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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夜来香”的阴影,遮不住瑛子的光芒(之三)  

其二:美人儿究竟意味着什么

  ——来自“青春热线”的报告
  采访时间:1997年9月16日
  采访地点:女子庇护所
  姓名:赵春梅
  性别:女
  年龄:24岁
  赵春梅的电话,每次都是上午8点~9点打来的。
  我与她通话,已经很长时间了,无疑,她是我那许多“未曾谋面”的女性朋友中的一位十分知心者。
  她性格爽朗,思想开放,很有现代女性的摩登气派。她是个女模特儿,很多杂志的封面,都登过她的玉照。当然,她可称得上美人儿了。
  我们见面,是她特意要求安排的。
  她本人,似乎比那些封面的照片更有生命活力,但却给我一种隐隐的威压——
  她个儿太高太高了,几乎高出我半截去了,我在她面前完全成了一个丑小鸭,而她简直就像一只天鹅。
  她说:“我一米七八的个儿——再登上高跟鞋儿,就是一米八几。走在人群中,从来都是‘鹤立鸡群’的感觉。”
  我仰头笑笑。
  “是呀,在通电话的时候,在欣赏杂志封面的时候,我可从没想到,你长得这么高呀!”
  她笑笑,伸出细长的手指,夹起小小的茶缸儿,喝了一口。
  “没办法,爹妈给的。”
  我说道:“这多好呀!李白不是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吗?”
  她笑笑。
  “是的。小时候,对自己长得太快太高,我曾经自卑过;后来长大了,发现无论走到哪儿,人们都会注意我的;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了。看吧,我这么一个人,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好了。”
  “这真是大好事呢!无论中国还是外国,几乎所有的女人,都希望能够引起别人的关注呀!”
  她说:“道理没有错,只是像我这样的,受到的关注最多,承受的心理压力也最多。”
  她已经不用我提示,就直奔主题了。
  我说:“今天,你想谈什么就谈什么,不一定非要拘束咱们电话里定下的那个‘心理压力’的问题……”
  她立马摆摆手,打断了我的话。
  “是这样的。我每次在电话中的确是想谈什么就谈什么的。
  可是,用不着思考,我所遇到的那些无法与人倾诉的问题,全都与你那‘心理压力’有直接的关系呀!”
  我笑了。
  “真是那样的吗?”
  她学老外的样子,大大咧咧一摆手,耸耸肩。
  “耶斯!如果不谈‘心理压力’,我这儿就什么话也没谈的了啊!”
  我说道:
  “既然如此,你就慢慢谈吧!”
  她很有电影演员陈红的气质,点点头,从包里取出一盒香烟,抽一支递给我。我说不会抽,她就自顾自地吸起来。
  她看出了我的担心。
  “没事,我在与人谈话的时候,总喜欢吸烟。你不会介意吧。”
  我说:“没什么,那你就由着性子吸吧。”
  她吸了几口,又想了想,便开始叙述——
  我的经历也许很奇特。
  我属于早熟的女孩儿。今年已经24岁了。记得我在12岁那年,也就是比现在正好小一倍的时候,就来了月经。当时,我十分惊恐——要知道,那时,我还仅是个小学六年级的学生呀!
  可我的个儿,那时就长过了一米六十,比班里所有的同学都高,比老师还高。我偷偷看一些书籍,在美国的一本少女吸毒卖淫的书中,主人公也是十一二岁就来了初潮,也就是说,性心理性生理开始觉悟了。
  我明白了,我是个早熟的女性。
  很多同学也常说——
  赵春梅像欧洲某某明星;赵春梅像好莱坞某某演员;赵春梅像澳洲某某名模……
  当我发现同龄的女孩都没有月经,而唯独我来了,就时时刻刻有极大的羞惭心理。
  我们的体育老师赵国胜,人很帅气,酷爱武术,还在北影拍的一部武打片中饰演过武打和尚。我的“性骚扰”史,是从他这儿开的头——
  他见我个儿高,就想方设法培养我对体育的兴趣,想让我当篮球或排球运动员。每次体育课,他都对我特别关照,并专门进行训练,他到过我家,说服我父母,让我参加学校的业余“体校”训练——就是每天下午放学之后,在操场上训练两小时,另外,星期天再训练一个上午。
  这种训练十分辛苦。
  体育,对我来说,从心底里并不喜欢;对于郎平那些体育明星,我也并不十分羡慕。我还是敬仰那些演艺明星,还有那些选美明星。也许因为“性”早熟,所以十分注意自己的脸蛋。我认为,我有可能以后成为模特儿。
  的确,赵老师对我不错,经常手把手地教我动作。有一次,是个星期天,他要求我们练习5000米环跑道长跑。开跑第三圈,他就把我从队列中叫了下来。
  他拉我到更衣室去,小声说:“赵春梅,你这么小,是不是就来月经了?”说这话的时候,他脸红了;听这话的时候,我脸也红了。
  在此之前,这是我人生的第一隐秘,连我母亲都不知道。我羞得低下了脑袋。他说:“女孩子,来了月经,就是大人了,可要注意身体呀!”一句话,就把我说哭了。我很感激他的关心,他既是老师,又是大哥哥。
  他说:“别哭。我是看见你运动裤后面透出了血迹,才让你下来的。”
  一听这话,我羞得脸无处放了,忙伸手一摸,屁股后面,果然潮乎乎的——再一看手上,已是鲜红一片。
