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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瑛子写《邓老师的故事》


  
  文采不凡的《邓老师的故事》从鲜为人知的家族轶事,到二十多年的跨国恋情,既有对国家,对民族的强烈责任心,又有对人物至真至诚的的情感。瑛子的邓老师,仅仅就是老师?

  在王秀玲的眼里,瑛子是个了不起的女性。她不仅具有当代“张海迪”的美称,而且是个很有才华的女强人。
  瑛子曾经主持“青春热线”,为许多人找到了终身伴侣。她经常说:“天下所有不幸的男人和不幸的女人,都能够幸福地生活,就是我瑛子一生的追求,就是我一生的幸福。”瑛子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在王秀玲的调查中,发现瑛子和一个叫邓雄的中年人长期交往,关系十分密切。同时,瑛子还专门写了长篇报告文学,发表在文艺杂志上,其情至深,十分令人感动。
  她称邓雄为老师。在她的文章中说邓雄曾经帮助她学习英语、学习心理学、学习文学艺术……
  从瑛子写的《邓老师的故事》可以看出,她的确很有才华,而且对国家民族有强烈的责任心——

  邓老师出身在哈尔滨的一个名门望族。
  他的祖父过去曾经是东北王张作霖大帅府的副参议长,地位相当显赫。他的父亲邓文一从小在大帅府里,和张作霖的儿子张学良是挚友。
  后来,张作霖为了振兴东北经济,专门出钱把一批官宦子弟送到欧洲去学经济。本来那一批人当中张学良也要去的,但张作霖正忙着打仗,决定让张学良改学军事。这样,邓文一就和张学良分开了,一个学文,一个学武。
  邓文一的青年时代基本上是在英国的剑桥大学度过的。由于有丰厚的经济作后盾,他先后游历过法国、意大利、德国、挪威、瑞典、丹麦等国家。他还远涉重洋,踏上美洲大陆,游历了美国的许多地方以及澳大利亚的许多地方。
  在英国,他遇到了婚姻与亲情的麻烦。
  在剑桥大学,他和一位管理东方图书的英国姑娘产生了恋情,并且准备结婚。
  他的这种恋情,遭到了他父亲的坚决反对。作为东北王的张作霖,听到这事之后,也非常气愤,认为送出去的留学生应该是好好学习,然后回国来好好建设家乡的。怎么可以随便和外国人结婚呢?一旦和外国人结了婚,就有可能回不来了。
  张作霖等人当时都是抱有一种狭隘的民族主义思想的中国人,尤其是他们把东北地方的利益看作最高利益。他们送出去的留学生,一旦回国,就应该肩负起东北建设的重任,就应该是掌握各方面机密的高级人士——无论是军事的,还是政治的,只能是他们信得过的“子弟兵”、“父子兵”,绝对是不可以让别人插手的。
  这种带有封建家庭式的统治,阻碍了邓文一的爱情。邓文一毕业后,不得不牺牲自己的爱情回到了东北。
  一踏入奉天,他就被招进了大帅府,并且由张作霖做媒,将东北商会会长的女儿许配给他。容不得他表示什么意见,就结了婚。
  不久,邓文一被任命为东北建设委员会次长。
  邓雄的童年,却没有他父亲那么显赫。由于战争,加上东北的大灾荒,使得奉系军阀内部矛盾重重,外部战斗减弱。
  张作霖被害之后,奉系面临的问题就更加突出。张学良受命于危险之中。他在邓文一等好友的支持下,毅然易帜,与南京国民政府结为一体,使日本人企图分裂中国的阴谋破产。
  “九一八事变”之后,邓文一一家随张学良进入关内,从此过着流离失所的生活。他们先到了安徽,然后又到西安。“西安事变”之后,他们一家又被送到了重庆。
  邓雄是在重庆日本人的空袭中,出生在防空洞里的。
  出生之后,他母亲由于受战争的惊吓,没有奶哺育他。这样,只好把他送入国民政府战时育婴堂。当时,在育婴堂里,许多孩子由于营养不良而夭折。然而,邓雄却顽强地活了下来。回顾那段历史,国破家亡,邓文一由于受“西安事变”张学良的株连,被罢了官,实际上已经沦为难民。蒋介石的国民政府绝对不会起用张学良的人,就连当时配给的粮食也被分为甲乙丙三等,邓文一所领到的只能是丙等。在其它方面更是如此。因为在蒋介石国民党看来,张学良是犯了大罪的人,张学良的部下是中华民族的罪人。
  抗战没结束,邓雄的母亲就在饥寒交迫中去世,当时只有二十八岁。
  邓雄的父亲虽然身在陪都,但是,由于张学良的问题,他也多次受到审查和软禁。在歌乐山监狱(就是后来关押共产党人江姐、许云峰等人的监狱)中,他多次抗议国民党的迫害,但毫无用处。他用心血写下了《中国建设大纲》。在那样的时候,他的书是无论如何不会被重视的。值得庆幸的是,由于国民党特务机关非常重视档案工作,他的每一张纸都被作为档案材料保留了下来。
  他死于抗战胜利的欢呼声中——
  经过八年艰苦卓绝的抗战,中国人民终于迎来了抗战胜利。那天,监狱里的他,正在睡觉,突然听到了满城锣鼓声和鞭炮声,当时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惊奇地爬在铁窗上张望。
