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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女皇宫中的秘密


  林育森之死在蓝江市造成了很大的压力。一些以前就对黄磊权倾一时心有嫌隙的人,这时,无论从前处在明地还是居于暗里都一齐站了出来,批评这位分管副市长管理无方,指责证券交易所对证券交易约束乏力;并向陈、姚建议对市里的新闻单位进行整顿,对误导舆论的几家报纸总编和记者严加惩处不惜绳之以法。甚至有人说,交易所是旧时代上海滩的殖民地罂粟,在蓝江市搞这种破玩意简直就是丧失国格,林育森之死就是无事者所付出的血的代价。对于前一种议论,陈雷、姚望岳认为虽然批评意见有很多应引起人们吸取教训的地方,但过于尖锐偏颇似乎隐藏着许多怨气;而后一种议论,陈姚二人认为陈腐已极无知已极根本不值一驳,但这种陈词滥调的出现,从另一个侧面似乎证明了秘书长史国良的看法,那些人对副市长黄磊的指责,分明是冲着蓝江市的改革举措而来的。
  另一些从事经济研究的专家们说,林育森之死,表面看去只是股市交易风高浪陡所倾覆了一只独木舟,根本上却是一种新的经济行为为自己开辟道路的必然结果。这新的经济行为一旦开始行动,就必然会循着自己的轨迹向前运动,迫使人们去适应它服从它。它与所有的客观规律一样,它们是君王,人们只是臣民。如果谁人不去适应它服从它,他就必然会遭遇灭顶之灾。
  陈、姚顶着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决心不让自杀事件影响市里的经济改革工作。两人一方面指示公安局经济刑侦处对林育森事件进行侦察;一方面让黄磊组织市里各经济管理部门的专家研究补救措施,提出方案送交市政府开专题会议讨论决定;并让宣传部门通知市里的各家新闻单位,要以高度的政治责任感,切实保证做到:对这一事件一律不作专题跟踪,不造社会舆论,不搞小道消息,不做花边新闻,只按一般消息进行低调处理。
  政府官员在那里拼命地做着各种挽救工作,而交易所里许多股民却在反省中做出一种审慎的选择的姿态在那里裹足不前。“二、五聚餐会”内大多数成员在股市回落时大量抛出手中的各类证券,使聚餐会内早已存在的裂痕进一步加深扩大,不能有效地激发起人们的投资热情,因此,交易所董事长史志鹏更感到交易所的日子是雪上加霜。在自杀者被清理出场后短短的几天里,进出交易所的人数陡然降到交易所开业以来的最低水平线,他为此而弄得胃口大减心神不宁。
  祈豆豆因公出差飞来蓝江市,见丈夫一副愁眉紧锁的样儿甚觉好笑,拉着他要他陪着自己去附近的海岛散散心。史志鹏让秘书去陪她,祈豆豆不允,说,不就死一个人吗?中国可是个人口大国,你当你的行长董事长你愁什么?你把你这里的情况报告上去不就完了,那时总有人比你还要烦恼。说完,祈豆豆给何怀志打了个电话,说是要去看看他的太阳岛。何怀志说太阳岛正在进行施工乱糟糟的,不如去蓝岛玩玩,还说来了蓝江市不去蓝岛,祈处长你会在心里说何怀志这个朋友太小家子气的。祈豆豆问史志鹏,蓝岛真那么吸引人吗?史志鹏笑了笑,摇头晃脑地吟哦道:“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处见。”听见两人在电话那头说的话,河杯志也乐了,说老史这人真逗,来了蓝江市好几年,也还没去过蓝岛呢。祈豆豆说老史害了忧郁症!这会儿茶不思饭不想,整个苦大仇深的样儿,何怀志说,干脆析处长你拉着他去蓝岛,那里专治疲劳综合症,10分钟后我陪贤伉俪一道上岛去,痛痛快快过几天世外桃源的神仙日子。
  “你还有那份闲情逸致?”
  阳光公司遭到沉重打击,使何怀志的日子比谁都难过,对这,祈豆豆不无担心。
  “‘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毛泽东的这首《水调歌头》我能够倒背如流呢!”
  “那就好!那就好!”