  “这样吧,今天别跑了,快去把运动裤脱下来,换上裙子,去小卖铺买包卫生纸垫上……”
  我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就出了更衣室,把门在外拉住。
  我在室内,心儿“砰砰”直跳,慌慌乱乱就更衣。正当我脱去运动裤,还未穿上裙子之时,他突然闪了进来,一把搂住我,说他老早就喜欢上我了。
  我吓得没办法。他说:
  “我不会做违背你心愿的事情的……”就在我身上乱摸一通,最终为我穿上了裙子。
  他把门打开让我出去。我又羞又恼又气又愤,不知自己要干什么了。他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交到呆如木鸡的我的手心里,说道:“快去呀!快去买卫生纸。”我这才缓过神来,飞快地向操场外的小商店跑去……
  这是我有生以来遇到的第一次“性骚扰”,是我的第一次。
  从此以后,他更加“关心照顾”我,经常训练之后,把我叫到更衣室,搂抱亲吻。
  这种事,对于一个青春初期的少女来说,干扰是巨大的。
  由于突然地接触了男人,时时会出现“性幻觉”、“性向往”、“性激动”——夜晚,我常常会做有关“性”方面的那类美梦。白天,上课总是不专心,作业不想做;对女同学女老师很反感,非常乐意与男同学男老师亲近。哪怕就是下课之后,说几句笑话,开几句玩笑,心里也很痛快。
  星期天,在家就呆不住了,总要跑到学校大操场上去。有时并不训练,而是去与他见面。
  他总是嘘寒问暖,搂着我说些甜言蜜语。然而,我们没有作过爱——一次也没有。他曾经有过几次冲动,但他还是没有“犯规”,只是隔着裙子放掉了。
  他是我的“性”启蒙老师。他对我讲解两性知识,并让我摸他的下身。这样的引诱,这样的干扰,使我在一个时期之内,几乎每天都想着,见了他之后,就试一次,只试一次……
  但是,我没有那个勇气开口。
  后来,又在无意之中,读了一张报纸——
  那上面说的是一个乡村男教师,如何对学生进行“性”攻击,被判了“教唆罪”而劳改。
  这使我很痛苦。
  有时也觉得,赵也是个“性”的“教唆犯”,是他“骚扰”了我,让我的心无法平静,无法安心学习,无法自己控制自己。但我又管不住自己,总想过几天就和他亲热一次。
  而那个星期五下午,对我的打击十分沉重——也许,那是我一生中情感方面所受到的第一次打击吧!
  我每当一过星期一,就扳着指头算日子;星期二、星期三……过了星期五,就快了——星期天,我们又可以……
  然而,就在那天,我在校园里发现赵老师与一位漂亮的女人并肩而走。
  我就跟在后面。
  出了校门,他们又在街上走了一段路,到了公共汽车站牌底下。我见那女的与赵老师拥抱在一起,又亲吻了好一阵子,直到车来,那女的上了车,赵老师才返身回校。
  当时的我,头皮发麻,两腿打战,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发现了我,就“嘿嘿”笑着,来到我站的树底下。
  我问他:“那人是谁?”
  他说:“你别介意。那是我的女朋友,话剧团的演员。”
  我一听,就气愤得哭了。
  “那么,我呢?你不是爱我吗?”
  他“嘿嘿”地笑笑。
  “赵春梅呀,你还是个孩子呀,你还不懂事情呀……”
  我打断了他的话。
  “孩子?你不是说,我已经是大人了吗?大人!我是大人!”
  他见我声音很高,向四周瞅瞅,说道:“唉……怎么跟你解释呢……你呀你呀……”
  我见他伸出手来,想为我擦泪或者摸我的脸,就气愤地将他的手打开,说道:“你这骗子!”
  他愣住了,还想再说什么,却没能说出口来。
  我头一扭,拔脚向校园跑去……
  这是我的第一次感情经历。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去参加训练。同时,再也没有搭理过他了。
  现在想想,那在当时来说,被误认为是“爱情”的东西,其实并不是。而是由于他的“性骚扰”,使我的“性意识”加速发育,盲目地成了他手中的“性玩物”。
  更可悲的是,在考初中时,我的数学竟没有考及格,放假后又加班复习,在痛苦和茫然之中,咬紧牙关,学习再学习,直到临开学参加了升学补考,及格之后,才得以上了中学。
  我们的初中,是与小学配套的,基本上是百分之百地集体升入。
  这件事,对我来说,是个极大的耻辱。
  在家里,父母和亲戚长辈,无论如何也不可思议;在学校,老师和同学们也在不断地议论:赵春梅这是怎么了?小学都毕不了业,今后怎么办?
  瑛子姐,看看吧,那次最初的“性骚扰”,给我带来的是多么大的灾难呀!
  如果再如此发展下去,我赵春梅该怎么办呢?
  人生,路漫漫呀!我才十一二岁呵!
  这个教训,使我下定决心,今后一定要好好学习。
  上了初中,初一时,我还比较平静。但一到初二,班里就不知不觉掀起了“恋爱”高潮。我的座位里,时常发现有男同学留的小纸条儿。
  有一次,我在校门口的公共汽车站上等车。忽然发现,那电线杆上,有张外地庸医治性病的招贴广告。就在这下流肮脏的广告旁边,有一行新写的文字。
  ——赵春梅小组,你的身材太美了,我爱你,永远不变心……
  我仔细辨认,知道是我前排的男同学王伟华写的。在我座位里,书包里,文具盒里,那些纸条之中,王伟华写的是比较多的。他人性格很好,学习也不错。
  可是在这之前,我已经跟另一个男同学在“谈”着呀!