  他看见,牢房的院里突然有了“庆祝抗战胜利”、“庆祝日本投降”的标语,激动得热泪盈眶,心想:这下好了,战争结束了,自己终于可以结束囚禁的生活,回到东北老家去了。
  这时的国民政府,也在积极准备向南京迁都。他和东北军的其他人作为“战争罪人”,成了当时国民党政府“需要研究”的对象。
  战争结束后,许多知名人士都纷纷呼吁“释放张学良”、“释放东北军将领”。然而,蒋介石却反其道而行之,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将监狱里的六名张学良的好友和部下押出牢房,宣布他们“释放”。
  在他们下山的路上,突然遭到了国民党特务的袭击,子弹是从后来打来的,六个人全部被打死……

  瑛子的文采很好,而且写得激情饱满,尤其是详细地揭露了国民党反动派对邓文一等人的迫害。
  她用了很大的篇幅描写了邓雄的父亲邓文一在国民党监狱里写作《中国建设大纲》的情景,而且细致地描写了邓文一作为爱国知识分子,憧憬中国战后重建的美好心情和良好愿望。
  然而,像这样手无寸铁的知识分子,却在自己日思夜盼的抗战争胜利到来之时,被法西斯暗害了。为此瑛子的气愤溢于言表。
  共和国的几代人,通过小说《红岩》,都知道江姐、许云峰等共产党员的英雄事迹。
  但是,《红岩》并不是尽善尽美的作品,它还没有深入到民族之魂去思考问题,尤其是没有认真描写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中国知识分子形象。
  像邓文一这样的知识分子,是超越了政党和阶级之上的中华民族的精英,是真正意义上的“中国人”。
  如果有人能重写《红岩》,我建议作者好好研究一下邓文一这一类人的事迹,把他们也同时写进去,用以教育后人,激励后人。
  从瑛子的文章看,她是具有强烈爱憎的人,也是一个很有民族气节的人。她的思想,时时处于一种思考之中:祖国的命运、民族的前途,都是她认真思考的对象。
  据王秀玲了解,瑛子的《邓老师的故事》其主要情节都是真实的。可以看出,瑛子对邓雄的家事以及他个人的身世都非常了解。作为作者,她通过这个事故,抒发了自己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同时曲折地表现了她和邓雄之间的关系。
  瑛子把邓雄看成是自己人生的导师。她的文学才华的培养,心理素质的培养,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邓雄的教育。
  那么,邓雄为什么对瑛子如此感兴趣呢?
  邓雄曾经有过火热的爱情。后来,因为一些误会,那位俄罗斯姑娘最终离开了邓雄,使他心里非常痛苦(在邓雄说来,就是两代的痛苦加在了一起。因为他父亲邓文一当年的恋爱情形与邓雄本人所遭遇的竟如此相像)。所以,他特意来到瑛子的“女子庇护所”进行倾诉,瑛子为此作过大量的工作。
  在瑛子的努力下,邓雄和那位俄罗斯姑娘娜达莎经历了许多磨难之后,又一次结合在了一起——这一次爱情比当年还要热烈,还要富有情趣——他们的结合,全靠“红娘”瑛子。
  王秀玲的脑子忽然闪过一种念头:
  既然邓雄可以热烈地与娜达莎两度恋爱,如今娜达莎已经离去,邓雄会不会与瑛子产生爱情呢?
  王秀玲虽然没有见过瑛子的面,但对瑛子的情况却已很熟悉。
  她一出生就残疾,半身不遂,从来都是在床上生活,二十多年来没有下过床。她的腰椎以下部位,包括双腿从来都是麻木的,毫无知觉——凭她残疾的程度而言,远比张海迪重得多。
  瑛子是一个生活最不幸的人,但她却满腔热情地关心着那些生活遭受不幸的人们。瑛子的事迹,传遍东北大地,在俄罗斯,乌克兰等国家也引起了极大的反响。
  香港很有影响的《大公报》曾经这样写道:
  在高速发展的今天,每个人都渴望幸福和圆满,世界也在追求和平与发展。
  然而,地球上的确还有相当一部分人,他们天生就身患残疾,生活和精神都非常艰难。这些人在香港、在日本、在欧洲、在美国,大多数被认为是社会的包袱,受人供养。许多人长期自暴自弃,生活毫无目标。在经历了无数的打击和磨难之后,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人最终成为精神病患者,在疯人院里度过自己悲惨的余生。
  而在中国东北,却有一个叫瑛子的姑娘。她高度残疾,却能以顽强的意志与命运进行抗争,不仅自己能够照料好自己的生活,而且树立了远大的人生目标。
  这位瑛子姑娘关心他人的爱情、生活,胜过关心自己的生命,她以顽强的毅力使许多有情人终成眷属,而且又把曾经被自己帮助过的男女们的故事写成文章,广为歌颂……
  王秀玲知道,香港《大公报》上所提到的那篇文章,正是瑛子发表在哈尔滨文艺上的那个报告文学。
  可是,瑛子和邓雄,仅仅就是师生关系么?
