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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刘书记的一番话,化解了林鹤的心理危机。他忽然觉得,这一切他早知道了。人的思想是一个矛盾的甚至古怪的混合体,在意识向一个方向流动的同时,低下一层意识却在往另一个方向流动。思维复杂的人往往会有几个层次的思想同时活动。所以,当别人提出相反的见解时,他常常会认为这些见解一直存在于自己的心底。特别当这些见解是正确的时候。林鹤冷静下来,他在马路上漫步,在一个个商店橱窗前延宕,力图捕捉心中主要的东西。
  渐渐地,那个主要的东西显出了它的轮廓。开始它模糊不清,就像昨夜占据他心灵的阴影。然后,它清晰了,边缘部分闪出光亮。那光亮越来越强,最后照得他的脑子里一片雪白:它是一个预谋,一个酝酿已久的预谋!
  雪子闯入他的生活并不偶然。他长期以来就一直静静等待,仿佛等待外敌入侵,他可以里应外合突现这个预谋。不是吗?白云灵尽管吸引他,他却不肯越雷池半步,其他姑娘更是从未考虑过。他不需要她们。雪子一出现就与其他女人不同,林鹤卖给她《蝴蝶》邮票时就有一种直觉:这姑娘不同寻常,她会在他生活中引起重大事件!果然,几天后姑娘来了,她身份不明,失去记忆,这一切那么富有戏剧性。预谋躲在黑暗处微笑,它像一个小动物,狡猾地、愉快地微笑。是的,林鹤需要整个事件富有戏剧性,并且要有力度!生活的固定结构开始摇晃起来:身份证、大老黑、牛司令、《熊猫》小型张……他卷入一系列人和事形成的旋涡。雪子的脚,驾着两朵云的精灵,向他证实女主角完全有能力与他演对手戏!神经病、妓女、逃亡,这一切不正是他所预料到的吗?他不正在期盼种种意外出现吗?当戏剧达到高潮时,警察出来干预了,这就是他今天早晨疯狂自责的原因。理性是一个像大老黑一样的警察,他要消灭这个预谋!
  什么预谋?究竟预谋什么?林鹤兀自哭了起来,现在可以看清楚了:一场自我叛乱!
  他要摆脱邮票,打碎邮票的桎梏。他渴望一种新生活,就是雪子所代表的物质世界的新生活!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已经病入膏肓。对白云灵的窥视,夜间用放大镜照雪子的身体,以及古怪的性欲,这一切都证实了他的病态。邮票化!刘书记总结得好。邮票像一座大山压迫他的心灵。他在给白云灵的信中不是提到过吗?邮票不断膨胀的价值正在吞没他自身的价值,这是多么可怕呀!他为邮票活着?还是为自己活着?这个问题在心底深处时时折磨着他,他必须做出抉择!
  林鹤猛地哆嗦一下;把邮票都卖掉!干点别的,办公司,做买卖,干什么都行。或者做一个富翁,尽情地享受生活!
  林鹤现在看清楚自己了,他决意对过去的生活进行一次叛变。水到渠成,果熟蒂落,他粉碎了灵魂最后的、最强大的抵抗,现在可以轻松自然地随着生活的波浪飘泊。好吧,想想这一点谁能不激动呢?冒一次险,看看究竟会发生什么!卖掉,把邮票卖掉!
  林鹤站在一家规模宏大、气派豪华的金饰珠宝专卖店门口。他朝里面排成长行的柜台瞧了一眼,不知不觉地走进去。玻璃柜里打着强烈的灯光,红丝绒衬托着黄金、钻石闪耀出一片珠光宝气。林鹤很想为雪子买一条金项链,但是没带钱。他徘徊着,发现想买的东西越来越多:这一对金手链镶着几颗红宝石,雪子戴着一定很好看;还有脚链,居然还有脚链!那么当然要买的,雪子四肢都要戴上金光闪闪的链条;为什么不买一根钻石项链呢?这根镶着十八颗钻石的项链,配上原先想买的纯金项链,套在雪子细长的脖颈上不是非常美丽的吗?哦,一个女人浑身能戴多少项链啊,简直能把她捆绑起来……蓦地,林鹤想起了那根蛇似的绳子,金项链难道不是绳子的化身吗?瞧,旁边一个漂亮小姐咯咯地笑着,一根一根试戴金项链,她身后那个老板模样的男人,在她耳边悄悄地说着什么,一定是他的耳语将她引逗得笑起来。那姑娘媚妩、轻挑,黄金在她眼睛里折射出迷人的光彩,她身后的男人巧妙地、轻而易举地将她捆绑起来……“这是一个隐喻,”林鹤想,“金项链其实象征着绳子!”
