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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如果程铭真的向自己求婚,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开始纠缠戴晓梦了。要是程铭带着那笔从日本汇来的巨款来拯救自己呢:戴晓梦无法想象出现这种场面会有什么结局,说不定就成了她和他关系的终结。她不能接受别人的拯救,哪怕是自己挚爱的人。如果用了程铭的钱来摆脱现状,从良的感觉将会追随她一辈子的。
  但是,周围的环境又一天比一天更糟。钱龙春节过后出任总经理基本上已成定局,丽都大酒店无法再呆下去了。这几年,戴晓梦的积蓄也不多,无法奢望立即独立出来当老板,她的痛苦简直无法排解了。恰恰这时程铭又谨慎起来,一个星期没和戴晓梦联系了。”戴晓梦几次想去找程铭,都没有想到合适的理由。
  程铭不能不谨慎起来。金钱如水。可以载舟,亦可覆舟。它甚至可以平衡心理,找回失去的尊严。他把那件貉皮大衣送出去后,顿时获得了一种轻松感。正是这种轻松感,使他在面对戴晓梦时变得犹豫起来。戴晓梦是个独立意识极强的女人,肯定不会接受他的馈赠,这个道理很清楚。一个月前,他听到杨璐要把时装店盘出去和他一起办电子公司时,他也没有产生丝毫的苹福感。如果把两个人的关系朝婚姻发展一步呢?
  程铭的思绪一步入这个领域,顿时变得混乱起来。自己在这种时候考虑婚姻问题,究竟合不合适?戴晓梦和自己有很多方面可以互补。戴晓梦年轻,漂亮,有丰富的社会阅历,这都是自己向往的和不具备的。以前的接触且不说了,只看一看戴晓梦在处理那些外国来信时的干练、全面,便可以相信和她一起生活根本不必发愁来自外界的麻烦。那次在白果林和戴晓梦相遇,程铭就发现自己和戴晓梦的心灵间有一个神秘的甬道沟通着。这种感觉很重要。和杨璐就没有这种感觉,与其说这是阅历和知识的差异,不如说是天性的差异。但是,如果没有戴晓梦,程铭不会这么干脆地和杨璐中止情人关系。程铭把这个事情当成了一块试金石,试出了自己对戴晓梦情感中的爱情含量”和杨璐这一段交往,多半是受非理性支配的。那时候,程铭缺乏的正是女性的滋润。妻分明已有了外遇,自己何必为她守节呢?程铭终于发现了自己接受杨璐时的潜意识:要证明那些属于男人的东西还在自己身上存在着。
  然而,程铭不愿意小视和杨璐这段交往的价值。它打碎了程铭墨守了近四十年的生活观念,使他认识到了女性身体上的差异,明白了性的问题在男女交往中的分量。妻去美国的头几个月,与回的信,字里行间里漂浮的多半还是深闺幽怨,很传统,很李清照意味,还在磋叹海棠依旧人比黄花瘦。一年过去,妻寄来了避孕套,竟鼓励他去找性伙伴了。这种巨变,不是单纯的生活观念的变化,也不仅仅是文化差异所能改变的,它还来自身体的自我发掘和被发掘。妻要留一盒磁带,目的并不是赏玩,而是要常忆一忆那无奈的、不堪回首的序曲,以提醒自己紧紧地把握住现在,把握住残存的青春的碎片。那一晚,除了木麻的歌唱还是重弹老调外,一切都是全新的。程铭回忆起那一晚,不禁有些帐然,又觉得有些自欺欺人。妻已叫那个乔治或者约翰开发出来了,程铭也让杨璐唤醒了。这才是一种实在。妻便是在最后的几天,仍不掩饰自己对婚姻死亡的看法:一条毛巾渐渐使它窒息。
  程铭在考虑第二次婚姻时,无法回避性这个问题了。直到如今,戴晓梦的身体还像一个谜一样摆在程铭面前。如果这样贸然求婚,而戴晓梦又答应了下来,结果一定会是美满的吗?这个念头产生后,程铭自己吓了一跳。这是不是堕落。可是,如果戴晓梦如今已成了一个性冷淡者,这种结合会不会也是短命鬼?
