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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位的人都说老潘开始变坏了。
  老潘做官开始做得很恶。底下的人来找老潘办事,老潘一张脸总是阴阴冷冷的,态度很不好,且百般刁难,能不给人方便就尽量个给人方便。看着单位的人为推销一张医药费发票或者想住一间房子三番五次来乞求,老潘心里竟莫名其妙地感到快意,觉得自己也好像拿着烟灰缸在这些人的头上狠狠敲了一下,找补回来了一些老刘给予他的羞辱。单位的人都开始惧怕老潘,见了老潘更加恭敬,同时在背后都咬牙切齿地骂老潘,说老潘不得好死!
  老潘都知道。老潘知道别人在背后骂他也不生气。老潘心想:你们爱在背后操我的祖宗就操去,反止你们当面见了我就像见了你们的祖宗,一副孙子样!现在人神气就神在当面。现在全中国还能找出来一个不在背后挨别人骂的人吗?背后挨骂很正常,不算什么。老潘渐渐也能够理解现在社会上人人都在骂的那些“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的三难干部了:他们长年坐在机关里,也是坐得可怜。为了提拔、职称、住房或者安排子女就业什么的,要小小心心地看上面的脸色。他们在上面受了气,只有朝下面发泄,我回一些心理平衡来,不然就要憋死。老潘因此觉得官僚主义也是可以理解的。
  惟独对老刘,老潘继续谦恭着。老刘要提他当副局长,他不能把老刘惹毛了。
  那一年过春节,大年二十九,老刘来找老潘,说他要去看一位老领导,让老潘买五斤苹果、五斤猪肉、十斤白面、十斤大米,还有大葱芜葵生姜紫蒜什么的,再买一些药,什么感冒通去痛片牛黄解毒丸之类的家庭常备药品,给老领导拜个早年去。
  老潘有些惊讶,说:“刘局长,你的老领导,那是高干了呀,过年就送这些东两?最差也得买些对虾、海鱼,起码送两瓶茅台吧。你送些猪肉白面大葱,还有感冒通,这不成了访贫问苦了吗?”
  老刘说:“嗨,你不了解情况,差不多就是访贫问苦。这些东西现在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了。你就去买吧。”
  老潘就心再问,从财务上拿钱买了一堆这些不值钱的东西,临时还在菜市场拣了一个破筐,把大葱生姜芜荽紫蒜这些零七八碎不好拿的装了一筐,和老刘两人坐车去了。
  老领导的住房倒是好,按厅局级待遇配的一幢二层小楼,还有一个小院子,种着一棵丁香树和一棵紫槐。老刘和老潘把东西抬进屋,老潘发现屋里却是寒酸:家具都是七十年代的,有一个七十年代时兴过的五斗橱摆在客厅里,有一台黑白电视,还有两个人进革的沙发,再就没什么东西了。只有一个轮椅是现在的,有六七成新。老领导患了脑溢血,抢救过来之后半边身子瘫了,话也不会说了,后来打针吃药做气功,慢慢恢复到能在屋里扶着墙走几步,如果想出门晒晒太阳,就只能坐轮椅了。
  老领导的老伴老刘喊她柳大姐。柳大姐看到送来的猪肉白面大葱,高兴得眼泪汪汪,“小刘,”柳大姐喊老刘小刘,“你有良心!”抹去泪,连几句稍稍推辞的客气话也不说,就往厨房里抱。老刘和老潘帮她抱。抱着搬着的过程中,有几颗葱散撒在地上,老潘一看那几颗冬葱的葱叶都枯了,就顺势一脚把它们蹭到墙角去,墙角那里有一小堆扫起来堆在那里的垃圾。柳大姐看见了,忙不迭地跑过去,从垃圾堆里把那几棵葱又拣起来,像拣了人参似地吹掉上面的上又把它放回厨房,还埋怨老潘说:“这都是拿钱买的!”
