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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柏拉图之恋


  吕静:女,40岁,北京人。
  (北京某大学图书管理员)
  我们的话语并不像许等婚外恋
  者那么多。在大多数时间里,沉
  默、静坐、散步是我们幽会的主题。
  也许,你最感兴趣的话题是我
  们有没有过性爱生活,这个我可以
  肯定地音诉你,没育。

  见到吕静时,正值仲秋时节。她身穿可体的职业女装,显得文静端庄,气质高雅。尽管她已人到中年,看上去却像个新婚的少妇。
  得知我是专门来采访她有关感情方面的问题时,她却道出了一段自己亲身经历的柏拉图般的精神之恋。
  我已经到了不惑之年,我的丈夫到美国一去就再没有回来,我明白自己面临的是一种什么生活。——与寂寞相伴,岁月如流水静静而去,它流在我身心上却铮铮有声。
  在偶尔的一次照镜子时,我忽然发现了自己那头曾经多少次引为自豪的乌发里有了几根白色发丝。我很吃惊,同时也体会到自己的美妙年华将一去不返了。
  岁月如霜,染白了头发。
  四十岁的女人,意味着什么?你会马上感到自己生命的太阳过了正午,正向黄昏走去。你不感到恐惧吗?
  而男人,四十岁好像刚刚开始他们的人生。
  他走进我的生活时,我感到了一只小舟在平静人港。他宽厚的肩膀真正使我想到了大山,想到了黑夜里的火光。
  如今他已经是五十岁的人了。五十岁是成熟而又有事业的男人的闪射光芒的时候。
  在他四十八岁本命年的生日里,大家为他举办了一个小型的庆祝仪式。
  他端庄而有风度的舞姿迷倒了不少人。他跳的是国标舞。
  作为他早年的一个不知名的学生,我那天很平静地坐在桌子的一角,看着眼前的烛光,眼前的舞动的人群在缓缓移动,同时也在明明灭灭。
  他向我走来了,好多年了,他居然还能还能准确地叫出我的名字。他的话语中含满了亲切与和谐。
  这一刻我竟然有点反应迟钝。
  我是被他轻轻拖进舞池的。
  在轻歌曼舞中,我感到多年潜伏在心里的一种行将干死的种子萌芽了。
  你不信?你是永远体会不到那一刻的美妙感觉的。
  在我如花似玉的少年时代,他作为一个青年教师站在我面前的讲台上,那时他很年轻,二十多岁吧。他的课讲得很棒,加上那身打扮,显然,既英俊又有才学。
  我就感到他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的保尔·柯察金。
  是我所有读书时积攒的伟岸男人形象的一个综合。
  那时我什么都不懂,但却知道很喜欢他。
  喜欢他来讲课。
  他教我语文。所以,到现在为止,我都对学生的语文课本感兴趣。对写文章的人有一种浓厚的尊重感。
  这也许就是成年以后我要嫁给马良的真正原因。
  马良的形象你是见过的。他很像青年时代的老刘。对,刘明辉,大学教授。
  是马良迷倒了我,还是我迷倒了马良,这也许是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谜。
  如今看来,你们会以为是他的魅力把我迷得神魂颠倒了。是啊!那时马良的确是小帅哥,他有着良好的教育,他是那一带胡同里小姑娘崇拜的偶像。
  谁先追他,他没有跟我说过,但他曾让我看胡同里有不少姑娘写给他的字条或者信件,里面大多充满了爱慕之意。
  我在婚后读到这些,没有吃醋,而是感到了深深地骄傲。我在众多的情敌夹击下,终于胜了。
  这恐怕是谁都深感自豪的一个结局。
  那一刻我感致自己是幸运的。
  这个世界总会有人幸运有人倒霉的。情感的竞争要比市场的竞争还要残酷。
  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实事。在我们结婚以后,从太原来了他的一个大学女同学。这位女同学也是非常漂亮的。她从太原多次向他的单位打电话才找到了他的。那时马良可是一个风风火火的人。
  不是“高仓健热吗?不是“阿兰·德隆热吗,可是当时的他肯定在那一个小圈子里比这二位男子汉形象酷。
  婚后我去过他的单位,我感受到了不少火辣辣的目光。
  许多人在悄悄对我们指指点点,神经兮兮地议论着什么。
  议论着什么我是可以猜测到的。我知道许多炽热的目光中在放射妒忌。
  如果我的形象很丑陋,人家不把马良的脊梁骨戳断才怪呢。
  这一刻我自豪地想,幸亏我漂亮。上帝给了我漂亮。别人只能妒忌去吧。
  在挽着马良走进他单位,到挽着他走出那里。我心里一直在激动中怦怦直跳。
  我听到了那些有知识的人们在发出“郎才女貌”的议论。你也是知道的,马良是他们单位最年轻的大学生,他的文凭帮了他许多的忙,那几年可谓真正的尊重知识尊重人才。这个背景下,拥有北京大学文凭,拥有一副英俊面孔,伟岸身躯的马良肯定不会被埋没。不会被埋没就意味着他的脱颖而出。
  在一些单位里。会埋没不少人才的。这里面有许多种因素。但我认为,马良的成功,与他英俊的外表是分不开的。
  该谈谈我自己了。
  我的生活可谓基本一路顺风的。为什么说我“基本”,因为童年时代随父母下了乡时还是经历过一些波折的。也许正是这段波折才造就了我脆弱生活中的坚强成分。
  你是不是以为我挺柔弱的呢?