  想到昨夜的花绳,林鹤感到一阵震颤从脚后跟迅速地传到大脑。玻璃柜里的金器化作摇摇晃晃的火焰,从一个柜台燃到另一个柜台,大厅里金色的吊灯、壁灯也燃烧起来。这一片熊熊烈火分明是从自己心中燃烧起来的,林鹤觉得浑身发烫,口干唇燥,极想喝水。他转过身,匆匆离开珠宝店。
  太阳晒得人昏昏沉沉,林鹤体内的火焰愈加炽烈。他眼里闪过一连串画面:雪子翻滚挣扎的裸体,古怪畸形的肌肉,狂吻,呻吟……他知道那是欲火在燃烧!他要得到雪子,一刻也不能等待!抵御的力量一旦失去,整个大厦猛然塌坍下来。欲望的复燃毫不留情地扫荡着他残留的自尊心。他不肯走了,招手叫了一部出租车。坐在出租车里,林鹤觉得可笑:这是干什么?他好像真的着了魔!出租司机和他闲聊,他愉快地回答各种问题,只是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他异常兴奋,声音变得尖锐响亮。下车时,他付过钞票,连零钱也不等司机找,就急忙奔上楼去。
  他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念头使他战栗不已。但是,当他看见雪子时,什么念头啊,烈火啊,忽然间统统消失了。他坐在沙发里,望着雪子发呆。他想,他的模样一定像个傻瓜,小屋陷入长久的沉寂。
  雪子没有坐,就倚在窗台旁站立着。阳光笼罩着雪子,她穿着那件整个肩部裸露出来的橙色白花连衣裙,雪白的肌肤几乎透明,血就在一缕缕似蓝非蓝的脉管下流动着。有时,她的情绪产生微妙的变化,那血就化作一层粉红色的水汽,喷涌到她的脸与颈的表面上来,恰似抹了胭脂。她的胸脯比以往更加鼓凸,薄薄的绸料被撑起很高,清晰却又朦胧地勾勒出两只乳峰的轮廓,使人感受到一种颇具力度的性感。她的洋娃娃似的黑眼睛温柔而又快乐,从低垂的长睫毛下露出艳丽的神彩。光滑柔软的双眼皮变幻莫测地眨动着,反映出她内心丰富细微的闪念。用画家的目光可以看出一条曲线,从头部开始,流过细长的脖颈,在胸脯跳跃起来,又潜入平坦的腹部,然后在臀部作一个大弧度的滑行,再一波三折地流过大腿、膝盖、小腿、踝骨直至脚趾。这条曲线概括了女性的全部魅力,最鲜明而又最难琢磨……
  这简直是一件艺术品,叫林鹤如何下手加以毁坏呢?在美的光彩照耀下,任何人都会暂时收起欲望,耽于静静的欣赏。林鹤胡思乱想一个上午,忽然看见雪子,顿时被她那种女神似的美丽震憾了!积习又在心中抬头,除了审视观赏,他什么也不想做。
  “你怎么了?不认识我吗?”雪子微微一笑,问道。
  “哦,没什么,没什么……”林鹤慌乱地说,好像害怕雪子看穿他的心思。
  得做一件事,什么事呢?林鹤想了半天,蓦地明白了:他要把邮票搬出来,全部搬出来!欲念并没有消除,它好像魔鬼,忽而在这里闪现,忽而在那里闪现,非要不停地表演。林鹤拿了一串钥匙钻进黑洞,他叫雪子帮忙,雪子莫名其妙地由他指挥。这可是个大规模的行动,多少邮票啊!林鹤特制的藏邮票箱子包着厚厚的铁皮,像一个个保险箱,沉重无比。所以,他们只能分许多次将邮票一批一批运出黑洞。平时铁皮箱上着锁,雪子第一次看见林鹤宠大的邮藏,惊讶得瞠目结舌。
  “你要干什么?”雪子气喘咻咻地问。
  “吹吹风,邮票每年都要吹吹风……”林鹤在黑洞里翁声翁气地回答。