  祈豆豆放下电话,帮着史志鹏收拾了几样随身用品,拉着他出了门。
  不几天,陈姚两人收到经济刑侦处送来的调查报告,证明林育森之死纯系一个偶然事件,原因在他借债从事投机失败后,经受不了亲朋叛离的心理打击而自杀。报告顺便提到,这次股市大跌,获益最大的是首先转让太阳岛土地使用权的亚东公司和其他几个实力雄厚的异地公司,损失最大的却是在蓝江市注册的阳光集团。显然,在这之前,有人泄漏了市里关于太阳岛的政策秘密。报告中顺便提到的情况,引起陈姚二人深深不安。
  在太阳岛建保税仓,只是市领导的一种设想。由于太阳岛的使用权在此之前已经转让给阳光公司,阳光公司经过初期开发后又转让了部分土地的使用权给其它公司。人们看好初期开发的太阳岛,因此,有些土地已几易其主,也正因为这种情况的客观存在,市领导班子一直难以决断。前段时间,有几家海外公司来蓝江市考察,市里负责接待的领导与客人谈到市里的保税仓计划时,客人们众口一词,一致认为太阳岛的地理环境和水运交通环境是未来保税仓的理想之地。在一次经济工作会议上,市里把保税仓的选址工作作为一个重要任务交给分管经济工作的副市长黄磊去落实。黄磊提出太阳岛群商割据的现实情况,极易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宜作为未来保税仓的候选地。好几个常委提出异议,坚持土地所有权归国家所有;为了能最大可能地提供完善的投资环境吸引外资,一切小道理都必须服从大道理,一切个人和集体利益都必须无条件服从国家利益。外国客商既然认为太阳岛最理想,太阳岛就不仅是而且应该是未来保税仓的第一个候选地。常委们各持己见坚持不让,而不是常委的黄磊想坚持偏又不能够坚持。陈雷和姚望岳商量了一下,提出一个折衷解决办法,以工程基本建设项目换土地使用权,让黄磊先与阳光集团和亚东集团这两个在太阳岛取得最多土地使用权的土地大户联系,征求他们的意见后再报常委会议讨论。果然,副市长黄磊刚把市里的想法通知两个公司,就捅出了这样一个大漏子。几个坚持要收回太阳岛的人,直至自杀事件发生,并不反省自己,反而拿这事大作文章,一哄而起向黄磊发难。陈姚二人不得不联想到这些人其实是采取声东击西的战术,躲在暗处觊觎着本市最高首长的地位和他们手中的权力。在史志鹏把交易所近日的严峻形势报告给陈姚两人后,两位市里的最高首长更坚定了支持副市长黄磊的信心。因此,当黄副市长提出让市里的几家专业银行联手收购阳光股权,干预股市,使之交易稳定并渐渐刺激证券交易的方案送到专题会上讨论后,那几人又提出,大家都应遵守市场法则,不能用行政手段代替经济工作,不能用国家银行的钞票填补假集体真个体公司的亏损。就像当初把陈黄的折衷意见戏称为“以和平换土地”一样,把黄磊的方案讥讽为“干预与拯救”。陈雷和姚望岳小声地商量了一会儿,委婉地否决了那些人的意见,要求黄磊把握好避免国家资产流失这个尺度去谨慎从事,事实上批准了“干预与拯救”方案的实施。
  “干预与拯救”计划获得了市里高层会议的批准。黄磊和史志鹏等一干人都感到无比轻松;在制定这个计划时,黄磊史志鹏曾经多次征求何怀志的意见,何怀志提出冷冻“和平换土地”,并希望采取银行干预的办法恢复人们对阳光公司的信心,去扫荡蒙在交易所内的那股凄迷之气。何怀志提出这个想法时,自嘲为“拯救与干预”,并自拟正题反题合题进行了一番自我辩论。也正是这种自问自答的反诘练习,在专题讨论会上,史博士巧舌如簧侃侃陈辞,黄副市长画龙点睛言简意骸,使反对者在语义巧合时偏又一时找不到破绽提不出新的更好的取代意见。“干预与拯救”计划刚刚在会上得到市里主要领导的认可后,史志鹏在上卫生间的途中折进一个空着人的办公室,把这一消息告诉给守在公司电话踉前的何怀志,乐得平时喜怒不形于色的何怀志兴奋地连连叫起“好”来。
  会议结束后,陈姚两人又留下黄磊史志鹏谈了好一会儿,人们见到两人从会议室出来时,显得更加精神。
  副市长黄磊刚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坐下来,就接到何怀志打来的电话。
  何怀志:“感谢黄市长对新生事物的坚决支持。”
  副市长:“谁支持谁呀!支持总是相互的,没有你们这样一批敢想敢干的企业家、实干家,市里的工作开展起来不知还会遇到多少难题哩。”
  何怀志:“阳光公司能够起死回生,全靠副市长鼎力拯救。”
  黄磊笑了笑,说:“首先应该感谢的是陈姚首长,我们不过只是比一般人多跑跑路多受一点误解而已。”
