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主页
36



  吃过早饭,文义就要先进城去。临走时,和文富、玉秀以及大哥,约好了下午在法庭的审判庭相见。到了城里,文义先去农机公司看了食品厂所需电动机的型号和价格,又走了几个商店询问塑封机,可几个商店都没有。文义便准备去县上一家专门生产塑料食品袋的小企业打听。他刚走到县委所在地的人民街,迎面一幅鲜红的大标语突然映入眼帘。标语上写着:“热烈欢迎省委农业检查组来我县检查指导工作!”文义在标语底下站住了,他又仰头看着标语,风吹得红纸不断哗哗作响,真像是欢迎时发出的掌声。蓦地,这些年农村的实际情况和自己一家人以及乡亲们的遭遇,一齐涌上了文义心头,他那颗本来就没有平息的心灵,又忽然被鼓动了起来。他一时忘记了去问塑封机的事,踌躇片刻,大胆地走进了县委大院。
  这是文义第一次走进这个全县的政治中心。他沿着两边种有花草树木的市道,走到后院。后院两边的建筑还是过去的老房子,外表给人一种很朴实的印象。中间宽敞的院子里,却停放着一辆辆进口的高级轿车,挂在墙壁上的空调也正在发着轻微的蜂鸣声。一个花工老人,提着水壶在往花台上的花木浇水,满院子飘散着淡雅的鲜花的香气。文义不知省委检查组住在哪里,张望了一会,正想向花工打听,却忽然看见林平一手拿采访笔记本、一手拿一只微型采访机,从左边房屋的楼梯上走了下来。他居高临下,首先看见了在院子中张望的文义,就几步奔到文义面前,喊道:“文义!”
  文义一惊,有点意外地望了林平一会,心里还是掠过一种说不出的尴尬,他张了张嘴,想喊却没有喊出来。然后,文义突然转身朝外走去。
  林平见了,愣了一会后,才快步追上去,又喊道:“文义!”
  文义不得已站住了,神情却显得有些冷淡。
  林平似乎不愿计较这些,但还是一针见血地挑破了文义心中不快的根源,说:“文义,为文英和我的事,你还在心中恨我,是不是?”
  文义脸有些红了,但还是没有回答林平的话。
  林平继续说:“不用你们指责,我心里也很内疚。可感情这东西,有必要去硬分个谁是谁非吗?事情都过去了,我希望你们能够谅解。我现在和文英,只是像亲兄妹一样的好朋友!”
  文义听了林平这番表白,又想起了文英说过的“他是好人”的话,脸上和悦了许多,说:“还有啥话?难道你就是要对我说这样几句话吗?”
  林平说:“不!你们家里发生的不幸和你打官司的事,文英都告诉我了。我知道你心中十分痛苦,可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县报记者,帮不上你们的!这次省委农业检查组来,这个机会对你们太好了!”
  文义听了这话,一下高兴起来,说:“不瞒着你,我就是想去见见检查组的人,可不知他们住在哪里?能不能见?”
  林平说:“我看见你在大院里张望,就知道你的意思了。可是,要想面见他们,恐怕不容易。”
  文义吃惊地问:“为啥?”
  林平说:“这次是省委高平书记,亲自带领省农委、省人大的领导到我们县上来,地委领导陪同,太忙了!”
  文义听了,心情又顿时黯淡下来,说:“那我们农民的事,就……”
  林平急忙打断文义的话说:“不要灰心!我给你出一个主意:你结合农村的实际,把你家的遭遇和自己的想法,马上写一个书面的材料,我托陪同高书记来的省报记者,转给高书记看看。”
  文义有点不放心地问:“他会看吗?”
  林平说:“只要转到了他手里,他肯定要看!”
  文义听了,这才坚定了信心说:“好吧!管他看不看,我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林平说:“到我办公室写吧,清静,没人打扰!”
  文义为了完成任务,也不推辞,就随林平一起去了。
  到了林平办公室,林平说:“你抓紧写吧,我有事还得出去一趟。争取在下班前,能将材料送给省报记者,这样,下午你就能得到高书记看过没有的信息。”
  文义听说这么快就能得到结果,高兴起来说:“好,我一定抓紧写!”
