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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当——当——” 屋地大柜上的陈旧时钟挺费力地打响三下。 晚餐后的双龙一言不发地陪郭黑子躺在炕上抽大烟。他瞄一眼柜盖上的德国大钟、想：翠红此时已过一半路程了，再有五六个点就到哈尔滨了。她没去过哈尔滨，不知半夜下车能不能蒙圈儿…… 酒足饭饱的郭黑子抽上几口大烟又来了精神。这几天他在闹枝沟伤已快养好，被咬掉的右耳朵根处已结痴。他长年剃“秃脑亮”，正面一瞅，少了一个耳朵，样子挺难看。过去他抽大烟惯于往右侧棱身子。现在只能往左，一看那右耳茬处更觉得不舒服。他见双龙抽大烟沉默不语，知道他惦念着谁。于是他无话找话说：“兄弟，翠红这一招儿，断了老黑云的一条根，真让人解恨，痛快！现在老黑云可能早知道自己孙子的鸡巴被割下来了！” “老黑云太狠毒了。”双龙抽一口大烟，“他想让我在东山里名声扫地，让一枝花终生守活寡，让我在夫人面前永远抬不起头。他做梦也没想到翠红是我的人。算起来，翠红救我两回了。有思不报非君子，将来我要厚厚地报这大恩。” “你说这话我赞成。”郭黑子的三角眼望着双龙，“当胡子，也得啥人都得交。不能像老黑云，净干阴损事、绝后事。这回他在绿林中脸就得往卡巴裆夹，要不，无处搁。” “我真宾服老黑云算来算去算在自己的头上。”双龙支起胳膊坐起来，望一眼郭黑子有些兴奋地说，“他给我下套子，死了孙女婿玉山，这回又毁了自己的孙子占山好。我看他不把剩下的两个孙子再搭上还不会死心呢。” “现在看，老黑云不可怕。”郭黑子也坐起来，提醒说：“只是座山雕这小子，非狗急跳墙找翠红算账不可。” 双龙一笑：“他上哪块去找翠红呀？实话对你说了吧，今晚翠红就到哈尔滨了，一切我都给安排好了。他去哈尔滨找，不赶上大海捞针了？” “翠红啥时上的火车？”郭黑子对双龙才告诉自己翠红去处不感到惊奇。当胡子多个心眼就比少个心眼强。 “今个早晨八点……”双龙看一枝花提水壶撩门帘进屋，不再说下去。 “谁走了？”一枝花给双龙和郭黑子各倒一杯茶水问。 “我和郭大哥说老黑云会不会对蝴蝶迷下毒手？”双龙很不自然地把话岔开。他非常害怕夫人一枝花知道自己和翠红的艳事。假如让她知道了，她会成天小话不离口，比唐三藏给孙猴子念紧箍咒还厉害几倍。 “大妹子，”郭黑子见双龙有点脸红，应和说，“你说老黑云那个老臊神能不能对蝴蝶迷起歹意？”他说这话有双重意义，一是给双龙解围，二是刺激一下一枝花。他想借助闹枝沟的人马把黑云岭干掉，只是眼下寄人篱下，不便启口。 提起蝴蝶迷，一枝花往炕沿一坐，靠墙又沉思起来。这两天，她吃不好饭，睡不好觉，总是惦念在黑云岭的蝴蝶迷。蝴蝶迷若有个三长两短，她这一辈子有后不过来的悔，有还不完的债，有受不尽的责备和耻笑。她抬头望一眼郭黑子问：“郭大哥，你了解老黑云，你说他能否撕票？” 郭黑子的三角眼一转，望着一枝花说：“老黑云是啥屎都拉，啥主意都打，哈笠古事都干。能不能撕票，这都没场说。”他说完瞥一眼双龙，他怕这话呛双龙的肺管子。 一枝花瞅一眼低头不语，像有心事的丈夫，说：“双龙，我看得想办法把蝴蝶迷救出来，夜长梦多。” “我看应该给黑云岭那帮狗操的来个连窝端！今晚就行动！干就狠实点。要不，就别干！”双龙把烟枪往盘子里一放，抬腿下炕。他恨透了老黑云收买翠红割自己那玩艺的毒招。 “妹子，”郭黑子摸摸自己的右耳朵根，在炕上一颤屁股：“这事包在我身上，救出蝴蝶迷，连把我和张家的老账结了。” “我看中，一举两得，既救出蝴蝶迷，又给郭大哥报了仇。”双龙性急，把柜盖上的水獭帽子往头上一扣，“我去集合队伍，收拾一下就出发。” “慢！”一枝花仍坐在炕上，一副沉思态。 “不救蝴蝶迷了？”双龙问。 “不是这意思。”一枝花瞅瞅双龙，“我离开黑云岭前将了老黑云一军。”她瞟一眼郭黑子，把怕闹枝沟重蹈锅盔山覆辙，也被一把火烧了的话咽了回去。这两天，她吃睡不好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所以夜间炮台增加炮手，有人立在大门口彻夜不眠了望。人人睡前都把枪放在枕边，子弹上膛，一有动静能马上打响。 “那你看怎么办好？我听听夫人高见。”双龙对一枝花的足智多谋甚是折服。 “你说呢？”一枝花反问双龙。 “一枝花，你是不是……”郭黑子有点琢磨不透一枝花，大腿一盘，对借助于闹枝沟灭黑云岭不抱希望了。 “郭大哥，别说话留半截！” “你是不是对老黑云有点打怵啊？” 一枝花被激怒了，一脚蹦到地上，指着郭黑子道：“你在大东山里打听打听，我一枝花惧过谁？尿过谁？服过谁？” “那你为什么对去黑云岭救蝴蝶迷前怕狼后怕虎？”郭黑子紧逼一句。 “哈哈哈……”一枝花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郭黑子被笑懵了。 “我笑郭大哥用激将法。”一枝花一语道破郭黑子的用意后，又坐回原处，无限玄妙地眨眨眼，望望双龙和郭黑子，谈出了自己酝酿已久的想法：“要想万元一失，必须双管齐下，让黑云岭的人两下受夹击，谁也顾不了谁，这样才能置老黑云于死地……” 双龙听完一枝花的打算，感到夫人远见卓识，胜于自己，拍一下她的肩膀说：“夫人，你真行。看来老黑云再有章程，在你面前也没有回天之力了。”他真想去亲她一口。 “一枝花，你是诸葛亮转世，我服你了。”郭黑子兴奋地从炕上蹦到地下，三角眼放出愉悦的光，“这回老黑云的死期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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