  何怀志在电话里说前段时间全市企业界都目睹了黄市长为拯救市里的经济形象而四处奔波含辛茹苦,我们也在为公司的前途苦苦挣扎,大家都累得一塌糊涂,现在拯救计划基本获得通过。市里的经济复苏已有了九分的把握,为了有利于在下阶段拿出十分的努力去争取最完全的胜利,大家应趁着两次战斗的作战间隙彻彻底底地轻松轻松。黄磊说,这段日子的确很累,可是,陈姚首长近来在市里举行的各种会议上,一再强调各级领导干部要廉洁自律、要加快各项工作进程,要想惬意地休息几天,只有忙过了这阵子再说。何怀志在电话那端笑了,提醒他今天是周末,黄磊笑了,说,一忙,忙得连星期日也忘记了。
  这段日子,谢莉莉在交易所失意却在服装加工上生意兴隆。为了赶制香港林氏集团的订单,丽雅公司放下自己的几款新式服装的制作,开动了公司所有的缝纫车没日没夜地加班加点,以致于这位不知疲倦的女老板感到许多不适。
  谢莉莉发觉自己的不适是第一次感到需要午休,接着在午休之后的化妆时发现了悄悄出现在眼角的网纹和微微发福的腰围,一试磅,果然看到红色指针往右移动了好几个刻度,女秘书建议自己的老板去美容院做做保健,并告诉女老板本市几家最有名的美容院的名称和开车去的道路。谢莉莉试着选择了近郊的“女皇宫”,女秘书介绍说,那是一所目前本市最大、设施最为齐全、服务项目最多、技术最为顶级的美容健身院,女老板这才发现比自己还长一岁的女秘书仍像几年前初来公司应聘时一样青春亮丽婀娜娉婷,于是谢莉莉笑着问:“上星吗?”
  “够得上三颗星。”
  “上将级!离元帅还差着好几个档次哟。”
  “改革了嘛,现在可没了元帅。”
  汽车开到郊外一个绿化得很美且宽大而幽静的田园牧歌似的西班牙式庄园前停住了,女秘书打开车门,领着自己的女老板向大门走去。
  “你常来这里?”谢莉莉问。
  “这儿刚开张不久,没来过;而且,像我们这样的白领阶层,来一次女皇宫,大概至少也得花掉大半个月工资。”
  “那么今天你打算让我请你?”
  两个女人笑得很开心,世界也显得年轻了。
  “女皇宫”长绿荆条编成的大门上悬挂着一个有机玻璃金片接刻的皇冠,由长绿植物上盛开的火红色小花自然烘托出一种热烈奔放的青春主题,让人未进大门就受到这里的主人对生命激情的感染,血管里的血液也开始变得张扬起来。大门内是一个精巧的小喷水池,几张圆圆的荷叶在水面上荡漾着,看上去像贵妇人沐浴般的闲适。透过小池晶莹剔透的水雾馒,可看到在庄园雅致的二层主楼上挂着一个“女皇宫美容健身院”的玉白色匾额,在主楼四周错落有致地散布着一些典雅的独立小屋。这些独立小屋让深深浅浅的绿色半遮半掩着,每一栋独立小屋都构成一幅“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古典宫廷仕女图。蓝江市是新建城市,到处高楼林立,而在近郊有着这样一座让人赏心悦目的林园,的确令人顿消疲乏青春复归。
  谢莉莉随着女秘书绕过小池,一个身着高腰T恤曳地长裙头发偏扎成马尾的年轻姑娘,像传说中的美人鱼般从幽蓝的主楼门厅里游出来。姑娘胸前挂着一个印有28号编号的服务证,迎着二人浅浅一笑,很让女老板一下便回忆起了自己纯真未凿的少女时代。
  28号把两人领到总服务台,问清她们需要服务的项目后,取出一本厚厚的相册,上面贴满了俊男清女的彩色照片,照片下用阿拉伯数字编写着号码,小卡片上注明了该号服务人员的服务专长,让两位雇主随意挑选。谢莉莉把相册翻了翻,看到28号小姐的小卡片上这样写着:18岁的豆寇为您装扮18岁的青春,美容、化妆、保健、健身,还您一个18岁!谢莉莉满意地笑了笑,指着照片说,“就这位”。28号姑娘看了看漂亮的女雇主,脸上立刻绽开了笑容。
  女老板和她的女秘书选了一个独立小屋,小屋很清爽,刚刚喷过空气清新剂,躺在散发着馨香的美容床上,谢莉莉嗅到一阵幽幽兰香在自己的脸上蔓延开来,并透过丝丝发根渗入大脑,28号小姐一双手在她脸上柳拂草掸,渐渐使她融入一池明明的清泉之中。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谢莉莉从甜甜的小寐中清醒过来,发现小姑娘坐在一旁的小椅上打盹,她的女秘书脸上涂满白色面膜,两只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墙上的大镜,与另一位服务小姐小声地说着话儿。
  “你们这儿的老板怎么称呼?”