  说完,林平出去了,顺便给文义带上了门。文义对着林平给他的稿纸,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就伏在纸上写了起来。好些事都是他经历过的,先前又给法院写过起诉书,所以,他写起来毫不费力。笔尖磨在纸上的“沙沙”声,像蚕吃桑叶一样延续不断。一个个方块字组成的心里话,汇成溪流,汇成江河,使他忘记了世上的一切。写完以后,他看了看时间,离下班刚好半个小时。他伸了伸累酸的胳膊,又从林平办公桌上找出一只信封,写上了“省委高书记收”几个字,然后把信装进信封里。
  这时,林平也准时来取信了。见文义把信写好了。非常高兴,说:“好,我马上就送去!下午,你在县委大门口等我一会,我打听着了消息,就来告诉你!”
  文义听了,感动起来,终于向林平伸出手去,说:“谢谢你!”
  告别了林平,文义才去加工塑料食品厂的街道工厂,可人家已经下班了,他在街上蹓跶了一会,去一家小饭馆吃了一点便饭。还不到下午上班时间,他便在县委大门口等待起来。
  可是,他等了很长时间,没见林平出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心慢慢焦急起来,因为他还惦记着玉秀姐离婚的事。他怀疑起林平是否在故意欺骗他,可是,他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他从心里相信林平不是这样的人。接着,他又怀疑省报记者是否把信转给了高平书记。可是,如果真的没有送到,林平也会出来告诉他的。剩下一点可能,就是高平书记根本没看这封信。是呀,一个省委书记,会把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的信放在眼里吗?来到县里,这样多的地、县领导作陪,整日里颂歌盈耳,即使看了,他会相信自己说的这些吗……想到这里,文义的心头又罩上了一层悲观失望的阴云。他看看时间,下午已过去一半了。他感到事情没有希望了,就决计不再等下去。可是,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林平急匆匆地赶来了。一见文义,不等他说话,就一把拉起文义的手说:“走,到我办公室去,有好消息!”
  文义一听,摸不着头脑地说:“快告诉我,咋回事?”
  林平拉着文义,一边走,一边答非所问地说:“你一定等急了吧!实在对不起,县里正开着四大班子会议,所以出来晚了!”
  文义还是想急于知道结果,又着急地问:“高书记究竟看过我的信没有?”
  林平兴奋地说:“你莫忙,一会就知道了!”
  说着,他们来到林平的办公室里。林平打开小型采访机,取出磁带,放进另一只录音机里,倒了一会带,然后对文义说:“你注意听,前面是县委、县政府领导汇报工作,下面是高书记的讲话,你听了就知道了。”说着,林平按下放音键,果然,录音机里传出一个铿锵有力的声音。
  文义的心立即紧张起来,屏声静息地盯着录音机,生怕漏掉一个字。
  录音机里的声音说:

  “我这次来,可不是光听你们好话的!报喜不报忧,不是我们马克思主义者的态度。我这里有一份材料,是你们县报社一个年轻人写的,写得很不错呀!这篇文章,把农村和农业上存在的问题,以及农民的实际生活状况,都分析得十分透彻,有理有据。你们怎样看待这上面的事,啊?我就是看了这篇文章,才决定亲自到你们县走一走的!
  那个叫余忠的人,你们知道不知道?一个种田大户,种了十多年的包产田,可越种越穷。养五保户,受假农药坑害,买不上化肥,栽桑种麻受损失,再加上不合理摊派……同志们,想想看,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哪里能经受这么多的打击,啊?!他亲家也穷,想钱,赖了婚,眼看要结婚的儿媳被一个有钱的包工头娶走了。不久前,因为种麻,把小儿子辛辛苦苦打工挣来准备办厂的钱,全赔进去了。这家农户的儿子中午又给我写了一封信来,他要通过法律的程序,向我们要一个说法。可你们倒好,竟然用县委的名义,要法院不受理这个案件。是法大,还是权大,啊?!农民要拿起法律的武器,维护自己的权利,这有什么不好?你们怕什么!怕乡政府丢了面子,还是自己失去了威信?农民群众只希望自己的损失得到一点补偿,有哪点不合理?我们是人民的政府,只要没做损害人民的事,有什么值得可怕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几年农村、农业上存在的问题,全国有相同的地方,如指挥不当,投入不足、粮食价格低、生产资料涨价过高等等,也有各个地方不同的情况。但不管怎样说,我们只有正视矛盾,找到差距,才能去克服矛盾,解决问题,真正把中央和省委重视农业的指示落到实处。我们这次下来,通过几天的看、听、查,发现你们存在的问题是不少的,有的还很严重!当然,造成这些年农村农业存在的问题,我们也有责任。正因为如此,今年中央和省委才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加强农村、农业工作和减轻农民负担。士叫可把中央和省委的决定落实到实处,还需要我们做大量的工作。这次检查以后,你们要认真研究一下重视农业工作……”

  听到这儿,文义一下跳了起开,拉住林平的手,激动地说:“林平,这太好了!太好了!”