  其实,吹风透气都是秋天干燥的时候做的,现在季节不对。林鹤自己也不清楚干什么,他只是要行动。叛乱已经开始了,他必须不断行动!他隐隐约约地感到,决定的时刻快要到来,内心的紧张和激动每一分钟都在加强!掀开盖子的铁皮箱子一只一只撤空了,仿佛惊讶地张开嘴巴。腊烛摇曳的火苗也像惶惑不安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林鹤疯狂的举动。黑洞里空气混浊沉闷。林鹤蓬乱的长发相互纠缠着,汗水和着灰尘将他画成大花脸,好像一个正在进行大扫除的工人……
  傍晚,小屋里堆满邮票。原先放在中央的方桌,搬到墙角去了。腾出一块空地,林鹤席地而坐。地毯是新的,大红颜色。原来那张绿地毯被小狗糟蹋了。为防止杰克捣乱,坚决把它关在门外。写字桌、沙发、方台、茶几、床……凡是能放东西的地方都搁着邮票。这还远远不够,地毯上堆放着小山似的小型张。那么多邮票自然不能插在集邮册里,基本保留着原始状态。所谓原始状态,与外行人心目中的邮票完全两种样子:邮票都是整版的,从没撕开过,或五十枚一版,或一百枚一版,重重叠叠摞得很高,好像刚从印刷厂里运来的杂志报刊。小型张一百枚一封,夹在两块硬纸板中间,严严实实,大多数从未开过。它们的形状像针剂纸盒,略小一些,略扁一些。你要打针会想到它,但无论如何想不到它是美丽的邮票。林鹤若不是在硬纸板两面写上小型张的名称,他自己也分不清黑匣子里装着什么。还有大量散票,这就是正常概念里的邮票了,它们一套一套装在纸袋里。纸袋略呈长方形,白色,看上去恰恰像医院里拿来的药片袋。这些纸袋东一堆,西一堆,散布在砖垛似地码起来的小型张周围。谁踏进这个房间,一定会以为药房正在进行盘点。只有沙发上一堆信销票,才是房间里真正看得见的邮票。这还是林鹤拣破烂时代的遗物,一枚枚从垃圾箱拣来的。混杂散乱的邮票没有经过整理,牡丹花、菊花、黄山、领袖头像、民间舞蹈、杂技……纷繁的画面层层叠叠,仿佛冰山一角揭示出令人目不暇接的邮票世界!
  这就是一个人不断积累、不懈努力四十二年的成果!一只蚂蚁不停地搬运四十二年东西,也能堆起一座令人吃惊的小山。而林鹤除了艰辛劳作、省吃俭用,还有运气,不可思议的运气。他曾遇到过两次奇迹,出色地打过三大战役,智慧与运气联手,使他的集邮事业一次次产生飞跃!现在,面对这一切成果,林鹤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他仿佛被自己制造出来的巨人惊呆了,不晓得如何处置那宠大的身躯,不晓得如何运用那惊人的力量!
  夕阳从西窗洒进一片余辉,照射着满屋子邮票。它们仿佛起伏的山峦,从各种家具一直绵亘伸展到地上,将林鹤团团包围起来。金色辉煌使他觉得晕眩,他抱住头,将脸埋在两膝中间。太阳在西边楼群中沉没,屋内的光线迅速变幻着,好像不断移动一盏强光灯。当光束恰好罩住林鹤身躯时,他慢慢地站起来,脸上的表情只有那种下了破釜沉舟决心的人才会具有,高挺的鼻梁与下巴那道深沟表现出特别的坚毅。细长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的平和,瞳孔上那道幕布倦起来了,射出两道狂热的光芒……
  “我不要了!我把它们全卖掉!”他大声喊道,“我要开始全新的生活!”