  “胡姐胡欢欢、卢姐卢萍萍。”
  “一定又年轻又漂亮。”
  “胡姐21,卢姐20。”
  “够得上百万富姐了!”
  “女皇宫光装修就花了上百万,设备全是由海那边运过来的,这里的房屋租金,每月也要5、6万元。不过,我们的老板不用掏钱,这些钱都是由别人替她们掏的。”
  “啧、啧,你们的两位老板一定是天姿国色哟。”
  服务小姐对着镜子精巧地笑了笑,见旁边的谢莉莉闭着眼睡得很沉,说:“你们这位老板天生丽质才是真正的美人胚子呢!这里的女人,没有谁能赶上她。”
  女秘书笑了笑,说:“说这话不怕让你们老板知道了,小心让她们炒了你的优鱼。”
  服务小姐说:“才不会呢。卢姐也讲过丽雅公司的女老板谢莉莉是蓝江市的第一大美人;看你们这位老板气质忒高,不一定会被卢姐比了下去。”
  女秘书的眼珠转了转,忍住笑,逗着乐儿,说:“你的卢姐眼界挺高,你也挺不错的。”
  服务小姐告诉女秘书,卢萍萍和她一样其实并没见过谢莉莉,都是从卢姐那位干记者的男朋友口中听来的,卢萍萍的男朋友很潇洒,普通话讲得纯正极了,据说是从北方某个名牌大学毕业的,这所美容保健院,就是他和胡欢欢的男朋友说动市企业家协会出钱搞起来的,胡欢欢和卢萍萍是承包人,所以说女皇宫的钱是别人替两位老板出的呢。服务小姐还要继续讲下去,一瞥中发现旁边的客人动了动,连忙叫醒“还您一个18岁”的28号。
  28号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这才站起来回到自己的客人身边,褪去糊在客人眼界周围的面膜,补做因为客人睡觉而未完成的保健工序。
  谢莉莉因为自己的睡觉而耽误了服务小姐的许多时间,心里有一些歉疚。当编扎着马尾的28号见客人的服装剪裁俱佳,做工精细,因而询问她的服装是从哪儿买到的时,她告诉28号可以去丽雅公司订做,去后可以直接找谢莉莉小姐,谢小姐一定会让公司打折给你特优价。28号半信半疑,女老板笑着说,不信你明天去试一试,谢小姐那头我回去就告诉她。28号欣喜地拿出通讯本,要记下她的电话号码,谢莉莉说把你的名字写给我,回头路过丽雅时,我就把你的名字交给她;那边的服务小姐听谢莉莉这样讲,说自己也想去丽雅订做服装,请大阿姐一块儿帮帮忙。谢莉莉点了点头,让把那位饶舌的服务小姐的名字也写上。28号写好字条,交到谢莉莉手中,更加卖力地在她的头部按摩着。
  做完保健,谢莉莉看了看表,已是下午4点多钟。户外,阳光正炽,空地上升腾起一阵阵蓝幽幽的热气,林子里不时传来一两声小鸟情倦的鸣叫。女秘书要去把车开到小屋踉前来,谢莉莉止住她,说难得来这儿一次,倒不如四处走走欣赏欣赏做女皇的滋味。28号笑了,说,大阿姐真风趣,恐怕真正的女皇也得羡慕你这份潇洒了。
  三人沿着林荫道漫步,绕过一幢幢独立小屋,来到一排竹篱围成的栅栏前。隔着竹篱,栅栏内是一排透明塑胶布搭成的兰棚,棚内成畦成畦地种着各色兰花,一座隔热玻璃盖成的房间里,透过湖绿色布慢,传出《蓝色多瑙河》的乐曲。