  搬完了东西,老刘说:“柳大姐,你看过年还缺啥不?缺啥我再去买。”
  柳大姐说:“小刘,你要能再顺便给大姐捎点酱油醋来就好了。过年包饺子好调馅。”
  老刘就对老潘说:“老潘你记住,一会儿再去给大姐买五斤酱油,五斤醋,再买几斤盐。”
  老潘心想怎么日子都过到这个份上了,一个厅局长连个酱油醋和盐都买不起?!老潘忍不住问:“柳大姐,平时你们不吃酱油醋的?”柳大姐明白老潘话里的意思,脸一红,尴尬他说:“那到不是。我是说你们要能顺便捎来就更好了。要不,我不是还得花钱嘛。”
  接着柳大姐又眼泪汪汪了,跟老刘说现在家里的钱真是紧张死了!老宋(老领导姓宋)看病都花了九万多块十万块钱了。老宋的单位还不错,报照顾退休的老领导,尽量想办法给报销。可单位现在也是穷的没办法,经费紧张到一个厅局级单位只保留两部电话,一部厅长书记用,一部传达室公用。单位像老宋这样退下来的老干部还有不少,都是老头老太大,身体里的零件都坏了,都得看病花钱。单位月月都得向卫生厅打报告要求追加老干部的医药费,可卫生厅管着十几万几十万上百万大小干部,全中国有几千万!整个中国现在就是一个吃饭财政,哪里还有钱月月给你追加!单位只好对老干部们说各人的医药费各人先挂着帐,等什么时候有钱了一定给大家报。柳大姐说她家都挂了五万多块钱的帐报不了。可还得继续花钱给老宋看病。现在医院看病真是贵极了!随便看个小病都得花几十块上百块。医院如果继续这么只顾自己挣钱昂贵下去,总有一天会闹出人命来!中国现在看不起病的人真是大多大多了,柳大姐说她和老宋的工资月月都花得精光。月月都得找熟人借钱。她已经是借得再不好意思去借了。而且现在就是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去借也借不来了:熟人都开始躲她了,不借给她了。家里平时日子过得真是可怜,买盐都买粗粒的大盐,回来用擀面杖碾碎了吃,那种袋装的精盐根本不敢买。
  突然门口“恍当”一声,有什么东西碰倒了。老潘和老刘回头一看:老领导扶着墙颤巍巍地挪到厨房来了,碰翻了一个洗菜盆。老领导脸吊着,指着猪肉白面大葱苹果呜哩哇啦说了一通什么,很严厉的样子。老刘和老潘听不懂,回头看柳大姐。柳大姐翻译道:老宋是问这些东西是不是用公款买的?要是用公款买的就赶紧给他拿回去,姓家的饿死也不能给共产党脸上抹黑!
  柳大姐扶住老领导说:“不是用公款买的!是小刘看过年了,自己买了东西来看你。你想现在用公款请客送礼谁还送猪肉白面?又不是解放战争那个时候了。”老刘也忙说:“是啊,是啊,宋厅长,送点猪肉白面给您包饺子吃!”
  老潘也说:“给老首长您包饺子吃啊!”
  老领导笑了。他半边脸麻本着,一笑就有些僵硬,口水从闭拢不严的嘴角流出来滚到前襟上,柳大姐在前襟上给他系了个小孩围嘴。老领导又呜哩哇啦说了一些什么,柳大姐翻译道:老宋问有没有酒?吃饺子没酒,不香。他有好些年没喝过酒了。
  老潘一阵心酸,这回不等老刘发话他就抢着说:“有有有,肯定让老领导过年喝上酒!”他心想回去马上让财务升支票买几瓶好酒送来,而且就买茅台!老潘动了一点感情,和老刘两个把老领导扶到客厅坐下说话,柳大姐陪着翻译。
  老领导的儿子和儿媳妇回来了。媳妇怀里抱着一个小孩子,孩子很脏,脸上身上都是疯玩沾上的上,拿着一根劣质的冰棍儿在吃。媳妇一边给孩子拍着上,一边对老刘和老潘局促地笑笑,就进里屋去了。儿子是认得老刘的,喊了一声“刘叔叔”,却不知再说些什么,就也局促地笑笑,也随媳妇去了。这儿干木讷。老潘看见他提着孩子一路跑丢的一只鞋。老潘找话对老领导和柳大姐说:“现在幼儿园也是越办越不像话了,小孩子玩得到处都是土,靴也掉了,阿姨也不管。”
