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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屈应天打开由局长指定这些日子一直算作他办公地的办公室,史彤生不在办公室。
  史彤生是两天前从疗养地回来的。屈应天第一次见到他的印象是,他似乎刚刚参加一个国际会议归来,而不是犯了错误跑到外面躲避新闻冲击息事宁人后回来的。尽管他知道社会文明管理局的宣传处长做伤风败俗的事情是何种性质的问题,其新闻价值和喜剧价值在社会上造成何种影响,其滑稽可笑在人们茶余饭后街头巷尾的流传中给单位要造成何种损害,他还是谈笑风生神气得如凯旋的将军。
  屈应天走进门,清楚地看到史彤生对把他安排到同一个办公室的不满毫不掩饰的表达了出来。史彤生的写字台恢复到原来的位置一分不差,挪动过的沙发、茶几、报架以及记事板一切都各就原位,屈应天本来就挤在一边的写字台被推到阴暗的墙角里。
  宣传处就两个办公室,一个单间,一个三间大屋,当初安排他进这个办公室时屈应天就提出,让副处长与史彤生在一起办公,便于商量工作,他到大办公室才名正言顺。这一建议遭到年副处长不客商量的坚决反对,而且真格动气一般,加上局长又十分权威地说你就在这里,屈应天才只好服从。
  屈应天有些弄不明白,年副处长为何死活不愿与史彤生在一起?史彤生为何犯了错误还如此嚣张。犯了错误竟会不给处分,还敢给局长调来的人颜色看?其实单位看大门的老头都明白,史彤生让某些人望而生怯的是,他的老婆是中央某人儿子的秘书,通天!人们也听说他们两口子在私生活方面互不干涉,而且相处得很好。史彤生出事后,他老婆曾亲自到部里找过部长。
  “史处长,史彤生处长在吗?”门口来了一位衣着扎眼,体态婀娜,令人眼花缭乱却很难说清长什么模样的女士。
  “我刚从外面回来,没见他,说不上他在哪儿。”屈应天不卑不亢,也没请女士进屋。
  “他在的。我跟他通了话才来的。”
  “既然是这样,就进来等吧。”
  “好的。打扰了。”
  “别客气。”
  屈应天顺手拿起纸和笔,他要向局里写份报告。来京后他一直坚持不轻易进局长的办公室汇报工作,有事都以报告形式公事公办。他明白,要不会人为地给自己添麻烦。他的报告有关公司执照的办理情况和门市装修的进度,并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他知道他工作的好坏不仅关系到他自己个人,还牵着局长。
  “哎呀!秦晴你来啦!”史彤生他其实并没走远,就在五楼部长办公室那儿。此时久别重逢密友一般扑向那位女士。
  屈应天听他叫她“亲亲”,心里直泛腻味。
  “小屈,”史彤生居然很自然地这样称呼他,“我们谈点事,你出去一下。”
  本来用不着史彤生说,屈应天正打算回避的,可听史彤生这样毫无顾忌地指使他,他心理上无法接受。
  “我这报告很快就完,写完了我就走。”
  屈应天没有回头,但他从史彤生的深呼吸中已感到他的两眼瞪圆了。
  “怎么样,到底撵出来了吧。”
  屈应天捏着稿纸,没趣地走进对面办公室,葛楠乐不可支地对其他人炫耀她的判断,“你还很有耐力,我说不出三分钟,你居然会在里面待了八分钟。”
  屋里的人包括老蔫、老高都笑了,只是小桂笑得很勉强。小桂是史彤生调来的。
  “算了吧,把桌子搬到我对面来,这儿挤一点儿,可自在。”
  屈应天不解地看着葛楠。他不完全懂得葛楠的意思。同时他又发现小桂朝小常挤了挤眼。
  “咱们那位蔫副处长都忍受不了,你能忍受得了?有人统计过,他的电话百分之六十是私事,他接电话别人需要回避的比率是百分之四十左右;他来访的客人百分之七十五是女性,会客时别人需回避的比率是百分之八十左右。你要不嫌别扭就继续在那儿呆下去,你要想干事情就搬这边来。”
  屈应天下意识地扫视着大办公室,这里已经放了六张写字台,够挤的了。不过葛楠这边再拼上一张写字台倒也不是不行。
  “过来吧,别辜负了我们葛大姐的一片盛情。”小桂说话酸唧唧的。
  “你别鬼心眼太多,小心大姐我敲你的头。”
  “不敢,再不敢。”
  “我还是跟史处长商量一下再定吧。”
   

  屈应天从史彤生办公室搬出来的第二天,史彤生召开处里全体人员会议,传达了上级对屈应天报告的指示和决定。
  “……根据工商管理局的规定,公司法人代表必须有单位原职务的任命书,考虑到屈应天同志在单位没有任职,不便于作为公司法人代表,决定由史彤生同志为公司法人代表并兼经理,屈应天同志为副经理。考虑到宣传处的全面工作,史彤生同志不脱离原岗位,不直接负责公司经营,但负有领导权。公司日常经营业务由屈应天负责……为加强公司力量,加快筹建速度,决定葛楠、桂金林两同志参加筹建小组并到公司工作,其余工作人员从行政处抽调并雇请临时工和返聘离退休人员以及……”
  “处长同志,本人不同意参加筹建小组。”
  当史彤生念中央文件一般念完上级的指示决定,葛楠立即当场表示了反对意见。
  “有意见找上面谈去。”
  “处长同志,你平时经常谆谆教导我们,也作为纪律约束我们,要求我们任何事情都不允许越级请示汇报。这不自相矛盾了吗?我是听你以往的教导,还是执行你刚才的指示呢?”