  对呀,几乎所有第一次与我见面的人都有这种印象。人们的观念中有先入为主的东西在作祟,所以,当我勇敢地与刘明辉来往时,许多人投来了不解而疑惑的目光:小时候,我一点都不漂亮,加上衣服破旧,我站在四十多人组成的学生队丛里,不显山不露水的。由于那时是特定年代,贫穷使我失去了许多的欲望。
  我+二岁时,全家回城,生活突然发生了大的变化。我的父母也风光起来,我也由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似的,变得漂亮起来。
  我在学校里是“校花”。我的学校是布重点学校,经常会有外国人来观看的,几乎每一次的向外宾献花,都是我上去的。你可以想象一下,一个数千余人的学校,只有你手捧鲜花走向大胡子的外国人,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我当然成了骄傲的公主。
  我成绩又好,各门功课都是优,男孩子们能不喜欢吗?
  现在回想起来,也许正是由于少年时代太顺,正是由于自己特殊的个人经历害了我。我现在碌碌无为,没有什么个人专长。而回头再看那些不太惹人注意的男女同学,都或大或小的在某个领域做出了成绩,我真有点后悔。
  我后悔自己青少年时代的顺利,后悔自己完美的那段人生经历。
  如果我像别的同学那样默默无闻,在沉默中慢慢充实自己,提高自己,如今也许会有一番作为的。以我的聪明才智,肯定会有一番作为的。
  有时想想,读读巴金的《怀念萧珊》,我发现自己的毛病与萧珊是相同的,但萧珊毕竟还翻译了那么多的东西。而我呢,在四十岁的门槛上徘徊,什么成绩都没有。
  我曾经在一个星期内收到过三十多封求爱信,这足以令我有种飘飘然的感觉了。这是不正常的事情,但又是非常合情合理的。我在大家的赞扬声中成长为一个姑娘,成长为一个女人。
  在这种热闹的簇拥渐渐失去以后,我的内心忽然感到了一种沉重而可怕的失落。
  当初,大家都羡慕他说我、议论我,“瞧啊,人家的闺女有花戴。”
  现在,我可以老实而真实地告诉你,我羡慕他们,羡慕那些千百万个鲜为人知的家庭。他们的生活才是真实的。
  对了,有人说平庸就是真实。我相信了。我头上早已没有了幸运的花环了。我思考了许多,也明白了不少。有一次听姜玉恒唱自己的那首真挚的《再回首》,我就坐在刘明辉的身边,是我约他出来的。
  他的呼机对我来说是提供方便的密电。我在寂寞的黄昏里,一个人慵懒地坐在那里,或者在院子里戴着随身听散步时,只要有一丝忧虑袭上心头,就会给他打个传呼。传呼机上会出现只有我们俩人才明白的密码。他收到传呼时会马上给我打手机的。
  《再回首》里的那句歌词“平平淡淡才是真”,平时也没少听伙伴议论,但姜玉恒演唱得太棒了。我一下子与他的表演产生了共鸣。
  我泪流满面。
  我扑倒在老刘宽敞而博大的怀抱里。
  老刘抚摸着我的头、脸。他的手如同一把熨斗,缓解了我的痛苦,把我不平静的心给熨平了。
  从剧院出来,我们俩依偎在公园的长椅上,默默无语。
  此时无声胜有声。
  我知道他的内心不比我好受到哪里去。
  弯月如钩,挂在西天的树梢上。
  公园里不时传来青年男女欢快的交谈声音。老刘紧紧拥抱着我的肩头。我的头就贴在他的胸脯上。
  他的心跳我听得一清二楚。
  我知道我们彼此爱得很深,我们的心又贴得那么近。这样厮守很美好。在这种气氛里,我可以什么都不想。
  有时,他会低声给我朗诵秦观的《鹊桥仙》:“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是啊!
  马良在出国之前也曾经说过,但他到美国没多久就变了。他对我的欺骗我会原谅的。一个单身男人在异国他乡是需要感情慰藉的。正像我一个独身女人留在国内的心情一个样。
  但是当他打回越洋电话,说自己不再回国,并把离婚申请与协议寄给我时,我差点崩溃。
  我睡了整整两天。
  老刘挽救了我,他几乎每个晚上和早上都要打来电话。
  少言寡语的他在电话里安慰我。他的安慰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今天算来,我们已平静而热情地交往了三年,三年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但我们这种柏拉图式的爱情从未出现过任何裂隙。我们的感情,两人心照不宣。
  我的父母都已退休。他们就我这一个孩子。他们很开明,但谈起我的事情,也不免黯然神伤。
  尽管他们在掩饰感情方面作了最大的努力,但我仍然从他们的表情寻找到了一丝一丝的忧虑。我知道他们为我费神。
  他们先后托了不少亲朋好友,帮我介绍对象。但这种努力对我来讲已经失去了力量。我在收到马良的协议书以后,还接到了马良的电话,他要我多保重,不要恨他,还让我再找一个,并祝福我成功。
  弗洛伊德真成了神人。他书里的东西一旦与我的感情生活联系起来,往往都是正确的。马良在国内时就是一个性欲强烈的男人。送他上飞机时,我在机场里就痛哭了一常飞机跃上云端,渐渐消失时,我感到自己心里至少有一半的东西也在消失。
  我了解自己的男人。
  他之所以在工程技术研究方面取得了国内同行中少有的成就,与他的性格很有关系。他很英俊我们搞对象时,胡同里的许多人都说他像电影演员唐国强。
  这样的奶油小生的外部形象很容易让人产生疑问:他是否有成就?是否有出息?
