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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一连几天,我再没有接到孙忆敏的电话。
  这件事的出乎意料地结束使我反倒觉得不安,我无法判断自己做得究竟是对还是错。后来,我只好这样想,无论如何,我反正不能和这个女人生活在一起。至于那天早晨她异乎寻常地出现在我的床上,究竟是我令人难以置信的过失,还是她的过分精巧的诡计,对于我来说,只不过是个道德问题。不应该影响我的生活,具体到目前来说,不应该影响到我自己的计划。
  这样想的时候,我感到自己的冷酷的一面。但同时,脑袋里的纷扰也终于稍稍平息。
  王承铭还住在我那里,每天回到家便把他的上司们一个个破口大骂一通,对公司的其他情况又不置一词。
  我们晚上有时吹一会儿牛,早晨起来各奔东西。
  这天早晨,我仍旧独自去上班。
  早晨的阳光,穿过法国梧桐的叶子,洒落在人行道上,形成一小片一小片的黄金。
  我小心地贴着建筑物走,这样离车道最远,又走在那天差点被车撞上的一段街道上。
  得仔细,才可避免再犯错误。
  发现自己这样走着,我感到满意,只有不断改正自己不足的人才可能实现自己的目标。
  再往前,走到十字路口,再右转不远就到了单位所在地了。
  抬起头,已经看见了十字路口的红绿灯,看见了做着手势的交通警。
  就在我恍恍惚惚地朝前方看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走路姿势。好像是一个中年男子,但是从街道对面涌过来的人立即把他淹没了。过了一阵,他才重新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我认了出来,这是老刘。
  我紧走几步,眼看老刘慢吞吞擦着商场的橱窗走着,正准备上前打招呼,忽然,目瞪口呆地注意到一个细节:他不是一个人,他的手里还挽着一位年轻的女性。从背影看,两人动作甚是亲呢。
  这个女性是谁?
  显然不是他的妻子,因为他的爱人在遥远的北京。
  看起来,她好像是机要室的打字员小黄。嗯,是她,一头短发,像个男孩子似的。
  研究到这里,我看见老刘似乎在警惕地四处扫瞄,突然意识到自己跟在后面意味着什么。我想都没想,就猛一拐弯,进了一条黑咕隆冬的小巷。
  要是你想在城市生活得更好,就必须学会急中生智。
  我就像一个没有被抓住的小偷一样,一边暗叫惭愧,一边高一脚低一脚往巷子的另一端走。
  我觉得这个巷子又陌生又熟悉。
  对了,这就是我曾在这里生活过的提篮巷。
  也许不应该把它称为小巷,因为它简直就是一座用充满世俗景象的建筑布置出的迷宫,你如果走进了这座迷宫,那就可以发现,它的无数进口和出口正好和我们熟悉的街道相反,那些看起来宽敞而气派的门廊,只不过通向某个绝无出路的嘈杂的院子,而那些需侧着身子才能挤过去的建筑的狭缝,却通向外面无边的城市或者田野。在这里居住了几年以上的人,会对这儿路径的风格,由厌恶、不习惯到如鱼得水,有时不禁多少有点担心地想起,不知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久了,会不会影响到一个人对待外面的世界的态度,在不知不觉中助长自己心中古怪而阴暗的部分。
  这使我后来不得不搬离它时,心里一阵轻松和舒坦,就像一条真的扫净了陈旧落叶的街道。
  但事实上,这样一条又温暖又阴暗的巷子,已不可能从我的内心彻底清除出去的。当然,过了很多年,我才明白这一点。
  我又走在这条巷子里,我感到奇怪的是,它的变化微乎其微。
  不过我并没有过多地考虑和这条巷子的关系。
  我脑袋里充斥着另外的场景和念头。它们正像一些胡乱聚在一起的小铁钉小铁丝,被某一块磁铁紧紧吸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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