  后来,他又在我桌边,用小刀刻下了他的“情书”——“春梅,我爱你……”
  “性的骚扰”,在学校的生活之中,无所不在。
  有一次,我的本子掉在王伟华那儿了,他忙为我捡起来,用手擦去上面的尘土,翻了翻,就交给了我。我在做作业时,发现里面夹有纸条;一看,又是他的。
  我终于被他锲而不舍的精神所感动,应约来到他姑妈家去会他。
  这是个星期天。
  我一到,他就对他姑妈说:“我请我同学赵春梅来帮我复习英语,请不要打扰我们。”
  他姑妈答应了他的要求,就将瓜籽、茶水、香蕉端进套间,然后关门出去了。他立马对我说:“春梅,我爱你爱得几乎要发疯了。”我也很感动。我俩就拥抱在了一起。很久,我们谁也没有再说话。这时刻,似乎话语全是多余的。
  那时,我只有十四岁。
  后来成了人,这么多年,再回忆十年前的那件事,觉得十分荒唐。要说“性骚扰”,在我看来,那才是真正的“性骚扰”。因为那一次,我俩都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心情;第一次偷吃了禁果。
  那是我人生的第一次“性”生活。
  一个女人,有了第一次,往往心理上会发生极大的变化。我把许多问题,都看得比较开了。而对于他,就有一种“是他的人了”的认定,无论干什么,总把我与他放在一起去考虑。
  后来,我俩又有过几次——
  有时,在远离学校的公园;有时,在没人去的拆迁房;有时,在建筑工地的材料堆里;有时,在林带的树丛之间;有时,……
  这样干的结果,使我们的学习成绩每况愈下。更确切地说,我就根本无法学习了。
  有一次,仍在他姑妈家,不巧被他姑妈撞见了。他姑妈当时惊得眼睛发直,颤抖地指着赤条条的我俩说:
  “天哪,你们还都是孩子呀!这可真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更令她没想到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一连两个月,我没有月经;后来才知道,我是怀孕了。我想想十分好玩,十分可笑。就对他说:“喂,你小子要当爹了!”听到这话,他猛地浑身发抖,好像天要塌下来了似的。他问我怎么办,我也急哭了,反问他怎么办。
  当然,只好去医院堕胎。那些大夫,全都十分吃惊:俩个孩子,竟能怀上孕呵……他们的议论,我俩只当没听见。做掉之后,我仍然去上课,但身体虚弱得无法坚持,只好在家休息了一个星期。是我母亲发现了这件事,逼问我,我只好如实向她说了实情。她也如同学他姑妈似的,十分惊讶。
  毕竟是母女之情。她要打我,看我这个样了,又下不了手,气得在地上直跺脚,总要找那坏小子拼命去……
  没等她去“拼命”,学校就押着他来到了我家。
  原来,他把学校实验室的一台显微镜偷出去卖了;又在半夜潜入实验室,偷出一台电脑,却被校工当场逮住。
  学校已经审过。
  他说他没钱,这全是为了我……
  ——一下子,我想起来了,他领我去堕胎,我问他哪来的钱,他说“偷”来的。我以为他是开玩笑,并没放在心上。
  老师站在我床左侧,校工站在老师背后。他就低着脑袋,站在我床右侧。
  那一刻,我不知是怎么了,真有一种明天就会去死,今天专门留下遗言的英雄气概——
  我什么也不顾了,觉得一切全完蛋了;什么脸面呀,什么虚荣心呀,什么自尊呀……
  我就郑重向老师说:
  “我与他做爱,也怀了孕——他所干的一切,全是我指使的。要处分,就把我连他一起处分……
  现在想想,我当时真傻到了家。他并没有说出我俩做爱之事,更不可能说出堕胎之事呀!我的话,更使老师和校工瞠可结舌,面面相觑。
  这样的事,是传的最快的。一下子,学校里,我们俩就成了最受人议论的“焦点”——
  病好之后,我们一到校,几乎所有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没办法再读书了。我也无心再读书了。
  而他,通过他爸当年在东北插队时的一个老兵团战友,转到佳木斯的兵团农场学校去上学了。
  我呢?
  我就辍学了。
  在哈尔滨,14岁不上学,这也是极其少有的现象。也许,不上学是正确的选择。如果我继续上学,那所学校,那里的环境,那里的老师和同学,会用语言和白眼把我给吃掉的。即使是学校开恩,不给处分,不开除我学籍,我们也已无法再在那儿呆下去了。
  那时,我的个子,已经长过一米七二。
  在家里,父母就我这一个女儿。小时候是那么的疼爱,而从六年级(与体育教师)到初二(与他)以来,学习从来没有上去过,父亲就又是吼又是骂,母亲也急得老哭。
  这样,他们就渐渐不大指望我今后会成什么大材了。我与他们的感情,也就渐渐淡薄了。只要他们一催我“学习”,我就有一种本能的反抗心理。我不爱学习,现在寻找原因,全都是由于“性骚扰”之过呀!
  辍学之后,我与父母的关系更加紧张,更加恶化。他们只要一开口教训我,我就立马与他们吵嘴,往往闹得无法开交。
  父亲说:“我们生育了你,却无法管教你;我们要送你去少教所了!”
  我说:“你们敢送,我就敢把这房子烧了。这样,罪行更重一些,可以永远呆在劳改营里,省得有人跟你们吵嘴了!”
  父亲气得深深打颤。母亲就来打我,我就与母亲对打……
  没有办法,我离家出走了。这一下,可把我父母急疯了。
  上哪儿去呢?