  林平说:“你还先别激动,再听听下面的!”说着,他过去按下了录音机的放音键,让磁带快进了一会,又重新放了起来。
  这次,磁带中的声音带着当地浓重的方言。
  林平说:“这是县委谢书记代表县委、人大、政府、政协四大班子,对省委检查组表的态,你注意听!”
  文义果然又屏住声息,听了下去。
  磁带中的声音由沉重转为坚决:

  “我们诚恳地接受省委对县委工作的批评。为了把省委和高书记今天的重要讲话落实到实处,我代表县委、县人大、县政府、县政协四大班子,向省委、地委领导做如下表态:一、将高书记今天的重要讲话,印发到全县各单位和部门,组织大家学习,提高全县干部对农业重要性的认识。第二,停建正在筹建中的县委办公大楼,将建房用的三百五十万资金全部拿出来,用于补偿农民栽桑种麻的损失。第三,立即卖掉县委和县政府领导乘坐的小汽车,将资金用于收购农民的青麻。不足的资金,财政拨出专项款解决……”

  话音未完,录音机里响起了一阵长久的掌声,文义被这声音深深感动了,他双手捧着头,眼里闪着晶莹的泪花。录音机中的声音早已停了,他还痴呆一般望着它。
  林平见了,忙喊了一声:“文义!”
  文义这才回过神,满脸泪水地跳起来,一下拥抱住林平,说:“林平,我的官司不用打了!”
  林平也拥抱着文义,拍着他的肩说:“是的,文义,只要全党重视农业,农民就有希望了!”
  文义说:“对!林平,你给我向省委高书记,向县委、县政府领导捎句话,说我们农民永远不会忘记他们!”
  林平说:“我一定捎到!”
  文义说:“也谢谢你的帮助!”
  拥抱了一会,林平松开了文义,说:“文义,我还得去参加采访和旁听,你先回去吧!”
  文义也惦记着玉秀姐离婚的案子,于是又紧紧地和林平握了手,同时走出报社大门,然后分别了。
  走出来,文义按捺着满肚子的高兴,飞快地朝法院奔去。到了法院,找到了审判室。审判早已开始,现在看来已进入法庭调查阶段。文义轻轻走进去,在旁听席的后面坐了下来。他朝前面一看,从背影果然看见父亲、大哥、大嫂、二哥和他的淑蓉都来了。玉秀的父母孙学礼和刘泽荣也坐在旁听席上。他走进来时,原告席上的玉秀看见了他,文义见玉秀的嘴角对他露出了一丝感激的微笑。
  他刚坐下,就听见审判长在对石太刚问:“被告,对原告陈述的事实,你有什么辩护的?”
  “有!”石太刚站起来,装模作样地说:“法官同志,我是爱孙玉秀的,非常爱她!我们互相尊重。恩恩爱爱,从没红过一次脸。我没骂过她、打过她……”
  说到这里,包括审判官在内的人,都吃了一惊。玉秀一下从原告席上站起来,气愤地大声说:“你撒谎!胡说!”
  审判长急忙对玉秀挥了挥手说:“坐下!未经允许,不要插话。”然后回头对石太刚问:“被告,我问你,在本庭进行调查的时候,你承认打过原告,今天又完全否认,怎样理解?”
  石太刚连想也没想一下,就急忙说:“没打!没打!那是我一时糊涂,气头上说的话,我真的没打她!”
  审判长皱下了眉头,朝审判员、书记员看了看。审判员和书记员也都在脸上露出了意外和不可理解的神色。接着,审判长又回头严肃地对石太刚说:“被告,你对自己说的话,是要负责任的,知道吗?”
