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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天外飞来的横祸


  村里出了杀人案,袁九斤父子也听说了,可是他们都没顾上看,照例是早出晚归,在西山上放羊。
  这天傍晚,他们把羊群赶回到十字街头,甩了几响鞭,各家的羊都跑回家去了。父子二人正准备引上羝羊和护羊狗回家,忽见柳二牛挑着一副空桶,急急慌慌从北头向这里跑来,两只桶不停地来回摆动,他边跑边不住地扭头向后瞪望。袁九斤一见他那个样子,忍不住笑问道:“二牛,你这是又扮《二相公卖水》啦?”
  柳二牛顾不得和他开玩笑,气急败坏他说道:“九斤哥、快逃跑吧,他们要来抓你!”
  “扯淡,谁抓我?抓我做啥?”
  柳二牛停住脚步喘着气说:“今天轮我在村公所支差,刚才听差人们议论,岑承审断下廉三宝是你杀的……”
  “他娘的,简直是胡说八道!”
  “你先躲开再说吧,要不就来不及了!”
  “我没做下亏理的事!我为啥要躲?”
  袁长命老汉听到这消息,简直吓槽了。他抖抖地喊他说抖,“老天爷呀!你是不叫我们活了?孩子呀,快跑吧!”
  “不!”袁九斤斩钉截铁他说:“我倒要问问他们,凭什么血口喷人!”
  “九斤哥,别耍你的翠脾气了。”柳二牛边劝他,边扭头看了一眼,“那不是,他们来了。快走吧!”说完,慌忙跑到井上打水去了。
  袁九斤拄着放羊铲,气呼呼地站在那里,眼盯着北街那面。只见村警史虎子引着两个背枪的法警,快步走了过来。史虎子指了指袁九斤,那两个法警扑过来动手就要捆绑。袁九斤一抡胳膊,一个法警就被甩出去几步,跌坐在地上。他边往起爬,边咋咋唬唬地骂道:“你个杀人犯,竟敢动手,老子崩了你。”说着就端着枪冲了过来。
  袁九斤用放羊铲架开他的枪,厉声质问道:“凭什么说我是杀人犯?拿出证据来!”
  史虎子知道袁九斤的本事,真要打起来,他们三个人也不是对手。连忙走上前来说道:“九斤兄弟,这事怪不得我们,都是吃粮当差的,上边让抓谁,我们就抓谁。你说是不是?你不服找上边说去,这不就结了。”
  袁九斤听他说得有道理,随即扔掉放羊铲,把两手往后一背,任由他们五花大绑起来,他们推着袁九斤正要往村公所走,袁长命老汉疯了似地扑过来,跪在地上,死死抱着一个法警的腿,大声哭叫:“老天爷在上,我孩子没杀过人!求求你们,放了他吧!行好积德哩!”
  袁九斤气呼呼他说道:“爹,放开!你求他们顶屁事?咱有理走遍天下,不要说他岑承审,就是县大爷,也不能血口喷人。”说完一跺脚,跟着史虎子和两个法警就走。
  那只护羊狗赛虎,开头见人们捆它的主人,只是站在一旁大声狂叫,如今见主人被捆上走了,狂吠着,猛扑过去撕咬那两个法警。两个法警拿枪托边招架,边叫喊,左躲右闪也摆不脱护羊狗的纠缠,后来还是袁九斤叫喊了两声,赛虎才乖乖地追着羝羊回家了。
  袁长命老汉见捆走了儿子,立时就捶胸顿足大哭起来。一口痰上不来,身子一歪就晕倒了。
  十字街头附近的住户们,起先只躲在街门缝里听动静,如今看到法警押着袁九斤走了,这才敢开门出来,七手八脚把袁长命老汉搀扶到“金銮殿”里,你一句他一句地安慰劝解。
  袁九斤被押到村公所门口的时候,只见旁边停着一辆轿车。法警和他都没进院,只有史虎子跑进去了。不一时,唐培基等一伙人陪着岑承审走了出来。袁九斤一见这些人就跳着脚大声喊道:“谁说我是杀人犯?有啥凭证?不能平白无故冤枉人!”
  唐培基和和气气他说道:“你是不是凶手,岑承审自有公断。到了县里就会有个水落石出。”
  “不行!拿不出真凭实据来,我死也不去!”
  “你不去?那就证明你心虚!”唐培基还是和和气气地说,“没有做亏心事,还怕上公堂吗。”
  袁九斤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跳脚了。这时只见唐培基等人打拱作揖,把岑承审送上轿车。两个法警押着他,跟在轿车后边向县城走去……
  袁九斤被押到县城、关在看守所里。第二无就开始过堂。岑承审早已认定他就是杀害廉三宝的凶手。理由有三:一,死者是被杀羊刀捅死的——袁九斤会杀羊;二,一刀就从后背捅到了前心,力气小的人办不到——袁九斤力气大;三,有人看上了唐寡妇闺女和那份财产,忌妒唐续宗,因而动了杀机——袁九斤捏揣过唐寡妇闺女,早就有了这种心事。推情测理,就证明凶手不是别人。审问也就是按这个顺序开始的。县档案馆里还保存着这份口供笔录,摘要如下:
  问:“你会杀羊吗?”
  答:“会。”
  问:“你家有杀羊的刀吗?”
  答:“有。”
  问:“你的力气很大吗?”
  答:“不小。”
  问:“你给唐寡妇家闺女揉过下颚吗?”
  答:“揉过。”
  问:“揉过几回?”
  答:“大概有三四回。”
  问:“她家有钱吗?”
  答:“全沟口村挑头的财主。”
  接着岑承审就对袁九斤进行诱供。首先是称赞他有大丈夫气概,敢作敢为。然后才说到有人告发他,唐续宗就是他捅死的,劝他从实招认免得皮肉受苦。袁九斤一听就火了,也不管公堂不公堂,跺着脚就骂开了:“我他娘的啥时杀过人?胡说八道!那天晚上,我在五道庙听说戏听到半夜,在场的人多的是。”他数念了一些人名字,说:“不信问问他们。谁说我杀了人,叫他来和我对质!”
  岑承审不听他的这一套,拍着惊堂木大声训斥,说他目无官长,咆哮公堂,立即叫人按倒打了二十大板。然后就押回了看守所里。
  从此以后,隔不了几天就过一回堂。不查证人,也不传揭发人对质,专门就是逼他承认是杀人凶手。每次过堂总要拷打,打板子,压杠子,坐老虎凳……各种刑罚都用过了,但袁九斤死活不承认,只是呼天喝地喊冤枉,录不下口供,结不了案,只好再过堂,再拷打。有一回坐老虎凳,右脚后跟上垫了三块砖,在垫第四块砖的时候,“咯叭”一声,把右小腿骨头折断了。他也昏过去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看守所了。他咬着牙,自己捏揣着把断了的骨头接住,等待着下一次过堂。
  就在这时,他爹袁长命老汉看他来了。袁九斤没有告诉爹自己断了腿,他怕爹难过。他用金鸡独立的架势,站在接见窗口前,装出一副毫无痛苦的表情。爹告诉他说:家里正那凑款项,打算请个写呈子的人帮助打官司,还说村里一些人也在商量联名具保,要他安心等待。袁九斤听了,十分高兴,忍不住笑了笑。爹还给他送来了一副烂铺盖,说是等看守检查以后,就可交给他。爹临走时说:“咱没做过亏心事,天天爷有眼哩!”
  袁九斤总算有了点盼头,虽然断腿疼得钻心割肉,他还是忍受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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