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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纯洁而秀丽的关河,在今年突然间透出一股脂粉气来。从下游开来的花船,先是一只,两只,后来增加到了数十只,花船上是擦脂抹粉的妓女,娇艳地站在船头,向岸边的男人们飞媚眼,她们还在船头乘月色升起时吹萧,那些软绵绵的曲子,让关河水也流得软绵绵的了。一到夜里,她们在船桅上悬挂起红红绿绿的灯笼,滩头镇的夜被这艳丽的灯光弄得烦躁不安。深山里的滩头镇不知道外道的消息,不清楚民族的危难。日本人的炮声还没有响到滩头来,所以,滩头镇的男人们还能寻欢作乐。
  孙猴儿带着几个手下大摇大摆地到花船上去了,几个姑娘就像树藤子一样缠住了他们,她们请他们喝花酒,那是从下游运来的黄酒,是滩头这地方没见过的,那种温过的花酒暖暖的、甜甜的,直喝得猴儿和手下通体舒服。他们喝着花酒,怀里抱着花船上的姑娘,姑娘们嗲声嗲气地唱着浪野的歌子,孙猴儿和手下就有一种神仙般的快乐。酒喝了,歌听了,他们各自搂着自己看中的姑娘进到船舱里去,姑娘们使出浑身解数来挑逗他们,他们搂着那白白嫩嫩的身子,在船舱中掀起欲望的波浪。但到第二天天明,伸手从口袋里掏白花花的银子时,心里才会隐隐生痛。
  滩头的棒客们,把花船当作了自己的家。
  武洪魁的心也被这花花绿绿的花船逗痒了。孙猴儿对武洪魁说,大队长,花船上那些娘们儿,真是个个像水做的,又软又嫩。还会调情,不像山里的婆娘,躺在床上像个死人,连呼都不会哼一声。她们死去活来的叫唤,像要把你的魂逗出来一样。
  孙猴儿一煽乎,武洪魁往身上装把银子,就在日暮黄昏大摇大摆地往花船上去了。孙猴几个说的没错,那花船却是有万种风情,那种滋味却是真能蚀进骨子里去。武洪魁就一发不可收,天一黑看见关河上的红红绿绿的灯光心里就发痒。
  若菊后来就知道了,他没有阻止武洪魁,若菊知道男人一旦迷上那种风流场所不吃点苦头断不会回头,什么人劝都不管用。但若菊不准武洪魁近身。武洪魁说,我只是随便玩玩,没想你心胸那么窄,吃醋了。若菊说,我不是吃醋,我犯得着吗,我是怕你把脏病传染给我。武洪魁说,那些女人身子白净净的,浑身还撒香水,比鱼还干净,哪有什么病?
  但不久,武洪魁就觉得下身搔痒,撒尿时就像是沾了辣椒面一样的痛。最后,不得不找医生,镇上那个医生看了武洪魁的下身,就说,武大队长,你得了花柳病了。武洪魁就问,这花柳病,听说难治得很,是真的吗?那医生说,这病是很难治,治得不当,人就废了。
  武洪魁从医生那里取了药,出门后就后悔先前没听若菊劝。他在镇子上像只蔫鸡一样走,后边的两个警卫在后面窃窃私语,商量着夜里去花船上找那位姑娘。一个说,我要去找那个圆脸姑娘,她那胸脯一晃悠,我的心就跟着晃。另一个警卫说,那圆脸姑娘太胖了,下巴都长出好几个来了,我要找那个吹箫吹得最动听的那个,那个女人腰细得像马蜂哩!
  武洪魁听了两个警卫的悄悄活,就转过身来吼道,从今后不准再到花船上去了,谁不听话,我就一枪把他放倒,然后扔进关河里去。
  就在武洪魁训斥两个警卫的时候,关河上传来喊叫声,有人跳河了。
  武洪魁带着警卫直奔关河边去。
  武洪魁到岸边时,人已经被救上岸了,正躺在沙滩上喘气。武洪魁走近一看,见是孙猴儿的婆娘,就骂道,你这婆娘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要死,别跳关河,当心把关河水弄脏了。
  孙猴儿的婆娘听了,就呼天喊地地叫起来说,大队长,我不想活了,那个千刀万剐的孙猴儿,他害了我全家啦!大队长,我这身子从前可是干干净净的,现在可好,孙猴儿这个千刀杀万刀剐的,在这花船上染一身病,回来又传给我。大队长,你让我怎么活啊,我这裤裆里,每天都臭哄哄的。
  武洪魁就挥了挥手说,把孙猴儿叫来。
  旁边有人说,孙猴儿现在还在花船上哩!