  石太刚说:“知道!我不但没打她,她回娘家以后,我还多次去接她。”
  审判长又问:“还有什么补充的?”
  石太刚说:“没有了。我只请求法官同志,不要判决离婚,让我们破镜重圆!”然后转头对玉秀说:“玉秀,只要你回心转意,我今后一定对你好!”又扭头对孙学礼夫妇说:“爸、妈,我也希望你们好好劝劝玉秀……”
  这时,审判长打断了他的话,示意他坐下后,回头向玉秀说:“原告,你听清被告的话了吗?”
  玉秀站了起来,说:“听清了!”
  审判长又问:“你愿意撤诉,回到被告身边吗?”
  文义的心立即紧张起来,他相信二哥、大哥、父亲的心此时也会一样。他抬起头,紧张地看着玉秀,却见玉秀的目光也朝他们扫了过来,目光中流露的是一种坚毅的神色。文义放心了一些。果然,玉秀坚定地说开了:“不!我一定要离婚!因为我和他之间,根本谈不上感情,只有仇恨!我和余文富订婚都一两年了,在准备结婚的前夕,他为了得到我,采取了最卑鄙的手段强奸了我,然后利用我的软弱和嫁鸡随鸡的旧观念,和我结了婚。婚后,我们一直没有共同的感情基础,他还在外面和别的女人睡觉。他出狱后,知道了我和余文富的事,朝我下毒手,然后又在我受伤的地方发泄兽欲。在我回娘家居住期间,他公开同氮肥厂一个女人同居。为了遮人耳目,他不时假意来接我回去。现在,那个和他同居的女人与他分开了,所以他才在法庭上翻供。这些都是事实。所以,我坚决要求法庭判决我们离婚!”
  玉秀说完,她的代理人万律师又补充了很多材料。这时,审判长、审判员、陪审员和书记员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审判长宣布道:“请原告、被告方稍候,本庭合议庭研究后再宣判!”说完,审判长、审判员、陪审员和书记员一齐走向了后庭。
  庭内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有些紧张起来,文义趁机走到父亲他们坐的木椅上,在淑蓉身边坐下。接着,就用鼓励、安慰的目光去瞧着玉秀。玉秀此时更显得焦急不安,连看着他们的目光也好像游移不定,脸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没过多久,审判长等人从内庭走了出来,又在各自位置上坐下了。然后,审判长宣布重新开庭,庭内的气氛比刚才更肃穆、庄严。
  接着,审判长站了起来,开始宣读法庭的调查材料。法庭调查材料宣读完毕,审判长向玉秀和石太刚扫了一眼,让他们站起来。这一刹那,场内所有的人的心,都提到了喉咙眼上,全场寂静得没有一点声息。玉秀的脸苍白着,身子像风中的树叶一样簌簌发抖,一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审判长手中的纸。审判长清了清喉咙,庄严宣判:
  “本庭通过大量调查,原告陈述的事实属实。被告在本庭调查期间,也对自己虐待原告的事实供认不讳。因此,本庭认为,原、被告之间的婚姻,事实上已经破裂,本庭准予原告离婚……”
  玉秀听到这里,像傻了一般愣了片刻,接着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审判长以下的话她再也没有听清楚,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然后用手掩了嘴,急促地向外跑去。
  审判长见了,忙提醒说:“原告,本庭还没有宣布退庭!”
  可玉秀像没有听见似的,已经打开门,冲了出去。
  文义见了,急忙用手拐了一下二哥,又拐了一下淑蓉。文富和淑蓉明白了文义的意思,马上跟着追了出去。
  审判长见这样,宣布了退庭。文义这才随父亲,大哥一道,走出了法庭。来到法院大门外,却见玉秀伏在淑蓉怀里,在痛痛快快哭着。余忠老汉上前说:“我们赢了,还哭啥?”
  文义说:“爸,让玉秀姐把这两年的委屈都哭光吧!”
