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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长突然宣布开会,说要传达一年一度的教师职称评定工作精神。由于发生了举报的事,他害怕直面教师,已一个多月没有例行一周一次的政治学习了。这次会议前的气氛和平时大不相同,教师认为孙耀词一定会伺机报复。教师陆陆续续走进会议室,他们谁也不说话,就像被告进法庭一样,孙耀词虎着脸,瞪着眼坐在主席台上,活像一位大法官。何立忠跟往常一样进会议室总要跟校长打趣一下,套一下近乎,孙耀词过去也总是适当配合,说几句应酬的话,体现一下领导和教师关系的融洽。可这次孙耀词和往常不一样,他对何立忠睬都不睬。小普和一个女教师轻声议论,说何立忠拍马拍到马脚上了。
  本来卞小忠很紧张,他的心理不适应这种法庭式的气氛,更害怕原告和被告的那种针锋相对的交锋。何立忠受了孙耀词的奚落,卞小忠和别的教师不一样,没有幸灾乐祸,相反感到一种震慑的力量,心里产生了一种恐惧。他想镇静一下自己,目光尽量避开孙耀词和何立忠。可是,何立忠,你什么地方不好坐呢?他转了几个地方偏偏就在卞小忠旁边落座。这使得卞小忠更加不安。
  孙耀词开始传达职评精神。职称关系到任职资格,任职资格关系到工资,教师的神经紧张起来,兴奋点有所转移,目光变化着,先是迷离飘忽,后来渐渐定形,就像孩子看着父亲手里的面包,眼光由于渴求而涌现出一种无奈的诚实。孙耀词马上读懂了教师的目光,略略笑了一下,态度由大法官变成了家长,和过去一样在讲话前干咳几声。
  气氛显得祥和了,卞小忠很喜欢这种气氛,他觉得自己的骨子里真不适应那种剑拔弩张的斗争气氛,你看安定团结是多么好啊!
  孙耀词传达职评精神的一半时,其中有了安定团结的词儿,卞小忠听得已非常投入了。孙耀词马上借题发挥起来,强调安定团结的重要性,强调校长负责制,还有教师的聘用制,马上他又提到学校里有人写信诬告他的事,他说这个人的目的是打倒人,希望教师提高觉悟。校长说这话时目光射向卞小忠。
  卞小忠的心猛地抽紧,祥和的美妙倏然消失,他终于感受到了山崩地裂的可怕。他发出的炸弹没有在孙耀词的头顶爆炸,却在他的脚下爆炸了。在卞小忠绝望已极时,孙耀词突然点了何立忠的名,说他人前是人,人后是鬼,对照职评条例中的某一条,作为例子分析。教师中马上出现一阵骚动,冒出一个疑问,难道他何立忠也举报了?
  卞小忠心里忽然一热,这一次他不能奢望再来一个替罪的,想倒是有了同类项了,他想何立忠怪不得他坐在自己旁边,原来还是自己人。卞小忠控制不住心里的热劲,悄悄地在何立忠耳边说了几句话。何立忠也悄悄地说,小忠,过去你只看表面,我暗里一直跟他斗,他是通了区检察室的路,谁举报了他都知道,我们已没有退路,准备战斗吧。
  什么叫战斗?自己不是一直在战斗吗?卞小忠在会议室里东张西望,目光在教师脸上扫来扫去。教师的目光中已失去了诚实,仿佛知道校长手中的面包里有辣椒一样,目光重新变得扑朔迷离,后来重新定形,变得愤怒了。本来态度暧昧的陆和平一接触卞小忠的目光就愤怒得燃起火焰,他说他的职称不要了,班主任也不干了,要孙耀词另请高明。邵汉杰同样被卞小忠的目光引爆,接着说把举报和职评挂钩,这是打击报复,何立忠理直气壮地说反腐倡廉就是为了更加安定团结。许多教师开始嚷嚷,会议乱成一片。没有人希罕校长手里的面包,孙耀词慌了。
  卞小忠胆气徒生,他忽然明白了战斗的意义,他想他刚才的目光不是火吗?那些教师不就是炸药吗?现在炸药是被他的火点着了,他要站起来庄严宣布,坚决把反腐败的斗争进行到底。
  副校长居大正没容他说话。居大正阻止了卞小忠可能发起的运动。居大正一说话,会议室里就静了,他说职称评定和举报是两码事,孙校长没有说错只是不全面。问题不能一概而论,举报不实事求是就错了,举报影响职评和教学就错了,这样就影响安定团结。譬如现在,职评工作不能顺利进行,这就是一种妨碍,再这么下去就是错误。他说了这么几句,还用眼光征求一下孙耀词的意见,孙耀词点了点头,再由他把职评精神传达完。
  会议一结束,邵汉杰就嚷,事就坏在居大正身上了。这个学校的教学都由居大正抓,没有人不买他的账。卞小忠非常气恼,他想他点起的火被居大正灭掉了。他想找居大正说话,又觉得居大正的话也不错。后来居大正找了他,他说你小忠好厉害,现在教师都看你了。他说你小忠真的举报了吗?这话小忠听了很不舒服,就说为什么不,为什么举报了不承认。居大正劝他千万别当这个头,说他年轻。对许多事了解得不全面,举报也不能意气用事。卞小忠火了,他说居大正是官官相护。居大正似乎被他问住了,怔了好久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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