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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已答应替《动向》写篇稿,然而不曾动笔。这回是编辑先生出题目,说是最好关于“祀孔”一方面的。可惜我近来多病,除了生活必需的劳作外,剩下工夫,常是为自己身体的健康而忙碌。对于有助于“民族复兴”的“祀孔”,竟未加以注意,这恐怕也是一个“不可恕的罪恶”吧。 幸而现在已有赎罪的机会了。题目拿到手,就记起了“先圣”。又因为这是应时的,还得去翻翻报纸,虽然散佚甚多,却也找到了几篇,有发扬圣教的演说,有关于祭祀的消息。 演说大概是京、沪两地的,消息却多得很,几乎各地都有。看看电文,觉得这回真是“全国一致”,“九一八”后不曾有过的好现象。而在这好现象中,最起劲的自然是圣地——山东,政府派大员,路局备专车,贴标语,喊口号,拥拥挤挤,还有老百姓在内,然而是看热闹的。这样“官民协力”的盛况,也还是好久不曾见到了。 但尚有更久不曾见到的,是祭祀所用的仪式、器具。据二十七日中央社兖州电:“……大门二门交叉党国旗,杏坛前为曲阜各界代表,及孔氏族人参加。祭礼席均标明地位,地下铺红毯及莆席,预备行家祭时之用。大成殿石级下,执事四十人,分列两旁,均戴青方巾,衣紫花袍,手持羽修;石级上陈列古乐器二十六种,为旌节钟磬之类;大成殿门前铺花毛毯,为主祭陪祭官席位。殿内依古礼布置。孔子塑像前供案上,陈各色供果,再前供太牢少牢。再前陈汉祭器四种,又周祭器十种,土名十供,再前陈香炉烛台等五供。各祭器均希世品,极为名贵。” 周、汉祭器,钟磬古乐,倘不跑进博物院、陈列所,轻易是看不大到的。至于太牢少牢,名目虽然古得可喜,说出来其实很平常,前者是牛羊猪,后者单指羊,这回大概是用了双料。但使我觉得有趣的,却是那些戴青方巾,衣紫花袍,手持羽修的执事。说是执事,是专替“先圣”帮忙,不供活人差遣的。所以就只须立在两边。 提到立,又使我想起了拜。祭孔是不免要拜的,据说这次的拜法很不一律,大员立在像前鞠躬,圣裔跪在地下叩头,弄得大家都有些忸怩。下次是准要改善的了,但不知怎样改法。 乡下私塾里有一种法子。学生背不出书,就叫他面着圣像,跪在一个纸糊灯笼上。跪得低一些,灯笼压破,遭打:跪得高一些,膝盖立直,也遭打;那光景是要不跪不立,也跪也立,实在很折中,我以为这倒值得好好效法的。 一九三四年八月三十日 选自《唐弢杂文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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