  “这是上面定的,你跟我说没有用!”
  “这么说,以后凡是你决定不了的事就可以直接找上面领导请示汇报了吗?”
  “葛楠同志,你少给我找别扭好不好?”
  “我是在跟你请示呀,怎么说是找别扭呢?要不把这样的原则问题搞清楚,我犯了错误还不知道是怎么犯的,也免得你生气发火,你血压又高,心脏也有杂音,肝上又有脂肪瘤,十二指肠又溃疡,我一切都是从关心领导的角度出发,把一切原则问题都弄得明明白白,以后的事情不就好办了,你说对吧?”
  “那你为什么不服从组织决定。”史彤生只好回到话题上来。
  “不是我不服从组织安排,人贵有自知之明,因为我爱自作主张,乱来乱捅,我不适宜从事经营活动,你不是这样认为吗?”
  史彤生一愣,不过他还是问:“谁说我是这样认为啦?”
  “你是我直接领导,你最清楚不过了。”
  史彤生立即面有赧色。
  组建公司的报告批下后,小桂立即打电话告诉了史彤生。史彤生立即打电话给部长,部长不知道参加筹建小组的人员。史彤生知道屈应天任组长,同时有葛楠。当小桂告诉他后,史彤生有一种无名的妒意,他知道葛楠的能量。他虽还没见过屈应天,但知道屈比他小八岁,是省里最年轻的副处长,而且是局长一手调来的。他从心里不愿意屈应天出人头地。于是他跟部长说葛楠不适合参加筹建小组,这个人好自作主张,好乱来乱捅。没想到这两个人在电话上说的事,她居然也会知道。
  “反正这是上面的正式决定,你看着办吧。执照的事我来负责,屈应天同志刚从省里调来,人地不熟,侧重抓一下装修工作,参加公司的同志从现在开始就要了解市场信息,熟悉进销渠道,做好开业前的准备工作。散会!”
  “嘿,公司还没办起来,里面就已经有这么多文章。”
  葛楠走出会议室自言自语发着感慨。
  史彤生无可奈何地盯了她一眼。
   

  史彤生接手办执照的第二天,上班就把屈应天和小桂叫到办公室,让屈应天把所有的表都给小桂转交清楚。然后他就拿起了电话。
  他拨的第一个电话不是工商局而是商业局。
  “局长大人你好,好久没见了,今晚有空吗……哪里哪里,我有事要求你啊!要没有安排活动咱们聚一聚?还有你工商管理局的那位亲家……小事一桩,我们要办个书刊发行公司,执照还没办下来。建设精神文明嘛!我们还能办啥!你定你定,新亚?好,六点见。那边你打个电话,我也打个电话,好嘞!”
  商业局长与他无亲无故,毫无亲朋关系,可他就能指挥人家溜溜地转。社会文明管理局与晚报联合办了一个专栏叫“社会曝光”,去年有人向他们投诉新亚舞厅有色情活动,史彤生亲自带人调查核实,确有其事,把材料搞好准备见报之际,史彤生单独约见了商业局长,新亚是商业局的“三产”。在此之前,他根本不认识这位局长。
  商业局长看完材料后头上冒了冷汗。
  “史处长,千万别上报千万别上报,我们严肃处理认真处理。”
  “好,看你的面子,不上报,为了不扩大影响,你处理完后直接跟我说一下。”
  商业局给他的回报是一台彩电和随时出入新亚。
  史彤生第二个电话拨给了秦晴。电话很简短,通知她六点到新亚。
  第三个电话才拨给了工商局。他当然知道商业局长已通知了他。接通电话寒喧过后,史彤生说:
  “局长同志,我们局里有人要投诉你们呢!叫屈应天,调来不久,处级,这人办事认真得很,我看他跟自己老婆都不会开玩笑。他说你们让他跑了九趟还没给他发正式申请表,而且亲眼看到你们工作人员受贿……好,晚上见面谈,晚上见。”
  史彤生打完电话,十分轻松地伸了个懒腰。
  “老冒!”