  在瑛子的笔下,她充满激情地描写了邓雄和娜达莎灵和肉的情感经历——这些似乎与她无关,但从更深一步分析,却与她的精神世界有着极其重要的内在联系。
  娜达莎是苏联当时派往中国的石油专家的女儿。
  在大庆油田会战中,年轻的中国技术人员邓雄不知不觉就爱上了这位黄头发、蓝眼睛的异国姑娘,并很快坠入情网,不能自拔。他们的爱情刚刚建立起来,中苏关系就彻底破裂,领导和组织上多次找邓雄谈话,认为他和娜达莎再恋爱下去,就有“里通外国”的嫌疑了。处于爱情中的邓雄,宁可冒着开除公职的危险,也不放弃自己的恋情。但是苏联专家还是回了国,娜达莎和邓雄也被迫分了手。
  改革开放以后,邓雄又通过去俄罗斯做生意的人了解了娜达莎的情况,并且向瑛子的“倾诉心灵小屋”诉说了这一段跨国之恋。瑛子对此非常感兴趣,也极其热心。她通过“志愿者”千方百计与娜达莎取得了联系,并且在她的努力下,一对老恋人又重新见了面。
  在《邓老师的故事》中,瑛子除了描述社会政治以及国际关系对邓雄和娜达莎爱情的打击外,重点写了有一次娜达莎和邓雄回忆爱情酸甜苦辣的故事。

  邓雄真心实意地喜爱娜达莎。
  人说:“酒不醉人人自醉”,这话不无道理。邓雄就像大暑季节又赶上了焐雨天,心里沉闷,压抑得无可言状,不多的一点儿啤酒,他便喝得醉迷迷地趴在桌子上了。
  娜达莎坐在床沿上,递给邓雄一个冰水淋过的手帕,用不太标准的汉语亲切地说:“真没想到,这么多年咱们还会再见面。”邓雄红着脸,说道:“是啊!我已经老啦,当初还是小伙子呢!”
  娜达莎笑了笑。她倒不怎么显老,当初她离开中国的时候,只有十六岁,还是个小姑娘,现在也不过三十来岁。她在百般无奈的情况下,也曾经嫁过人。也许是由于心中时时刻刻想着中国的邓雄,很快就离异了。这么多年以来,她基本上过着独身生活,许多人追求她,她都毫无兴趣,一心一意在大学里教书,并在教书的过程中,专门研究汉语文化,成为她所在的那所大学里不可多得的中国问题女学者。
  她说道:“你这些年受苦啦。你老啦,不服气不行啊——上了年纪,酒,就不要多喝了。嗯?”
  听着这话,邓雄两眼的泪花花在眼眶眶里转动着。说道:“娜达莎,谢谢你的提醒。你的声音还和当初一样好听,你的心还和当年一样年轻。”
  娜达莎把手掌轻柔地放在邓雄的心窝上转动着、摸抚着,泪水也滚滚而下,但是没有哭出声来。
  两位旧时的恋人,如今又重逢了,并不像电视剧或爱情歌曲上描绘的那样激动万分,而是默默地相对流泪,很长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许久,邓雄含在眼里的泪水簌簌地流下来:“娜达莎,我对不起你呀,对不起你呀!当初我不听组织的劝告,把你留下来就好啦。我害得你游荡天涯,无依无靠,我……对不起你呀!”
  “不,亲爱的,都是我不好。那时我年龄太小,自己没有主见。本来就说好了跟你留在中国的,但是,我顶不住父亲的威胁,只好跟随父亲回到了俄罗斯,从此咱们再也见不上面了。是我……”娜达莎一下子扑在邓雄身上,呜呜地哭出声儿来。
  她的哭声很凄婉,我(瑛子)也为她的哭声所感染,于是就坐了起来,想来劝一劝他们。虽然我(瑛子)年龄不大,见到的事情不多,但是,我认为像他们这样一对跨国的恋人不仅具有一般恋爱的意义,而且具有整个人类不分种族,超越政治相亲相爱的意义。
  我以晚辈俏皮的口吻说道:“好没出息的痴心男女——邓老师,我看你这作家是把书读到牛尻子上去了,为什么不作司马相如、卓文君?为什么不作罗米欧和朱丽叶呢?!”
