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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派出所的人直接到“混子”的家,“混子”的老娘说“混子”一夜也没着家,莫非是逼死了人命,畏罪潜逃?派出所的人便找到了大队党支部书记,党支部书记有一种预感,“混子”可能在王家月家。因为他常在大队都碰上王家月向“混子”汇报思想,凭他几十年的人生经验,他怀疑“混子”如此热衷于听一个单身女人的“思想汇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对这种事,支部书记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是一个光棍一个寡妇,干渴了这么多年,人都有那种需求!但他没有想到“混子”会在王家月那里过夜,“混子”也太胆大了。这一次他倒希望自己的算计是错的,“混子”并没有在王家月家。可都这时候了王家月的院门还关着。他预感到了事情不妙。“个公安人员跳进了院子,打开了院门,一行人便朝王家月的屋子走去。
  王家月见大队书记带着公安人员进了屋,吓得“扑通”一声给那些人跪下,嘴里念叨着:“牛主任不是我杀的,牛主任不是我杀的!”人们这才注意到赤裸裸地躺在炕上的“混子”。公安人员带走了王家月,王家月也不隐瞒,把和“混子”怎样勾搭在一起,“混子”弄她的时候怎么就突然间死去了一五一十地做了交待,一个细节都没有丢。但公安人员似乎并不完全相信她的话,先把她关了起来。县里来的法医对“棍子”的尸体进行了解剖,在他的肚皮上拉了一刀,取出肠子、胃之类的东西拿到县里化验,化验结果证实王家月的交待是真实的,王家月做梦都没想到,想着通过巴结“混子”摘除四类分子的帽子,哪知道却招来这么个结果,帽子没有摘掉,还被关了好几天。
  刘家那头听说“混子”死了,再上告也是那么回事,只好把刘颂年草草地埋了,紧挨着她哥刘大年的坟头。埋她的时候,刘兆兴和李秀玲都没有去,不是他们不想去,是刘贤年和李秀玲的弟弟不让他们去,怕两口子见到儿子的坟和女儿的坟受不了,有个三长两短就更麻烦了。刘颂年静静地躺在她父亲为别人准备的“薄斗子”里,人殓时,刘兆兴和李秀玲哭得死去活来,在场的人都掉了泪。刘贤年没有大哭,只是掉泪,他和舅舅一起,把妹妹送到村西头的小树林里,那里,几个乡亲事先挖好了坑,把“薄斗子”放下去,刘贤年已没有力气为妹妹的坑填土了,那时候他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后来,他想到了他的大哥,想到了他的妹妹的死,想到了他的母亲受的委屈,他突然意识到,家里的一切灾难都是因为他而引起的。当初,如果他不给大哥刘大年出那样的主意许灵芬就进不了刘家的门,这一切灾难就不会发生。他很后悔,痛恨自己耍了那样的小聪明,他更恨许灵芬,他也恨他的二哥刘庆年。他想,假如刘庆年还和许灵芬过下去,那真的是一点人性都没有。
  刘庆年是在刘颂年人土之后第三天回的家,他站在妹妹和哥哥的坟头前,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觉得自个儿罪孽深重,连他自己都不能饶恕自己。是他,没有管住自己,没有抵御住许灵芬的诱惑,稀里糊涂地和她发生了不明不白的关系,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他始料不及的。他意识到他的面前摆着两条路,如果和许灵芬继续过下去,那他的亲人们就不会再搭理他,他将彻底地被孤立;如果想让当爹当娘的还认他这个儿子,那他就得离开许灵芬。如今,他也不怕许灵芬到他厂里说他的坏话了,他已转成了国家正式工人,既便许灵芬到厂里坏他的名声,只要他不承认那些事实,天王老子也没有办法,影响不了他的前途。他也不担心离开许灵芬之后搞不上对象,许灵芬长得再漂亮,毕竟少了半只耳朵。半截手指,再说了,她是一个二手货,让他的大哥刘大年用过,我堂堂的国家正式职工,这一辈子连一个女人的初夜权都享受不到,岂不白活了一辈子?他想,到了离开许灵芬的时候了。