  我就在一家私人的小面馆里当女招待,老板非常热情,说好管吃管住,一月开300元钱。
  这是一家安徽人开的馆子,老板姓朱——也许是朱元璋皇帝的后代呢,谁知道他怎么跑到东北来的。朱老板说,他们来哈六年了。起初,就在马路边上干,慢慢有了点儿资本,才租了房,在屋里干了。
  他夸我东北女孩长得好。有事没事就跟我聊天。有一次,聊着聊着,就一把拉住我的手,说他喜欢我。
  我挣脱了。
  这之后,他几乎天天对我进行“性骚扰”,动不动就摸我一把,搂我一下,亲我一口。我很害怕,就给后堂的大师傅讲了。他说他可以保护我。
  没几天,大师傅就将来老板的老婆从老家弄了来。这样,朱老板不敢对我怎样了。
  一天晚上,我正准备睡觉,门被一下子撬开来。我惊得慌忙用被子裹住身子,往外惊望——原来是大师傅。他进来之后,嘻皮笑脸,就要与我同床。
  这个情况,我是万万没有料到的。
  我发现,天下的男人都一样,对年轻漂亮的女人,无论是谁,都会有“性”的攻击力的。
  他上来搂我,我不同意,于是,俩人就打斗起来。他几乎将我身上的衣服撕了下来……
  这时,就听朱老板在对门他的屋里喊叫:“姑娘,怎么了?”
  一听这话,大师傅吓得逃出了我的屋子。
  许久,我呆呆地坐着,一言不发,好像脑袋已经麻木,什么也不想,完全是一片空白。
  “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又叫了一声,这是老板娘的声音。
  一会儿,门被轻轻地推开了,老板娘小心翼翼进屋来。问道:“姑娘,你咋啦?”
  直到这时,我才仿佛从噩梦中醒悟过来,低头看见自己裹着被子,缩在墙根上。就随口说道:“没什么,你们睡去吧,我刚才忽然做了个可怕的梦……”
  她也许相信了我的话,就又退了出去。
  这一夜,我再也无法入眠了。
  我其实还有许多谋生的门路,但那些亲戚,我一个也不想联系;我见不得自己老是被他们教训。
  我是隐姓埋名在外面打工呵!
  我所受的“性骚扰”,过去的,没办法时父母、亲人诉说;而今的,又更加无法对任何人诉说了。只有自己偷偷下决心;处处小心,处处留心,万万不要上当失身。
  我出门时,非常盲目,只想着远离一切认识我的人,并下定决心,永远也不再回家去了。可是,在外受到欺辱,举目无亲的时候,又不由得想家了。
  我呜呜地哭着,一直哭到天亮。
  在这家面馆干,朱老板和大师傅,总是时不时地对我动手动脚的。多亏有老板娘在,没有发生什么大问题。
  也许,是这女人的本能。老板娘这人,钱财看得很紧,对我这小姑娘,看得更紧,什么时候都不肯离开我。有时出门买菜买肉,走到半路,会突然折回馆子,看有没有什么情况,如果没有,就谎称忘了什么,拿上再走。
  她没能发现什么“情况”,实际上却解救了我好几次。
  有一次,朱老板正在撕我的裙子,她突然出现,朱老板立马低着脑袋,继续扫他的地……
  还有一次,我在后堂打下手,大师傅正要搂我,她突然出现,大师傅没能占上便宜……
  我刚才说,我的离家出走,急疯了我父母,这可是真的呀!
  馆子里,有一台从废品堆中低价买来的黑白电视机,没事的时候,我就看几眼电视。
  有一天,我看见:那上面有一条寻人启示——原来是我父母寻我的呀!
  思前想后,我没干满一个月,只得了一百块钱,就自动离店,回家去了。
  这次回家,使我终身难忘——
  母亲见我回来,激动得拖住我就哭。父亲为了找我,已经病倒在床上,一个星期上不了班了。他们做最好的饭给我吃,一句话就一片泪,再也不提送我去少教所的事儿了。同时,一句也不再提过去我的那些事情,一句也不埋怨我。
  只哭着,说我傻。
  母亲说:“傻孩子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会要了你爸的命呀!”
  父亲也说:“春梅呀,以前,全是我们错了。是的,你已是大人了,我们再也不能管你个人的事情了。我们保证,今后不再说你!”
  听了这些话,我的心暖烘烘的。我相信天下没有不心疼子女的父母。我也向他们保证,今后有什么心事,都告诉他们,再也不离家出走了。
  后来,我知道,为了找我,家里花了好几千块钱,所有的亲戚朋友,全都出动了。光是我回去那天,母亲向各方面打电话,告诉他们我的情况,就打了70多个。
  母亲打通一个,就抹一把泪,说道:“回来!谢天谢地,没被人贩子拐走,也没有被坏人暗杀,好好的在一家小馆子里当了快一月的女招待……”
  当晚,我们一家人谁也无法入睡,就在一起讲述这一个月里发生的事情。当然,我再不会那么傻;我不可能把在那家面馆里遇到的“性骚扰”讲给父母听,让他们担心。他们也讲了四处找我的经过。
  说了一阵子,谈到在护城河里发现了具女尸,家里几个亲戚都被公安局传去辨认;结果,那尸体已经腐烂,无法辨认。从那天起,父亲就倒下了,认定我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们一边说,一边哭。我也听得直哭。
  在家陪爸爸一段日子,爸上班之后,给我在北方大酒店找了个工作。
  北方大酒店,就在哈尔滨饭店对面,侧面又是人民百货商场,是哈尔滨最繁华的地方。我一去,人家就相中了。值班经理说我长得不错,就安排我在总服务台工作。
  我高兴极了,加上我高窕的个子,穿上呢子制服,非常自豪。可是干了几天,我就自动下岗。因为总服务台的女孩儿,不仅要求长像漂亮,为饭店装饰门面,而且要有很高的文化程度,尤其是要有一口流利的英语。
  后者我全不具备。
  ——我没什么文化。
  ——英语几乎是文盲。
  总服务台是干不了的。我就被安排在前大厅,当端盘小姐。
  这也是很显眼的工作。一般身材相貌好的,才有资格在这儿工作。在这儿,不穿制服,而穿旗袍。
  我第一次穿上深红色的真丝旗袍,所有人都说:
  “哇,你的身材真是棒极了,是个模特儿的材料呢!”