  我的父母尊重我的选择,他们认为我们俩很般配,他们也不了解他,他们和邻居们看到的情况差不到哪里去。
  的确,俊男美女。那阵子胡同里大人小孩似乎都关注起了我的生活。
  平时,我在夏季里穿着洁白的连衣裙,走在大街上,回头率很高的。他跟我差不多。我们两人手挽手肩并肩在街头走过时,那情况可想而知了。
  “如果那时你们生一个孩子,情况也许会好一些。”
  我的父亲有一天见我流泪时安慰我。
  是的,在我吹熄了四十岁生日蛋糕上的蜡烛时,我也曾很伤心地这么想。
  此刻若是有个活泼可爱的孩子拍着小手,叫我“妈妈”,亲亲我的脸,祝我生日快乐。我会哭还是会笑?
  我的生活肯定会因为有了这个孩子而大为改观的。
  但我们没要孩子,我们放弃了不少次做爸爸和妈妈的机会。
  他是为了自己的工程研究事业,每天很晚才睡。有时,我在床头看杂志睡着了,他还在书桌上写啊画啊的。
  当我在沉睡中感到有什么动静时,那一定是他到床上来了。把我的整个身子放好,帮我脱去衣服。他就睡在我的身边,我枕在他的胳膊上。我感到他在亲吻我,在抚摸我……他精力旺盛。第二天一早就起床做饭。
  他很会照顾我。
  也许是从事研究工程技术的原因吧,他对做菜也很有研究的。
  他买了好多本食谱、菜谱,做出了一道又一道好香好甜的饭菜。滋润了我的生活。
  回忆那段生活,真是充满了柔情蜜意,也充满了温馨。
  所以,我听从了他。
  我对女人生孩子也是很害怕的。你想,腆着那么个大肚子在院里走来走去的,累不累,还要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哭喊着分娩,撕心裂肺的,疼不疼?
  我不敢想象。
  但由于现在避孕药物的不过关,我们也曾避孕失败过两次。
  他一听说我怀孕了,不像其他男人那般高兴,那般激动,而是锁上了双眉。我从他复杂的面部表情读懂了一个非常简单的内容。我不能拖他的后腿,再说我也不想要孩子。
  我流产过三次。
  他对我照顾得很好,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
  他与我离婚,是出于无奈。我理解他,刚才我说过,他是个精力旺盛的男人。他与众不同,他的事业心与旺盛的情欲是分不开的。
  我没有恨他。我只恨自己。如果我在学术有所建树,以我们家的关系,我可以和他一同出国的。可惜我没有专长。
  这个社会处于转型时期,就成全了那些有一技之长的人,一招鲜,吃遍天。
  马良到美国不久,就被一个华裔女学生看中,我的美国亲戚打电话告诉我时,我心里早就意料到似的平静。
  平静以后,我就在屋子里痛哭了一常
  我虽然知道这只可爱的鸟儿坐飞机飞到了美国,在美国也不会甘于寂寞。但我毕竟是个女人。
  “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
  不如在爱人的肩头痛哭一晚。”
  这是舒婷最好的诗句,它准确地表达出了我那一刻的心情。当今诗歌很多,但好的诗句实在太少了。舒婷的感觉多好呀。
  就在接到美国亲戚的电话不久,我意外地接到了另外一个电话。
  这便是刘明辉打来的。
  我住在和平里,这里的夜晚还是挺热闹的,但自从丈夫出国以后,我很少在晚上出去。一个留守女人,尤其是像我这样的漂亮的女人,夜晚出去是不大好的。
  说句不好听的话,丈夫走了以后,我忽然觉得自己成了“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嘛。
  我把自己封闭了起来。
  刘明辉电话邀我参加他的生日晚会。五十岁生日。这对他很重要。他是大学里有名的教授,到了四十八岁,可谓春风得意,功成名就。
  他住在海淀区。按说我出门向北走不远,就到了和平里北口的302站牌下。坐302路车很快,可以到达那里。
  但我怕自己找不到他告诉我的那个地址。
  我一出门,犹豫了一下,还是打了的。
  那家比较豪华的饭店门口,我看看时间还早,就徘徊了一会儿。
  到了接近八点,我才进去了。
  刘明辉如今依然显得年轻,稍稍有点发福,但他很有魅力。参加晚会的还有不少女士,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女士们的目光总是围绕他的身影转来转去。
  短暂的酒会结束以后,开始了舞会。舞会很有情调,明明灭灭的烛光把气氛烘托得很好,令人产生遐想。
  他在舞池里晃动着潇洒的身影。
  好多女士愿意跟他跳舞。他根本得不到休息。瞬间,他向我走来了。
  我正在一角静静地品味一杯茶。
  我的目光也是围绕着他转的。
  我的眼前发生了恍惚。
  当初在中学时代,他曾教过我的语文课。那时他是去学校实习的。
  那时我们这些女孩子心中的美妙男性形象还仅仅局限在样板戏里的杨子荣、郭建光等英雄人物。我们内心倾意的是高大的、脓眉大眼的,英姿勃勃的英雄。
  他与这些英雄形象相比,的确少了不少东西。但他身上流露出另外一种东西,一种更为接近现实的气息。
  我也算是早熟的女孩,我的母亲有不少文学藏书。她在青年时代梦想当一个作家,她也的确写过一些东西。但她终究没有成为作家,而成为了一名政府官员。
  我读了巴尔扎克、托尔斯泰、斯汤达等人的作品。
  我心里的人物由样板戏的英雄向保尔转化,由保尔又向于连、拉斯蒂涅、列文转化。
  我开始朦胧地感觉到讲台上的刘教师是非常完美的。我有时会满面羞红地感到他是我心中的白马王子。
  只可惜我年龄尚小,不能向他表露自己的想法。心里不免蒙上一层浓郁的遗憾。
  他仅仅在我们学校实习了两个月。
  但这两个月就把我的整个观念改变了。从此我不再对书中的英雄人物像以前那样崇拜备至了,也就是说我已不再像以前那样崇拜英雄。
  而仅仅教了我两个月的刘明辉却藏在了我心灵深处,成为我青少年时代的一个美好回忆。
  知道吗?