  武洪魁就带人去花船上,孙猴儿正搂着两个姑娘喝酒。见了武洪魁,就忙忙起身说,大队长,你也来开心呐,这小娥姑娘,才十六哩,又嫩又粉,我让给大队长了。
  孙猴儿边点头哈腰边冲那个叫小娥的姑娘说,还不赶紧去陪大队长!
  小娥姑娘就从孙猴儿旁边站起身,一脸风骚地扭了屁股朝武洪魁走来。武洪魁伸手一推,那姑娘就倒在船舱里了。
  武洪魁像老鹰叼小鸡一样把孙猴儿提起来,走出船舱,下了花船,一直把他提到他老婆面前。
  武洪魁从腰间解下皮带。递给孙猴儿的老婆说,今天,你好好教训这烂杆水。
  孙猴儿婆娘不敢接皮带,她说,我怎么敢打他,我打了他,回家去会被他打死的。
  他敢!武洪魁吼道,他要打了你。我就把他扔进关河里去!孙猴儿,把衣服给老子脱了!
  孙猴儿乖乖地脱了衣服,露出瘦骨伶仃的身子。武洪魁把皮带塞进孙猴儿老婆手里说。今天我给你作主,打到解恨为止。
  孙猴儿老婆听了这话,咬牙举起皮带,重重地打了下去。
  哎哟,你这烂婆娘,我饶不了你!哎哟——
  孙猴儿的媳妇的第二鞭就停留在空中了。
  武洪魁抓过皮带说,孙猴儿,你这烂杆水,你还逞凶是不是。那好,让我来伺候你!
  武洪魁举起皮带,重重地打了下去。孙猴儿在沙滩上滚动着,惨叫着。武洪魁看他越滚越打,越惨叫越狠抽。打着打着,孙猴儿不再翻滚了,也不在惨叫了。他身上是密密麻麻的鞭痕。武洪魁吼道,孙猴儿,我看你还嫖不嫖?
  孙猴儿说,大队长,你不也嫖吗?
  武洪魁说,你狗日的提醒我了,你不仅害了你婆娘,你连我都害了。先前是替你媳妇打的,现在我要替我自己打了!
  武洪魁又是一阵好打。孙猴儿的媳妇抓住了武洪魁的手说,大队长,你别打他了,我替你向孙猴儿求情了,你要再打,他就真的会被打死了,打死了,我就没男人了。
  武洪魁就收起皮带,往裤腰上系。他道:孙猴儿,你这狗日的也太浑了,多好的媳妇,被你狗日的传染上一身脏病。还不快去镇上找刘医生,让他给你和你婆娘好好治治,要不,你狗日那东西就会流浓,生疮,那样你狗日的就全完了。
  武洪魁提了提裤子,转身就走。这时花船又缓缓地向他划了过来。船头两个浓妆艳抹的姑娘,手中捏一块粉红色的手帕喊,武大队长,不上来快活快活吗?
  武洪魁猛地转过身,从腰间拔出二十响,对着花船就是一梭子。那两个船头的风尘女子吓得妈呀两声就躲进船舱去了。
  武洪魁冲花船道,你们听着,不要怪我武洪魁不打招呼,明天我要再在滩头镇看见你们,我就把这些花船通通烧了。
  第二天,花船在滩头无影无踪,而武洪魁,依旧呲牙咧嘴地忍受着花柳病的折磨。
  关河却再也不宁静了。那天中午,滩头人第一次看见了嗡嗡作响的飞机从头上飞过,滩头镇的人惊呼道,铁鸟来了,铁鸟来了。
  所有的人都出来了,站在自家门口,仰头看那些铁鸟。但他们好奇的目光还没看清楚这些铁鸟的样子,铁鸟就下了一串蛋。那些铁蛋落到了关河里,发出轰隆轰隆的巨响,顿时,关河上就掀起数仗高的水柱,清清冽冽的关河,一下子就浑浊开来……,
  那时的若菊还在课堂上教学生们识字,有学生说,老师,好像是哪里的蚂蜂搬家到我们学堂的屋顶上来了。
  若菊听了听说,孩子们,这不是马蜂,这是飞机的声音。
  孩子们就喊,老师,我们要到外面去看飞机。
  若菊说,不行,危险,当心那些飞机扔炸弹。
  若菊话音未落,轰隆隆的巨响就把屋子都震得掉下一串干土来。
  若菊一下子表情凝重了,她看着那群从前吵吵嚷嚷的孩子被惊吓得呆着木鸡,她就转过身去,面对那块木漆漆就的黑板,手握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了几个字。
    孩子们,战争来了!
  她转过身对孩子们说,孩子们,我知道你们不喜欢上学,不喜欢识字,现在,战争来了,你们能上学的日子不多了。等你们长大后,你们才会明白,上学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孩子们听不懂她的话,他们一个劲地望着窗外。一个坐在临窗的孩子嚷道,你们快看,关河的水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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