  不知道他说的是谁,或许是屈应天,或许是商业局长,或许是工商局长,或许都包括。
  史彤生喝完一杯茶,觉得情绪很好,于是便插上门,研墨铺纸,挥笔一气写下了“京文书刊发行公司”八个遒劲有力、潇洒秀气的大字。他要以自己的字作为发行公司的招牌。
  写完字,他自己先仔细欣赏一番,觉京文二字不那么如意,又铺纸重写,十分满意后,他仰靠在软椅上舒坦地静候墨干。
  墨迹一干,他立即拿着八个大字上了楼,显然是去找部长。
  屈应天此时已在装修现场泡了一天,既当监工又当小工。正要下班,小桂飞车送来了史彤生写的字。
  招牌的字已经制好了。重新制,制字的一千五百元就算白花了,另外工期就得往后拖。
  屈应天与张工商量了具体的施工计划。想是想,说归说,他还是要尽力如期完工。
  屈应天准备下班,一转身见葛楠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他。那神态叫他心里一动。
  “屈应天你够觉悟的。爱人的工作不落实,粮食关系不办,孩子转学不联系,做饭没气罐不想法,整天泡在施工现场,你真行啊。”
  “你怎么……”
  “你让一个大学生在家吃闲饭,她日子好过吗?你该去找领导,你说我鬼都不认识一个,到哪去找工作,他们不解决你就不要上班!我告诉你,并不是哪个领导故意要欺负老实人,主要是那些惹不起的他们不愿惹,掂来掂去,还只好让老实人吃点亏,因为老实人不会死皮赖脸跟他们闹!”
  “为这,我做不来……”
  “办执照你敢去跟人家小姐斗心眼,想方设法抓人家的把柄你做得出来,为自己的事你做不出来?”
  “……”屈应天笑笑摇摇头。
  “哎,公司的人事这样安排你想过什么没有?噢,史彤生当法人代表兼经理,却不到公司上班,让你拼命!干好了是他的功劳,搞砸了你兜着,这小子没安好心!”
  “我的原则是宁可人负我,我决不负人。”
  “你真傻,既然要你主管经营,你就要考虑要权,一是人权,二是财权,三是自主权,要不没法搞。”
  “具体的经营管理和责、权、利,我是要拿出章程来的。那你呢?”
  “我本来是不想来的,我图什么?可别人这么算计你,我不平,我要来帮你。”
  屈应天惊疑地看着葛楠。
  “告诉你,书刊发行界我有好几个同学呢!走吧,有个煤气罐,你拉回去先用着。”
  “那你……”
  “我有两个罐。”
  “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葛楠两眼直直地看着屈应天。
  “因为你太傻。”
  屈应天心里一热。
   

  屈应天拉着煤气罐回到招待所已过了开饭时间。
  屈应天推开门,秀薇和泱泱不在屋里。他把煤气罐装好她俩还没有回来。屈应天有些紧张。他知道自己的妻子,她是个柔弱内向的女子,心胸有些窄,她要生气从来不跟你吵,可她会十天二十天甚至一个月不理你,直到你把她的气消尽,你主动哄她才罢休。这些日子她又生气了,可屈应天忙得白天不见面,晚上上床就呼噜,没哄过她一次。她会到哪去呢?
  屈应天泡了一袋方便面,嚼了几块饼干,秀薇娘俩仍没回来。
  屈应天锁上门,到电视室看了看,没有。这里一没亲戚朋友,二没同学同事,她能上哪?屈应天走出了招待所。
  街上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在屈应天眼里只是一片模糊。他从心里觉得对不起秀薇和泱泱,他承认自己在这方面无能,是个不合格的丈夫和父亲。由于自己的无能让妻子和女儿受委屈,他比她们更难受。他也想呼风唤雨,可他在这里不知道风在哪里雨在何方。
  屈应天漫无目的地在人行道上走着。京都的夜晚也变得热闹起来。沿马路边摆满了各种小吃摊。简陋得很,一张或两张低矮的小桌,几个小板凳,蜂窝煤炉子上有的在烙饼,有的下面条、馄饨,有的在蒸包子,再加啤酒和螺蛳、凉粉皮、花生米、酱牛肉几碟小菜,来吃的少男少女居然不少,生意满不错。再看那些经营者,都有模有样,穿着整齐,从拘谨的招徕顾客的语言和老实巴交做生意的手段,一看就知道都是第二职业者。白天他们都是机关干部或公司职员,晚上干起这营生,有的不免露出些羞涩。是啊,赚钱还顾那么多干什么!屈应天脑子里冒出个念头,叫秀薇也来干这个?他笑了,这简直是开玩笑,他要说了,她不伤心死才怪呢!