  听到这话,他们愣了一下。
  我拉起娜拉莎的手,发现那只雪白的手臂上居然落下了一个黑色的疤痕。于是我说道:“多巧的一双手哇,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娜达莎忙把手掌从我手里抽出来,叹息道:
  “唉唉,说起话长。想起来痛断肠,这疤痛记载着我和邓雄诀别的终身痛苦呢……”
  那是一个冰雪交加的冬天发生的故事。
  那时,华夏大地,炎黄子孙同处在一个大饥馑的岁月里。大将军彭德怀曾写下了这样的诗句:“谷撒地,薯叶枯;青壮炼铁去,收禾童与姑;来年日子怎么过?我为人民鼓与呼。”
  天灾人祸。
  人与牲畜争食,人又争食如牲畜。
  要说大庆是聚宝盆一点不假。那年月,在这块未开垦的处女地上,湖湖泊泊、坑坑洼洼、潺潺流水之中,二三斤重的大湟鱼无人捕食;沙滩上、深山里,黄羊、野马、石羊、大头羊成群结队……机关、厂矿、学校纷纷组织狩猎队、捕鱼队下海进山、捕鱼打措。
  尽管野生资源遭到大破坏,却使很多人从饥饿中解脱出来。
  后来,野牲畜打不到了,人们便广开思路寻找“代食品”。牲口能吃的,人抢来吃;牲口吃不到的,人能挖出来吃;能吃的野牲猎来吃肉……一句话,工农兵学商,一起度饥荒。
  一天,邓雄一伙人上山寻找野生代食品。临近傍晚,邓雄正专心致志地采摘干枯了的白刺果儿,突然发现了一棵肥大的锁阳。邓雄立即用铁铲挖了出来。他知道,这是一种普通的中药,含有大量的淀粉,虽有些苦涩,但调在面里,蒸出的馒头又白又大,是非常理想的代食品之一。他一时高兴,又在周围发现了几棵,就喜出望外地把远处的娜达莎招呼过来。
  娜达莎是苏联专家的女儿。她父亲的许多同事都由于中苏关系的恶化,纷纷撤离了中国。由于娜达莎天天都喜欢往油田的技术员邓雄那儿跑,并且俩人关系难舍难分,所以她父亲作为最后一批留守人员,迟迟没有离开中国。
  邓雄喊道:“娜达莎,快过来,你看这边有个什么东西?”娜达莎听到招呼就喜颠颠儿地跑过来,俩人你依着我,我恋看你,有说有笑地在一起。娜达莎用很不熟练的中国话问道:“这是什么?”
  邓雄说:“猜猜看。”
  娜达莎歪着脑袋看了半天,说道:“是马铃薯吧——这么大呀!”
  一句话把邓雄说得哈哈大笑起来,说道:“真是小傻瓜,世上哪有马铃薯长在树底下的?”
  娜达莎惊奇地问道:“那是什么?一定很好吃吧,我可从来没见过这东西呀!”
  邓雄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样子,就告诉她,这是一种中药,其实味道很难吃,又苦又涩。娜达莎不相信,便掰了一块尝,果然无法下咽,呸,呸,呸地吐个不停,说道:“死难吃,死难吃。”
  邓雄却没有笑她,而是严肃地对她说:“你认为难吃吗?你要知道,我们现在正在挨饿,这东西可以充饥,所以我要把它挖回去和油田的同志们当饭吃。”
  娜达莎惊奇地抬起头,用蓝莹莹的眼睛望着邓雄,“对不起……你们就吃这种东西呀……”
  娜达莎哪里能明白,尽管中苏关系恶化得越来越厉害,但中国人宁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给苏联专家的生活标准从来没有降低过。她躬下腰去,用手刨了起来。
  这东西生长习性也有点奇特。它们一行排开,顺着山梁排了上去。邓雄和娜达莎便顺着它们生长的脉络一直挖了上去。
  太阳下山了,他们谁也没有注意,仍然低着脑袋,尽心尽力地在山上寻觅、挖掘……
  邓雄只顾埋头干,不知不觉就离同志们越来越远了!他对娜达莎说:
  “娜达莎,谢谢你。今天你和我在一起挖了这么多,等于我一个人干出了三四个人的成绩,回去后,把馒头蒸得又圆又大,让大伙儿高高兴兴吃个肚儿圆,咯……”娜达莎一边挖一边说笑:“只要你能吃饱肚子,我就太高兴了。”
  天色黑沉沉的,地下朦朦胧胧什么也看不清了,邓雄和娜达莎还在摸索着挖掘。突然,邓雄猛地直起腰来,喊他的同志:“老王——!小刘——!小赵——!……”
  邓雄一连喊了几声没有听到回答,他说道:“不好——娜达莎,咱们和集体失掉联系了。快,快,咱们赶紧顺原路回去吧。”
  娜达莎也看了看天色,说道:“哎呀!咱只顾挖呀挖呀,连天黑都忘了。”
  邓雄说:“你怕吗?山上会有狼的。”
  娜达莎却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天黑了才好呢?只要我能和你单独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听了这话,邓雄一愣,半晌没有说话。
  娜达莎望着他的脸,说道:“怎么,你在想什么?”
