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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菊给江阴槐讲了武洪魁巧布滚石阵击退日军,毙敌二十余名的情况。江阴槐道,武洪魁给滩头抗日开了个好头,这是他洗刷过去当棒客的罪孽的开始,苗头是好的,你要积极引导,让他能坚定地站在抗日阵营这边。武洪魁的抗日,是你用生命作代价赢得的,这一切来得不容易,组织上要我代为表示感谢。
  若菊听了江阴槐的话说,江阴槐,你口口声声组织,组织到底像什么样子?
  江阻槐说,若菊同志,你别急嘛,组织上也决定要见见你!时间定在两天后的晚上,你不要让武洪魁和他手下的人知道这事,地点在白沙渡口的一只挂一盏蒙着红布的渔灯的乌篷船上。
  若菊听了江阴槐的话有些激动,她的心中生了好奇心。她是真想见见江阴槐不离口的组织。她要看看这叫组织的东西有多神奇,她总觉得它的力量胜过任何力量。它能让你为它赴汤蹈火并且心甘情愿。她心里明白,江阴槐是组织里的人,但他是里面不起眼的角色,但就是这个不起眼的角色的意志她都难以抗拒。她甚至有点喜欢这叫组织的东西,因为他跟自己有一个共同的愿望:抗日!
  两天后的夜晚,若菊来到了白沙渡口,这是个已经废弃的渡口,岸边长满了荆棘和杂草。这渡口的夜中有星星点点的萤火虫飘来又飘去,还有昆虫的叫声。她说个出这种昆虫的名字,它的叫声在夜晚很刺耳。现在的渡口边没有江阴槐的乌篷船,更没有蒙了红布的鱼灯。若菊站在岸边想,也许组织不会来了。
  这样一想若菊有些失望,她站在岸边,任何风吹拂她的脸。她一个人这么站着,就胡思乱想了。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前些天那些在江面上起起伏伏的漂着的日军尸体。现在她心中顿时有些恐惧了,若菊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活人自己不怕,死人自己反倒怕了。她觉得脚好像很冷,直想打哆嗦,于是她决定回去了。这时,一只船划了过来,若菊看到了挂在舱前的渔灯。但那渔灯并没有蒙着红布,若菊又生出些失望。但她没有移动步子,她还是对这只乌篷船抱着希望,船终于划近了,确实没有红布。船上的人发现了她,用压得很低的声音问,请问你是叫若菊吗?
  你们是什么人,我不认识你!若菊回答说。
  那你是若菊了,船上的人说。
  若菊说,是又怎么样?
  船上的人的声音依旧压得很低说,让你久等了。
  若菊说,我不是等你们的,我是等那只渔灯在蒙着红布的乌篷船的。你们见到渔灯上蒙着红布的乌篷船了吗?
  我们就是你要等的,船上的人说着。就跳下船来。
  你们的渔灯上没有红布,若菊说,我等的不是你们。
  那人拉了她的手说,我们蒙渔灯的红布因为河上风大,吹掉在水里了,你快上船吧。
  若菊将信将疑地上了船。船头上站着两个穿着襟衫背上背一顶斗笠的青年汉子,他们手里提着驳壳枪,站在船头上东张西望,像两只警觉的鱼鹰。
  进来吧。船舱内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
  若菊不知道是叫自己,依旧在舱外站着,那撑船的男人对若菊说,我们李政委叫你哩!
  若菊想,这李政委肯定是个人物,他是不是那个代表组织对江阴槐发号施令的人?
  若菊战战兢兢地进到船舱去,船就划离岸了,一直往河心划去。船舱内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那如豆的油灯的光模模糊糊,什么都只能看过大概。若菊看到了那个盘腿坐在凉席上的男人,那男人好像很瘦,好像还带着眼镜,那镜片在这昏暗的灯下似乎也是模糊的。
  请坐。船舱里的男人用细细的声音对若菊说。若菊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代表着组织的人,说话的声音竟然像一个书生一样温文尔雅,甚至还有些中气不足。
  不认识我啦?男人依旧用细细的声音问道。
  我怎么会认识你?若菊说。
  你肯定认识我。男人笑了笑说,若菊觉得这灯光下的笑也是模糊的。
  若菊睁大了眼睛去看他,看了一阵后若菊摇摇头说,我肯定不认识你。
  我是你的同学同乡啊!男人说,几年不见,你都认不出我来了。
  若菊凑近一看,惊叫起来,唉呀,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去了延安了吗?怎么那些人都叫你李政委。
  姓名都是到了延安后改后,目的是跟过去决裂,所以我改姓名为李抗。为了发展壮大抗日力量,组织上把我派到青山县来组织抗日游击队。李政委道。
  若菊觉得这世界真是太小了,绕来绕去,故人们都又见面了。
  你怎么到滩头镇来了?我还以为你做了那个国军军官马彪的太太了。那家伙真凶,他打我那拳,我现在都还记得哩,想起来还会疼。李政委笑了笑说。
  他已经死了!若菊说。
  若菊,你给我谈谈,我们分别后,你怎么没有念书了?李政委问。
  日本飞机炸死了我的家人,我没有经济来源,中途缀学了。
  那后来呢?李政委又问。
  江阴槐难道没告诉你吗?若菊问。
  江阴槐不是跟你在滩头镇认识的吗?他怎么会知道你缀学后的情况呢?李政委有些不解地道。
  若菊心里明白了,江阴槐并没有向李政委汇报自己在花满楼当妓女的经历。她有些犯难了,是编一个谎言诓一下李政委呢,还是给他讲实话。
  你怎么不回答我的话?李政委看着沉默着的若菊问道。
  李政委……若菊话刚一出口,李政委挥了挥手说,若菊,别叫我李政委,叫我老李就行了。
  老李,若菊说,我不是不回答你,我是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你。
  为什么?李政委问道。难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话不可以说吗?
  若菊重重地低下了头,她想了想,觉得还是该跟李政委讲真话。她抬起头来,咬了咬牙,终于迟疑了。
  老李,我说了,你不会看不起我吧。若菊说。
  若菊啊若菊,你怎么越来越腼腆了?你说哪里话,我怎么会看不起你嘛!李政委摊了摊手说。
  我后来做了妓女!
  若菊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这句话。
  什么?李政委惊了一下道,若菊,你怎么开这样的玩笑?
  玩笑?不!若菊重重地摇了摇头说,老李,真的不是玩笑,我说的是真话。
  李政委看着一脸认真的若菊,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的手在衣袋里摸来摸去地找烟。但终于没有找到香烟。
  李政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骂了一声,我日你娘的小日本啊!
  若菊听见了李政委把牙齿咬得吱吱响的声音。
  李政委站起身来,冲舱外道,送客。
  船划向岸边。
  若菊下船的时候,李政委伸手握了握若菊的手说,若菊,你回去后要做好武洪魁的工作,打日本,就是为自己报仇!
  若菊点了点头,转身下船,直像夜幕中走去。
  李政委站在船头,看着若菊消失在夜中,他对手下人说,你们听着,不把小日本撵出中国去,我就不是李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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