  这次看似平常的舞会改变了我麻木的生活。
  我超脱了出来。
  同时,那粒珍藏心中许多年的种子开始了萌芽。一切都是非常自然的,水到渠成。
  现在你也许知道,在北京这个世界级的大都市里,举办了个舞会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可是,我参加的这个平常的舞会却蕴含了许多不平常的东西。
  我曾问过他:
  “你的生日晚宴,为什么想到了邀请我呢?你这么多年与我也没有过来往,怎么会突然想到了我?”
  他听完就低低笑了起来,说:
  “你这个小丫头,把我给忘了吧。几十年前我到你们学校实习时,你是校花,什么出头露面的事情都由你去。你身上那时就散发着一种浓郁的贵族气息。”
  “真的,那时我就很喜欢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天上课时你发高烧,是我把你背到了附近的医院。你趴在我的背上,一声也不吭,我还以为你昏迷了呢,边跑边喊你的名字,我一路小跑把你背到了医院里。幸亏那时上医院不像现在这般难,医生先看病,也不要钱,否则你会耽误的。我身上几乎没有带钱。”
  他的平静叙语中隐含了非常激动的因素。这样的事情我会忘掉吗?
  他问:
  “你都忘了吧,那时你还小呢。”
  我把头靠在他肩上说:
  “忘掉过去就意味背叛。我怎么能把救命恩人给忘记了呢。老实告诉你,从那一刻起,我就把你记在我的心里。这么多年我一点没有忘掉。你是我心目中的白马王子,真的,只可惜那时还没有‘恋爱’这个词语,学生也不像现在的学生这般早熟。否则,我会给你写信的,会把心里的那些想法告诉你的。用现代的话说,我会向你写情诗的。”
  他把我的头搂在自己怀里,轻轻地抚摸着。
  我们的话语并不像许多婚外恋者那么多。在大多数时间里,沉默、静坐、散步是我们幽会的主题。
  也许,你最感兴趣的话题是我们有没有过性爱生活。这个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没有。你不相信吧。
  老实说,如果什么时候他向我提出来,我不会作出任何拒绝的。
  在你尊敬而又爱慕的男人面前,你会怎么做?
  他大我十岁多,但他在我面前表现出来的是君子风范。
  我喜欢这种男人。他与马良,是两种类型的男人,他们都是男人中的佼佼者。也许我再说一句话,你会有异议的。如果这世界上允许一个女人找上两个男人。那么,我会与刘明辉和马良同时组成一个家庭的。
  不错,马良给了我美好的性爱,给了我一个女人渴求的爱情的一个部分。
  这句话有点赘口吧。
  咱们简单一点说吧。性爱应该算作爱情的一个部分,没有性爱的爱情是残缺的爱情。
  但话又可以说回来了。
  “残缺”是可以产生美感的。维纳斯不是就断了臂的吗?
  而断臂的维纳斯却是完美的维纳斯。美妙绝伦的维纳斯却是残缺的。
  我与刘明辉,交往了三年。几乎我们每次见面都是在现实与想象之中不停地徘徊。
  有时我就想,如果我跟他发生了床第之欢,后果会是如何的呢。
  一个可以肯定的事实就是我们享受到了短暂的肉体之欢愉。
  但我们同时也会失去许多。
  男女之间的交往,如同我们这般纯洁而真实的,大概是很少的吧。
  有人说萨特与波伏娃是最好的柏拉图之恋,我不同意。
  为什么?
  因为他们更改了柏拉图的愿意。柏拉图自己的婚姻给他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痛苦,他是在痛苦中寻找了一种更为美妙的情感。
  肉体之欢是会把精神的美妙想象击得粉碎的。这一点我非常相信,也从我与老刘的交往中进一步得到了印证。
  美是需要距离的。
  萨特与波伏娃的交往打破了这种距离。他们毕竟同居了,毕竟有了肉体之欢,性爱也曾将伟大的萨特陷入了迷惘之中。他除了与波伏娃有性爱,还与别的女人有过性爱。
  当然,这不是今天咱们谈论的主要话题。我要说的是,我与刘明辉的三年交往才是柏拉图理论的最好印证。
  这在九十年代的中国大都市北京可谓一个“奇迹”吧。
  一定会有人怀疑我在痴人说梦。谁会相信一个男人与一个漂亮的少妇的接触是没有性接触的呢?
  但是,这个世界奇妙得很。就会有一种印证柏拉图理论的两性生活诞生了。
  它就产生在我和刘明辉的身上。
  你能说刘明辉没有了性的要求?我知道自己在许多次夜半的梦中醒来,双手抱在胸前,有一种渴望很强烈。四十岁的女人没有性爱要求,那是扯淡。这个时候,我想得最多的就是马良。我时常在梦里枕着他的胳膊睡觉,时常在梦里回味自己的初恋与婚姻。
  但当我走向刘明辉时,这一切对肉体的渴望就烟消云散。
  他博大的胸怀把我融化了。
  躲藏在他博大的怀里,我没有了任何邪恶而又正常的性要求。他身上洋溢着父性的东西,我在他的拥抱中感到安全。
  一切都像刚刚开始似的。
  几乎每一次都是那么新鲜,如同一株神奇的果树,每天早晨都会结出新鲜的果实。
  你也许会认为我们两人都是假正经。
  你也许会认为我在说谎。
  但有多少回,我们扪心自问,我与他的交往到底算什么?