  他去了柳树叶庄,许家的人对他还是先前那个态度,不冷不热的。尽管许灵芬的父母都比较财迷,但他们在观念上还是挺传统的,风言风语的,他们也听到了自家的女儿怎么跟原本是小叙子的人成了夫妻。一个巴掌拍不响,他们认为出了那样的事情,女儿有责任,但主要责任在刘庆年。因此,两口子对待刘庆年不像对待刘大年那么友好,但刘庆年毕竟是他们的女婿,大面上也得过得去。他们已把刘庆年当女婿待,问刘庆年吃过午饭没有,刘庆年说吃过了,接下去就再也没有别的话。许灵芬住在出嫁前往的屋子里,听到刘庆年来了,她并没有走出来,是刘庆年自个儿找上门去的,夫妻便对望了好半天,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到了一种不可言状的悲哀。许灵芬问:“你咋来了?”仿佛刘庆年不该来似的。刘庆年没有回答。许灵芬又问:“你来干啥?”刘庆年本来是想找许灵芬商量离婚的事情的,这会儿又改变了主意,毕竟夫妻一场,这时候许灵芬心里肯定也不好受,离婚也不在这一会儿。他便说:“我来看你!”刘庆年的话让许灵芬很是感动,她说:“坐吧!”刘庆年便坐在了炕沿上。又是好长时间的沉默。刘庆年说没啥事我就回去了,他并没有让许灵芬跟他一起回去,这让许灵芬心里很不好受。但她没有说什么,刘庆年离开她的屋子时她没有站起来送他……
  夏日的一天傍晚,老槐树下停着一辆大马车,有几个人从刘家大院的三间屋子里往外搬东西,大衣柜、自行车、行李、锅、碗。瓢、盆……装了满满的一车。有人把这件事告诉了刘兆兴,刘兆兴便来到老槐树下,哪里还有马车的影子,便一路小跑地追了上去,追到了马路上,老远看见一辆装着家俱的马车在往东走,有两个人推着自行车跟在马车后面,从背影可以看出,女的是许灵芬,男的是她哥。刘兆兴边追边喊:“截住那辆马车,截住那辆马车!”他这几嗓子还真起了作用,真有几个人挡在了马车前面。赶车的是柱子,他见来了那么多的人挡住了马车,毕竟是在人家的一亩三分地上,不敢硬冲过去,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拉住了马缰绳,马车停了下来,他从车辕子上跳了下来,上前一步,问领头截车的那个人:“你们要干什么?”
  领头截车的人是齐有志。那时候他已不在公社建筑队上班,回到生产队当会计。傍晚,他吃过晚饭,到马路上遛弯和几个哥儿们碰到一起,正一边走一边闲聊,猛听得前面有人喊“截住那辆马车!”仔细一看,认出喊话的是刘贤年的父亲刘兆兴,再一看,果然有一辆装有家俱的马车迎面而来。车旁那个推自行的女人正是许灵芬。齐有志打心眼里讨厌许灵芬,这个女人的臭事他最清楚,他亲眼目睹了这个浪货跟小叔子乱搞!后来又听说了因为这个女人刘家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这女人真不要脸!听到刘兆兴的喊叫,他连想都没想,跟周围的几个哥儿们说:“走,截住那辆马车!”于是几个人一拥而上,迫使柱子让马车停了下来。
  刘兆兴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了上来,问许灵芬:“你要把车上的东西往哪儿拉?”
  许灵芬是想把行李和家俱拉回娘家。自打她回到娘家住后,刘庆年只看过她那一次,以后就再也没有登过许家的门,她预示到刘庆年对她的态度已经变了,离婚是迟早的事情。她也想过到刘庆年的厂里去,当面问清楚刘庆年打算怎么办,如果刘庆年对她绝情,那她也不给他留面子,把刘庆年跟她的那些臭事在厂里抖落抖落,就算刘庆年不被开除,也别想着在厂子里搞对象了,哪个大闺女会跟一个与亲嫂子乱搞的人结婚!她曾为自个儿这种想法欣慰了好一阵子。可没过几天又放弃了那个念头。她觉得她和刘庆年的事情到了今天的地步,刘庆年并不负主要责任,再说,真的去厂里闹了,对她许灵芬也没有什么好处。于是,她又想到了家产,房子肯定是有她一间半的,屋里的家俱也得对半分,如果把家俱拉到娘家里,真离婚时就说没有那么多的家俱,那她就占便宜了。她把她的想法告诉了她的父亲母亲,于是就有了到老槐树下拉家俱的行动。柱子是她哥找来的,马车是从生产队借来的,本来一切都挺顺利,没想到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这场戏的主角是她,先出场的也只能是她了。
  “我的东西,我乐意往哪里拉就往哪里拉!”许灵芬对刘兆兴说。
  “我儿子知道不?”刘兆兴问。
  “我的东西,用不着让他知道。”许灵芬的态度挺强硬。
  “我儿子不知道,你们就别想着把东西拉走!”刘兆兴也不让步!
