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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时轮滚滚向前,转瞬过了二十年,进入九十年代。
  这一年的春天,来的特别早。一过完大年,天气开始暖和。每天清早,日头红彤彤的升起来,到当午时候,白晃晃晒的人额头冒汗。年轻人穿不住棉衣,老年人也放下了终日抱在肚子上的火笼。桐花溪岸边的杉树林,天天都有白鹭飞来,咿咿呀呀的日夜喧闹着。溪坪沙洲上的桃园,一夜间开起了粉红浪漫的花朵。而往常这个时候,正是寒风凛裂,天阴地冻,大家只好围着火塘聊天呢。
  这样的天气,对于山村里不甘寂寞的年轻人来说,真是再好不过了。他们白天不是到处闲逛浪荡,就是蒙头大睡;晚上精神百倍,聚在一起喝酒,赌博,唱花仔,经常闹到通宵。是啊,为什么不玩呢?如今身上有衣穿,锅里有饭吃,想用钱了就到山上去砍几根木头,挖几根笋,拖到镇上卖卖。日子过的不富,可也自在。哪象年纪大的人,整天烦这个恼那个的。
  年轻人想的与年纪大的人想的当然不一样,也不可能一样,否则这个世界就不精彩了。不是吗?正当年轻人玩的天昏地黑时,桐花林村里辈份最高,年纪最大,已经八十岁的秋瓜叔公,本来整天低头枯坐在灶膛前,似睡非睡了好几年,就连耳边响雷公也听不见的。这天突然被一阵好象无止息的噼噼啪啪爆杖声惊醒了,一醒就精灵起来,抖峨峨地站起来,走出他那小木屋的门口。一下就看到眼前竖起了一座宫殿般的新房。新房有三层,全用大块花岗石打基,青砖二四墙砌到顶,正在上梁。那根主梁又粗又长,中间贴着红纸八卦,系着红布条。好些人围着,帮忙的帮忙,看热闹的看热闹。木匠师傅站在墙头上,念念有辞地吼着:
  一架栋梁百人支,解开梁口合天机;
  日进金来夜进银,百子千孙好福气;
  ────先做兰窠万万年!
  嗨──-,大家应和着,一下就把主梁支上墙头,刚刚放稳,师傅又吼:
  武夷喂!
  我手拿金鸡祭中梁,一祭梁头多发福;
  二祭梁中多高贵,三祭梁尾万代兴。
  吼着的时候,有人把一串从顶到地的爆竹点燃,顿时响起震天动地的噼啪声。爆杖刚刚放完,硝烟还未散尽,骑在梁上的人又吼:
  此木原来在青山,鲁班请来做栋梁;
  男人出在梁下过,一年四季保安康;
  女人出在梁下过,珍珠玛瑙满箱装;
  小儿出在梁下过,读书考中状元郎。
  包子馒头糖果大把大把的撒下来,雨点般落在铺满彩红的地上,大人小孩欢呼着,争着去抢。有一只馒头正好落在老秋瓜头上,扑地又掉在脚下,老人本能地想弯直腰去捡,却被一个泥鳅般滑溜的小孩抢过来,把他撞了个趔趄。
  这是谁盖的房子?比以前财主的房子还大。正想问个清楚,一个小个子年轻人走过来,扶着他,恭恭敬敬的凑在耳边说:“秋叔公,想吃什么。我给你拿。”
  老秋瓜眯起眼,认了老半天,记不得这是谁:“你是谁?”
  “我是金瓜崽呀。”
  噢,原来是这小子,他的侄孙,前几年还在流鼻水呢。“这房子谁人盖的?”
  “我盖的。”金瓜崽得意地说。
  “你盖的,哪来那么多钱?”老秋瓜有点不信:“以前财主都没盖这大的房。大队也没盖这大房。你这样盖,大队批准?”
