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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9月30日的国庆庆祝夜,是梅佳丽的辉煌,在这个晚上,她终于赢得了盼望已久的胜利,她获得了七省十台电视歌手大奖赛第一名。
  她知道除了全凭自己的实力外,还有一些关键的因素在背后作杠杆,撬动着评奖的车轮按照预定的轨道转动,但她依然在接过金光闪闪的奖杯时流出了辛酸的眼泪,这是她奋斗了多年,到26岁的时候,才获得的第一次社会的承认。
  省有线台副台长刘潮水在授奖后把她拉到一边私下玩笑,说是听方教授讲,与她同一水平的男女歌手至少不低于三个,有两个还有相当的背景,然而她上了其他人没上,梅佳丽得办席,好好感谢组委会和评委会的人。
  梅佳丽心里知道应该感谢谁,刘潮水以为她不知道,其实最该感谢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她付出了两百万并连广告都不打一条的米建国。
  不不,不止两百万,包括那次捐助SOS儿童村的100多万,以及一些她不清楚的用费,米建国仅在她一人身上花费的何止三四百万,这对于她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米建国一直坐在比赛大厅的佳宾座位上,从始至终,都是正襟危坐的端庄模样,没人清楚他与台上那个光彩照人的女歌手梅佳丽的关系,他把胜利藏在心底,梅佳丽一得奖,他明白他的收获季节也就到来。
  记者们在直播结束后众星捧月般围住梅佳丽拍照采访,请她讲自己的经历。而那些二三名和优秀奖的姑娘小伙面前,则门庭冷落车马稀。
  这就是竞争,梅佳丽想,竞争不相信眼泪,竞争的残酷在决出胜负的那一瞬间最为明显。她是胜利者,还是那句老话,成则王侯败则寇,她在镁光灯的闪烁中深刻地体会到这句古语中颠扑不破的真谛。
  有个小报的记者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请问梅小姐,”在拥挤的休息室里,那个鼻子旁有一颗大肉瘊的尖嘴记者说,“你有白马王子了吗?你能把白马王子的名字告诉今后会大肆崇拜你的歌迷们吗?”
  所有记者的眼光一起网住了焦点中心的女演员,他们的神情极像一群饥饿的狼,准备着跃起撕扯已无路可逃的小兽。
  梅佳丽对此作了充分的准备,米建国在她进演播大厅比赛前就抽空告诉过她,要她准备得大奖,也要她准备对付刁钻记者的提问。
  “特别是关于你的私生活,”米建国说,“你一定要守口如瓶。你那时已是公众人物,你得有公众人物的机智和形像。”
  梅佳丽成竹在胸,面带微笑,不慌不忙:“我的白马王子吗?”她即席开了个玩笑,“我的白马王子就是广大歌迷,我爱他们,我愿意为他们唱一辈子歌。只要他们永远对我说‘还要’。”
  记者们一阵哄笑,大肉瘊老兄无奈地缩回脑袋。
  这次大奖赛,一等奖奖金是两万元。但梅佳丽对金钱一点不激动,她看重的是得到的承诺:她将作为省电视台的签约歌手,在一系列的综艺节目——包括明年省台的春节联欢节目里露面。有三个广告公司的代表立即给她留了名片,近期他们将约她出任先后五个产品广告的形像模特儿。有个中年男子叫她明天下午3点一定等他的电话,原来他是北方一个电视剧组的导演,正在市里为剧中的女主角物色合适的人选,他说他对梅小姐的形像气质非常惊赞,他要请她上组,一定让她成为歌视双栖女明星。
  梅佳丽被鲜花和掌声所包围,一个钟头后,她婉谢了电视台的晚宴,她知道米建国在等她,他在大奖赛前给她说好,一俟获奖,他会捧上自己对她的庆祝。

  卡迪拉克轻捷地驶过霓虹灯闪耀的城市大街,扑入车窗的,是繁华夜生活的绚丽景像。一批年轻和中年的男女挽手勾臂,从迎宾小姐侍立的餐馆玻璃门出来,另一批同样潇洒靓丽的男女,又走进了灯光刺激的夜总会。金钱的流水在夜色的覆盖下如水的流淌,青春和情欲的魔花在夜色的催化下更加旺盛地绽开。