  在北方大酒店工作,其实就是“吃青春饭”,用自己的微笑挣钱,但却锻炼了我高贵的气质。
  那是有钱人去的地方,只要你服务态度好,朝客人笑笑,就会时常获得“小费”。你可别小看“小费”呀,往往一赏就是一张百元大票,一月下来,这比工资高得多呢!
  当然,这些钱,有许多都与“性骚扰”有关:
  ——有的客人是“目淫”,独坐一旁,唤你过去,小声说些下流话,把你搞得面红耳赤,他却开怀畅笑;
  ——有的客人是直接做小动作,在你为他送饮料的时候,偷偷在你腿上摸一把,或者有意无意碰你一下;
  ——有些是“过失淫”,他们装着并不在乎你的存在,而在你笑着为他端去饮料的时候,有意手忙脚乱,将饮料碰翻,或者碰得倒你一身,然后连说“对不起”,用手为你又擦又抹;
  这一切,都属于“正常现象”,干我们这一行的女服务员,没一个人不遇到这些事情。这样的“性骚扰”,在女服务员之中,应该说是“家常便饭”。也就是说,如果没这些“性骚扰”,人家何以出钱去住你的酒店。
  我们服务员之间,酒店的管理人员之间,对这些“小事”,也都装着没有看见,没人去认真的。
  但是,有一些客人,就大大地“犯规”了。他们在客厅里,就直截了当地对你说,只要去他客房,陪他睡一夜,给多少多少小费。
  这样的事,经常遇到。
  我上岗第一天,就有人与我谈价,以后时间长了,几乎天天都有。但我不愿那样。我不愿出卖自己肉体。从这一点上看,我的确还属于好女孩之列的。我没有为了钱而堕落下去。
  无论是谁,中国人,还是老外;年纪大的,还是年纪小的;我都没有答应过,一次也没有。
  而在我们酒店外面,在十字街口,在人民商场附近的外宾馆,每天都会有一些浓妆艳抹的女子,她们专门勾搭从大酒店里出出进进的有钱人……
  在北方大酒店干了近一年,一个偶然的机遇,使我知道了人必须有“名”的重要性。
  有一位老板,是专稿人像摄影的。他姓谢,叫谢成章,个儿不高,人民大学毕业的。他学的就是人像摄影。拍了不少作品,在国内许多杂志上刊登,还去国外参加了人像摄影作品比赛。
  他看中了我。
  他说:“你的自身条件很好,想不想上影楼?成名星?”
  我也很向往能拍些美丽的照片,就一口答应了他。
  这谢成章开有一个临街的影楼,里面的条件装饰很高档,生意也很红火。他的人像摄影要价也比一般的影楼要高一些。由于有些名气,上他影楼的人的确不少。有名演员,有名歌星,更多的是那些新婚伴侣。
  一般结婚,每家都是专门存一笔“照像费”开支的。所以,一套“婚照”,少则几百元,多则几千元。
  他为我摄像,讲明一分不取,是为艺术。
  他每天让我去他那儿,给我编排了许多动作姿式,还让人给我量体裁衣,让我看了许多中外名模的照片,要我用心“挖掘自己的内心”,每天“挖掘”,每天演练,他就是不给拍一张照。他总是让我一会儿做这动作,一会儿做那动作,他在一旁,侧着脑袋细细地看。有时,我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他就说:
  “知道吗,小姐你很美呀!”
  我红了脸。
  他又说:“不要害怕,我是毕加索,我是在欣赏艺术呀!”这样被他“欣赏”了一个多星期。
  在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被“性骚扰”的感觉。如果我不是女的,他还会这么仔细地“欣赏”吗?
  有一天,他为我拿来一个器具。对我说:“你身上一切都不错,就是身材高条,显得乳房不够丰满。”我可不爱听这话,就努起了嘴。他又说:“没关系的,我为你准备了这个,拿回去用吧;会好的,一切都会完美起来的。”
  我拿了那器具,回去一看,是个“丰乳器”,还有说明。用了三天,他说效果不明显。
  “你是不是不会用呀?”就在影楼里教我使用。
  我起初很害羞,他却告诉我:“为了成名,为了艺术,你就应该想得开一些。”
  他为我“丰乳”,第一次很难为情,以后也就没什么了。
  这人不仅有艺术气质,而且口才很棒,把人说得晕晕乎乎,就倒在他的怀里面。
  一段日子以后,有一次,在他影楼上,我们就发生了关系。
  我说的这些,到了这个地步,就不算“性骚扰”了。而在这之前,他是千方百计,用“艺术”为幌子,对我进行“性骚扰”的。实事求是地说,我对这个矮我半个关的小摄影师还是有感情的。
  他也在我的人像摄影上下了一番真正的功夫。
  从他那儿,我才知道,那些美丽动人的照片,决不是一般机器所能拍出来的。而是“光”与“色”的结合,加上被摄者的精神岁月和气质等等……
  可能是由于有了特殊的关系,我与他的配合非常默契。他为我拍了许多照片,有的非常好——比我本人漂亮得多。
  征得我的同意,他把我的“艺术人像”发了出去,立即就有几家杂志当了封面和封底。一时间,我就有了一些小名。
  有一位广告商,特意邀请我去拍一个广告电视。这个广告,使我得了一笔可观的收入。当然,在拍这广告的过程中,那老板也是对我“语淫”,追着夸我这漂亮那美丽,还有动手动脚的行为。
  那摄像师,是电影学院毕业的,在广告公司专门拍摄广告片,他把我摆过来弄过去,似乎是在工作,又似乎是在“性骚扰”。
  也许,这些都是无法避免的吧。
  拍了广告,又为一家公司拍了一幅美人饮用他们饮料的招贴画。
  在拍这个的时候,也是遇到了拍广告时同样的问题。这不足为怪,我就不一一讲述其中的细节了。
  这个时候,在感情上,我已经爱上了谢成章。
  有一次,我上他那儿去看他,发现他正在为另一个漂亮小姐拍玉照。见我来了,他有些不自在。
  那小姐问:“这位是何人?”