  我与他的这种既热情拥抱又不发生性关系的交往,该用什么概念表述?
  我不明白。
  我相信其他知道我俩关系的人也不会明白。
  他的妻子不是曾与他大闹吗?但他“问心无愧”地解释,他与我是“纯粹”的交往,是纯洁的友谊。友谊很正当的。
  他的妻子当然不会相信他。尽管他做了最大努力去解释,仍然不能得到“理解”。
  看到他有点憔悴的身影,我心里很沉重。
  更多的是难过。
  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大概把我们的每个人的心都染得变了颜色吧。我感慨。
  他更加对我的友谊充满信心。他告诉我,也是安慰我说,这个社会上“头发长,见识短”的人太多太多了。这个社会上过多的“酱油”已把人们的心都染得发红了。没有了真实的颜色。
  他在感慨中不断安慰我。
  我在流泪中安慰他。
  我们的确达到相濡以沫的程度。
  时光是无情的,跨过四十岁生日的门槛以后,一个女人会感到自己突然变老了。是啊,我发觉我就是老了。表面上年轻,实际上心态已经老了。
  “老了”的女人需要什么?我现在常常一个人思考这个问题。
  我明白这个问题在纠缠着我,以后还会纠缠下去的。
  老实说,四十岁以前我从未有什么衰老的感觉。
  我那时总认为自己还是个孩子,对,时常有当孩子的那种天真烂漫。
  但当我明白自己年过四十时,尽管别人都说我一点不显老,我真的感到自己老了。时常有种当婆婆的感觉。我的朋友们还都羡慕我,我与她们站在一起,肯定在外表上年轻她们好几岁。
  她们的衰老是表面的,但她们内心都是充实的,她们部有一些沉重的家庭负担。上有老人需要搀扶,下有孩子需要呵护。
  比起她们,我大轻松了。这种轻松的生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明白吗?不真实的感觉。没有男人,一个人白天行走在一套在北京来说还算豪华的房子里。
  有时候我在父母那里住上几天,再回到家,见到屋里的一切东西都原地不动,一切都形同虚设一般。
  你感到真实吗?这不是在真空中生活吧?你会问自己的。
  我真的有种轻如鸿毛的感觉。
  有时长时间一个人躺在床上,会进入一种软绵绵的幻觉中。会感到自己卧在一块软绵绵的白云上,这块白云载着自己在北京的上空来回地轻飘。
  从海淀到朝阳,从丰台到崇文。
  我会清楚地看到自己青少年生活的每一个地方。会清楚地看到一个小姑娘穿得花枝招展,脸蛋很光洁,很漂亮。她在一步一步走向现实,走向喧嚣的大都市。
  她眼里蕴含浅浅的忧伤。
  初春的小雨在她孤独的身体上轻轻飘落。她没有撑开那夹在腋下的花桑没有忧伤的我突然心里难受起来了,阴云密布了。
  ……在幻觉中我会听到床头的电话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肯定是越洋电话。
  马良刚到美国时在旧金山住过一段,他身上不缺钱。他出国时就问过许许多多去过美国的人了。
  在美国,金钱是第一的,人情很淡。亲戚之间的财钱都是很在意的。
  美国的历史很短暂,算是一个移民国家,人们缺乏一种土地一般厚重的情感,是一个用金钱垒起来的国家。
  我们这样的家庭,你应该明白的,老爸老妈背景很大,搞点钱并不难。只要你有亲戚朋友在金融界,搞个十万八万还是一件比较容易的事情。
  所以嘛,没有亲戚朋友的扶持帮忙,单靠自己的努力,人很难实现自己的梦想的。才华横溢的人多着呢。
  “背景”在咱们这里的作用是巨大的。
  没有“背景”,你的事业发展起来是相当困难的。
  我这种“幸运”的人也时常思考华盛顿的一句话。
  他说人在命运面前的努力显得很微乎其微的。
  不错,多少有才华的都被深深淹没在世俗的洪流里去了。
  马良也算个平民之子,但他的老婆是我就不一样了。他很顺利地发展了自己,他很扎实地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成功。
  他打电话时总是充满了感激之情。这话,婚后我多次听到,有时舒服,有时难受。
  你想,夫妻之间,他感激我。这种感激与冯友兰先生说的那种感激是有区别的。
  冯先生说他一生中得益于三个女人,他的母亲,他的妻子和他的女儿宗噗。他是在这三个女人的帮助下避免了诸多的尘世烦恼,他才专心致志搞起了自己的体系研究。
  而马良对我的感激就不一样。
  婚后,作为一个女人,我基本上没有干过什么家务。
  搞着研究课题的他几乎每天都干家务,一点脾气没有。
  他就是乐意做,做得津津有味,做得有声有色,做得干净利索。
  他这人就是这么精力充沛。
  所以,我对男人对家庭观念是有看法的。有人说搞事业的男人对家务很冷淡,但我认为这话不全对。
  有的男人干事业可以不顾其他,他们对衣食住行的感觉特别不敏感。他们像“木头”一样生活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做出了一个又一个的成绩。
  我敬重这样的男人,但我不愿跟这样的男人生活。我觉得跟这样的男人生活一辈子,没有诗意,也缺乏情趣,很累的。
  我这一生,到今天为止,所接触的两个男人,应该说都是非常优秀的。他们都是非常懂得生活的男人。他们走进我的生活令我非常幸运的。
  没有迂腐气息,而又博学多才的男人,特别是英俊的男人是最有魅力的男人。
  这样的男人我幸运地遇上了。
  有人说,上帝造人时就是很不公平的。有的人处处幸运处处顺利,生命的小船可以平平安安一帆风顺地到达他生命的彼岸。而有的人生来就是“倒霉蛋”,什么倒霉的事情都让他给碰到了,尽管他才华出众,一点用处都没有的。比如大画家凡高就属于这一类的人。他仅仅活了三十七岁,是自杀而死的。而且在他生前,一幅画也没卖出去。没有女人爱上他,只有一个妓女爱上了他的一只耳朵,他就毫不犹豫把耳朵割下来送给她。
  命运是最会捉弄人的。
  刘明辉同样也被命运捉弄过。
  在他的青年时代也曾被命运捉弄过。所幸他受到的伤害很少。