  老领导却脸沉沉地不说话。柳大姐叹了口气说:“小孩子没有送幼儿园。没钱送。来新和他媳妇都下岗了,厂里每月只发给他们七十块钱的生活费,让自谋生路。宋新和他媳妇现在买套工具在马路上学着给人修自行车,小孩子就放在马路上让自己去玩儿。有一回差点让汽车压着。”柳大姐说着又要抹泪。老刘说:“七十块钱?现在吃饭使成问题呀!”柳大姐说:“可不是嘛。宋新和他媳妇只好回家来吃。我这里吃几天,再到他老丈人家吃几天。小刘你说这么下去算是怎么个事呢!”老刘说:“你想办法给宋新调个能发工资的单位嘛。”柳大姐说:“小刘,宋新调你的单位行不行?大姐我今天求你了!”老刘说:“大姐,宋厅长是我的老领导,我但凡有一点可能,我不帮忙我是个王人蛋!可我的单位小,编制早就满满的了。你让来厅长给李克写个条子嘛。李克管着那么大的一个化肥厂,调个把人绝对没问题。李克这个厂长当年不是宋厅长提拔他,他当个屁!大姐你让宋厅长写条子。”柳大姐说:“我说过了,老宋他不写!”老刘惊愕地问:“为什么?”柳大姐没好气他说:“你问他!”老刘和老潘都看着老领导。老领导不说话,脸憋的通红,最后憋不住了,呜哩哇啦地嚷起来,还很生气地拍了一下茶几,把个茶杯都拍到地下碎了。老潘和老刘自然又是听人懂,柳大姐苦笑地翻译道;老宋说他死也不去开后门。开后门不是共产党员干的事!老宋说就让宋新去锻炼。七十块钱怎么了?比旧社会强多了!三九年他揣着老娘给的五角钱毫子就去当了八路,一直到五五年供给制结束,共产党没给他发过一分钱,他还不是照样干革命!要革命就不要怕吃苦!
  老领导听柳大姐翻译完涩哑地憋着迸出了一个这回能让老刘和老潘都听懂了的单词:“对!”又说:“很对!”
  柳大姐说:“好,好,你革命,都这个样子了,你还革命的不行。”
  老领导呜哩哇啦大嚷起来,这可是真气坏了,脖子上的青筋蹦出老高,手都气的抽搐。柳大姐不敢说了,恍然地抹着泪。老潘和老刘赶忙去劝。老刘说:“不说这个了,不说这个了,咱们今天是来给老厅长包过年饺子的。老潘,你和柳大姐夫厨房剁馅和面,我陪宋厅长说说话。老潘你快去!”
  老潘顺势拉着柳大姐走了。
  走到厨房门口,老潘哄着柳大姐说:“大姐您别哭了,咱们今天多包点饺子,好好乐和乐和。”柳大姐抹去泪说:“给老宋包一碗饺子就行了。剩下的肉挂在窗台上,让冻着,隔三差五再给他包点吃。弄点肉也个容易。我吃点素面片就行了。我又没病着瘫着。”
  老潘心头一热,心想这个大姐还真不错,嘴上说得厉害,其实一颗心都放在病老头身上。
  进了厨房门,老潘和柳大姐猛然都有些发傻:宋新和他媳妇正把那些猪肉苹果往一大包里装媳妇还把大葱和芫荽紫塞塞到包里去。见到柳大姐送来,两人都住了手,脸上浮起生硬的惭笑。那媳妇不说话,低了头抱起孩子佯装给他系鞋带。宋新只好硬着头皮说:“这不是,要过年了吗,拿点东西去看看磊磊他姥姥姥爷。”柳大姐急了,又怕客厅的老伴听见,压低了嗓门颤颤他说:“你们都拿走,让你爸过年吃什么?!”宋新忙说:“还留着有!”他掀起扣在案板上的一只小盆,盆底下有一块刚割下来的猪肉,约摸有半斤左右。还有四个苹果。柳大姐又气哭了,说:“你们还有一点良心没有?!你当你爸是猫啊?猫食也比这多呀!”宋新腮帮的肌肉突突地跳起来。那媳妇依旧不说话,沉默着。宋新也哭了,说:“妈,你叫我咋办呢?我们在他姥姥家都吃了一年的饭了,饭钱一分都没掏过。磊磊这一年的衣服、玩具,平时的零食,都是他姥姥姥爷掏钱买的。这都要过年了,我咋不能提点东西去孝敬孝敬呢?我这才提了点啥东西嘛,一块肉,几斤苹果,现在乡下农民串亲戚也比这提的多!我,我,我但凡有一点办法,我哪能这么下三烂!”宋新哭着捂嘴蹲在地上,也怕客厅的老爸听见。那媳妇幽幽他说话了:“妈,现在说也是晚了。要是爸有权那时候,走个后门,把我和宋新调到一个好单位,现在哪能这样!咱爸那人,也真是——”宋新骂媳妇道:“你知道个屁!你闭嘴!”那媳妇被骂的噎住,脸涨红了,回骂了一句难听的。宋新跳起来就给了她一个耳光。媳妇哭了,骂的更难听了,且声高嗓大,全不怕客厅的老头听见。柳大姐扎煞着手哭着说:“这年不过了!呜呜呜……”
