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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卫东一心等待陶末雨的电话,以为艳福降临,可是过了一个星期仍是没有电话。他试着往艺术学院表演系宿舍打,那里的老太太说不给找人。潘卫东捱到星期天,把电话打到陶末雨家。
  “喂,你找谁?”是陶末雨,真巧。
  “找你。”
  “卫东吗?”
  “在下正是。”
  “对不起,上次Party取消了。”
  “为啥不告诉一声?叫我好等。”
  “下次的,下次行不?”
  声音好嫩好甜好刺激!“行不”,太有味了,比初云的声音还好听。
  “下次啥时候?”
  “我哪儿知道啊!”
  “我想你。”
  “真的?咋想?”
  “夜不能寐。”
  “哈,你就是油嘴滑舌!你想我姐吗?”
  “提你姐干啥?”
  “我姐在呢。你跟她说话吗?”
  糟透了。
  “喂,卫东!我正要找你。”是初云。
  “找吧。”
  “不是找你,是找你爸。你爸在家吗?”
  “找老头啥事?”
  “不能告诉你。”
  “那你问我!”
  “你跟雨雨说吧。雨雨,给!”
  真晦气,说啥!
  “还有事吗?”雨雨说。
  “哪天请你们吃饭。”
  “今天吧。请啥?找好吃的地方呗。姐,去吗?……我姐不去。我姐不去我也不去。啥?这学期不上戏,好好念书了……对。到学校找我?行,行……拜拜!”
  找陶末雨不成只好到期货市场找平衡。但是卫东的期货生意并不顺。春节前卫东本金是12万,是期货建帐的最低价码。加上赚进的3万6,帐面总计15万6千。大庆的钱进来,帐面35万6,不错了。谁知两笔椰干赔了八万,后来赚回来两万通算还是赔。炒期货的人都喊赔,和春节前相比局面大变,估计八成以上客户赔了。春节前有个200万的大户赚进200万,这人见好就收要结帐提款。经纪人劝他继续做,挣了这么多怕啥?那人坚持提走200万本金,留下赚的200万。可是春节后200万一下子赔掉130万,那人见势不好提走了余款。他算是赚了钱,剩下没有听说赚钱的。东信不是严格的期货市场,只是个经纪公司。连经纪公司也算不上,是香港经纪公司的子公司。市场在马尼拉,居间公司在香港,香港人到S市来办子公司,国内的政策不允许外商办独资的期货公司,因此找东建作伙伴。东建是建筑业大企业,哪里懂期货呢?控制权在香港人的手里,香港人呼风唤雨,东建人只能听摆布。期货生意这个火不是好玩的,赶紧做几手找回本钱,然后就拔脚出来,还是作装修生意去。
  这一天潘卫东又来到期货公司。他进门先看电子价牌上的报价,他准备买进咖啡抛出椰干。大厅里的人闹闹嚷嚷,说是东信的上层人物换了,香港的欧阳换成了米利,米利原来是副经理现在是副董事长兼副经理。东建的经理杜宝强被撤了职,还被反贪局传去好几回。现在东建派孔达人亲自抓。米利前几天从香港过来,几家大户的生意他要亲自操作。米利还干了一件事,把一名叫作邦的顾问炒了鱿鱼。邦那个人卫东见过,是印度血统的马来西亚人,业务精而又正派,吃吃喝喝找小姐的事从不干,是几个顾问中最好的一个,不知米利何以炒他鱿鱼。米利四十多岁,又矮又黑又丑,上任那天从汽车上下来,脑门上不知在哪碰破贴一块胶布,样子就如黑社会老大。米利身后是他的“太太”高个子棕色皮肤像个阿拉伯美人。卫东没看见这一幕,是听别人描述的。卫东找到他的经纪人小朱下完单子,出来正好看见孔达人进门。
  “哟,卫东,你怎么来了?”
  孔达人见人总要先打招呼,不论男女老少地位高下。
  “我是你的客户。”卫东笑着说道。
  “我还不知道呢——生意咋样?”
  卫东正要回答,孔达人又和别人打招呼。他招呼了十几个人,转回身对卫东说道:
  “来,到我那儿坐会儿!”
  卫东跟孔达人进了董事长办公室。
  “请坐请坐!”孔达人边脱大衣边让。
  这办公室却是豪华,一套皮沙发要两三万吧。孔达人坐在真皮高背液压老板椅上,这是杜宝强的椅子。
  “陶总叫我来当董事长。”孔达人兴致勃勃的表情透着精明。“卫东,我是管计划的,这个第三产业,不是我份内的事。”
  “能者多劳嘛!”卫东笑道。“原来谁是董事长?”