  喊出这句话,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仿佛潜在水底时间过长猛地窜出水面,他需要猛烈地呼吸空气。接着,他像举行某种仪式,抱起沙发上那堆邮票往空中一扬,邮票像大雪,像蝴蝶,满屋子飞舞飘扬。他似乎还不过瘾,蹲在地上将白色纸袋一把一把往天花板上扔。邮票从纸袋里滑落出来,和先前的信销票混在一起,落在林鹤头上、肩上、脚上……
  “你疯了!一定是发疯了!”雪子在床边跺着脚喊。
  林鹤抖落了身上的邮票,来到雪子跟前。他抱住她,深深地吻她。雪子感到他迫切的欲望,身子软了下来。但是她还挣扎着喊:“先洗澡,先洗澡……”林鹤却抱着她滚倒在床上。床边摆着一排小型张,被林鹤用手一抹,噼噼啪啪跃在地上。晚霞染红了整张大床,他解开雪子的裙子,使她的裸体浸透在霞光里。现在,他的身心无比轻松,激动中有一种男人的沉着。美妙的玉体放着红光,处处透出温暖的春意。这红色的身躯象征着林鹤抛弃邮票之后的新世界!林鹤在她挺立的双乳上一遍遍狂吻。忽然,林鹤想起了金项链的隐喻,跳下出租车时产生的念头又冒了出来。他伸手从床角落里拿起那根绳子……
  花绳仿佛有一种魔力,他们两人看见它都产生强烈的冲动。林鹤将绳子在雪子脖颈上松松地绕两个圈,在想象中为她戴上钻石和纯金项链;又沿着手臂缠了几道,作为金手链;最后是脚链,他用绳子末端把她脚踝缠绕起来……雪子青春洋溢的身体扭动着,颤抖着,花蛇仿佛在她身上蠕动爬行。林鹤呼吸急促,体内又燃烧起一片大火。霞光渐渐退去,黑暗从各个角落爬出来,组成一道夜幕,将男人和女人遮掩起来……
  当他们筋疲力尽地瘫倒在大床上时,林鹤忍不住问一句:“你怎么会想到编一根绳子?”
  雪子说:“我不是有病嘛……”
  “我老觉得你知道这种效果,提前作了准备……”
  “胡说,谁想到你这么坏!”
  “你好像有一种天才,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好像是一个精灵!……总之,我太爱你了,任何女人都不能在这样深的层次打动我……”
  “洗澡吧!”雪子好像想起什么事情,情绪低落下来。
  他们在黑暗中走进卫生间,也不开灯,坐在浴缸里互相擦洗对方的身体。林鹤触到早晨的伤处,忍不住发出嘶嘶的嘘声。雪子蘸着水抚摸他,似乎要减轻他的痛苦。但是她自己心上的伤痛,却使她的手指颤抖起来。女人在这种时候特别敏感,特别娇弱,稍稍触动一下,柔软的心就如同浸在水里的海绵,将压出串串泪珠。林鹤抱住她,一边吻她的泪水,一边问她为什么哭。她推开林鹤,低头沉思,小手在两人之间捧起一簇簇水花。
  “早晨你为什么那样洗澡?那样狠命地刷你自己?你……你……”雪子很费力地抬起头,饱含泪水的眼睛在暮色余辉中透出绝望的光亮,“你是不是嫌我脏?”
  “不,不……我是觉得自己肮脏!我不该在昨晚那种时刻,把你,把你……唉!”林鹤觉得解释很困难。
  “我要问你,我昨晚发病的时候,都说过些什么话?”
  “你不记得了吗?”
  “一点也不记得了!”