  谢莉莉停下步来,无限欣喜地观望着兰棚内来自世界各地的名贵兰花。编扎马尾的服务小姐留给谢莉莉的字条上的名字是施兰。施兰告诉两位客人,这里原来就是兰园,属于阳光集团的产业;前面的那些房屋,原来是公司用来接待客人的住房,搞女皇宫时,胡欢欢和卢萍萍都看中了这儿的幽雅环境,托人与阳光公司商量后,租下了前面的住房部,兰园的花圃仍然由公司派人经营,不轻易让人进去参观。有时一些老板来这里聚会,女皇宫的个别小姐妹才有幸进去嗅一喷那些外国兰花的香味儿。
  原来这里是阳光公司的兰园,难怪这里的建筑这么典雅精致,这么幽静可心。谢莉莉想起放在卧室里的那盆南美丛林中的龙舌兰,柏林讲那是何怀志送给他的,大概也是在这里培育出来的。想起龙舌兰,就想起柏林,她又记起了那位饶舌女所说的卢萍萍的记者男朋友,她与男记者交往极少,而普通话讲得特别纯正的只有一个柏林。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当上总编的柏林总是借口工作繁忙而极少回到玉女琼宫内他们的鹊巢中去;而在这之前,无论他熬夜加班到什么时候,加完班后他总会飞回他们那座温馨的巢穴,给她以极大的抚慰。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她所倾心相许的男人变了,变得让她感到陌生,感到被他的虚请假意所欺骗。难道让柏林迷恋渐渐离她而去的是这里的女老板卢萍萍?她想看看,卢萍萍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直到快6点时,谢莉莉才看到那个叫卢萍萍的女人。
  卢萍萍出现在谢莉莉的视线里时,正和一个肚腹微凸的戴着黑色太阳镜的中年男人,从主楼后埋藏在树林中的游泳池中爬上来。卢萍萍穿着三点式比基尼泳装,浑身湿淋淋的,一头秀发在阳光下闪着缎子一样的光泽,男人搂着她的纤小腰肢,使她的臀部胸部显得更为丰满,一双纹过眼纹的大限十分性感。乍一看去,卢萍萍的确不失为一位舒展大方的小美人儿。审视了一会儿,谢莉莉发现——女人观察女人都很细心,尤其是一个漂亮的女人观察另一个漂亮的女人时更是这样——卢萍萍秀目顾盼时,目光像火一样闪烁不定,正是这闪烁不定的火焰摧毁了职业女性所特有的稳重与协调,看上去卢萍萍全然不像一位素养高洁的青春少女,更多的印象倒像一只熟稔风月又亟待出售色相与灵肉的“鸡”。
  一只鸡,一只比其他同类更容易引起泄欲者注意的鸡。谢莉莉这时的直觉就是这样,她感到很失望。而这女人随后给她的将是更大的失望与不屑。
  当卢萍萍看到戴着镀膜太阳镜穿着玉兰色泳装的谢莉莉躺在太阳伞下的躺椅上望着自己时,一股怒火便从猩红的火山口里喷发出来。刚才,她和男人赤裸着身子在池子里像两尾急欲产卵的鱼一样追逐喀游,说不定这一切全让这婊子养的特务女人拍进微型照相机里了。她气急败坏地冲过去,指着躺椅上的女人大声吼叫:“谁让你来这里的?请你立即从这里走开!”
  谢莉莉不动声色。
  卢萍萍见这女人对自己的命令不理不睬,更加愤怒了。这可是她的领地,在女皇宫中,她和干表姐胡欢欢比真正的女皇还跋扈,一举手一投足,人人都得无条件的服从。可是,躺在她眼前的这位女人竟然不把她的命令当做一回事。
  “谁让你来这里的?听见没有,你给我马上滚出去!”