  “有什么不准?如今的政策开放,谁人有本事再大房子都敢盖。以后有钱了,我想把你这幢房也拆掉,盖过新的。”
  这口气让秋瓜听了更吓一跳:“说天说地,钱是铳打来!年轻轻的,不要太胆大了。”
  秋瓜回头看看自己的那间旧屋,本来就矮小了,如今在这幢大房衬托下,显得更加寒呛。他的心头突地升起一股寒意。想起一件事,也不接金瓜崽给他的包子,掉头就走,直走到离家很远的村头大肚冷仁海家门口,用一种撕纸般声调吼着:“大肚,大肚!”
  大肚仁海正在喝闷酒,听见这尖叫般声音,吓了一跳,赶紧站起。秋瓜的铁梨木拐棍头就指着他的鼻子了:“大肚,就晓得吃酒!我的事,你还管不管?”
  “什么事?”大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今年四十五岁,长的白白胖胖,宽脸盘,浓眉毛,细眼睛,腆着个明显的大肚子。一点也不象一般的风里来雨里去的农民一样黑壮。事实上他虽是道地的桐花林村农民,却有好多年没有下田干过力气活了。大肚十八岁参军,几年后回来就在村里当干部,也被乡里抽去当过工作组,前几年又当了村主任,差不多的时候都在穿着鞋袜吃软,因此保养的很好。这几年更是发福起来。他在村里地位虽然最高,可在温姓人中辈分却不高,算起来是秋瓜的孙辈,所以老人跟他讲话口气很大。
  “天气这么冷,棉袄怎么还不发?”老秋瓜一手抱着破火笼,一手将棍在地上顿着,两只昏花混浊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大肚。
  大肚被老人瞪的心里起毛。从前学大寨时期,公社确实每年冬天都会给鳏寡老人发棉袄,可那是十年前的黄历了。现在已经改由村里发养老金了。老秋瓜领了钱从不用,身上还穿着十年前的棉袄,烂的成油渣了。可还是年年问他要棉袄。要是仍在人民公社,兴许还能给他多一点照顾,可是如今各管各的,去哪儿要棉袄来给?况且今年天气并不见得怎么冷。真是老胡涂了。这点子事也来烦他!
  这几时,他自己遇到的事就够烦的了。昨晚打扑克标分,手气衰透了,标到下半夜,输了八百块钱,大丈夫的私房钱差不多完了,心情本就不好。偏偏早上又接到乡里雷付乡长电话,说有人写信到县里告他贪污受贿。大肚一听就吓的背上冒出一片冷汗。楞了一阵,强作镇静:“胡说,我又没有这方面的事。”
  “有没有你自己最清楚,用不着我多说。他们告的是水库的事,你要注意点。”
  大肚又冒出了一身冷汗,妈的,真是哪一壶水不开偏就提哪一壶。水库的事他自己当然清楚,可是如今哪一个工程没人吃!何况又不是他一个人独吃的,搞一个投资几百万的水库,要过多少道关卡,哪一道关卡没有人揩油?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这事老早就有人告了,可是每次都被他混过去了,他相信他吃的很巧妙,何况上边还有人保着,怕什么?然而不管怎么说,总是一块心病。
  “这事你也清楚,说来说去不就是那回事,有你罩着,我不怕。”
  “哼,恐怕这回没那么简单,县里就要派新的领导到你桐花林包村,形势跟以前不一样了。”
  这一说,大肚心又吊起来:“这个领导是谁?”
  “听说是地委派来的,以前在这里插过队的。”
  “插过队的?什么姓名?”