  林鹤明白了,他知道的一切,是雪子发病时在狂乱状态中泄露出来的。他要保护雪子的心灵,再也不去触动那可怕的伤口。于是,他对雪子说:“你喊你迷路了,你还说,你要回家……”
  雪子将信将疑地望着他。接着,她慢慢地摇摇头,说:“不,你在骗我。我想起最重要的事情,我要告诉你的……可是我还要回忆一下,我说我迷路了?我说我要回家?”
  林鹤看着她迷惘的神情,急忙用一串热吻打断她的思路。现在,他觉得雪子丧失记忆,真是一件非常有利的事情。然而他自己却像隐蔽在角落里的摄像机,将雪子的不幸遭遇偷拍了下来。他在雪子身上涂着浴液,温柔地、细致地搓揉她的肌肤。使她松驰。爱和同情就这样揉进雪子的细胞。林鹤望着灰暗的天空,在那辽阔的银幕上将他拍摄的镜头组接起来:佳木斯纷飞的大雪,雪子在雪原上行走。漆黑的夜晚,雪子匆忙地赶上一班即将离站的火车。有一个男人,天花乱坠地对几个姑娘描绘南方繁华的生活,车窗外无边的黑暗吞没了雪子的灵魂。深圳。陌生的语言,怪物似的高楼,永远炎热的气候。男人淫邪的笑脸扑向睡梦中的雪子,徒劳的反抗,无力的挣扎,雪子在宾馆床上被强奸。刀尖在雪子美丽的脸宠上划动,她惊恐地接受了第一个嫖客。酒店、宾馆、电影院,雪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在人群中游荡。男人搜去雪子的身份证,钞票,抓住她头发在墙上猛撞。雪子跪在水泥地上,无声地饮泣。监狱,女牢房,一个妓女用烟头在胳膊上灸烫。雪子在一片荒野上奔跑呼救,脸上沾满绝望的眼泪。一只彩色的蝴蝶飞进林鹤的窗口,栖落在他的手掌上……
  “不!我们什么也不想,就这样失去记忆……”林鹤在黑暗中喃喃地、急切地说:“我要用生命保护你,用生命爱你!你和我,我们需要幸福作补偿,我们太需要幸福了!过去的种种痛苦,生活中种种烦恼,我要将它们粉碎!你相信我吗?”
  由于林鹤怜香惜玉的搓揉,雪子本来已经四肢发软,昏昏欲睡,林鹤突然说话,她惊悸地抬起头来。透过窗外射进的光线,她看见林鹤激动的脸,听着他热烈的言词,立即被一种男性的力量打动了。她似乎得到了保证,对女人来说非常重要的保证!林鹤从不作山盟海誓,他的这番话包含着无限深情,包含着一个男人为所爱的女人拼命的劲头。这一切表现得如此真诚,使雪子感动得心尖发颤!她想做出同样的保证,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以动作、以女人的本能,来回答林鹤的呼喊。她吻着林鹤身体的每一部分,温柔而热切,将闪电一样的激情传入他的体内。这是她的男人,她怎样把自己的一切献给他呢?爱到极致一个女人会苦恼,她无论用什么方法都不足以表达灵与肉的爱情。于是,只有渴求男人帮助。雪子倒在水里,浑身颤抖得几近抽搐,嗓子里发出呜咽的声音,迷迷瞪瞪地昏晕过去……
  林鹤从浴缸里抱出水淋淋的雪子,第一次感到自己真正地脱胎换骨了,一个男人原来是如此被女人塑造出来的!雪子在他贪婪的热吻下时而软瘫下去,时而又触电似的跳起来,他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引起她强烈的反应,使他知道自己完全主宰了她!
  夜里,林鹤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从一大堆砖块下面站起来,他原来是一个巨人!像电影里某些镜头一样,他端着机枪四下扫射。他在愤怒!他的长腿迈过围墙,踏碎铁门,膀子一晃,一座阻挡他的大楼轰然倒塌。呵,他是那样伟岸巨大,身形遮挡住太阳!机枪喷射出灼热的火焰,吞没了四下逃窜的魑魅魍魉。他不停地长高、长大,天神一样金光灿灿。他跨过高山,跨过海洋,用火焰打扫这个肮脏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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