  屈应天继续朝前走。晚上还有谋活的。木匠拿着一把锯,一本家具图;油漆匠拿几块油漆标本和一把刷子。他们排坐在马路沿上,并不吆喝,只等主家来找他们,一副愿者上钩的神气。
  屈应天忽然开窍,自谋职业呀!为何不把秀薇的档案放到人才交流中心呢?屈应天立即转身回家。
  “科长,你放下,等他回来后再拿上去吧!”
  “没事儿,一罐气才多重。”
  屈应天有些懵,急窜几步,见浑身疙瘩肉的接待科长双手提着煤气罐在上楼。屈应天几大步冲了上去,“我来!谢谢。”
  接待科长乐呵呵地跟秀薇打招呼:“有事只管说。”
  秀薇一进房间趴在床上就抽泣起来,弄得屈应天好似面对一只刺猬。
  “我没要你去求人家,煤气罐我已经借来了。”
  秀薇双肩还是一抖一抖地抽泣。屈应天不知她究竟为何这样难过。
  秀薇嫁给屈应天这些年来,除了上班工作、下班洗衣做饭以外,家里的一切没操过什么心,她最不愿意与人交往,喜欢安安静静一家人与世无争与人无求地生活。眼下的日子逼得她实在忍不下去了,食堂里的菜女儿一口不爱吃,做又没有气。她到招待所食堂买饭,顺便朝厨房里多瞅几眼。她发现除管道煤气外,厨房里还有临时急用的煤气罐煤气灶。回家后那煤气罐一直在她眼前乱晃。她想招待所肯定有好多个。她一下午忍受不了这个念头的折磨,鼓了几十次勇气,下定决心准备带着女儿去找接待科长。
  这一行动被意外来访的葛楠耽误了。葛楠见她一副惊疑的神色,大大方方地介绍了自己,并询问了他们来京后的一切境况。秀薇对葛楠这位不速之客的关心说不上是感激还是疑虑,她不知她是真诚还是别有用心。葛楠走后,秀薇怨恨自己无能,对任何人对任何事一辈子只会这样被动应付,居然就只会答她所问,自己就没有问她一句话。人家把她的家庭、个人的学历、经历全问遍了,自己对她却一无所知。她要去找接待科长的愿望就被这种怨恨自责压下了。
  上食堂打晚饭,煤气罐才再一次扰乱她的心绪。吃过晚饭,她斗争了半天,想到老乡这层关系,才鼓足勇气领着女儿上了接待科长的家。
  她低着头向科长陈述了自己的请求。说完她浑身出了汗,从脸和脖子发烫的感觉,她知道自己的脸已红成什么样。当她抬头听候接待科长的答复时,她的心抖了一下。她看到了一双令她胆颤的眼睛。她发现他的饿极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她的乳沟。该死!怎么穿这一条连衣裙呢。她想提一下裙子太低的领口,可她的手没有一丝勇气。她知道这样等于戳穿了接待科长肮脏的灵魂。他准会难堪。她的请求恐怕就要泡汤。她只好装作平静,强忍着那对放肆的十分流氓的目光在她胸前扫来扫去。她胸口上像爬着一条蜥蜴一般难受,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意识清楚地忍受这样的事,在她心里无异于用自己的贞洁交换煤气罐,她怎么不伤心呢!
  “秀,好了好了,是我不好,我不应该让你操这么多心,受这么多累。我以后多抽一点时间来办这些事。现在煤气罐也有了,而且有两个,你再不用愁了。另外,我明天就把你的档案放到人才交流中心去,我们自己可以找到工作。”
  “你把那罐气送回去!”秀薇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怎么啦?为什么要送回去呢?你说的哪一罐呀?”
  “你跟谁借来的?”
  “我们单位葛楠借给我们的,她有两个罐。”
  “你把它送回去,我不要!”
  “这又为什么呢?既然人家借给咱了,又何必送回去呢?”