  “陶总挂的名儿呀!来,坐下坐下,我听听你对东信的看法!”
  于是卫东坐下。
  “说真的说假的?”
  “当然说真的!”
  “说真话就不好听了。孔总,我看这个期货不好干!第一,你们东建的人不行。都是外行。杜宝强算啥?是个中专毕业学给排水的嘛。东建又是董事长又是经理控制权却在副董事长副经理手里,在米利手里。外行领导内行,搞阶级斗争可以,搞市场经济不行。”
  “你不也是外行吗?”孔达人笑容可掬。
  “所以我赔了。第二,控制权在别人手里,容易作鬼。你不信?你这儿是静态报价,咖啡、大豆、原糖、椰干、干茧,每天各报价四次总计20次,这里大有文章可作。静态报价本来就是落后的,可以钻空子的。米利那个助手报的价和公布价不一样嘛!现在大多数赔,时间长了要闹乱子。有人就说你那个电传价表是从哪儿来的?是从厕所里拿出来的吗?”
  “弄不弄鬼,我们确实控制不了。卫东,话说回来,2000万是米利拿的,我出的是房子和名儿,我不过收一点管理费,我能赔到哪去?过去杜宝强胡作非为,我们把他撤了。”
  孔达人是明白人。
  “是啊,你的管理费开支太大了,洋顾问住的是河畔花园,每月房租就是几万,车马费吃喝费都是期货公司开销,奢侈得很!几十个经纪人,大多数半路出家是二把刀,每天也是肥吃肥喝。客户都赔钱,而经纪人顾问脑满肠肥,我看早晚是个事儿!孔经理,我对期货没经验,也许是杞人忧天吧!”
  “有道理,你说的有道理!卫东,你的帐上有多少?”
  “不多,30万吧。”
  “这回米利打算亲自操作,帮几个大户挣点,树一村公司的形象。你再多投点,投到50万,我叫米利给你做,准赚!赚多赚少看你的运气了。小伙子,我跟你说吧,自己赚了才是真格的!”
  孔达人倒是好心。能借米利赚点钱是真格的,可是到哪儿弄钱?
  潘卫东这天早早回家。小芹出去买牛奶,老太太一个人在家。这个街区订牛奶难,每天要小芹去买零售的。这几天老太太感冒,是暖气不好冻的。过完春节家里的暖气越来越糟,可是S市的天气仍是零下十七、八度。住东建的房子算倒霉了,上冬进不来煤,取暖期拖后了半个月。进的煤质量也差,烧也烧不热。锅炉老化,除尘设备老化,烟囱里喷的是尚未燃烧的煤粉,弄得整个房区灰黑一片。这一片20多幢楼,卫东家比别的楼好一些只有十一、二度,点上油压电暖气上到十四、五度,老头老太太在屋里要穿棉衣棉裤。点电暖气电又出了问题,先是烧坏保险丝,后来插座烧坏了,后来墙里走的线负荷过大也烧断了。电暖气总出毛病老太太不敢点,到了三月初来了寒流终于冻病了。
  “妈,好点吗?”
  “好点。我吃‘白加黑’好使。”老太太躺在床上鼻子囔囔的。
  “药还有吗?”
  “有。卫东,我想起一个事。”
  “妈,啥事?”
  “建设债券该摇奖了!”
  卫东笑了。
  “妈,你那钱就当存款吧,还想中奖?”
  “咋不想中奖!买债券谁不想中奖?有一个算一个!债券你给我拿出来,在那个小柜里。你留心给我看着点儿报纸,这几天要公布了。”
  卫东拿出债券,老太太拿在手上仔细看。卫东想起巴尔扎克小说里写的迷上彩票的老太太,想不到妈也如此。这是精神寄托。
  “妈,你就是中上奖,那点钱好干啥?”
  “那点钱!你别以为当个小老板挣钱容易,不容易!你知道多少?特等奖30万,少吗?再说这是福份,我要中上了,再活20年没问题!”
  “妈能。不中也能。”
  “债券就放你那儿,这事儿你给我办吧。”
  卫东从老太太屋里出来到自己屋里找一本书看。他找出时下最流行的贾平凹的《废都》。《废都》畅销是因为从不看小说的人也想买来看。这书是摊上买的,错字连篇,当是盗印本。盗版印刷是一个发财之道,从电脑软件到CD唱盘到畅销小说。他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性描写无甚新奇之处,说是写都市其中生活习性人物心理与乡下人无异,小说中的主角是个作家玩了不少女人没一个够档次的。他的朝北的小屋冻手冻脚寒冷难捱,他于是跟小芹说一声便出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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