  米建国和梅佳丽坐在轿车的后座上,两人都没说话。梅佳丽的一只纤纤玉手被米建国的大手握住,放在米建国的一只腿上。
  汽车开出二环路,往一条僻静的水泥路上一拐,把车水马龙的景像甩在后面。这条小路很幽静,两排法国梧桐在夏夜的星空下肃立,树后是已经结穗的水稻,不过在晚上看不清水稻的黄绿色,它们现在像一块无边无际的黑色大地毯,铺展在布满星斗的天穹下面。
  一座庄园式的围墙出现在车前灯的光晕里,大铁门无声地滑开。汽车驶进去后,它又无声地关上。汽车在草坪间的小道上转过弯,停在一幢灯火璀璨的三层小楼前,一个早已恭候在暗影里的西装男子跑来拉开车门,米建国挽着梅佳丽向小楼台阶上走去。
  这是米建国的一座别墅吧,梅佳丽想,晴朗的星空下,能看见房子右侧的游泳池和左侧的网球场。梅佳丽没来过这里,米建国的另一座别墅她去过,就是那次感冒住过的地方,那地方虽也豪华,但这里是有过之无不及。
  门庭后方的水晶大吊灯可能有十几米长,从三楼的顶端穿过环形扶梯的中心如发光的瀑布一样垂下,花岗岩地砖上人影如真,丝绒大窗帘金黄和紫红相嵌,既有掩饰不住的富贵,又有法国宫殿式的稳重。
  米建国没在一楼停留,他挽着梅佳丽上了二楼。
  二楼与底楼一样,四处静悄悄的没有人声,但古典的音乐在空中如丝如缕地缭绕,一股兰花清香透入鼻息,令人欲醉。看来一切都是准备好了的,只是不让佣人和保镖在总裁和他的情人的视线里出现。
  米建国把梅佳丽带进右手的大客厅,这个客厅有五十个平米,欧式布置,沙发,地毯,钢琴,雕塑,还有作为真正欧式标志的壁炉。令梅佳丽惊叹的是壁炉里面燃烧着真正的柴火,而空调却使夏末的客厅里凉爽如春。
  “好奢侈,”梅佳丽说,随米建国的安排坐在壁炉前的安乐椅上,安乐椅下面铺着厚厚的嵌花地毯。
  米建国从酒柜里拿出酒瓶和两个球状玻璃杯,替自己和梅佳丽斟上。
  “不过是接待贵宾用。”米建国把一个酒杯递给梅佳丽,“你是我的贵宾。”他把酒杯轻轻与梅佳丽碰响,“祝你拿到第一。”
  梅佳丽呷了一口,酒液酸不像酸甜不像甜。她缩了缩脖子,她喝不惯这些洋酒,也弄不懂成功男人为什么会喜欢这些东西。一这可能也是一种包装,她想。
  “谢谢你,”她看着米建国,“是你让我成功,我不会忘记。”
  “就想听你这句话,”米建国的脸上浮出明朗的笑意,“我比你更高兴。”他说,“我还有个更大的礼物想送给你,不知你想不想要。”
  梅佳丽把酒杯放在壁炉的护台上,马上摇动双手:“我不要,你已经为我花得够多了,我就是再变几辈子人也还不起。”
  “可这个礼物你一定喜欢。”
  梅佳丽看着米建国眼里的笑意,疑惑起来,“到底是什么礼物呀?”
  “明年春季,”米建国说,“北京要搞一次全国新秀杯电视歌手大赛,这是全国级的,今年在各省和省以上区域性比赛中取得名次的歌手,明年都有资格报名参赛,我想你会去的,而我,将为你在全国性的比赛中获奖,尽微薄之力。”
  梅佳丽的大眼端端地盯着米建国,她的内心是如此感动,她在这个男人的帮助下跨上了第一步台阶,她没估计到他会如此看重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要送她九天揽月。
  “米……”她叫了一声,虽然她明白全国性的大赛不会像今天省一级的大赛那样可随便由人作手脚,但只要米建国有这颗心,就使她的喉咙有些发硬。
  “叫我建国。”男人亲切地说。
  “建国……”
  梅佳丽不知说什么好。这个男人不唱歌,可他帮助她唱歌。余长文是写诗的,诗与歌相通,他却不赞成她远征省城,挤入高一级的声乐殿堂。同是男人,为什么竟会有如此差别,是财富带来的吗?财富除了能改变人的外表,也无一例外地改变人的境界吗?米建国是有财富的男人,财富使他洒脱大方,使他关怀他之外的人的志向追求,他是不缺追求他的女人的呀,他竟一直对我关怀如初。
  他是真的像他过去所说,是因为我与他有相同的心路历程,是我在达到目标之前的顽强努力,使他对我青眼另看的吗?
