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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起军事文学,一般读者的头脑里自然就联想到战争,仿佛战争才是军事文学萌生的沃土。诚然,军事文学的一些恢宏之作,得力于战争本身提供给它的养分。但是,和平时期的军事文学,同样可以写得色彩斑斓,令人瞩目。新时期军事文学的繁荣,使人们看到军事文学的生活涵盖面极大地拓宽了,绿色军营的一隅天地,不再是单调,枯燥、机械的生活重复,军人的心灵深处并非是一方净土,也在时时发生裂变、撞击。随之而来的,人们发现原来在军事文学的园地里,也有那么多赏心悦目的花朵,也有那么多破土而出的新人。读完中篇小说《想当兵吗?丫头》,我更加叹服。 这篇小说的作者胡玉萍只有23岁,小说本身和她的年龄一样,溢发出关不住的青春的活力,显得轻松、明快。贺拉斯在《诗艺》里写道:“我们不要把青年写成老人的性格,也不要把儿童写成个成年人的性格,我们必须永远坚定不移地把年龄和特点恰当配合起来。”作者对主人公叶子的性格把握,可以说绝然符合她那十七岁情窦初开的少女形象。整篇作品以叶子那口语化极强的个性语言娓娓道来,她那晶莹般透明的心灵,毫不掩饰的曝在读者面前。在这一点上,恐怕只有作者这样的年龄才能描绘得如此细微准确,分寸掌握得极好。 叶子17岁高中毕业时,可能压根儿就设想过去当兵。她梦幻着去考电视播音员。谁知她陪莎莎去征兵站面试,一眼被接兵的桑达看中。他们的第一次见面竟是这种富于戏剧性的场面: 想当兵吗?丫头。他问。 是你接我吗?我说。 是,你去不去? 是你就去。 一个问得大胆,一个答得干脆。叶子就这么当了兵,也开始了她的初恋。小说的发展以此为契机,应该说是很脆弱的。如果又是桑达身高肩宽,眉清目秀,有一股顶潇洒的男人气,叶子不会迷上他,也绝对不会去当兵,漂亮也就不会属于人民军队,而桑达抛开眼前的一群应征的女兵,偏偏看中站在远处的叶子,也是叶子那与众不同的秀美风度征服了他。两个年青人凭着感觉一见钟情,这对军人来说,是一场有潜在危机的罗曼蒂克游戏。 叶子当兵是因为碰上桑达,如果这纯属偶然的话,那她入伍后把桑达作为自己的心中人则是必然。但在“女兵在服役期间不准谈恋爱”的禁令中,她的爱情注定要受到压抑,但她却满不在乎,她的年龄幻想浪漫,天掉下来都不怕。桑达带陶玲玲她吃醋,陶玲玲看桑达的眼神她来气,出于少女初恋时的敏感,她嫉妒上陶玲玲这个“高干妞”。少女的第一次初恋是纯情的,她渴望桑达经常和她在一起。为此,她把背业务的时间都用来想桑达;为了能使桑达和她单独谈话,她宁肯在全班业务检查中考个“倒数第一”;在“七○一”演习中,她放弃了去军校上学的机会,留下来帮桑达,这些都是出于爱的驱使。 叶子的形象虽不完美,却富有鲜明的个性特征,显得有棱有角。她调皮、任性、单纯、好胜,屡屡违反军队纪律,可业务上又是尖子。黑格尔很重视这种性格的多方面性。他认为“只有这样的多方面性才能使性格具有生动的兴趣”。他豢强调“每个人都是一个整体,本身就是一个世界,每个人都是一个完满的有生气的人,而不是某种孤立的性格特征的寓言式的抽象品”。叶子身上的个别性,与她的整体是协调的。她的徒弟杨佳在班上搞恋爱怀了孕,破坏了军纪,造成了恶劣影响,如果说这是杨佳的错,倒不如说是叶子当上总机班长后,推行什么“全面开放搞活自由平等博爱人情人性人道主义”的失败。这时叶子才扪心自问“难道我天生就是一个老百姓而不能是一个好兵吗?”