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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军的轰炸与烧杀之下,牺牲最惨烈的,是民众;最浩大的,是文化。——焚毁之余,劫掠之外,还要肆意的糟蹋:日军厌恶“北大”至深……对于该校文物,摧残最甚,图书木器,俱作燃料;研究院考古学会室外之石刻、造像、汉砖等品,均作拴马之用,残碎支离,十无一完;室内玉器、铜器等珍品,不遭摧毁,即被盗卖,缪氏珍藏“艺风堂”古今金石文字拓本,于大雨倾盆中,为数日军抛器户外,尤为痛心!(九月十八日《文汇报·北平文化界之浩劫》)“北大”是北方的最高学府,“赵家楼”的狂潮,“一二·九”的恶吼,又是中国学生爱国运动的发祥地,遭逢恶运,正也无怪其然。但回答这一切卑劣的暴行的,不是惋惜,不是悲叹,而是沉重的愤怒,坚决的反抗。 虽然少数无耻的文人,也用了一支笔,在出卖着民族,出卖着他们的祖宗和儿孙,但更多的却是风骨崚嶒 的斗士。 我们有着陷身虎穴,宁肯沦为贩夫,和饥寒搏斗,而不愿代敌人施行奴化教育的教员;我们也有着一面参加军伍,一面仍然以他们悲凉激越的心情,在一灯如豆之下,写出庄严无比的声音,传达给读者的作家;我们还有着无数胼手胝品,在万分的窘境中默默地耕耘着的文化工作者……而废墟之间,焦土之上,也就怒茁了文化的新芽。 以巨大的人力和物力完成的《鲁迅全集》,奇迹似的出现了,而且不上两月,已经在再版;瞿秋白氏的遗作《乱弹及其它》,也早以堂皇的巨帙问世;这两块丰碑的树立,却在劫灰零落的上海。足以为思想界疗饥的,我们还有着《资本论》和《列宁选集》……自然,这一面是说明了政治环境的转变和进步,一面却是给予侵略者的钢铁一样的答复:中国的文化是不可毁灭的!——禁锢和压杀,正在走着完结和堕落的路的,倒是法西斯国家文化的必然的运命! 蛆虫的蠕动,苍蝇的嘤嗡,不过是昏乱中的一团黑影而已。 蔡若虹先生有过一幅画,画着一个被日本空军炸死了的妇人,僵卧地上,她的孩子没有被炸着,却还爬在已死的母亲的胸前吃奶,而吸进去的只是母亲的血。——大概还有些微温吧?——画题就叫做《血的哺养》。记不清在什么小说里,也曾看到过相似的事实,那是因为饥馑,母亲没有乳汁,咬破指尖,当作乳头让孩子吸着。而这次广州的大轰炸中,就的确有着孕妇被炸碎肚皮,血肉狼藉,死去了,却留下胎儿延续着她的生命的事。我们被摧残的文化,也正由无数已死未死的民众和文化人,用血哺养着,大踏步走向成长和灿烂的前途。 只有专门扯淡的空头,留下来的永远是一页空白! 选自1939年7月世界书局《横眉集》初版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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