  哦,现在追溯这些已变得可笑,你已利用了人家的帮助,你答应过要给他报答,而今天就是你实践对他报答的诺言的最后时刻。你拿到了第一名,这是他进入你的禁区的特殊通行证,通行证在比赛名次宣布的那一瞬间便已颁发,为此你必须向他敞开大门。男人的要求是女人的身体,他所谓的对你的个性十分欣赏,只是语言说出来的话,而没有用语言只是用眼睛说出来的,就是对你的身体的动心。如果你长得很一般,你再怎么不向命运低头,也不会得到他如此地慷慨解囊。其实你从见到他的开初就该清楚男人的企图,男人的企图是不用猜的,这是生物的本能,女人不用眼睛仅用鼻子,就可以嗅出每个男人的气味。所幸的是你在交往的过程中逐渐改变了价值准则,你开始知道身体不再是你的第一,而艺术目标才是你的至高无上,你对他的感谢就是献上你的身体,但只要成功,这种付出是不可避免的,所不同的只是,一些人付出了却什么也没有得到,而你的幸运在于,你必须付出,但在付出前已得到了回报。
  你过去是在透支用钱,现在该你补交存款了。
  梅佳丽看着米建国,眼里逐渐弥漫出一层水蒙蒙的雾气。
  米建国一直在暗中观察着梅佳丽的表情,他看见一朵潮红悄悄爬上女人的两腮,他明白她对他已经彻底投降。
  他把酒杯放在炉台上,与梅佳丽先前放的并排一起,接着松一松领带,双手互握,似乎是在向自己恭贺,然后走向梅佳丽。”
  他站在这个美丽而高傲的女人面前,闻着她头发里的馨香,不禁心旌摇动。他坚持不懈地追逐了几个月,像打一场复杂的歼灭战,靠了毅力、坚韧。机智、和耐心,他终于将这头活蹦乱跳不肯就范的小母鹿捕人网中。
  “佳丽,”米建国柔声一叫。
  他把双手慢慢放上梅佳丽的肩,他感到梅佳丽没有躲避,而是颤抖着,主动倒向他怀里。他心中火焰乍燃,一使劲,把她全部拥入怀中。
  他的嘴唇试探着向她伸去,他想把一切都做得绅士一些。可是彼此刚一接触,所有的禁令立刻烟消云散。铜号在空中激越地吹响,竖琴弹拨出暧昧的琶音,他们紧紧搂抱着倒在厚绒绒的地毯上。他们的激动与一般的平民男女没有区别,或许还在他们之上。
  高潮到来了。高潮过去了。当两个人躺在地毯上一动不动,只有胸部在剧烈起伏喘息时,两个人却不约而同感到一种获得中的失落。
  米建国想:我千辛万苦追求的东西,就这样到手了吗?那么,激动和期待都成为过去,食不甘味寝不安睡的幻想也将不复存在,这个女人从梦幻变成现实,而现实与梦幻相比,将会多么地大大逊色。她将成为我的一个女人,一声召唤即可到手,一句亲昵便可做爱,而那种想要时得不到、三天三夜睡不着觉的折磨,便要离我远去,这对我是好事是坏事?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他是一个需要永远进攻的男人,当堡垒被彻底攻占,他的激情会一落千丈。
  梅佳丽也在动着脑子,她决定明天就给余长文打电话决定离婚之事,她会成为一个自由的女性。可是今后的路会怎么走下去呢?是做米建国的长期情人,还是偶一为之,直至慢慢摆脱?米建国如果要求结婚怎么办?她对尝试过的婚姻不敢恭维,另一个婚姻决不是她的所愿。而且,假如以后又遇到另一个米建国式的男人对她大力援助,要扶持她登上更高的歌坛高峰——比如出国,唱红世界歌坛呢?她又将对别人的资助献上自己的肉体吗?她不就成了某种高级的……妓女了吗!
  壁炉中的木柴燃出噼啪的轻响,在静寂的客厅里显得那样清晰。
  两个男女被木柴的炸裂声所惊醒,他们忽然支起身,相互看着对方,他们惊异于彼此都是如此冷静,他们怎么会没有男女间这种时候都该有的真爱的激情呢?
  “佳丽。”米建国呼唤着眼前的女人。
  “建国。”梅佳丽呼唤着眼前的男人。
  他们伸出手,又拥在一起。他们的肌肤紧贴着,彼此感到对方身体的热力。他们的情欲在抚摸吮舔中蠢蠢欲动,新的高潮在期待中从远处向近处隆隆滚来。但他们的灵魂却很平静,他们做的事似乎只是例行公事一般,只是他们暂时不愿深想它,且把这种例行的情欲先做下去。
  呻吟起来了,风暴起来了……可灵魂却从躯壳里逃逸到身体的上空,冷眼看着身体机械的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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