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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海崖上的谜语


  青岛规模较大的浴场一共有五个,第五浴场好像被家庭排斥出去的孽子,只好孤独地在胶州湾里另立门户。其余四个则排列在一条蜿蜒曲折的海岸线上,踪迹密迩,呼吸相通,像是和睦不过。
  这四个浴场是四枝婀娜轻盈的姊妹花。大姐便是我们常去游泳的汇泉浴场。二姐在太平湾,与大姐仅隔一个汇泉角。伸头便可以互相望见。三姐和四妹同在太平角,大概因她们是小姊妹,感情更厚,故此特意结邻而居。
  第三第四这两个浴场的水比汇泉的更清洁,更绿得令人销魂欲绝。倘说汇泉的水是海的清净女儿身,这几处远离市嚣的浴场之水,便该说是那天真无邪,娇憨可爱,而又幽深窈远,含蕴无边神秘的女儿的灵魂了。
  这几处浴场也有浴客,但寥寥数人,不及汇泉盛况的万一,想必是附近居民,不然则是寄寓此间的旅客。看他们懒洋洋地在水里用毛巾拭拂身体,或随意在水面浮游着,好像以不能参加汇泉那种场面为憾。我也曾听见人说:汇泉浴场的好处,便因为它位置于城市中心,热闹得有趣,刺激得够劲。“人”呀,究竟是俗不可医的生物,置身于这大自然的怀抱里,却还念念不忘那红男绿女笑闹的喧哗,和互相追逐的忙遽,那末,到那些跳舞厅,酒吧间,去找寻你们的趣味和刺激好了,又何必来这僻静的角落,破坏海山幽静之美?
  我们今天来游太平角,原也带了游泳衣来。准备投入第四浴场,泡浸一个下午。我们先沿海岸各处玩耍了一会,又靠在一座海崖的背后,作片时华胥之游。醒来后,胃中的东西消化了,人的精神也振作起来,都换了衣服,跳进水中。这是第四浴场,地势比第三浴场更僻远,海的女郎温柔的怀抱里,浮拍着的,只有我们四只白鸥。
  啊!高贵的海公主,请原谅,我们还不算是那一类的俗物呀!
  我们来此,原无意于久游,只在那些崖石罅缝间穿绕,寻觅海生植物和动物。微带咸腥味的海气,刺激我们的嗅觉,使我们想起了上海菜市的海味部,不过菜市的气味薰得人头昏,在这里却更令人神清气爽。
  那丛生于石壁上的海壶真够有味。它们都有很厚的甲壳,模样有点像烂熟了裂开口的无花果,又像蒸笼烧卖,密密地一个挨着一个,从崖石浸入海水中的部份生根,牢牢粘附在石上,成为崖石的一部份。我们想取它们下来,手掇不得,得用刀凿之类,有力地铲。周先生用带来削果皮的小刀来挖,刀锋都卷了,才挖下了两三个。
  每块崖石上都有海壶密附,千门万户,俨然是繁盛的都邑。不过居民都蛰伏自己家中,永不出外走动。这个国家治安当然是极好的,用不着有君长统治,也用不着有法律维持。比老子的“小国寡民”更合理想。可是既为生物,必不免食色二字的需要。它们既不能移动,那末怎样去找寻食物呢?难道每天都有运粮使者,运了大批粮食来,按户册点名,将食物一份一份送到居民的口里吗?它们要恋爱时,既不能逾东家墙而搂其处子,也不会感到惊厖,待情人之入室,则传说的大事又如何办得成呢?虽说这类低等生物可以自行繁殖,但是它们住宅既如此拥挤,生了孩子既不能就近安家,做父母的不能移动,也不能送孩子到远处立室。它们的种族竟能这样繁衍,又是什么缘故?
  种种都是谜,我对生物学虽有极浓厚的兴趣,对此学的知识则极有限。问周君夫妇,他们笑笑,说他们所疑也和我一样。问康,康摇头说他脑子里的动物,只有螺丝钉、老虎钳、马力、龙骨……别的一概不知。这个刻板得像座仪器的工程师,有时说话倒也幽默,我不由得笑了。我只有抱了个“疑团”,等将来有机会,请教于生物学家而已。海边小蟹也小得极令人怜爱,指顶大一枚,也有钳有甲,行路如飞,穿洞沙间,有如蚁穴,被赶得急了,便向洞口一钻,土遁走了。我用康的香烟盒,想捉几只带回家玩。康劝我道,这类生物一离海水便死,还是少作孽吧。我不肯听他,捉了一二十只,足足装满一盒,但离开海岸之际,还是放了它们的生。
  沙滩上的贝壳,陆离光怪,无色不有,还有像宝石般五色晶莹的石子,我们忽然童心来复,大家争相捡取。谁捡到美丽的,便像得到连城之璧似的向人夸耀不已。别人不服气,再去寻觅更胜过他的。我们归装真富,每人都包了满满一手巾带回。
  我们游过太平角,又驱车往游燕儿岛,路过太平公园,下来随便看一下。这园子面积虽不及中山公园之大,规模也颇可观。园中亭榭栏~J,花草树木,全属中国风,甚至一个喷水池的装饰,也用的是“国虫”——龙。这园除了中国风味以外,若问还有什么特点?我可以一口回答说:荷花多。嫩白娇红的花朵,掩映田田绿叶,眼前似展开一片连绵不断的云锦。中山公园那个池子的荷花,比这里又差得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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