  “小姐,说这句话的应该是我而不是你,我订下这座游泳池一个小时的时间,已从你们从池子里上来前开始计算了。”
  “谁允许你订下的?我马上取消,你去服务台拿回你的臭钱。就说是我取消了你的资格。”
  谢莉莉站起身来,走到他边,一道美丽的弧线在女皇宫主人跟前一闪即逝;刚才还躺在椅子的那个女人,已在池子里游出了老大一段距离,卢萍萍简直要歇斯底里了,她冲出去,叫来两个年轻的男人和女人。男青年穿着保安服,卢萍萍要他去池子里把那女人拉起来弄走,然后对着女青年吼叫:“你这个骚货,你敢在本姑娘游泳时放这婊子来偷看,小心我让粗男人把你弄死。”
  谢莉莉绕着池子游了一圈后,踩着不锈钢梯走上来。她摘下镀膜太阳镜,凛然地走到卢萍萍跟前。
  “如果你还懂得自尊,你就马上向我和这位姑娘道歉。”
  这女人很美,女人不但身段美肤色美脸蛋美气质尤其特别,如同炫目的太阳一样美得让人不敢直视。卢萍萍看到这美丽的女人眉宇间蕴含着一股森森冷气。心里先自有了几分胆怯,“我已经取消了你的订池你为什么不走?”卢萍萍反击得有些勉强。
  “你有没有这个权力暂时不谈,如果你不立即道歉我会通知律师起诉你。”
  谢莉莉鄙夷地看了看眼前这个粗俗野蛮空有一张漂亮面孔的少女,傲然地转过身向更衣室走去。
  那个戴墨镜的中年男人这时穿好衣服走了过来,卢萍萍娇嗔地拉着他的手,说,你们这些男人真没良心,看着女朋友被人欺侮竟然偷偷地溜走了,那女人当着这些人的面违抗我,你一定要替我教训教训她。墨镜男人看了看紧闭着的女更衣间,拍着卢萍萍裸露的肩背小声地说,这世界什么最大?钱。虽然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谁,我猜她准能把整座女皇宫买下来,亲爱的小姐,她才是这里的真正的女皇,去巴结人家还不一定理你,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去招惹她。卢萍萍嗲声说,我招惹她了吗?这女人刚才偷看咱们裸泳,今后人家还有面子在社会上混吗?墨镜冷冷地笑了笑,面子!什么面子?既当婊子又想立牌坊,亏你还懂得害羞!男人满口脏话,卢萍萍生气了。你骂我?墨镜躬身说,我早叫你不要玩什么新花样,可是你偏偏不愿听,那女人真要去法院告你,女皇宫岂不就让你给毁了。卢萍萍泄了气,可怜巴巴地看着墨镜,男人叹了口气,似乎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过于尖刻,放缓了语气,说,本来是你不对,你去向她道个歉,赔个不是,把订池费还给她,不就没事了。卢萍萍不服,难道她偷看的事就算了。墨镜猥亵地笑了笑,说不定这女的是个性变态,需要着男人女人干活儿才会心理满足,刚才的事,权当你给她作了一场义务演出。卢萍萍听着很幽默,于是破涕为笑。这时,换完衣服的谢莉莉从更衣间走出来,卢萍萍做出一副愧疚的样儿,扭扭怩怩地走过去。鞠了一躬,说:“阿姐大人大量,刚才的误会,请大姐多多包涵。”
  谢莉莉以为卢萍萍是一片真心向自己道歉,心里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
  上个月,谢莉莉去法国参加一个时装节。一位法国朋友请她去一个海滨游泳场游泳,她看见沙滩上一群群赤裸着身子的男男女女,心里十分惊讶。法国朋友见怪不怪。告诉她这些人都是裸泳俱乐部的成员,每年夏天,俱乐部的成员都来这片海滩一边裸泳一边晒阳光,人们早习惯了。谢莉莉想,在中国,只有很小很小的孩子才裸泳。如果一个成年人在公众游泳场进行裸泳,一定会受到社会公众舆论的谴责,弄不好,甚至会被送进拘留所。不干涉吗?她问。干涉!为什么干涉?那位法国朋友耸耸肩,这可是别人的自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德尺度,只要他们不骚扰其他人,舆论和政府都不会加以特别干涉。一个民族有一个民族的道德规范,一个国家有一个国家的行为准绳,无论卢萍萍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总不愿被人瞧见由一个并非其丈夫的男人陪着在池子里裸泳。她的发怒自然是因羞而起,怒而失态毕竟情有可原,从这一点来看,说明她还保留着一点起码的廉耻之心,如果她不恼不怒,那才真正是不可救药了哩。