  老潘立在门口,望着这混乱的一团,不知说什么好。突然老潘觉得身子被抗了一下,回头一看,老刘扶着老领导抖拌颤颤地挪进厨房里来了。
  柳大姐忙浮起笑脸说:“没事,没事是磊磊调皮,要吃生肉,宋新打了他,就闹起来了。”
  宋新和他媳妇也笑得肌肉发硬,说:“就是的,就是的,磊磊太捣蛋了。没事。爸您歇着去。”
  老领导不说话,站着。他都听见了。他朝老刘艰涩地笑笑,那眼泪就顺着笑纹淌下来了,而后地呜哩呜噜说了一些什么,神色很羞惭的样子,柳大姐一听就大哭起来,哭得老刘和老潘愣愣的,心里发毛。
  柳大姐哭着翻译老头的话:老宋是问小刘能不能再帮帮他,再给他买点猪肉苹果送来?过年了,让孩子们提上去孝敬一下丈母娘。老宋说:等国家给他报销了医药费,他一定还小刘的钱。他拿党籍做保证!
  老刘好半天才挤出话来:“……行。”
  从老领导家出来,已经是下午两点了。老刘和老潘饭出没吃。老刘脸阴沉沉的,情绪很坏。他叫司机先把车开回去,然后对老潘说咱们俩随便找个地方喝点酒吧。老刘说他想跟老潘聊聊。
  在小饭馆里,老刘喝了不少酒,喝得眼泪汪汪的。老刘喷着酒气问老潘:“老潘,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挺坏的,多吃多占,还搞女人?”老潘心想:你确实够坏的!但这话老潘不敢说。老潘说:“刘局长,你挺好的。”
  老刘凄惨地笑了,说:“老潘你又说假话!现在人跟人都说假话,真没意思。”老潘脸红了,猛喝了一口酒,佯装咳嗽起来,掩饰他的窘样。老刘抹了一把涕泪,说:“我知道我现在挺坏。其实我过去也是不错的。我在老宋头手下当干事那会儿,下乡搞社教,村里有个小孩不小心跌到崖下去了,我背起他就往医院跑,医院说要输血,我二话不说就让输我的血,事后老乡送来几斤鸡蛋要让我补补身子,我说什么也不要。我那会地确实是个好党员。老潘你信不信?”
  老潘相信。老潘想起六零年他三个孩子饿得喝洗脚水他都没有动国家仓库里的一粒粮食。那个时候日子虽然苦,但人的品质普遍都不错。老潘说:“我相信。那个时候毛主席管得严啊。”
  老刘说:“不是毛主席管得严,主要是那个时候人都有一股心气,都想学好。要说现在比毛主席那个时候还管得严呐,纪检委、检察厅、反贪局,一大堆管人的机构,那个时候哪有?关键是现在人那点心气都没了。社会风气变坏,好人也得受影响。老宋头倒是不搞腐败,怎么样呢?过年连个饺子都吃不上!我一想到我哪天退了休也要变成老宋头这样,我是一点心思也没有了。老潘我看你好像还不错,给你条烟抽你还脸红,你蛮像个好党员哩。”
  老刘瞅着老潘嘿嘿地笑起来,笑得老潘觉得老刘是在讽刺他。老潘阴着脸坐着,老宋头那个样子在他脑子里总也抹不上,心里凄凉很难受。他手里的一双筷子在他面前的一盘小葱拌豆腐上下意识地捣来捣去,也不挟来吃,直到把那盘豆腐捣得支离破碎。老潘觉很他心里还坚守的最后一点品德也让老刘说得唏哩哗啦地粉碎了。老刘还瞅着他傻笑,好像他不好意思抽国家的烟真是有多么可笑似的。笑得老潘火起来了,他也喝得有点头大:骂道:“你傻娘儿们似的笑我干什么?你以为我就是吃素的?操你个老姥姥的你笑啥笑!”老刘没听见,他醉了,傻笑着就趴在桌子上睡过去。老潘头有点晕但没醉,脑子还清醒,他扶着老刘往外走的时候,觉得一切都无耻透了。老潘晕晕乎乎但还清醒地想:妈的,哪天我也搞腐败去!
