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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那晚十一时敲着后门的时候,看见隔壁亭子间里的朋友也在敲门。他是敲得那样有节奏,且温和的叫着:“××的妈,请你开开门啊!”头仰望着黑漆冷清的亭子间。自然我也是如此。 我们开始在窗下徘徊,虽不曾谈话,我们的心事,却彼此都心照不宣。 没有听到扶梯响,却有人下楼。我的后门忽然碰的一下开了,象是设着空城计一样。夜半更深,有何话说呢?准备全军覆没就是,我抱着牺牲的精神,惘然地走进去。惴惴的缩伏在熟睡的孩子身边,肝肠寸断的想着这一日奔波的失败,尤其是悬悬于自己将不知怎样被恶言毒语把灵魂寸磔着的危惧,我不由得不聚精会神忘记了自己,忘记切近自己的一切,去听听隔壁亭子间的动静。我相信,那是处治我的绝妙方法。 隔壁亭子间不断的传出女人的声音: “野东西,你是到外头去借铜钿啊,你这野猪精!借铜钿要到这辰光才能回家啊!” “喂,我问你,我问你,你借铜钿,借铜钿,铜钿在哪里?赶快给我拿出来,死人!” “噢,你整天整天在外头白相,你让我们娘娘崽崽在家里吃粥汤,你是人!你是人!猪猡胚,烂污胚。有本事死到外头去好咧,一辈子不要回来好咧!” “这种男人,哼,我才看见过,本事末呒没,铜钿末,赚勿来!还假痴假呆说有地方借,有地方借,借到半夜,你借到几何啦?” “死人,你拿来,你不拿来吗?好,好,我要看看你的本事,这日脚我不要过了……” 当我正听得入神的时候,忽然我的头发被人拉住了: “鬼,鬼,你不响就算了呵,你不响就算了啊!哼,当我是好吃果子,——好,明天,小人交给你……” “对不住,对不住,我听到隔壁亭子间里去了,对不住。” 我还是不能不听隔壁亭子间的吵闹声,因为这是处治我的绝妙方法,我想到隔壁亭子间里的朋友一定和我一样,因为我始终就没有听到他一点声音。 (原载1933年7月1日《申报·自由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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