严格地说,只有到这时叶子才完成了从老百姓到军人的蜕变,虽然她早已穿上军装。 与叶子相比,桑达在作品里缺乏鲜明的个性特征,徒有一个完美的躯壳。尽管作者在塑造桑达形象时,倾注了对他的理解,但在读者的眼里却得出不同的结论。作为一个接兵的兵,他选中叶子在一定程度上为私心驱使,他看上了叶子,并不是因为叶子有什么天然后备军人的气质,而是被她那姣美漂亮的容貌击中,也可以说从这一刻起,他在心理上已自认叶子非他莫属。我们不妨沿着他的心理和行动的轨迹进行一番剖析。叶子入伍后,有一次曾直率地对桑达提出有关爱的问题,他们的对话无疑是心灵的窥探: 他顶认真极了的说,部队不准战士谈恋爱,我特别不允许你在当兵的时候和我们连或别的连的任何男兵谈朋友。 我说:班长,这些男兵中包括你吗? 他说:记住,你一定得是个好兵。 我说:班长,不要回避问题。 他口气更加坚硬地说:记住,你一定得是个好兵! 从这段简短的对话,不难看出,叶子心地坦荡,有意试探,而桑达却心底藏私,东躲西闪,他两次用“你一定得是个好兵”来掩饰,但却掩饰不住他内心的潜台词。“我特别不允许你……”这分明是保护人、情人、丈夫的口气。当然他严禁叶子和任何男兵谈朋友,他是不包括在这任何之中的,他的特殊之处就在于,从接兵时起,叶子天经地义只能和他谈朋友,在异性相恋时,男人的排他性比女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桑达的阅历和经验要比叶子丰富得多,他明明知道叶子在痴心恋着他,在很多时候却故意不理她,这不是什么故意的疏远,实际上陶玲玲已知道他爱叶子,所以,他对陶玲玲的那种关心,使人隐约感到有一种恩赐感的味道;而对叶子来说这样做又刺激了她的嫉妒心,争强好胜的叶子反而越想得到他的爱。不管是有意无意,桑达对叶子的有意冷淡,起到了他预想的结果,他要将叶子的感情控制在自己手中。再看一段桑达和叶子的对话: 桑达叫我到他的宿舍去。 他说叶子,考军校吧,我报名了,也给你报了名。 我说你凭什么给我报名?我不去! 他说你必须去! 我说这是我自己的事,你有什么权力命令我? 他说我爱你。 难道爱就应该是这样的吗?爱,男女双方是平等的,叶子虽然才十七八岁,尚且还懂得争得女性解放的权力,不当男人的附庸;而桑达却事先不征求叶子的意见,事先也不听取叶子的责问,却一味用“我爱你”去搪塞,不尊重对方的爱难道是真正的爱吗?随后粗暴地把叶子拉入怀中,疯狂地吻叶子,这是爱的自然流露还是欲望的宣泄?诚然,作为军人,桑达也有七情六欲,也有爱的奔流,这不足为怪,完全可以理解,即使一时激动出了格也情有可原。但问题是桑达的内心世界与他的外在表现很多时候是一对不合拍的矛盾体。叶子曾质问他:“好,你是好军人,你不自私,要不是你,我还当不了兵呢!”叶子的话,在相当程度上戮准了桑达的心窝。事实上,无论是被发配上山的狗子,提前退役的毛娜,还是欲寻短见的杨佳,他(她)们虽然谈不上是什么好兵,但都不隐瞒自己的真实感情,就连那个老穿老式黑布鞋的指导员,也是有血有肉,有情有意的人,他深夜监听毛娜和狗子互诉衷肠,执法如山分别对两人进行了处理,而狗子复员时,他却出人意料之外,将毛娜退役后的地址打听到亲手交给狗子,这才是真正军人水晶般透明的心灵。桑达之所以缺乏他们这种人格的真诚,完全是由最初瞬间的私欲使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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