  过完了年上班,办公室又要给老刘去买每月抽的烟。老潘把支票交给小商的时候,突然说:“你多买几条,我也要抽。以后我每月也不自己掏钱买烟了!”
  小商眨巴着眼一时没反应过来,挺奇怪地瞅着老潘不知主任今天是怎么了。
  老潘说:“你也买两条去抽。凭什么就该我们俩艰苦朴素!”
  小商喜笑颜开,说:“潘主任你这才算是彻底跟上时代了!”
  从此老潘的烟和茶月月都由国家免费供应。老刘拿什么他也拿什么,再让手下的小商也吃一点甜头,拿用起来方便。老潘放开来抽好烟喝好茶,不用再担心月月抠省自己那几个不多的工资。那烟和茶的量都越吃越大,月月都要吃掉他几倍的工资去,使老潘真正体会到了权力部门干部的工资“含金量高”这一道理。
  老潘又喝起了酒。老潘原是不大喝酒的,只是在单位陪客的时候老喝几杯,他怕花钱买酒。小商见老潘喝一点酒就脸红,就对老潘说:“潘主任,你喝还要锻炼哩。酒量都是锻炼出来的。”老潘一想反止以后喝酒都可以开支票去买,喝多少都不怕,就说锻炼就锻炼,锻炼好了酒量以后也好陪客。小商是个酒鬼,非常高兴老潘能有这个态度,就开了支票买来了当地商家称为“一件子”(十二瓶)茅台酒,放在老潘的办公室里,每天下班陪着老潘喝几杯锻炼,逐步提高酒量。起初老潘觉得这样两人在办公室里干喝,枯燥,喝了几天就不想喝了。但小商却极馋这茅台,茅台酒很贵的,一瓶要二百多块,平时他落不着喝的,就执拗地要让老潘一直喝下去,还想了好多办法来为这喝酒助兴;其中一个老办法就是划拳喝酒。划拳老潘是会的,会喊“五魁手”“六六六”之类,但老潘嫌喊这个声噪,不大想划。小商就说那就不划这个老拳了,咱划个哑拳,不出声的,咱划一个“市长怕老婆”。老潘问什么叫个“市长怕老婆”?小商伸出一只巴掌五根指头说,说:“潘主任你看好,这五个指头,小拇指是老婆,无名指是村长,中指是乡长,食指是县长,大拇指是市长依次是村长管老婆,乡长管村长,县长管乡长,市长管县长,老婆又管着市长,一个压一个,咱俩就伸指头来比划。比如你出大拇指,我出小拇指,你是市长,我是老婆,这样找就赢你了,你就得喝酒。这就叫“市长怕老婆”。老潘问:“怎么村长就不怕老婆市长就怕老婆呢?”小商说:“村长都是农民,娶的都是黄脸婆,打起老婆来都往死里打,哪个农民怕老婆?而市长娶的都是太太,懂得妇女儿童保障法,要是发点脾气晚上不和市长睡觉市长也没办法,市长又不能硬扯过老婆来强奸,又不能打,作为市长他还要注意影响哩,所以只有跟老婆服软,这样老婆不就管着市长了?”老潘听了哈哈大笑,觉得蛮有意思,就跟小商划这个“市长怕老婆”。茅台酒一瓶一瓶地喝下。划了一些日子,老潘又有些烦了,小商说那咱们再换个新拳,再来划个花拳。老潘问什么叫个“花拳”?小商说花拳就是带荤的,然后从一到十教给老潘:一张床,两人睡,三拉灯,四盖被……老潘又听了哈哈大笑,又跟小商来划这个拉灯盖被的花拳。茅台酒喝完了一件子又去买来了一件子。小商不断变换着拳路来跟老潘喝,老潘酒量大大见长,到最后一顿能唱个六七两,在酒桌上完全能够冲锋陷阵了。老潘自此也开始馋酒,不再等小商说话,隔三差五就叫小商开支票买茅台酒来喝。
  没多久老潘也搞了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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