  邓雄这时才说:“天晚啦,同志们一定在找我啦。你父亲也一定在为你焦急。”
  娜达莎却说:“管他呢。别想别人的事了,就想咱们俩的事,好吗?”
  邓雄望着这位热情的俄罗斯少女,又无话可说了。这时,他感到有一个巨大的力量毫不含糊地向他扑来,使他无法回避,也无法躲藏。他低头望着怀中的蓬松的黄头发,不知如何是好,只有静静地站在那儿,任夜风吹拂自己的衣衫。
  半晌,他的脑袋才清醒过来,低头对娜达莎说:“你看,天已经黑了。快,咱们快回去吧,这儿的确很危险。”
  娜达莎仿佛从梦中醒来似的,离开了他的怀抱,仰头望着他,说道:“你怎么不吻我?”
  邓雄被她这句话激得头脑嗡嗡作响,情不自禁地捧起那张白里透红的脸蛋,认真地吻了一下。只一下,就立即松开了。他继续说道:“不好——娜达莎,咱们和集体失掉了联系。在这荒郊野外,随时都可能出现生命危险,我得对你父亲负责,对你的生命负责——现在你什么都不要说,快跟我往回走。”
  邓雄拉着娜达莎一边走一边呼喊:
  “老王——!小刘——!小赵!……”
  荒原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声音在回荡!
  邓雄把两个布袋结在一起,褡裢似的背在肩上,拉起娜达莎道:“娜达莎,顺原路赶快往回走。”娜达莎紧紧拉着邓雄。邓雄用胳膊揽住娜达莎,边走边说:“你今天可是出了大力啦——俄罗斯姑娘比中国姑娘更能干。”
  娜达莎把身子更贴近邓雄兴奋地说道:“是吗?你真这样认为?”
  邓雄说:“那还用说吗,你真行!”
  “那么,你回去就去见我父亲,就说你要娶我做夫人,好吗?”
  正在埋头向前走的邓雄,听了这话,停下脚步。
  娜达莎问道:“怎么,你不愿娶我?”
  邓雄忙说:“愿,愿,愿,我没想到爱情会发展得这样迅速,我一定会去见你父亲,当面要求他把你嫁给我的。”
  听到这儿,娜达莎高兴得跳起来,唱起俄罗斯民歌《莫斯科郊外的夜晚》,并用手拍打着邓雄的胳膊,打着节拍。
  原路在哪儿呀?连他们自己挖过的一个个的坑儿都寻不到了。放眼回顾,尽是黑压压一片和连绵起伏的黑浪一般的山,山,山!
  天上没有月亮,星星眨着小眼睛像一个个无能为力的弱女。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们无法辨认方向,只能漫山胡乱闯荡了。
  走着走着,看到一片亮光,他们便欣喜若狂地奔过去,却双双跌进了雪窝窝里!
  一个个的山头是那么密集,登上了这一座,前面又是黑乎乎的山头,山头……山包、山包,重重叠叠没有尽头!
  单薄虚弱的娜达莎气喘吁吁,一步也不想走!她说:“亲爱的,我实在走不动了,找个山窝避避风寒。”邓雄拉着她说:“娜达莎,停下脚就意味着冻死,冻死呀——要挺住,要坚持,一定要顽强地坚持住——这是向死神夺命呀,我的娜达莎!”
  娜达莎发着抖,“那……我真的走不动了。要不,你别管我了,你一个人快走吧。我是死也不走了!”娜达莎顺势仰卧在山坡上,身上软绵绵的,一动也不动了。
  邓雄说:“尽说傻话。我能离开你吗?你不是要永远和我在一起吗,不是再不离开我吗!只要我们走,走,走到太阳一出来,那就是我们的胜利,我们的希望。我们就能高高兴兴在一起,一生一世不分离了!”
  娜达莎说:“那……亲爱的,我实在走不动了呀!”
  邓雄无可奈何。
  娜达莎说道:“要不这样,你把你的中药扔了,抱着我回去算了……”
  邓雄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毕竟是中国人——中国人目前正在挨饿,他怎么可以把辛辛苦苦寻找来的食物扔掉呢?他毕竟没有欧洲人那么浪漫。
  他说道:“娜达莎,我不能把这些东西扔掉。你还是坚持一下,跟我往前走吧。”
  然而,娜达莎却紧紧抱住他,身体纹丝不动。
  他只好说道:“娜达莎,你不是走不动了吗?这好办,走不动就跑。跑一段,走一段;走一段,跑一段,那样不就不累了?”