  谢莉莉对卢萍萍解释道,自己并不知道有人在这儿游泳,服务小姐见池子里水波不兴也认为二人早离开了;要不是因为在光天化日之下,猛然看见两个活生生的人从水池里走上来,她自己一定会被吓个半死。
  谢莉莉只字不提裸泳之事,卢萍萍放了心。她是在池壁前的水中重新套上比基尼的,或许那会儿这女人还未躺在椅子上边呢。
  卢萍萍邀请谢莉莉去喝一杯冰啤,表示对刚才的冒犯真诚谢罪,还说对于一个健康的女人来说,这种低度冷饮是整个夏季最好的保健饮品。
  谢莉莉讨厌粘粘糊糊的人,见卢萍萍粘糊上来,心存的那一点滴好感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施兰替谢莉莉梳理完发型,女秘书已把车开到了小屋门前,谢莉莉从小屋里出来,刚好同从兰园方向走过来的黄磊等人照上面。
  黄磊曾经好几次去过丽雅公司。一次在丽雅成立时,那时,黄磊刚作计划处副处长不久,谢莉莉需要土地,是黄磊为她的立项报告盖的章;一次是谢莉莉原来所在的国营服装公司,要谢莉莉等待业女工回公司去等待分配,对于不按时回去报到参加等待的人,公司提出要进行严厉处理,那时,丽雅开业虽不到半年,与港商合作搞来料加工已经有近四个月的历史,公司的业务正蒸蒸日上,谢莉莉不愿抛弃丽雅,也不愿让一个不明不白的处分留在自己的档案里,于是便想起这位待人和气的黄副处长,黄磊问明情况后,给了公司一个电话,公司经研究同意让谢莉莉回去办理了退职手续。最近一次去公司时,黄磊代表市体改委协调丽雅兼并原国营服装公司的工作,这一次兼并很有些讽刺意义,一个下岗的女工下岗几年后,回过头去吃掉了曾让她下岗的公司,很让新闻媒体热闹了好一阵子。在谢莉莉的心里,副市长黄磊绝对算一个好官员的典型。
  “大热天黄市长还亲自深入基层,实在令人感动。”
  副市长握着谢莉莉娇小的手指,对何怀志等人说:“谢老板可是蓝江市的女强人,去年本市发生的‘小鱼吃大鱼’,就是我们这位女老板的杰作。”
  何怀志礼貌地点了点头,笑吟吟地说:“久闻丽雅老板的芳名,今日一睹芳颜,果然丽夺群芳,雅盖巾帼,让人不敢仰视。”
  谢莉莉听副市长介绍说这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就是大名鼎鼎的阳光集团总裁,心里不由地想起了柏林对何怀志的种种推崇,惺惺相借地点点头。站着寒暄了一会儿,才与他们告辞。
  就在丽雅公司女老板与黄磊多人告别的时候,那个一直陪伴在副市长身边的浓妆艳抹的小姐走到女老板面前,双手奉赠给谢莉莉一张贵宾卡,吴侬软语,希望丽雅公司的女强人常来女皇宫作客。
  她就是女皇宫第一承包人、总经理胡欢欢小姐。
  女老板谢莉莉看了看手中这份烫金的卡片,墓地想起游泳池边的那一幕。一个是粗俗狂妄喜欢同男人一起裸泳的卢萍萍,一个是看似彬彬有礼落落大方的胡欢欢,俗话说“两个女人一台戏”,性格如此天差地别的两个一心要出人头地的年轻女人,竟然能如此珠联壁合,一夜间成为这座据说是本市美容业翘楚的女皇宫的共同主人,的确让人百思不解。谢莉莉想起那位长舌女关于两位女主人神秘的男朋友的议论,在这两个重量级男人中,准有一人属于胡欢欢的男主人,她这样想着,心里不禁生出几许黯然。
  唉!女人,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不依附于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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