  “好象是姓李,有点来头的,你要小心点为妙。”
  ……
  放下电话,大肚烦乱极了。妈的,为什么上边又要派过新的领导来包村,雷付乡长不是干的好好的吗?真是没名堂!这个包队的领导姓李,莫非是李燃冰?他是在地委工作的。难道是他?嗨,要真是他,倒有点麻烦,当年他在这里插队时,跟他大肚关系不怎么样,他跟姓冷的那些人比较好。要是姓冷的人到他面前告状,难免不会受他们影响。看来是要小心点,免得小沟里翻了大船。
  心里有那么一回事梗着,也就懒得搭理这老家伙。偏偏他不管他的心情,还要缠着罗嗦。
  “这么冷的天,井水都冰透骨了。我活了八十岁,从来没有见过这冷的天。不管哪一年,我那阳井的水都是温温的,落雪下霜都温温的。今年就出鬼了,与下村的阴井一般了。”
  大肚听明白老人意思,却有点不解:“不会吧,这两口井从来水都没变过,二百年了。”
  原来桐花林有两口井,一井在上村,叫阳井,阳井的水一年到头都是温温的,住在井边的多是姓温的。一井在下村,叫冷井,住在旁的多是姓冷的,冷井的水一年到头都是冰凉彻骨。温姓人多喝阳井水,冷姓人多喝阴井水,多年来也都习惯了。两井水质不同,常饮两口井水的两姓人禀性也不同。温姓人性情多燥动,冷姓人性情好文静。因此这两姓人发展的趋势也不同。温姓人多喜欢出门谋生,当兵,做生意,做工匠,走江湖,所以温姓人有出息的差不多都在外工作。冷姓人就偏爱守着家门,种田,造林,读书,所以桐花林的大学生多是冷家的。这两姓人世代同住一村,相互联姻,结成千线万缕的血缘关系。既相互帮助也有许多矛盾磨擦。因此也演变出许多小村里的悲欢离合故事。
  “怎么不会变?盘古王开天以来,朝代换了几多?前几天我就一直做梦,我们这村会变,要出事,我们姓温的会有事。可不,井水先变了,阴阳颠倒。”
  “让我看一下,早上刚挑的一担阳井水,还没有倒呢?”
  大肚连忙转身到灶间去,把手伸进水桶里,哇,果然冰极了,不由也大吃一惊:“真怪了。变成阴井水了。这可不得了。哎,天气这么冷,你老人家还是进来坐着慢慢说吧。”说到底,老家伙是他温姓人的长辈。他当这个村主任,大半要靠温姓人撑着。老家伙说村里会出事,温姓人会出事,与其信其无不如信其有。想想早上的那个电话,莫非真要有事。于是他恭恭敬敬地把老人请进屋门。
  “我不怕冷,我就是担心。世道变的太厉害。你来评评看,这成事吧?那些年轻人,一年到头浪荡,下田裤脚都不扎的,还有钱盖房。比以前财主还盖的好。把我房子的日头全遮住,这不生生的欺侮人?”
  这一说,大肚的耳朵竖起来:“谁?谁敢这么胆大,欺侮我们秋叔公?”
  “有谁,还不是那不成人样的金瓜崽。如今好角色了,不知天高地厚,要出那风头,总有一天,会倒霉的。往日冷福洋的房子还不威风,最后不也让人分光!”
  秋瓜只顾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大肚一听这事,肚里暗暗发笑起来。
  金瓜崽盖厝的事,大肚早几时就得知了。金瓜崽在村里的年轻人中间,是个最没用的,全比不上老秋瓜年轻时能干。长的又矮又瘦,没三两力气。什么事情都拿不起来做。要是靠他自己盖房,真是老肥猪也能上树了。可这小子偏偏有桃花运,讨了一个漂亮老婆。高高挑挑的身材,白白皙皙的皮肤,鹅蛋脸白里透红,一双桃花眼水波凌凌,见人三分笑,撩拔的男人心猿意马。大肚一见,就觉得这女人太风骚,不地道。就凭金瓜崽那付样子那点本事,能圈得住她?果然,结婚没多久,女人就在家里呆不住了,见天串东家走西家,特喜欢与漂亮青年打打闹闹。还把人往自已屋里招。金瓜崽如同没看见一般。到后来不知怎么搞与村里好几个年轻媳妇吵闹起来,还跟人打了一架,把别人咬了一口,自己脸上也被人抓破。一气之下,扔下孩子,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差不多有两年了,前不久才又回来过年。