  玉秀听了这话,反而不哭了,一家人才簇拥着她,往家里走去。
  回到家里,余忠老汉就叫田淑珍大娘生火做饭,又让文忠杀鸡,文富去鱼塘捞鱼,说要好好庆贺一下。晚上,余家果然办出了一桌丰盛的筵席,除了文英坐月在床上外,全家所有的人都围在了桌上。余忠老汉为儿子,媳妇们一一倒满酒,然后说:
  “我们今晚高兴高兴,啊!我说过,再苦的日子也有头,再难爬的坡,再难过的坎,都能爬过、走过,是不是?我们家今天是双喜临门,我这个当爹的,说不上酒话,文义,你娃儿书念得多,你帮爹说几句喝酒的词儿!”
  文义听了,感激地向爹看了一眼,然后像接受庄严的使命一样,站了起来,说:“行!大家都把杯子端起来。首先,为迎接一个小生命在我们家诞生,为文英做了幸福、伟大的母亲,干杯!”说完又回头对余忠老汉问:“爸,行不?”
  余忠老汉赞扬地说:“行,添人进口,人丁兴旺,是我们前世修来的福!”
  说完,大家把第一杯酒喝了,又接着斟上了第二杯。文义又举起了杯子,继续说:“这第二杯酒,是为玉秀姐和二哥的!为玉秀姐的官司有了结果,为二哥和玉秀姐苦尽甜来,干杯!”说完,又征求意见地对玉秀问:“玉秀姐,行不?”
  玉秀的嘴唇动了几下,又哭了起来,淑蓉忙安慰地说:“姐,不要哭!今天该高兴呢!”
  余忠老汉也说:“对,该高兴!文义也说得对,先苦后甜,以后的日子好着呢!”
  玉秀咬着牙,忍住了哭声。大家又把第二杯酒喝了,接着又斟上了第三杯。文义又举着杯说:“这第三杯酒,为我们和乡政府的官司赢了,干杯!”
  大家听了这话,忽然愣住了,纷纷不解地望着文义。
  余忠老汉愣了一会,忽地放下酒杯,显出生气和怀疑的神情对文义问:“你啥时去和乡政府打的官司?”
  文义这才郑重地对父亲和家里所有的人说:“爸,今天不但是双喜临门,还是三喜临门!上午我去城里看设备,得到了省委高平书记率人来我们县检查农业的消息。我把我们家的情况,写成了一份材料,托人转给了高书记。我们的损失有人赔偿了!”接着,就把高书记的讲话内容和县委停建办公大楼、卖掉小汽车,来赔偿农民的损失以及收购青麻的事,详细地对大家说了一遍。
  余忠老汉听完,半天没有言语,目光却一动不动地盯着文义。半晌,他忽然拿起烟杆,默默地向院子里走去。
  文忠、文富见了,忙问:“爸,你咋了?”
  余忠老汉也不回答,到院子里的一张竹椅上坐下,然后拄着烟杆,呆呆地仰望着明月璀璨、繁星满天的夜空。
  文义见了,也默默地走了出来。
  院子里,月光似水,清风如歌,成熟的稻子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文忠、文富、田淑珍大娘,以及卢冬碧、玉秀、淑蓉、小梅也都走了出来,不解地看着余忠老汉。
  文义走到余忠老汉身边,轻声问:“爸,你咋了?”
  半天,余忠老汉收回目光,忽然看着文义,深情地说了起来:“娃儿呀,我心里在琢磨,我带了你二十多年,可我现在还没有把你看透!俗话说,知子莫如父,可我……”说着,他摇了摇头,才接着说:“说你是一条虫呢,可你东闯闯,西闯闯,总能闯出点道道来!说你是一条龙呢,却又不像我脱的壳。我一辈子老实,只知死啃泥巴!你说,你到底像啥呢?”
  文义听了,才明白父亲的心思。他忽然像小时候一样,在父亲面前蹲下了,说:“爸,我不想只当一条虫,成天像蚯蚓一样只在土里拱来拱去。也当不了龙,干不了翻天覆地的大事。我只想做一个新时代的农民!”
  余忠老汉听了,半天才说:“好,娃,爹年纪大了,也说不上大道理,你折腾去吧,爹不拦你!”
  文义听了这话,知道这是父亲给予自己的最大的信任和鼓励,一下激动了,他猛地抱着父亲,激动地说:“爸,我说过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我一定要办好工厂,为你争气的!”
  余忠老汉慢慢伸出手,摩挲着文义的头。父子俩再也没有说话,只让明月温柔地沐浴着他们。
  很久,父子俩都没松开……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