国际歌》,整齐地向美国领事馆方向移动,这首歌我都不会唱呢,现在,身边的同学随着这旋律,开始引吭高歌。
  “同学们!跟着校旗和系旗的方向走,轮流到领事馆门口去!”系学生会主席用电喇叭向我们叫着。
  游行队伍开始绕着领事馆行进,慢慢地移动着。
  领事馆的外墙出现了,当有外国记者用摄像机对准我时,我就用英语高呼口号:“US were murderer!”班上有的同学用石块、矿泉水瓶投向领事馆,一个黄头发的记者就用照相机对着他们拍个不停。
  “Are you American?(你是美国人吗?)”有同学问他。“No,no,l am Italian。(不,不,我是意大利人。)”他急忙缩到一边去了。
  但这个老外纯熟的英语腔调和鲜明的盎格鲁一撒克逊人特征,让我们知道他分明在说谎。
  领事馆大门的白头鹰徽标在我眼前出现了,几十名全副武装的防暴警察在门口严阵以待。周围满是刚才的游行队伍扔下来的香蕉皮、石块、汽水瓶,领事馆墙上挂满了标语。
  我们和附近的工人们一起高喊着:“向北约讨还血债!”当几千人发出同一个愤怒的声音时,比车站附近那些低空掠过的喷气式飞机的声音还要震撼人心。
  校学生会主席代表我们学校向美国领事馆递交了用中英两种文字写成的抗议信,当领事馆工作人员接过抗议信时,周围响起了歌声:“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我们也跟着唱起来:“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唱着唱着,我不由得热泪纵横,雨水还有泪水,挂在我的脸上,“祖国”的概念在我的心中从来没有这样强烈过。在我身边,是成千上万的同胞,我们互相簇拥着,搀扶着,在向前进、向前进。
  随着浩浩荡荡的人流,我们手拉着手,一边高唱着《义勇军进行曲》,一边绕着领事馆行进,歌声震天动地,这歌声弥漫在沙面的上空,传遍了整个广州,一直传到遥远的天际。

  一连几天,学校里同学们见面的话题都是北约空袭中国大使馆,晚上从机房回来,同学们就聚集在电视前看新闻,了解事态的发展,白天外面拿回来的报纸,很快就会被舍友们传阅个遍。
  报纸上密密麻麻地报道我们大学生游行的情况,还刊登死难者家属手捧骨灰盒悲痛欲绝的照片,直看得我们也鼻子发酸。是啊,人总是有同情心的,谁不爱自己的母亲,谁不爱自己的孩子?想一想我们自己对母亲的依恋,想一想父母对我们是如何的呵护,就知道那些家属是如何撕心裂肺地痛苦,人生对于他们来说已经不再美好,而失去亲人的阴影将伴随他们终身。
  “美国人应该在良心上受到谴责了吧,看人家的家属哭得那么惨。”一天晚上熄灯闲谈时,我偶然说了一句。
  “才不会呢!你没看今天的报纸上说的,美国国内的传媒很少报道北约炸中国大使馆的事,可能很多美国人都不知道有这件事。”刘毅在上铺说。
  “报上说美国制导武器技术很先进,绝不可能是误炸,恐怕美国伦是想警告中国人不要管科索沃的事,并且想气一气我们,所以故意搞这件事出来。”马克列说。
  “那也不能用三条人命来气我们啊!这样谁还信他们的‘人权’呢?”张达文气愤地说,这些天他不再拉《我心永恒》的调子了。
  星期三晚上我们班在教学楼开了一个班会,离开教室时,看到草坪上有一片烛光,走过去看了一下,原来是Benjarnin和外语系的一些学生在那里开烛光晚会,悼念在空袭中的死难者。
  忽然看见郑艳华站在草坪边,看着草坪上的学生。
  她不会在等那个家伙吧?我向草坪上看了一下,二十多个学生中并没有杨伟民,从那些学生来看,应该是一年级的。
  我向郑艳华走过去,她也看到我了,微笑着向我点头致意。
  现在我和郑艳华见面时,已经没有以往那种或激动或是尴尬的感觉了,好像我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一样。
  “你好,到这里来看烛光晚会吗?”
  “不,刚从机房出来,现在想回宿舍看看书。”
  听她说要回宿舍去,我就放心了。
  看了一下她的手里拿的书,原来是一本英文版的网络教材。
  “呵,你这次毕业设计是搞网络方面的东西吗?”我们一起向生活区方向走去时,我对她说。
  “是的,现在想看一下这本书。”
  “现在学英语有没有心理障碍呢?”这段时间如果要我看些关于美国文化的书,可能很难看下去,其实我那么喜欢学英语,喜欢听英文歌,很大程度是因为我比较认同那些英语写成的书中的各种价值观念。
  “有一点,不过还得学英语,你上学期和我说的,‘师夷长技以制夷’嘛。”她笑了。
  “你找到工作了吗?”这始终是我们最关心的问题。
  “还没有。”
  “有没有在广州看一看呢?”我记得她曾说过在哪里找到职位就在哪里工作。
  “有,但是一般都要本科生,而且不收女生。”她已经没有了以前那种男生般的锐气,说话声音低沉了很多。
  “那你为什么不考本科插班生呢?深造一下有好处的。”
  她没回答,可能是女孩子们的学生时代太美好太灿烂了,心里总有一种怕老的想法,到了有资格嫁人的年龄,就没有了那种拿青春赌明天的冲劲;而我们,正因为青年时期那种一无所有的寂寞和痛苦。觉得年轻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所以我们才敢去拚,即使我们的生命将在那种为理想而奋斗的过程中燃烧净尽,也无所畏惧。
  我觉得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了,当我正在考虑着谋一份富挑战性的工作,在工作中提高自己的素质,若找不到工作就用半年时间全力复习去考研时,她和一些女同学心里想的一定是快快找个好丈夫,从此相夫教子,当一个传统的女人。
  “你的毕业设计搞完了吗?”我继续问她。
  “还没有,再见吧。”她向女生宿舍楼走去。
  真是索然无味,尽管当初我是那样狂热地追求她,但现在再也提不起这种热情来了。
  那么白琳算是我的女朋友吗?当然不是,我们在一起时从来没有说过我们两人是恋人,我们连手也没有拉过呢!当然,能在毕业前这短短的一两个月时间里有这样漂亮的一位女同学陪我,我的学生时代也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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