  邓雄本来是一段开玩笑的话儿,却激起了娜达莎的劲儿。她说道:“好吧,亲爱的,我听你的,咱们跑,一块跑。”娜达莎真的跑起来了。不过没跑三五步又慢慢地走开来。
  邓雄紧紧拉着娜达莎的手,肩上背着两个沉甸甸的布袋。
  娜达莎一触到布袋的代食品——锁阳,就来了劲头:“亲爱的,你说得对,咱们要活着回去,把好吃的交给你的上司,交给大家——这是你们的口粮哩!”
  邓雄说:“对,你说得真对。我们要活着,不只是为了我们自己,而且还为了大伙儿呀!”
  娜达莎又兴奋起来了,嚷道:“亲爱的,你们中国人的团体观念很强啊。无论在什么时候,首先想到的是别人。”
  邓雄边走边说:“你说对了一半。我不仅想到了我的同志,更是在为你的生命安全着想啊。要知道,在这儿过夜,一定会把你冻死不可!”
  于是,他们走呀走,在漆黑的夜里,邓雄、娜达莎手拉着手,趟过雪窝,越过小丘,一分钟也不停歇地走……
  “哎哟!”娜达莎身上一阵哆嗦,又一个劲儿地跺脚。
  “怎么啦?”
  “没……没怎么。走吧。”
  邓雄心里一个劲儿的嘀咕:可别碰上那阴森林、绿莹莹的眼睛哟,那是凶煞的恶狼;千万别碰上熊瞎子哟,碰上可就没命了……嗯,好就好在打猎队打得过了头儿,常常恶狼、瞎熊出没的山岗上,也少见那凶猛之物!
  走啊,走。邓雄的手一直没有松开过娜达莎的手,他想把自己的体温、勇气和耐力通过这只手传导给她;一丝丝、一点点,情深意笃传导给她,让她产生信心和力量……
  大概是爱的力量吧,娜达莎越走越快了。她是在美好的憧憬中焕发出的力量——憧憬她和邓雄那最最幸福的一天!
  东方泛起了残淡的一缕微白。天,快亮了。
  然而,清冷像是凝成了一条条冰柱,顺着脖颈脊梁骨直到胸间、臂部、直到双腿,又从足底反刺到肺腑、脑门儿——“啊,冷死了!”
  “啊,真是冷死了!”
  邓雄觉得双脚都变成冰疙瘩,提起来互相撞击一下,确已麻木失去了知觉!只有心和血还是热的,指挥系统还在正常运转。越是这关键时刻越需要勇气,他们必须加快脚步,加快活动,否则一旦倒下就会立即变成直挺挺的冰棍儿,永远不会有站起来的机会了。
  邓雄深知时下危急。他使劲拉着她的手,一只手又弯过去搂住她的腰,把身上一点点残余的力量都倾到娜达莎的身上,催她走、拉她走……
  只有走,才能保住性命!
  娜达莎说:“亲爱的,我……不行了呀……”当即弯下脚去。
  “坚持,坚持,你没看天快亮了呀!”
  “不,不是。我……肚子疼,我……要解手……”
  邓雄停了脚,觉得这个问题很严重,说道:“这……哎哎,好。屎尿不留情,我离远一点儿,你解完了我回来拖你快走一阵子,天就亮了。”
  娜达莎抖抖嗦嗦,说道:“不不,不……你快,快帮我解开裤带呀,我的手冻僵了呀。快,快……哎哟,快点嘛,憋不住了呀!”娜达莎显得十分焦急。
  邓雄呆了,傻了!他闷闷地说:“这……这怎么可以呀!”
  娜达莎十分认真,说道:“我爸爸常说,你们中国人很封建,是什么迂腐夫子,这是什么时候呀,你还避讳什么哟,夫子,哦,亲爱的,快,快点儿吧!”
  邓雄急忙放下布袋,用那两只不大灵活的手帮娜达莎把裤带解开。
  “不行,不行!”娜达莎使出全力也没法把裤子拉下去,她的手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快帮我脱下裤子呀!”
  “唉唉,真没法。”邓雄闭住眼睛,帮娜达莎往臀下拉裤子——啊,她已把裤子尿湿,又结了冰啊!邓雄费了好大劲儿,外衣、内裤、裤头儿一层层剥皮似地帮她脱下了!
  天已麻麻亮,娜达莎解完手,手却打不过弯儿,从裤兜掏不出纸,更无法擦屎了:“亲爱的,帮人帮到底,你就给我擦擦屁股吧,亲爱的……”
  邓雄已经模模糊糊地看到她的眼里滚动着泪花儿,唉,还能说什么呀!难道这也算犯错误——犯就犯吧!
  尽管他这么想,在完成擦干屁股的过程中,他还是看到她,一个青春少女不应让人看到的那个……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邓雄下定决心“既已如此这般地做了,我一定要娶她!”