  他也被同行排挤过,但他挺了过来。
  刘明辉属于典型的古典主义者。他的许多见解,许多论点都是从古典主义那里继承过来的。他身上儒气很重,但没有老学究式的迂腐气息。
  这一点对他这样的教授是很难得的。
  正是这种鲜活的生命气息才使他走向了成功。有情趣的男人身上都看不到迂腐与狡诈的东西,但你却能感受源源不断的生命力。
  他们所以能创造出成就,均得益于这种坚强的生命力的。
  你可以观察一下身边的学者们,他们也许有的才气并不突出,但他们旺盛的生命力促使他们不断努力,不断奋进,在某个学术领域还真成就了一番事业。
  而反观有的人,读书破万卷,一肚子学问,但性格里有明显弱点,成了书呆子,一事无成。
  还是仔细谈谈我跟刘明辉的故事吧。
  在我讲述自己与他的故事时,忽然感到有些为难。为什么?
  我们俩之间的关系是纯洁的,如同初恋时的一对恋人。
  互相都紧紧吸引着对方,但我们决没越过雷池一步。
  也许一旦我们越过这片“雷池”,我们的故事就会同样变得庸俗不堪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有一天晚上,我独自坐在院子里的花坛边,静静地想看什么。凉凉的风打得我一抖一抖的,我有点害怕。
  这是初秋的晚上,院子里没有多余的人,我的屋子里亮着灯,但我不敢进去,我不知道这个孤独的夜晚自己如何度过。
  我其实也是在等待,等待刘明辉打来电话,待他的电话一来,我就立刻赶赴他所指定的地方。
  也不知什么原因,我不想给他打传呼,也不想给他打电话。
  我只是静静地等待。
  我不相信刘明辉不会向我打来电话。
  可是西边的那勾残月消失了,他没有来电话。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他有一个安稳的家庭和几个相对不错的朋友。
  他是否正在与家人共进晚餐?
  初秋的风冰凉地飞迸小院,我双手紧紧抱住双肩,在微微颤抖。
  我忽然想哭。
  眼泪自己就流了出来。
  我没有擦去。
  风照样不大不小地吹个不停。
  不知什么时候,我不冷了。身子也不再抖动。我的身边有一股热烘烘的气息。
  起初我还以为是不是天气变暖了。
  可是,当我回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我身后时,我的两眼模糊了。
  我不顾一切地扑向他的怀里。
  我身上搭披的外套掉了下来。
  他把自己的外衣早就搭在了我的背上。他自己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我。他站了多久,我是一点也不知道的。
  “你还冷吗?”他问。
  “我不冷”。
  我是不冷的。他却在发抖,秋风是那么的凉。他的双手很凉。
  我们赶紧进屋。屋子里当然很暖和,这里曾经是我和英俊男人马良的温馨之所。
  而现在,另一个我爱的男人进来温暖了。
  他带来了一盒磁带,是西部歌王王洛宾的。这盘磁带一直在高亢的旋律中歌唱爱情和友谊,所以我们的手在不知不觉握在一起时,谁都不会感到奇怪的。
  以前我独自一个躺在自己的温暖的小屋里,近乎与世隔绝。时间很漫长,漫长得如同多宝阁里停滞不动的破闹钟。
  我在一种静谧的孤独中形影相吊。
  现在,我可以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了。这个男人曾经是我少年时代的白马王子,曾经使我少年时代的梦里多出一个美妙的形象。这一切似乎是求之于踏破铁鞋,而得来全不费功夫的。
  我们的感情不是风风雨雨的。
  到我们俩这个年龄段时,一切似乎都是理智的。
  但你不能说这不是我们的爱情。
  今晚,这套房子就是我们爱情的港湾了。
  我闭着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已将头投进了他宽敞的怀抱里去了。
  我梦见我与他结婚了。
  我又披上了美丽的婚纱,他穿着笔挺的礼服,我们无比幸福地手挽着手。参加婚礼的人们频频向我们致以掌声。照相机“喳喳”响个不停。
  一幅精美的结婚照已经悬挂在新房最为醒目的地方了。
  我欣赏着我与他(刘明辉)刚刚组成的家,崭新的两室一厅,袖木地板,镂空屋顶,灶间内不锈钢组合灶具闪闪发光,卫生间那天蓝色的按摩浴缸……我太幸福了。
  我真的又做了一个骄傲的小公主。
  我的眼前有一片美丽的草原。
  一位英俊的男人从远处骑着一匹骏美的白马而来,向我冲了过来。
  我被他从马上拦腰抱去,我们一同在草原深处驰骋。
  他开始为我擦泪。我什么时候又哭了。我的泪水很热。
  他的手也很温暖。
  在根深蒂固的东方文化传统里,我感到了理性的伟大魅力。
  我和刘明辉在理性的爱情河里游刃有余地畅游四方。
  小鸟依人般的我渴求一种强大而恒久的呵护和疼爱。
  恍惚间我心旷神怡。睁大了双目。我失望地看到面前墙上的结婚照片是我和马良的,而不是与刘明辉的。
  惆怅潮水般涌上心头,不免使人感到苍凉的感觉。
  他是什么时候走的?仿佛两个男人都要离我而去,但我却抓住一个紧紧地不松手。在这问静谧的小屋里,我寻找到了曾经没有的一份感情。这东西很厚重的。
  不知何时,他已经换了磁带。
  音乐变得舒缓,行云流水般舒缓。是施特劳斯,是舒伯特?还是柴可夫斯基?这一切我不管,只管陶醉其中了。
  情人节到来的时候,他又约我到北京大学不远的一个舞厅里跳舞。
  我们俩在一场舞会下来,几乎谁都没有多余的话。
  有小姐送上柬鲜花,我将它毫不犹豫地献给了他。
  舞会以后,我们又一同来到我的家。
  他把我拥在怀里,把那束鲜花放在了我的床头上。
  他吻了我的额头,轻轻他说:
  “送花好像是年轻人的事情,不太符合我的年龄,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我有点惊愕,不解地问:
  “你不喜欢它?”