  程铭看着那一张张汇票,真的不知这是福是祸了。最后,他忽然想起自己遗漏了一个重要的前提:戴晓梦想没想这些问题。如果戴晓梦根本不愿考虑婚姻,这些假设显得多么可笑!在感情问题上造计划,太滑稽了。
  眼看春节将近,戴晓梦决定如果两天内再接不到程铭的电话,她就去找程铭聊聊。程铭在遇到困难时,她不也伸出了援助的双手吗?程铭成了有钱人,自己不愿意接受他的馈赠,难道就不能向他借?付他利息总可以吧?一个穷知识分子突然发了大财,会不会一夜间变成老葛朗台呢?很有这种可能。那就把利息付高一点。戴晓梦这么一想,心里也坦然起来。她边清理自己的东西,边哼起了小调。她已经预感到在这个房间里呆不了几天了。
  恰恰在这个时候,程铭打来了电话。听到程铭的声音,戴晓梦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鬼使神差,她竟忘了平时的科持,有点乞怜地说:
  “是不是怕我借钱呀?十几天不见个踪影,那些信该不会是假的吧?人都盼望朋友圈子里有人阔绰起来,阔绰起来有什么好处呢!我眼看就被人炒绒鱼啦,也没见谁甩给我一根救命稻草。”戴晓梦说完这番话,脸红了起来。她看不看那只绿色的话筒,庆幸程铭看不见自己的表情。
  程铭沉思良久,不敢接这个话茬,一扯就扯到别的地方了:“我在了结一件事情。一个女朋友过生日,我送了一件貂度大衣过去,关系一下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你说这事难道不该办一办吗?你怎么啦,怎么不说话?”
  戴晓梦把话筒移开,喘了一会儿气才说:“难道要我给你授勋不成?”我是你的谁?你不是很喜欢那首日本歌曲吗?是呵,我就是我,我不能变作你,就连你在那儿孤苦奋斗,我也只能默默地注视。”
  “别扯那么远,明天请你在家里吃顿便饭好吗?我想……我想和你谈一些合作项目。我告诉你,昨天我去阳光大街看了一个院子,足可以开一个美容院,这个消息不错吧?”
  “你是不是想投资呀?我正愁没有资金。这顿饭我一定要吃。”
  “那我挂了,明日上午我等你。”
  “干吗这么着急?还没告诉我你发了多大的财呢。”
  “我怕你变卦。要多少,你来了自己取。”
  “那……明天只谈这事……”
  “只谈这事,只谈这事。”
  放下电话后,程铭和戴晓梦各自长长地出了一口粗气。
  第二天,两人果真只谈了美容院的事。戴晓梦提出两个方案供程铭选择:第一,程铭拿出二十万资金作为贷款给戴晓梦办美容院,利息按银行贷款利息算;第二,程铭和戴晓梦合办美容院,资金由程铭出,戴晓梦负责经营。因为美容院属技术性行业,戴晓梦当经理,应拥有十分之三的智力股份,每年利润按股分成,风险也按股份分担。第一年,戴晓梦愿将自己的积蓄两万元作为抵押。一旦经营亏损,这笔钱归程铭所有,以后的经营如果一帆风顺,戴晓梦的股份也可增加。第一种办法,不设董事长,程铭与美容院的经营毫无瓜葛;第二种办法,程铭为董事长,戴晓梦任总经理。
  程铭听完戴晓梦的设想点点头说:“我自然选择第二套方案,这样好。第一套方案我找不到主体意识,感觉像个高利贷主。你要是经营不善;对我说;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我可没办法,只是这个董事长,总经理,头衔是不是太大了?我看我当名誉院长,你当院长就可以了。”
  戴晓梦脸一红,给了程铭一个亲昵的笑:“我是不是太贪了?就听你的吧。”
  戴晓梦以辞职方式离开了丽都大酒店,租了阳光大街的三间门面和后面一个小院,开始做开业前的准备。她写信给广州一个医学院教授,请求离休的老先生来帮她一把。一年前,老人携夫人来这个城市游玩,戴晓梦把这一对夫妇看成了中年人,闹出一个笑话。两天后才知道这对夫妇精通美容、营养之道,才这样驻颜有术。老教授夫妇膝下只有一子、五年前,儿子媳妇都移居了澳大利亚。两个老人感到孤寂,可又不愿去澳洲定居,把多年积蓄的和儿子孝敬的钱都花在旅游观光上。去年一见戴晓梦,就喜欢得不得了,硬要认戴晓梦做干女儿,这洋就有了书信来往。老夫妇一接到最晓梦魄来信,立即答应来这个美容烷,但提出不要报酬,只求能享一享天伦之乐。教授夫妇一请到,戴晓梦心就放下了十年。只等执照拿下来,门面装修完毕,美容院就可以开业了。
  正月初五晚上,焦锐带着阿兰来给程铭拜年,在程铭家遇到了戴晓梦。吃饭的时候,焦蜕才知道办执照遇到了麻烦。
  “不就是要钱吗?有些工商、税务是吃惯了的,不是熟人,一拖就是好几个月。给我一万块,这事我包了,十天之内把执照交给你们。”焦锐对戴晓梦一拍胸口十分肯定地说。
  焦锐和阿兰走后,戴晓梦坐了一会儿,有些不自在起来。
  程铭一听这话更急了。生怕戴晓梦不愿再往下谈,几乎是恳求地说:“我们总得相互了解了解吧?你知道,我也不能接受那种关系,算了。我直说了吧,我不能接受一般人说的情人关系。我认认真真想过了,我潇洒不起来,我一点儿也不羡慕那种同时有四五个性伙伴的美国男人。或许中国现在世有这样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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