  邓雄决心——娶娜达莎为妻,这是我的渴求啊!无论中苏两国关系发展成什么样子,我都要和娜达莎生活在一起!
  忽然,邓雄一咬牙,将外衣脱掉,以最快的速度把背心脱去。然后迅速地将娜达莎已经结了冰的内裤从腿上扒下来,用自己的背心给她当内裤,接着一件一件将她外面的裤子收拾好……娜达莎的身躯几乎冻僵,经过邓雄这一番“调整”,好像身体又恢复了知觉。
  她抖抖地说:“亲爱的,这……我的腿好像又是自己的啦……谢谢你……”
  邓雄没有吭声,只是用宽大的身躯把娜达莎护在胸前,想用自己的体温为她取暖。此时的他,脑中并没有任何有关男女之间的那种念头,而是一种人类互相保护、互相关爱的崇高情感。
  娜达莎似乎在流泪,她默默地说:“你真好……我感到整个身体都被你的背心暖热了。今天晚上天气很冷,但心里很热。我们俄罗斯有一个民间故事,说是人在最冷的时候,上帝会派天使来,为你送来衣物——亲爱的,你就是上帝为我派来的天使吧!我现在不冷啦……真的……”
  黎明前的黑夜,在东北的冬天是最冷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呼呼地刮来,四面原野上的雪包,也都在黎明中渐渐发出白色的寒光。
  邓雄活动活动自己的腿脚,觉得今晚很幸福。他无意间用脚踢了踢刚才从娜达莎身上扒下来的内裤,发现那已经是一团僵硬的冰疙瘩了。于是,就用脚滑动着积雪和泥土,将它埋起来。
  娜达莎低着看着他的动作,嚅嚅地说:“真谢谢你啦,要不然我的腿会冻掉的……”
  邓雄一边干着,一边想着,如果刚才自己不采取果断行动,这件内裤会把娜达莎冻死的。想到这儿,他心里骂了自己一句:“孔夫子,我真是个封建脑瓜呀……”
  他们继续朝前走去,邓雄越走越有力量。啊,眼前出现了一条曲曲弯弯的小路!
  随着清脆的铜铃声,驶来一辆骡子胶皮小拉车。赶车的老头儿嘴里叼着旱烟袋,悠闭地跨坐在车辕上。
  邓雄像遇到救星一样,跌跌撞撞地迎上前去:“老大爷,救救我们吧。我俩上山找代食品,天黑迷了路,在山上整整转了一个晚上。老大爷呀,我们差点儿冻死呀,救救我们吧!”
  老大爷心存疑虑地跳下车辕,一声吆住骡子,反反复复把他们打量了好一阵儿,当摸到邓雄背的两个半布袋冻得硬梆梆的锁阳后,似乎放心了,顺手从邓雄肩上取下布袋往车上一扔,命令式地甩给他们一句话:“跟我走。”
  “大爷,我走,我走,我还能走。让她坐上您老的小车吧,她实在走不动了呀,老大爷……”邓雄说着指指僵在一旁的娜达莎。
  “不行,不行——要一步不停地跟我走,跟我走!”老大爷说着摸了摸娜达莎冻在脚上的鞋子,心酸地摇摇头:“快,跟我走,一步也不能停!”
  老人的话就像圣旨不可违拗。娜达莎只好伸出左手扶住车帮借助一点儿拖力,一瘸一拐地跟上走。
  邓雄心里一个劲儿地嘀咕:这倔老头儿,真不通情理,坐坐你的车都不行!
  走着走着,骡子车“吱”的一声停在雪窝旁。老大爷解下栓在车上的水桶递给邓雄,命令道:“去挖几桶雪来倒在车上。快到家了。”
  邓雄挖了一桶又一桶,直到快把小车装满了,老大爷才说一句:“够了,咱们走吧。”
  骡子车又吱吱呀呀上路了。娜达莎一瘸一拐地紧跟在车后。
  “到了,快进屋吧。”
  那是什么屋呀,一半凿进山坡,一半顺势搭起的草棚子。棚子里只有一张行军床,各式各样的农具挂在墙上,一个小铁炉旁摆着几件工具和碗筷,一旁便是骡子吃草的木槽子。
  老大爷递给娜达莎一个碰得坑坑洼洼的铝制脸盆,说道:“去把车上的雪挖进来。”顺手把脏兮兮的被褥挪开。
  这时,邓雄和娜达莎分别用水桶和脸盆挖来白净的雪。老大爷一指行军床:“你俩并排坐着,脱下鞋袜。”
  老大爷一边说,一边帮娜达莎去脱鞋和袜:“哎呀呀,瞧瞧都冻成了冰疙瘩——别怕,能脱下来的……”老大爷怜悯地摇着苍白的头,把娜达莎的双脚按在雪盆里:“唉唉,咋就冻成了这样子——快,搓,使劲地搓。”
  老大爷边说边用双手为娜达莎搓起脚来:“孩子,凉吗?你们苏联也有这么冷吗?不是说苏联专家已经撤回了吗?你怎么没走呢?孩子,你真是受大罪啦,冷吗?”