  “这跟喜欢不喜欢没有什么关系的。”
  他用绵绵的手摸着我的脸说:“以后你会明白我的意思,现在你也不要多想,权当我把花送给了你,好吧,我可爱的小鸟。”
  我当然弄不懂他的意思,但我敢保证,他是不会伤害我的。他是真心对我好,好到了不忍动手动脚的程度。达到这种程度是需要年龄和学识的,不是每个人都能在自己心爱的人儿身上都做得出来的。
  我们这种爱可能有人会认为虚伪。柏拉图式的爱情,有人说是不存在的。
  但我却碰到了,并且是幸福地碰到了。刚才我说过,我是个幸运的女人。
  在我生日到来时,我不再像以前那样,招呼不少男朋女友,过得很隆重。
  接近四十岁,与过了四十岁,这种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正像一个人跨三十岁的门槛一样。三十岁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的,仿佛自己刀枪不入。那么到了三十以后,突然会生出许许多多莫名其妙的念头。比如说对人生思考多了,对爱的渴求趋于理智,对事业的成功越来越看重的。你不是这样的吗?
  一个女人一旦过了四十岁,真是感到了一种强烈的压力。男人四十一朵花,女人四十没人抓。
  四十一岁生日来临时,我谁都没告诉,老实说我内心有种恐惧的感觉。似乎过一个生日就真的走近坟墓一步一个样。
  但还是有两个男人几乎同时给我打来了电话。这一点让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马良那天早晨给我打了半个小时的越洋电话。我知道此刻的美国正是夜晚,而这个时候又是马良一天内精力最为旺盛,把一天工作的重点与难点集中起来的宝贵时光。
  马良分明在流泪。我听到了他轻轻的抽泣声。他说得最多的是我目前工作如何、生活如何、千万别恨他。他对丢失我这样的女人很痛心。但他不愿做对不起我的事情,既然做过了,就一定要离开我,否则他会不得安宁的。即使我能原谅他,他也不会原谅自己。这一点我也很清楚的。
  黄昏时分,刘明辉先来了一个电话,然后就过来了。
  我们俩在三元桥附近吃了火锅。出来时我才发现他还背了个大包。
  一回到我的住室,他就把大包放下来,从中拉出一套衣服来。
  当然是一套名牌时装,他把我精心包装了一番。他让我在他面前走了几个来回,并不住他说着赞美的言语。
  “这套时装穿在你身上,真是完美的结合。它能在你身上,也该是它的幸福了”。
  我忽然像小孩子一样撒起娇来,扑倒在他的怀里,禁不住吻了他一下。
  他也轻轻吻了我一下。
  好像我们的故事每到这个时候就会冥然而止了。
  而这一次发生了意外。
  他将我紧紧拥进怀中,长长地吻了我。
  有一天我们俩喝了一点酒,并头躺在床上。我有点迷糊,拉住他的手,不让他走。
  可等我在深夜向旁边摸他时,发现身旁的枕头空空如也。我不禁一声长叹,把床头灯打开了。
  我惊喜地发现他就静静地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
  他的两眼闪着光泽,一点倦意都没有。
  “你醒了?”
  我点点头。问他:
  “你怎么不睡在床上,怎么坐在那里?”
  他缓缓他说,并朝我笑笑:
  “我失眠了,只想坐着,好好想些心事。”
  “想什么心事,能告诉我吗?”
  “以后会告诉你的,现在还不是时候。”他站起来,用手拍了拍我的额头说:“你再睡会儿吧,我刚才还开灯看了你的睡态,你真是个睡美人啊!我敢说,你的睡态如果被哪个人拍进电影里,肯定会哄动全世界的。你信不信?”