  “你送回去,反正我不要借她的。”
  屈应天看着任性而又妒火中烧的秀薇,只好苦笑。一会儿哭,一会儿恼,他不明白她究竟是为什么。
  屈应天在家苦笑的时候,史彤生正搂着秦晴在新亚舞厅里神魂颠倒地晃着慢三步舞。一切都按照他的愿望顺利进展着。
   

  办公楼里热闹异常。史彤生把营业执照办下来了,局里的人一个个看别人的新生婴儿般传看着营业执照。史彤生用不以为然不屑一提的腔调说着谦虚的话,看热闹的人自然就要搭上一些有口无心的夸耀,反正闲坐在办公室里也是白白地无所作为地闲坐着。
  屈应天手拿着他草拟的《公司机构、人员编制构想》、《公司内部机构职责及工作程度》和《公司经营管理条例》三份文书,看着眼前的热闹。屈应天打心里佩服史彤生的能量和效率。自己跑断腿磨破嘴气痛胃都没办成的事,他却几个电话轻而易举就办下来了。他觉得自己再干五年八年未必就有这个本事。
  史彤生的满心得意很快被屈应天的三份文书赶没了。三份文书他是一口气看完的。他暗暗吃惊,难道他屈应天学过经济管理?完全是个地道的行家。三份文书中不仅把经理、业务、仓储、财会等机构人员的职责作了明确的分工和详尽阐述,而且把进货、批发、零售、邮购等方面各个环节上容易出现的利弊搞得一清二楚,订出了十分具体的相互制约的规定和奖惩制度,连批发三联单和零售柜台小票、仓储卡片都设计齐全了。这要花多少心血?
  史彤生当然不了解屈应天在大学学的是图书馆信息学,他更不会想到这些日子屈应天除抓门市装修外,同时跟葛楠跑了两家新华书店、两家社会批发书店和一家专业书店,登门实地请教了书店经营管理的知识和经验。
  史彤生感到自己有些难以驾驭屈应天。他要拿出手段,拿出控制屈应天的手段。
  屈应天没等史彤生拿出对策就来到了他的办公室,他不是来接受史彤生对那三个文书的称赞还是批评的。他提出了史彤生正在想却还没有想好的问题:经理和副经理的分工。
  史彤生毫无准备,支吾几句没说出个子丑寅卯。
  屈应天一眼便看出他内心的混乱。他不想故意让他把缺陷表现出来,也不想在他面前卖弄,开门见山陈述了自己的意见。
  “按说经理不到公司主管经营是不合适的,既然上面这么定了我也只有执行,所以我俩的分工也只好按这种现状来考虑。我的意见是你主管人事和财务,我主管经营。这种既体现经理掌握公司实权,又符合经理不用亲自陷入经营业务,用不着时常出差和每天到公司上班的实际。经营中的重大事情两人协商解决。你看怎么样?”
  史彤生不了解屈应天,他搞不明白,屈应天怎么会把人财两大实权全部拱手给他,而自己却只顾卖命。他傻吗?他绝对不傻;是真的品质优秀作风正派?他不敢相信。想到自己公开地把他挤出办公室,心里倒有些惭愧,相比之下自己显得有点愚蠢,有点小人意气。
  “还是一起商量着干吧。”
  “我这人喜欢直来直去,分工一定要明确,职责一定要具体,分给我的事,我会尽力去做;不是我管的事,我绝不会随便插手。”
  “既然你态度这样明朗,那就先这么定,什么事情事先都不可能想得十全十美,只能边干边改进,你把咱俩的分工再写个补充意见一并上报。”
  “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公司要进的人员尽快物色,如果要进正式职工或干部的时候能不能给我一点儿照顾,与别的单位对调安排一下我爱人的工作?”
  “喔!你爱人的工作还没有落实?”史彤生有些故作惊讶。他脑子里立即生出一个主意,让屈应天夫妻俩和葛楠在一起干会很有意思的。“这又何必呢?跟领导说说直接安排在咱们自己的公司嘛!你要不好意思,我跟领导说。”
  “不不不不。”屈应天马上反对,“夫妻俩在一个单位有许多不便,可能的话,你想着这事,也不必为难。”
  “不在公司也可以在咱单位安排嘛。”
  “我写过报告,上面不同意。”
  “我来说,有权不为自己单位的人谋方便要权干什么?”
  屈应天仔细看了史彤生一眼,这人哪像葛楠说的那样。人啊,就是太有思想了不好,要都愚昧一些反而不会有这么多事。
  “还是不要说的好,领导说了话再收回去不好,还是进入时对调安排合适。”
  “你这样坚持,我也不好再说什么,有合适人选你也可以提出来。”
  “这事还是你一张嘴一支笔为好。”
  屈应天走出史彤生办公室带着某种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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