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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卞小忠突然病了,持续高热。孙耀词叫人把他送进医院。
  就在这一天市检察院、市公安局以勒索罪突然拘捕了孙耀词。学校里没有出现意料中的欢腾,恰恰相反是一片沉寂,所有人的态度都微妙起来。按照司法程序,上面就要下来带证人秦巴大了,听说学校里要有一名举报代表人。在谁是举报人这个问题上教师们开始争论。
  有趣的是没有谁愿承认是举报人。孙耀词的舅子是镇长,是主管教育的。现在孙耀词倒台了,这份功劳似乎谁也不要了或者谁也不敢要。但无论如何,他们必须推出一个人。
  何立忠坚决地推选邵汉杰,邵汉杰说他根本没有举报孙耀词的勒索行为,对这举报行为不能负责。他反过来推何立忠,何立忠说什么也不愿意。他说谁有证据证实他参加举报了呢?以前完全是孙耀词疑神疑鬼。最后大家把目标选定陆和平,陆和平简直要哭了,他说他还想把爱人调到这里,大家发发慈悲吧。无奈中大家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住院的卞小忠,卞小忠是公开承认自己举报的,再说秦巴大的工作还是他去做的,他是真正的举报人,于是乎所有的人都关心起卞小忠的病情了。
  卞小忠真的病了。高热中的卞小忠一直庆幸自己,他愿意自己一直这么病下去。
  他一病,钮琴就赶来服侍他。危难中的卞小忠一见钮琴眼泪就掉下来了,他问她怎么知道这事。钮琴对他温柔有加,对他说她能来是孙校长的安排,孙校长向她领导打电话请的假。这么一来卞小忠对孙耀词真是感激涕零。
  卞小忠没有想到的是白娟也来看他,一见到白娟他像见了鬼一样害怕。白娟是趁钮琴不在时进来的,她送来了不少水果和礼品,而她说是为别人捎来的。白娟并没有多说话,说了多保重后便深情地看着他,临走时握了手,她的手温一直留在卞小忠的手心里直至永远。
  卞小忠心里渐趋平静,高热也一下子退了。高热一退他反而慌了。波澜的再次迭起是钮琴突然走了,钮琴是在卞小忠病房里离开的,当时卞小忠以为是白娟来了坏的事,他拉住钮琴哀求着说你听我解释,我怎么可以伤害上门的客人呢?没料钮琴猛地推开他说,不,你知道吗,孙校长已被逮捕了。卞小忠松了手,他无话可说,眼睁睁地看着钮琴走了,钮琴走时嘴里骂了声,没良心的东西。
  卞小忠无力地瘫在床上。他投下的炸弹终于真正地爆炸了,真的血肉横飞,可惜连自己也赔了进去。他摸了摸胸前的口袋,里面是一千块钱,这一千块钱他还没有机会还给邵汉杰,这钱得立即还,可他不知道怎么还。现在他希望自己重新高热,糊里糊涂才好受呢。
  见鬼的无名高热就是不见了,神志异常清楚的他不得不承受煎熬。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一群教师涌进了医院,陆和平和何立忠还找医生询问卞小忠的身体状况,邵汉杰迫不及待地冲进病房,一摸卞小忠的额头大叫你小忠好了。卞小忠不知是怎么回事,被一大帮人拉下病床,架出医院。一路上,陆和平好像在喊口号,小忠你太伟大了。卞小忠真摸不着头脑,自己这一病怎么又伟大起来。
  一到学校,又有许多学生和教师奔过来,他们索性把卞小忠抬上又举下,用这个行动来庆祝他们的胜利,他们终于找到了举报代表。卞小忠哇哇乱叫,他已知道这对他不是好事。邵汉杰说,你小忠真有你的,要不是你做通了秦巴大的工作,他能出来作证?他不作证,孙耀词能倒台吗?
  检察院的小车就在院子里等着。秦巴大还有几个被孙勒索过的家长已经在车上了,只等学校里的举报人代表。邵汉杰他们不管卞小忠愿不愿意,就把他往车子里塞,还说你回来一定给你戴大红花。
  卞小忠拼命挣扎,大叫着他没有做秦巴大的工作,他看到没有人相信他更急了,索性把揣着的一千块钱从窗口向空中撒去,邵汉杰他们面对这钞票傻了眼,要是卞小忠不肯去,这算什么呢?但是卞小忠没有下车,他记起了孙耀词的嘱咐,他要承认自己是举报人,他又想起桃色两字,桃色能使大事化小。他嘴里一直念着"桃色"。
  小车开动了,人们的精神重新振奋起来。车到校门口,被居大正拦住了。他向所有的人郑重声明自己是真正的举报人,是签上名的举报人,他把孙耀词和区检察室都告上了,刚才他故意抛开人群在校门口上车。他先向车上的秦巴大他们鞠了一躬,又向围上来的教师鞠了一躬,然后请卞小忠下车,自己上了车。
  车子开走了,教师们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目瞪口呆,他们真不知道这一阶段究竟是怎么回事。
  卞小忠先是懵了,后来追着车子喊,应该我去,是我举报的。门卫老头也为卞小忠鸣不平,他找出一封积满灰垢的信,问卞小忠是不是他写的。卞小忠接过一看,正是他写的举报信,因邮资不足,退了回来,又因落款不详,硬是在门卫处搁了几个月。
  别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事只有卞小忠知道。他把信往怀里一塞,大哭着往医院跑去。

  (此文原载于《当代》2000年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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