  这女人回来那天,正好在村口被大肚碰见。要不是她先叫他。几乎都不敢认了。只见她身披毛茸茸的皮大衣,脚穿油光发亮的高跟皮鞋,头发不知怎么搞的变成金黄,与外国女人一样。脸上抹的五颜六色,跟做戏的一样花俏,耳朵脖子手腕,全挂着黄金首饰。老远就闻着一股香味扑鼻。看样子是发了财回来了。妈的,这女人!大肚心里对她没好感,只是表面上客客气气。点点头。
  “仁海呀,你好啊。吃一根烟。”
  那声音甜腻腻的,顿令人心猿意马起来,他手把烟接过来了。那根烟又白又绵,带着海绵过滤嘴,发出一股好闻的香味,不由得睁大眼看,女人涂着红指甲油的白手里拿着一包闪闪发光的洋烟盒。却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大肚喉咙痒起来,将烟凑到嘴边;她立刻乖巧地用打火机给他点上火。
  “回来过年啦。”大肚问道。
  “是啊。以后靠你多帮助啦。过年来家里玩。”女人朝他飞着媚眼。边说边走。
  “好,好。”大肚盯着她一扭一扭的浑圆屁股,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念头。这女人身段倒不错。搂着一定挺有劲。老早就想玩玩这女人了,可就是一直没下手。他是担心这女人名声不好,惹得自己一身臊。
  第二天村里就传开了女人回来的事。都说她在外面是发了财,还说她这次回来要花二十万元钱盖一座村里最好的洋楼。大脚初时有点不信,二十万元,那是多少哇,他也当了好多年村干部了,算是有权有势,可也只不过用了十几万元盖一座房子。她有什么本事?过了几天,他经过金瓜崽家,想不到果然动工盖了。看那打的地基,又宽又大,石头也是老大的,起码是五层的,令他吃了一惊,这样的气魄,就连他盖房时都没有。看来是真发了。
  大肚心里浮起一阵说不出来的味道,既羡慕,又眼红,又不服。这女人那来这么多钱,怕是来路不正吧?有人说她是做鸡,有人说她是做生意,有人说她是给香港老板做小妾;……;想不到在外面做这种事能挣这么多钱。外面的世界与我们这个小山村真是不能比的。不过道理都一样。正儿八经的,怎么地也是赚不来。都要走歪门邪道。所不同的是我走红道,她走黄道。只要能弄到钱,都是有本事。这女人也够本事了。
  这么一想,大肚对女人倒生出了一点敬佩之心,反过来安慰老人。
  “秋叔,你金瓜崽能盖新房,是好事。以后你也可以享福住洋楼嘛。”
  “屁,丢人现眼的。我是死也不住的。我不靠他们。我靠共产党,靠公社。”
  秋瓜虽然糊涂,这点思想很明确。
  “对对,你这话说的好。我们靠共产党靠集体过日子。来来,你老人没什么事就坐下来吃点酒。”
  “这世道真变了,共产党去哪里了?”秋瓜现在转为叹息了:“那几年,大锅吃饭,大队出工,要挖山就挖山,要开渠就开渠,红旗到处飘,口号到处吼;县长还给我挂过红花,有海碗大哪。县长对我说,秋瓜哇,向你学习,好好干,明年到北京见毛主席。现今呢,没人理了,没人理了……”
  老秋瓜边说边坐了下来端起酒杯。他平时很少动弹,但耳朵没闲着,总觉得这几年一年比一年不对劲,村里出了许多怪事。他只有到大肚这个晚辈这里来发泄发泄心中的感慨。而对于大肚来说,秋瓜的这些牢骚,虽然不赞成,却看的很清楚。这几年村里镇上怪事重迭,变化太多太快。都说还是同一个共产党的天下,可是政策与过去大不一样。他时常想,要是能当学大寨的官,捞改革开放的钱就好了。学大寨时什么都由当官说了算,谁敢反对?可惜没钱。如今的官,只要胆大,捞钱容易,可是农民不好管,还常告你的状。世上的事没有两全的。这几年他虽然捞了不少钱,可也天天提心吊胆的怕出事。也有许多苦恼。
  秋瓜边喝酒,边骂着如今看不惯的事,眼花耳热后,用他鸡爪般的手,使劲地将桌子一拍:“我要去找支书,问问他,你这干部是怎么当的,年轻人都不种田了,到处浪荡,不三不四的骗钱,以后怎么办?你到底还是不是共产党的书记?”说着也不知哪来的劲,竟不要拐棍就站起来往外走。