  娜达莎不知道要回答他什么,其实老汉所唠叨的这一番话并不需要对方回答。
  娜达莎摇了摇头。
  “快搓,搓脚,搓手,要一直搓到手脚发红、发热,不然你们的手脚就全没了——搓,搓,一定要下狠劲搓!”
  娜达莎也挖起雪团团狠狠地搽搓着双手。老大爷抱着娜达莎的两只脚狠劲地搓着。
  半小车雪都搓成了雪水。
  邓雄的手脚都发红了,发热了,拧了一把,有了知觉。娜达莎的双脚也发红了,发热了,拧一把觉得疼了!她用手抓住邓雄那件背心,顿时有一种说不出的羞涩感和幸福感,脸蛋不知不觉就红了起来。
  不知什么原因,娜达莎的左手怎么也无法恢复知觉,僵僵的,似乎与整个身体毫无关系。老大爷又反反复复地给她搓,给她揉,搓来搓去,把手背搓蔫了,仍然没有知觉!
  娜达莎又困又累,再也坐不住了。
  邓雄也张开大嘴打起了呵欠!老大爷分别把他们安置在行军床上,草窝窝里,让他们香香甜甜地睡上一觉……
  当老大爷叫他们的时候已是正午时分了。
  老大爷端到他们面前的是一锅热气腾腾的土豆:“孩子们,吃点儿吧。跑了一整夜,饿坏了吧?”
  “不,不,老大爷,这是您老的口粮啊!”邓雄推辞着。
  娜达莎也说:“老大爷救我们一命,怎么还好……亲爱的,咱们还没问大爷的尊姓大名呢?”
  “不要紧,不要紧,先吃吧。吃着土豆我会告诉你们的。”老大爷双手拿起两个大土豆分给他们吃。
  邓雄推开不肯接。娜达莎更是不好意思接手。其实他们的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了,看到这热腾腾的土豆,口水都很难抑制呢。
  “那我就先告诉你们吧。”老大爷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犯了错误的人。做过技术员,当过小科长,五七年反右当了右派,被下放到这个农场来当了看守——唉,常年看守哇!这头骡子也伴我三五年了。我可以坦白地说,我和我的骡子谁也不愁吃,不愁喝。”
  老人家指指山坡,指指冰川:“你们瞧,山坡上,小溪旁,我随便挖挖,平平,就能偷偷种几窝豆子,种几棵萝卜、大头菜之类的东西,年年都有好收成。我都靠坡打洞藏起来,吃不完哩!哈……好了吧,吃吧!”
  “那……老大爷的姓名?”
  “我呀,姓耿,名唤涛。可惜我却远离大海不能观海听涛了!”老大爷咯咯地笑着。
  “也好,也好。吃吧,吃吧。”邓雄和娜达莎饱饱地吃了一顿蒸土豆。
  过午,耿大爷要用骡子车送他们下山。几经推让,还是老大爷指路,邓雄、娜达莎千恩万谢离开了。
  故事讲到这里,我拍着巴掌乐起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贺可贺!你们就应该好事成双,喜结良缘才合情合理呀!”我这一句话,使娜达莎的泪水簌簌流下来。
  邓老师早已经泪流满面,似乎很累很累,半晌没有说话。
  娜达莎深情地望了望鬓角已经花白的邓老师,对我说道:“瑛子姑娘,你真好啊!多亏你为我们牵线搭桥,才让我们重新见了面。你给我写去的每一封信,我都认真读过许多遍。我以为你是一个非常漂亮、非常健康的姑娘,而且很有文采,对邓雄又如此崇拜,曾经还多次产生过嫉妒心理呢……”
  我睁大眼睛,哈哈大笑起来,嚷道:“是吗?这世界真奇妙!”
  娜达莎点点头,说道:“真是的,你要知道,这么多年来我惟一的希望就是能够经常在梦里见到邓雄,所以我非常担心他被别人抢走了。”
  我望望邓老师,说道:“放心吧,情感这东西,是人类最奇妙的东西,也是最宝贵的东西。是谁的就是谁的,别人是抢不走的。”
  听了这话,娜达莎点了点头:“是啊——姑娘,你说得对……”
  我是真心实意想要使这一时饱经痛苦的不幸的人重新走到一起的。因为在这个社会上,不幸的人太多太多啦,邓老师又是天下最出色的男人。我知道,尽管改革开放以来,人们的婚恋关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是邓老师却始终如一地爱着娜达莎。
  我希望能在我的帮助下,让这两个人重新走到一起,像那天晚上一样,互相搀扶着、互相关爱着,走完人生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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