  我不知如何回答。
  但我敢说自己此刻的心情非常得意。
  一股暖流在胸中腾起来。这便是爱的暖流。它甚至比太平洋暖流,北大西洋暖流、北冰洋暖流更能让人体内的某些种子发芽。这种暖流是他感染给我的。
  我的心在此刻有种悬浮的感觉,平静地悬浮在两室一厅的温室里。
  我们心有灵犀一点通,而且这种完美的精神恋情如同一篇妙语联珠的锦绣文章。人间的情缘总是在一种剪不断的感觉中产生迷人的光和热。
  在我内心深处,真的有了某种心电感应了。我在召唤一种声音时,它会马上从刘明辉的胸怀里飞出来。
  这股电流时常闹得我心花怒放。
  我见他正凝视着我与马良的结婚照片。墙上各种各样的照片很多,但大多是我的艺术照。
  而刘明辉凝视的却是那张结婚照片。
  时光在这一瞬间凝固住了。他两眼恍若隔世地盯着那里,内心肯定有我才懂得的缠绵愁绪交织、沸腾。他平静的面貌后隐藏了许多炽热的火焰。
  我们再次拥抱一起,四行热泪文汇在两张曾饱经风霜的脸上,我们炙热的泪水把两颗心都融化在了一起……此后,我就毫不犹豫地取下了那张照片,我把它藏在柜子深处,作为我幸福婚姻的一个永久的纪念吧。
  我知道它会使刘明辉伤心,也许也曾勾起他某种痛苦的记忆。我不能让他伤心。
  我要让他永远地快乐下去。
  我要让他生活在我营造的恬淡氛围里。  忍
  要做到这些,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所以,我要不断调整我房间的东西。
  我与马良结婚这么多年,家里的摆设全是马良设计的,我傻乎乎的基本上没有管过。但是马良的摆设基本上了符合我的情趣的。我生活在一种和谐之中。
  现在,我要把这种和谐打乱,进行重新的排列组合。我要让这些东西组合出刘明辉喜欢的那种情调来。
  刘明辉跟马良不同的地方首先表现在对色彩的不同反映上。
  马良很喜欢红色,尤其喜欢太阳的光辉,他一直把朝霞和晚霞作为家庭的主要背景色彩。而刘明辉就不同了。他不喜欢红色,他喜欢天蓝色。
  我就把原先的墙上背景无情撤下来。我也有些喜欢这些东西的。但为了让刘咖没有其他的障碍,我也用了天蓝色涂上墙。
  我对自己的设计很为得意。但是刘明辉的生活却发生了变化。
  先是他的女人跟他过不去。把电话打到他的学校里,告状给他的领导,说他在外面搞女人。有一次学院领导把刘明辉叫过去谈话。刘明辉对此很有意见。
  但他并不需要我的安慰。他在我的面前非常冷静,从不让我发现他的不快。
  情人眼里有火,也不知是谁说的。情人的眼里是绝对可以明察秋毫的。他的隐瞒只能激起我的不安和忧伤。
  当然,他与妻子的吵闹我还是直接知道了。有一天我戴了墨镜,像个侦探一样到了他家的楼门口。我听到他们的争吵。
  有一段时间他几乎不敢见我,打电话时语句含糊。我不好意思把事情揭穿,怕伤害了他。
  憔悴的他与我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而电话却越打越频繁。
  他说的话并不多,我知道他很痛苦。
  我总是安慰,但不能直接安慰他。因为当他知道我知道是因为我而引起他的家庭矛盾时,他肯定更难过。
  因为他大爱护我了。他不允许什么东西直接对我造成伤害。他宁愿自己把所有的痛苦自己吞进了肚子里。
  有一天,他的女儿找到了我的住所。这个女孩很漂亮,据她自我介绍,她正在某大学一年级读书。读的是哲学。
  她是个开朗的女孩。
  我还以为是她妈派她来的。
  我们仅谈了五分钟时,我就发现自己的认识错了。她很快让我失去了防备。
  她告诉我她的妈妈是贫家出来的小家碧玉,她身上残留了许多小农意识。这与她较好的外部形象很不协调。
  她问我与刘明辉的关系是种什么关系,达到了什么程度。
  我朝她一笑,说:
  “我要说,你可能也不会相信。你肯定会认为我和他已到了白炽化程度。但是,我和你爸的关系很纯洁很理性的。
  我们从未有过性爱,在他面前,你几乎想都不想那些浅薄的东西。你明白吗?”
  她好像先是摇头,然后还是点了头。
  “我和你爸都是这把年纪的人了,他五十多岁,而我也过了四十岁,过了四十岁的人想的最多是一种心灵的安慰,而不是浅薄的性生活,我们也经常在一块聊天,很少争论过,很少发生不快。我们都是很孤独的人。你不知道我的情况,但你应该非常了解你的爸爸吧。”
  她终于说了一段话:
  “我明白了。我好像明白了。我爸是很理性的人,而你又是这么有修养,你们在交谈中互相温暖对方,互相爱得根深。我爸与你,应该算作柏拉图式的相爱吧。好了,我同情你们的交往,我会尽我的能力说服我妈的。”
  她临出门时还与我握了手。她的手很小很柔软。
  我坐在静静的屋子里默默流了半天泪。
  如果我有个孩子的话,我一定要把他(她)教育成刘明辉女儿这样的。
  她娇小的背影消失以后,我就这么想的。我此刻非常渴望自己有个孩子。我心灵深处涌上一股浓厚的母性味。
  刘明辉几天以后又给我打了电话,并邀请我到饭馆里去喝茶。
  我去的时候,感慨万千。
  你说,我们还能继续交往下去吗?反正我一定要见到他的笑脸的。
  我的叙述就此为止吧。反正,我与刘明辉注定是做不成夫妻的。但我们神圣的友谊和爱情是永久不能忘记的。
  对吕静采访结束后,我在路上仍回味着她所经历的精神之恋。在这个纷杂的大千世界里,人们一生都在追求一种理想的感情乐园。究竟感情乐园是什么样的,没有人能够真正回答清楚。但是,每个人都希望在物欲为主题的时代,找到感情的一片美好的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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