  “莫慌,莫慌,我与你一齐去!”大肚总算松了口气,扶着老秋瓜的瘦胳膊,摇摇晃晃地到村部去。
  村部在村东头,仍是学大寨时的大队部,不过换了块牌子。与周围这几年不断新盖的农家相比,显得十分破旧肮脏。一群人正围在村部门口,不知做什么。走,近了一看,中间台阶上有个中年汉子,脖子上挂着一个巴掌大的毛主席像镜框,手里拿着个厚纸糊的喇叭筒,两眼红通通的,正在慷慨激昂的发表演说呢。
  “最高指示: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只要我们团结起来,按最高指示去做,世界上就没有什么事做不到。贫下中农同志们,我们一定要团结起来,与资本主义修正主义作坚决的斗争!贪污与浪费是极大的犯罪,你们身边就有这些犯罪分子。不挂红旗,不挂领袖相片,搞资本主义的那一套。现在他们是猖狂一时。我虽然是条小泥鳅,可也要掀起波浪。”
  说着,放下手里的的纸话筒,冲到挂在村部门口的招牌下面,把那面村委会的招牌摘下来,一下扔到地上,边吐着唾沫,边骂:“这是挂羊头卖狗肉的东西,烂透了,不该挂这里。”
  那村委会招牌挂在那里好几年了,风吹雨淋,早已朽了,这一扔就裂成几片。看热闹的村民吃了一惊,那汉子却拍手哈哈大笑。笑着又伸手去抓村党支部的牌子。大肚以为他又想扔,正想上前阻止。那人却把手在上面使劲擦起来,“这是共产党的招牌,不能让它有灰尘肮脏。”
  他将那招牌擦的干干净净,重又拍手大笑:“好了好了,这下大放光明了。”说着转过身来,对着门前围观的村民吼:“通知你们村里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晚上老老实实接受批斗!一,二,三,起步走!”操起军步,咚咚咚地就跑。把村民看的目瞪口呆。
  “胡老师莫是又疯颠了?”
  “春天来了,他的病又发作了。”
  “前几天我在镇上也看见他拿着红旗满街跑。”
  “去叫余校长来。”
  “那不是来了。”
  村里小学的余校长果然慌里慌张地带了几个男老师跑来,一见了胡老师就吼:“老胡,你莫吵。快去上课了。”
  原来此人是镇上小学的胡老师。也是桐花林人的女婿。在他印象中胡老师总是穿着整整齐齐的灰色中山装,清清楚楚,老老实实的,怎么突然间疯了呢?不但在镇上疯。听说把乡政府的牌子也摘了下来,就只剩一个纪检会的牌子,说就是这块牌子有用,不能摘。还趁上级有人来的时候,跑到招待客人的会议室里,将桌上摆的水果香烟统统抢走。如今又跑到村里来疯。真叫人哭笑不得。
  见到大肚来了,就有人喊道:“主任,你的牌子被人扔了。”
  他其实也看到了胡半颠扔牌子,心里也恼火,可是碰上这疯子有什么办法。反正那牌子也烂了要换了,他也懒得去捡,只骂了声:“妈的。”好在余校长来了,几个男老师一起一哄而上,将胡老师一下抓住架走了。胡颠子一走,人们没热闹看了,很快就散了。大肚这才走进村部去。
  看到通讯员小丘仔,问道:“老霜呢,去叫他来。”
  丘仔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老霜家里出事了。”
  “什么?他家里出什么事?”
  “他家小霜被人在溪洲坪上打伤了,老霜送他去医院看了。”
  大肚吃了一惊,谁那么大胆,敢打老霜的儿子?小霜可不是个好惹的角色。老霜只有这个独生子,这下出了事,一定急死了。看来他要去看一下。他也不管老秋瓜了,转身又跑出去。
  老秋瓜一个人站在那儿,犹在问:“支书呢,支书呢。”可是谁也不理他,老头子转了半天,只得又拄着棍子回去。一路上咕哝不停:“天变了天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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