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目录 |
我在几年前当过好一阵的扫地工。 我是知识分子,由于能力的关系,扫得慢些,我便核计着起得早些,特别在脏土和落花、落叶多的时候。但和我一起的老扫地工们却比我起得更早,我便努力地追赶他们。夏季扫了半条胡同才天亮,冬季扫了一条胡同路灯才熄,天色薄明。尤其在冬季,路灯的亮光特别显出黎明前的寂静,渐渐地我有些爱上这天亮前的浓厚的夜色未过去的景色了,但我更爱黎明前遇到的人们。 我每日将大扫帚在路口的大杨树下挥一下便扫起来了。 我们扫过机关团体的宿舍门前,便有了因我们的扫地声而在窗户里亮起来的灯和敏捷地起床的声音。也有下夜班传来的,响起敲门的声音,灯开了一阵便又熄了。我们扫过人家的门口和窗口,好些灯已经亮了;早晨开门出门倒土或上早班的人们有的和我们招呼一下,那声音很亲切;匆忙地行走,使我见到建设着的社会的热烈的情形。也有精神很健旺的家庭主妇开门,一日的生计很早地开始了,传来洗衣声;在一个路灯很亮的胡同口,经常碰到一个开门往外看看便开始扫院落的老大娘,很响亮的声音和我们扫地工招呼着:“早啊!”也碰到几次黎明前奔波的女医生,有一次是接生的,土朴的胡同深处有新生的婴儿的哭声和人们的响亮的北京话音。有平板车的嘶嘶的声音,是一个颇为强壮的女工从她的小屋子出来上工去了,经常对我们招呼:“早啊,您扫地啦。”有一次亲切地问我:“您是南方人吧。”早晨敏捷而紧张地开始一日的活动的居民们,有时用在黎明前的空气里很响的声音和我们说:“早啊,北京市清洁卫生抓得好,社会主义建设嘛。”街道托儿所的儿童在天亮前的睡梦中的柔软的呼吸声和阿姨们的悄悄的北京话的声音也进入我的记忆。我注意到的人们的活动,和我和人们的相遇,连着远远的大街边的建筑工地上的灯光和暗影中的巨影,和一阵阵机动车的声音,使我觉得北京黎明前的律动,社会主义建设的情景;同时,我是南方人,来到北京二十多年了,黎明前的土朴的胡同里的人们的亲切的招呼声,又使我觉得北京乡土之情,使我觉得我在北京是深深地落户了。 北京人有着纯朴的民风,直爽、明朗、有礼貌、天亮前的扫地,我逐渐增加和他们相识。他们的急急走、急急地推着自行车,骑上车子的姿态和他们的明朗的声音,和那大街边雄伟地矗立着的楼房的骨架,同样地给了我北京市开始建设起来的兴奋的印象——黎明前的扫地,这些是我难以忘怀的。 (选自《北京晚报》1984年12月24日) |
回目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