  他支支吾吾,说道:“这是……以前在这儿拍过照的……顾客……”
  我一听,头皮发麻,腿也软了。我没想到,这么个其貌不扬的小个子人,竟会在这影楼上一个挨一个地玩弄漂亮女孩。
  因为我看见,我曾经用过的那个“丰乳器”,又在这位小姐的包里面。
  瑛子,你看女人好不好骗?他骗了我的感情,我还在热恋着他,可他已经又有了新欢呀!
  我骂道:“你这伪君子!你这臭流氓!”
  那小姐有些莫名其妙,对着一言不发的他说:“成章,你说话呀!你得对今天的事向我做出解释!”
  他仍是沉默。
  那小姐“哇”地哭了起来,嚷道:
  “怪不得你要逼我去堕胎,你呀你,原来早有一个‘最亲爱的人’了!”
  我一听才知道,这姓谢的与这小姐已经怀过孕,就气得猛推他一把,随手将那“丰乳器”扔在地上,用脚踏烂,骂道:“见你妈的鬼去吧!”
  我没有哭——在他面前,我表现得十分坚强。
  再低头一看,我是怎么了?姓谢的个儿如此之小啊!像一只可怜巴巴的小耗子!我怎么会爱上这个人呢?怎么会对他动真情呢?怎么会把自己的未来与他联系在一起呢?
  一转身,我就走了。
  背后,听见姓谢的叫了几声,我连理也没有理睬他。
  这次情变,对我的打击很大。
  一时间,哈尔滨以及东北各地,有七八家刊物都登了我的大照片。看着这些照片,我会独自流泪,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在街边的书摊上,我亲眼看见,有一些小伙子掏钱买了印有我照片的杂志,将我的照片贴在嘴上亲吻。
  有的说:“这辈子,要是能和这妮儿交上朋友,死了也值呀!”
  这使我想起有一本书上介绍,刘晓庆当年看见有个厂家出了新产品,把她的照片放在酒杯底下,一倒上酒,人像就显了出来,这叫“美人杯”。
  有人说,这是对刘晓庆的“侵权”行为。
  而刘晓庆却说:“我喜欢人们对我这样……”
  那是刘晓庆,但是我不行。我可不喜欢人们把我的照片亲来亲去。
  也有登出我全身照的。我也看见,有人买去杂志后,专门亲吻我的“那个部位”。
  瑛子,我认为,这一切,全部属于时女性的侵犯——这是一种社会性的,似乎是合理合法的“性骚扰”。
  听到这儿,我笑起来,说道:“春梅呀,你这么敏感呀!”
  她抽了口烟。
  说道:“是的,你可不知道,当我看见那些男人们用嘴贴在照片上我那个部位时,是个什么感觉。”
  我认为这个感觉一定十分独特,就欠欠身子,问道:“我当然没你那么风光呀!你说说,是什么感觉?”
  她又用力抽了两口烟,直盯盯地望着我。
  “是受侮辱的感觉呀!”
  我说:“你可能把问题看得过于严重了吧,没那么……”
  她打断了我的话,说道:“瑛子,你可不知道呀,一些男人很下流呢!他们看完杂志,就用烟头烧我的那个部位!”
  一边说,她一边举着香烟,看着彤红的烟头,又说:“就这样,一下子就烫穿了……”她用烟头做了个动作。
  我心里一惊,说道:“天呐,这些东西,怎么偏偏被你给看见了?!”
  她说:“是啊,谁叫我对自己的美丽太关注了呢?谁叫我总是这样引人注目呢?我总在街边的书摊去转悠。”
  我看着她,想着她当时看见这些时的情形,心里为她难过起来。
  她问道:“瑛子,你说,这些东西,算不算是对女性的侵犯?”
  这个问题,我过去还从来没有考虑过。我说:“我也说不好。按说,这似乎与‘性骚扰’又隔了一层。但你是当事人,这些动作,在你眼皮底下发生,那无疑是对你本人进行了人格侵犯。”
  她又在抽烟,半天不再吭声。
  我也喝了几口茶,脑中回荡着春梅刚才所说的那些事情。
  过了一小会儿,她见我走了神,就忙掐熄烟头,说道:“喂,瑛子,就是在我离开北方大酒店时,学会吸烟的。”
  我转过头来:“你是如何离开北方大酒店的?”
  她笑笑,说道:“就是在拍了广告之后。确切点儿说,就是与谢成章绝裂之后。”
  “那么,为什么会吸上烟了呢?”
  她在我问话的同时,又从盒里抽出了一支烟,点燃吸起来。
  一边吸,她一边往下说——
  拍完广告,我的经济条件有了很大改善,完全没必要再去当女招待了。于是,就辞了职。
  可是,由于谢成章的问题,我的心里非常痛苦。
  在太阳岛公园,我独自游逛时,看见一群女孩男孩,架着画夹,画写生画。我就凑上前去看人家画画,用心打发时光。
  他们是美术学校的学生。
  我见那几个女孩子全都吸烟,而且画的画非常好看,就与她们交谈。她们给我烟,让我抽,说是搞艺术的女性就应该会吸烟。我也就跟着吸起来。
  开始有些呛嘴,吸了一支,发现感觉不错,脑袋有些晕乎乎的——这正可以排遣我心中的痛苦呀!于是,就自己买了烟,在没人的地方吸起来。
  这老师姓师,是个很少有的姓,学生们叫他“师老师”,我也跟着这样称呼他。这师老师,当时就盯住我看了又看,总也不肯把目光移开。
  起初,我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脏物,就用手去擦。
  他笑了,说道:“真难得呀!小姐的身段很美,脸型也不错呀!”