  “我们要是硬拉走呢!”许灵芬的哥哥许山峰问。
  刘兆兴说:“除非让车轮子从我身上辗过去。刘兆兴说着,就真的躺在了马车前面。柱子没见过这场面,把鞭子往车上一扔,站到一边去了。齐有志在生产队赶过车,知道怎样使唤牲口,拿过鞭子,拉过马缰绳,吆喝了两声,那马车便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弯,几个人把许灵芬兄妹挡住,齐有志吆喝着马车一路小跑,径直把马车赶到了大队部。
  已升为团支部书记的周瑞新把这里的事情报告了大队党支部书记,大队党支部书记赶到大队部,做出了一个决定:把马车上的东西封存,等刘庆年回来再作处理。
  刘庆年已好长时间没回家了,刘兆兴让刘庆年的工友给刘庆年捎信,让他请假回家一次。刘庆年在星期六的晚上回到了家,听了刘兆兴讲了许家拉走家俱又被齐有志把家俱截回到大队部的事,他倒不怎么在乎那点家俱,在乎的是许灵芬的态度,难道许灵芬也想到了离婚?如果是那样,事情就好办多了。他需要马上弄清楚许灵芬的态度,便赶到了许家。没办离婚手续之前,刘庆年和许灵芬还得住在一起。两个人躺在同一土炕上,依然是枕头并着枕头,好长时间没有挨着许灵芬的身子了,刘庆年竟然有了那种欲望。他试探性地把手放在许灵芬的乳房上,许灵芬没有说话,他便顺着许灵芬的肚子往下摸去……完事之后,许灵芬问的第一句话是:“庆年,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了吧?”
  刘庆年半天没有言语,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许灵芬提出的这个问题。他甚至觉得是他对不起许灵芬,他不是一个好男人,不是一个好丈夫,他很自私,很没有人性,他诅咒他自己。他叹了一口气,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许灵芬很平静地说,“我命不好,混到今天这个样子,我谁也不怨。我只是后悔咱们没有个孩子,不过,这样也好,你好再娶,我好再嫁,用不着拖泥带水。你今天来,是跟我商量离婚的事吧?”
  刘庆年依旧只是叹气。
  许灵芬说庆年你用不着叹气,就是你不提出离婚,我们也过不下去了,不是我们谁讨厌谁,直到现在,我还是爱你的,要不,我不会让你在这个时候弄我。我也知道,你不讨厌我,可你得给你父母一个交待。当初,我去大队告你妈,是想让“混子”吓唬吓唬你妈,以后好让你妈怕着我点,遇事就得迁就着我点。没想到“混子”是那样的混蛋!后来,贤年用铁锹铲我,我本该忍了,可我忍不住,还是去大队告了他和颂年,我也没有想到“混子”会那样对待颂年,也没想到颂年会那么想不开。不管咋着,事情的发生与我有直接的关系,你爹你妈还有贤年一辈子也不会原谅我的。跟你过下去,早晚还得出事。不如我们就此分手吧,也好让你们家里人眼不见心不烦,我想好了,早分手比晚分手好,你还可。以找一个黄花大闺女……许灵芬说到这儿,感觉胸口堵得荒,说不下去了。
  刘庆年说睡吧,有啥事明天再说。
  第二天下午,刘庆年和许灵芬到公社领取了离婚证书。封存在大队部的行李和家俱都给了许灵芬,刘家的房子许灵芬没有要,她说那房子留给刘庆年,省得庆年结婚时再盖房。
  刘庆年和许灵芬就这样分手了。走出公社大院时,两人都流了泪。
  许灵芬拿了离婚证后回到柳树叶庄,没有回娘家,直接去找了柱子。柱子正在院子里给菜田浇水,见许灵芬进来,放下水桶,走上来问:“听说你去办离婚手续了!”
  许灵芬拿出离婚证来让柱子看,说:“离了!”
  柱子拿过许灵芬的离婚证看了看,又还给了她。他呆呆地看着许灵芬那依然漂亮的脸蛋,不知道她让他看她离婚证的真实用意。
  “你喜欢过我,是吧?”许灵芬问。
  “嗯!”柱子点了点头。
  “现在你还喜欢我不?”许灵芬又问。
  柱子又点了点头:“喜欢。”
  “我有臭名声,我勾引自个儿的小叔子,让丈夫戴了绿帽子,把丈夫逼死了,又嫁给了小叙子,如今,让第二个丈夫给甩了,这样的女人你敢要吗?”许灵芬用那双好看的眼睛看着柱子。
  柱子挺果断地回答:“敢,只要你乐意!”
  许灵芬又问:“我少了半个耳朵半截手指,我不像原先那么好看了,你不后悔?”
  “不后悔!”柱子说。
  “我让你现在就去跟我办手续,你去不去?”
  “去,我去!”
  一个月之后,许灵芬成了柱子的新娘,入洞房那天,柱子骑到许灵芬身上时,却让许灵芬推了下来,紧接着许灵芬一跃而起,光着身子跑到外屋,呕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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