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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河一直以来都很出色的,初出道时就让人惊讶,感到有点不可测。朋友当中,好像他更沉着,更稳健,更有脑。他的藏书从来垒得高高的。他的谈吐就像从那些藏书中走出来似的,当时给我开了不少的眼界。我一直在关注着他的写作,挺羡慕他的。我们有许多共同的话题,也有不少分歧处,他或偏重理性,我或偏向感性,我写诗,他写小说,有时也摸不到一块。这么多年,我们虽不敢说什么肝胆相照,但相濡以沫是十足的了。他的思路,我的思路,彼此都清楚,一触即可抿嘴而笑。所以,我们大抵都可拿对方开涮,或臭美一番。朋友间的这种态度,不弄虚作假,是很有裨益的吧。一时的难堪或面红耳热引起的反省和警惕是值得的。商河或是面皮薄些,我是老厚老厚的啦,不会伤到哪儿去的。他的诗集《万叶飘零》、散文集《颤栗的枝条》出版,我认为那是他的杂活,虽然也有不少好的玩意儿,就不胡说些什么,因为好与不好都伤他不大,他的身份是小说家呢。这 次他的小说集《忧郁之年》出版,意义就稍有不同。 我把这本小说集从头翻到尾,慢慢的我就看到一些什么了。从1991年到1995年的小说(此集只选入这几年间的小说),商河大致还处于一种青春期的抒情状态,他的叙述以抒情为基调,这方面他可能比另些人做得好些,藏得隐蔽些,格调高雅些,但笔触仍属此类型。这也合乎常理,他还年青着呢。而且一批同代的青年作家正进行才华和智慧的集中演练,成了那时候的流行色,是很自然的。商河具有良好的语言天赋,广泛的阅读又丰厚了他的这一色彩,他的优越感是很强的,他又自觉或不自觉地加强了这一特色,使他的作品更加鲜明了。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或更多地沉溺于此。他甚得意的中篇《花丛中的朱熹》,短篇《沉默与呼喊》可谓将这种抒情发挥到淋漓尽致,更不说其它如《去冬的回忆》、《绿荷灯笼》、《鲜桃》、《友光和桂花的故事》、《鹿回头》等等。抒情状态或许更能让一个作家的才情得到最佳的表现,更奢侈地挥霍他的语言天赋,同时掩盖他的生活面的窄狭以及生存意识的匮乏。我们在阅读中总觉得这类作品审美性有余而穿透力、洞察力、震撼力不足,留下遗憾和叹息。当然,这与作者的人生经历和思想观念相关。商河解释说他是观念先行的。这是不是一个问题?艺术靠什么支撑的?是观念还是事件?抑或是两者有机的结合?将观念化作事实?当然,作家要有个性,要有他的独到之处,问题是怎样把他的个性落到实处,而不是所看到的普遍的华而未实的一面。另外,由于抒情的方便,商河喜欢把他的小说当作"风景画"来描绘,笔墨浓厚和绚丽。无疑,理想属于青年,抒情属于青年,商河借助此抒情一一展开了他的"理想图画",他的童年经历,青年时代之梦,以及他的"历史事件",都从他这个"抒情主体"展开,他的有意识的时间和空间的"模糊性",背景的"不确定性",或说"拉开距离",是为了更容易进入"画面",从而避开现实和对现实作出本能的拒绝。这体现出商河的唯美倾向和对艺术的纯粹追求。问题是这种抒情状态仅着重于语言和词藻,本质的抒情恰恰放弃这些,着眼于人物和事件,不要求语言的"纯粹",而要求事件的"纯粹"。 由抒情状态所营造的"诗意",也是商河小说的一大特色。在商河的小说里面,耀目的都是一些颇似"诗"的句子,这种"诗句"使他的语言显得简洁干净,洗练悦目,极具雅趣和欣赏性。诗化句子以及文体的"诗意"同样是抒情状态的良好表现,在增强审美感的同时,忽略和削弱了小说细节的具体和生动,细节恰恰是小说潜在的那份的诗意,这样,抒情状态在寻求"诗意"的时候容易失掉真正的诗意了。《流沙》从内到外颇似一首"诗",把小说写成这种"诗",不知商河有什么想法。其实,年轻时期所认识的"诗意",更多的是一种诗化的表述,人生的曲折经历和体验,认识加深,我们才逐渐发现真正的诗意乃是一种境界,是诗的境界,是生存所体悟到的高度,那种具有切肤之感的"真切性",而不是抒情状态下的"隔靴搔痒"。诗境要求更简朴直接、更扎实平静的叙述,不动声息地寄寓于人物、故事和事件里面。所以,从抒情状态转入叙事状态,是同代作家面临的更高要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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