  我被说羞了。
  他是一位四十上下的很有艺术家气质的长发中年人。
  “小姐,怎么样,喜欢美术吗?”
  我说:“喜欢呀!你的学生,画得真棒呀!”
  他接着说:“那么,你愿不愿去我们美术学校,当我们的人体模特儿?”
  这个问题,我可从没考虑过。
  想了片刻,我没有吭声。
  他的学生递给他一支烟,又递给我一支烟。我不好意思当着他的面吸烟。而他点着之后,就又为我点着,说道:“没关系的。你一抽烟,气质就更加提升上去了呀!”
  他的学生也说:“这小姐的确很美。在咱们美院,全是长像很一般的女孩,就是在社会上,也很难遇上这么标致的女孩呢!”
  我被说得低下了脑袋。从心里说,我很羡慕和喜欢这些搞艺术的人。
  在这之前,我也当过几次模特儿,那是时装模特儿。现在我的收入,主要是当时装模特儿挣来的。
  可是,当人体模特儿,我还是第一次呀!
  我知道,那是要面对很多人,坐在台子上,赤身裸体的。
  有时候在洗澡时,我也会情不自禁地欣赏自己的裸体。我看过一些西方的美术作品。我知道,只要脱了衣服,我的裸体肯定十分优美的。把这种美,奉献给艺术,又有什么不好的呢?很多人,不是想要“奉献”,人家还不要的吗?
  我的心,有几分害怕,但又有几分兴奋,还有几分陶醉。终于,我答应了师老师的要求。
  下面,我谈谈当人体模特儿的事情吧——
  我之所以谈这些,毫无疑问,与“性骚扰”这个问题有关。
  上人体课,我被师老师事先安排在一张写生台上。那上面铺着洁白的单子。他按和我说好的要求,让我将衣服脱光,呈45°角,坐在那儿。因为没坐“标准”,他还过来,用手将我的腿拉直。
  他是全院第一个看我裸体的人。
  看了一会儿,他说了一句英语,我听不懂什么意思。又说了一句中国话:“真是太美啦!”
  他在我大腿上轻轻拍了拍,说道:“小姐,不要紧张,全身放松。不要害怕,就这样,像在自己床上一样。我们开始上课了……”
  于是,他离开了我。
  通过他的动作和表情,我知道,像他这样搞美术的人,看女人裸体,似乎是经常的,随便的,一点也不神秘。我只是他们做画的对象。
  他开门之后,他的学生们,有男有女,全都静静地涌进教室,各在各的画牌上,看着我画画。
  谁也不许走动。只有他,师老师——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他学生的画,时不时地为他们指点几笔。
  这堂课,我并没怎么害臊。
  可是一旦下了课,我穿上裙子,这些同学与我交谈时,我可就心跳气短,脸也红起来了。
  在与我交谈的时候,我就感到,自己的屁股后面有什么硬物顶着。我一回头,就见一个男同学,脸红红的。
  ——这就是在“性骚扰”呀!
  我对此很生气。但师生们很多,那人也就悄悄地遛出了人群。
  还有人趁机在我腿上摸一把,我也感觉到了。
  这些学生呀,上课时,都老老实实;但一下了课,就不得了了。
  我还看见,在上课的时候,大多数的男学生,会盯住我激动得脸上冒汗,有的很长时间不下笔,专门看我……
  我要离开美术学校,好几个男学生主动要求送我,他们似乎很友善,但都被我婉言谢绝了。
  说实话,我真不好意思见他们呢!
  我一个人离开校门,站到公共汽车站牌底下时,就有一位男学生——上课时在最前面坐的那一位,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他说:“小组,今天的课,我的收获太大了。我今天才知道,什么叫美呀!我要送你回家去。”
  我不同意。
  但他非要送我,而且一挥手,打了个“面的”,就拉我上车了。在车上,我俩都坐在后面。他挨着我,说了一会儿话,就捉住了我的手……
  瑛子,你看看吧,我说的“社会对女性的侵犯”真是无处不在呀!
  我不让他捉我,他就更加上劲,乘我不备,接过脸就亲吻,说我如何如何漂亮迷人。
  我气愤之极,就打了他一记耳光。
  第二次上课,情况与第一次差不多,只是师老师也坐在离我最近的位置,对着我做起画来。
  下课后,师老师对我说:“春梅小姐,星期天到我画室来吧,我想请你给我当模特儿。我现在正有创作灵感,要创作一幅油画。”
  我迟疑了一下,见他的态度十分恳切,只好点头答应了。
  平时,我还要去几家大商场,参加有关的时装模特表演——很多人不是为了欣赏时装之美,而是斜着脑袋,从裙子下面向上探看——这些家伙,他们专门干这些勾当。
  我参加的表演,每回都能遇到这方面的“性骚扰”,搞得人经常心烦意乱,一点儿好情绪都没有。
  还有的家伙更可恶,专门躲在后台,看我们模特儿脱衣换衣……
  她停住了。
  我说道:“是的,这种情况很普遍,属于流氓行为。”
  她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说道:“干模特儿的,本身就是让人看的,这无可非议。可是走到哪儿,都有一些坏男人,千方百计在你身上做文章。”
  “是的,你干这一行,可要处处小心呢。吃亏上当,只有自己痛苦。”
  “谁说不是?”又不往下讲了。
  我催她:“怎么,在想什么?”
  她回过神来,说道:“干时装模特儿,是我们这一行之中最没危险的,甚至没什么值得给你讲的。”
  “那么,还是继续讲你当人体模特儿的故事吧。”
  她放下茶杯,接着刚才的话头儿,继续往下讲起来——
  我第一次去师老师画室为他当模特儿是个星期天。
  去了之后,就他一个人。他并不先提工作的事,而是给了我一大堆美术方面的画片和资料。他让我学习法国巴黎的模特儿,要与画家在情感和动作上好好配合。
  他讲了现代派大师赛尚画人体的故事,还讲了毕加索的故事。
  我相信他讲的全是真的。
  在那些故事之中,美术大师们都与所画的模特儿之间发生过很奇特的故事。当然,这些故事,全与两性有关。
  我听得心里有点儿——不知是好受还是难受。
  感觉上,是这些画片和他的语言,撩起了我的性欲。
  我红着脸,低着头,一声不吭。而他却像在教室里给学生上课似的,抖动着他蓬松的长发,振振有词,慷慨激昂。
  也许,这就是艺术家的风度、气质吧,我可是第一回领教呀!
  但这何尝不是“意淫”,或者叫作“语淫”呢?
  ——他一口一个“女性的生殖器之美,是美的终极,是天地万物之根本……”
  ——他在说“作爱”一词的时候,就像说吃饭呀走路呀一样,毫无顾忌……
  ——他像朗诵诗歌似的,对女性的乳房进行赞美……
  这之后,他就取出他自己的一些作品,让我欣赏。
  有些我根本看不明白,他就在一旁向我介绍:
  ——这是野兽派风格——这是后期印象派风格——这是超现实主义风格——这是主体主义风格……
  他甩动着长发,瞅着我说:
  “春梅小姐,你的条件,很符合我的心理图式。我要为你画一幅最美的画儿来。”
  他就把我安置在画台上,下面铺着大红的毛毯。
  我脱衣服时,很难为情,请他暂避一下,他照办了。
  这儿,就我们俩,一男一女……
  我赤条条地,被他看着……
  这是另外一种感觉——
  在大教室,起初有些紧张,一旦按部就班,在一片安静之中,会完全放松,心里毫无危险之感,而且有一种说不清的自我价值得到实现的满足。
  在这儿,感觉又是一个样的:我不知是害怕他,还是渴望他。
  这话似乎说不出口呀!但是,从他讲了那么多话到脱衣上台,我的心就稣软如泥水了。
  短裤,已经被他说湿了……
  他架起画板。作画的时候非常亢奋,整个身子都在不时地摇动。
  画了一会儿,他就坐在沙发里,点起一支烟,狠狠地抽了几口。一会儿对着我看。一会儿又闭上眼,像在思考着什么。
  然后又对着我看……他情不自禁地说:
  “春梅小姐,你真美呀!”
  然后,他让我改变一下姿式,看了看,又让我再改变一个姿式……接着,他又画起来,仍然很激动,脸上红扑扑的。
  这样画了很久,他估计我累了,就让我闭上眼睛,说是现在不画脸。
  我照办了。
  室内暖洋洋的,我真的就有了睡意。
  迷迷糊糊之中,我觉得有点儿“情况”,就又睁开了眼睛——
  我发现,他就站在我面前,眼睛就盯在我的“那个部位”上……
  我本能地将身体收紧,生怕他会干出什么事情来。然而,他没有动手——连碰也没碰我一下子,只是沉沉地说道:“春梅小姐,今天就到这儿吧!请将衣裳穿上。”他把衣服递给了我,我就急急忙忙穿了起来。下台以后,我的心才松活下来。他请我在馆子里吃罢饭,又送我上了车。
  第二次,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画着画着,他就走过来,亲吻了我的大腿,激动地说道:“真美!真美!”
  又画了一会儿,他仍然叫我闭眼养神。这时候,他就搂住我,狂吻我,要求与我做爱。我拼命反抗他,俩人在台上撕打了好一阵子。
  最终,他没能成功,而是……
  瑛子,细节方面,我真的不想细说。心理方面,我也搞不明白,为什么要抗拒他。现在想想,当人体模特儿,的确是每分钟都处在“性骚扰”之中的。
  人家的眼光,人家的表情,人家的动作,人家的语言……
  所有的一切,都在“骚扰”着你呀;尤其是像我这样年龄的女孩,一不留神,就会自动给人家当“性”俘虏的啊!
  瑛子,你明白我话的意思吗?
  我反抗不过他呀!
  我是个失败者呀!
  他一个大男子汉、艺术家,跪在我的面前,含着泪向我赔礼道歉呀!
  第三次去他的画室,我们就睡在了一起……
  我见她停了下来,也就不再问什么了。
  她却又接着说了起来:“实事求是地说,师老师的画儿的确画得太棒了!在艺术馆展出之后,引起了很大的哄动,我是很感激他的。”
  我说:“关于你们的爱情,就不属于‘对女性进行侵犯’话题了。只要相爱,就不必说了吧。”
  她却认真地说:“怎么不说?那画儿,给我引来了多大的麻烦呀!许多男人,千方百计打听到了我,给我写信呀,什么都有。有的在街上就认出了我,说我裸体之美……走到哪儿都是‘挑衅和干扰’……”
  说到这儿,她突然站起身来,拔腿就走,说是忽然想起来,美术学校还有件急事儿要处理,就匆匆离去了。
  望着正在匆匆挥手的她,我真有些不可思议了——生活,把她搞得如此一惊一乍。
  她的前途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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