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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听到朱健告诉的玉秀惨遭毒打的消息后,余忠老汉全家一时惊骇得说不出话来。特别是文富,像有什么东西在咬着他的心。想起昨天晚上的缠绵、温柔、像大海一样深厚的爱情,想起今早上离开时,还是那么妩媚漂亮,像一朵鲜花样的心上人,可忽然间就被那个流氓摧残成那样了。他捧着头,坐在屋角里,眼里闪烁着泪花。他真想放声大哭,让泪水滤掉心中的愁苦、忧伤和郁闷。家里的其他人,也像他一样,忽然都像失去了语言功能似的,脸上罩满如阴郁的天空一样的哀伤。
  大家都没有说话,可文富知道他们都在替玉秀发愁,都在心里筹划着办法。
  果然,过了一会,老实的文忠打破了沉默,他气咻咻地说:“依我的主意,我们干脆去把玉秀接过来,和老二圆房算了!玉秀住到了我们家,他姓石的还有胆量敢来惹我们?如果他敢来,我们就和他鱼死网破!”
  听了这话,田淑珍心里有些动了,可又有点拿不定主意,就回头看着余忠老汉问:“这……这行吗?他爹,你说能行不能行?”
  余忠老汉坐在椅子上,正门头吸烟。听了田淑珍的话,他没答话。文忠还认为自己的主意不错,见父亲没表态,就又说:“妈,咋不行,反正都在一张床上睡过觉了!”
  卢冬碧听了文忠这话,觉得丈夫的这张嘴真稳不住事,就瞪了他一眼说:“就你嘴巴臭,你不说哪个知道这事?”
  文忠脸红了,过了一会喃喃地说:“我是为老二好呢!”
  这时,余忠老汉磕掉烟灰。他刚才也在思谋老婆子说的那事,觉得那办法倒是可行,一方面玉秀安全了,另方面也完成了他俩的大事。可他又和田淑珍一样,心里还是充满了犹豫,拿不定主意。于是,他又抬头看着文富,征求意见地问:“文富,你大哥那办法,你说行不行?能行,我们马上就去把玉秀接来。”
  那时朱健还没走,听了他们的话,连忙说:“爸,那是不行的。那叫重婚罪,犯法的!犯法的事做不得。”
  文忠听了,心里不服气起来,说:“啥重婚?老二不还是庙门前的旗杆,光棍一条吗,咋能算重婚?”
  朱健说:“可玉秀姐还没离婚,那样做,是害了她!”
  文忠听了这话,才不说啥了。过了一会,文富猛地站起来,从墙角抓起一把斧子,就往外走。
  余忠老汉见了,一惊,急忙问道:“你要干啥?”说着,他想站起来,可秋天跌伤的脚脖子还没完全痊愈。刚一动弹,脚脖子痛了起来,只好又坐下。
  文富一边往外走,一边气冲牛斗地大声说:“我和姓石的拼了!”
  文忠、朱健听了,立即追过去,抱住了他。文富像一匹被激怒的野马,在他们的怀里挣扎着叫喊:“放开我!放开我!”
  田淑珍和卢冬碧见了,也跑过去夺了他手中的斧子。朱健一边把文富往回拉,一边说:“二哥,你可要冷静点,不能靠感情用事!你即使把姓石的杀了,你就能和玉秀姐结婚?”
  文忠明白了过来,也说:“对!杀了姓石的,你也要抵命,还结啥婚?”
  文富慢慢从文忠、朱健怀里瘫软下去。他一下坐在地上,双手捶打着脑袋,终于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诉:“天啦,你咋不长眼睛,光让好人受气,坏人逞强霸道?!”
  看见文富伤心的样子,大家心里也更难过起来,田淑珍和卢冬碧在一旁开始抹眼泪。朱健走到文富身边,拍着他的肩膀,既是劝解又是拿主意地说:“二哥,哭不顶用,我劝你先去看看玉秀姐吧!这个时候,她最需要的是安慰,而不是报仇!”
  余忠老汉听了这话,也觉得是这样,于是说:“是呀,先去看看人家,让人家心里有个着落!”
  田淑珍、文忠两口子也都被朱健的话提醒了,纷纷劝说起文富来。文富这才止住了哭声,坚定了去看玉秀的信心。在朱健离开不久,他就往玉秀家去了。文富走的时候,天已传黑。看着快要下雨的阴霾的天空,田淑珍叫他明天再去,可一看文富满脸决然和义无反顾的神情,便把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目送着他匆匆忙地走了。
  暮色昏溟,北风飒飒,愁云越积越厚,没多久果然飘起濛濛细雨来。雨虽然不大,像筛面,可混合在一阵一阵凛冽的北风里,却让人感到寒冷。文富行走在逐渐被雨水淋湿的泥路上,脑袋里走马灯一样晃动着玉秀的影子。想起有一年多没走这条路了。最后一次走这条路,是和父亲、大哥等一起去孙家问“理”,而那次给他留下的却是一幅悲壮和惨淡的画面。而在问“理”以前每次去孙家,心里都充满着无限甜蜜、幸福的希望和憧憬,眼前的黄泥路,都似乎变成了康庄大道,明媚的阳光是那么灿烂。路上的每颗石子、路旁的每棵小草、每朵小花。他都觉得可亲可爱。他对它们致意,它们也对他微笑。他也曾经想象过在和五秀结婚以后,他们一起走在这土路上,她抱着娃娃,他提着孝敬岳父岳母的礼物,两个人亲亲热热走着的情景。可压根没有想到会有今天这么一个晚上,空气凛冽寒冷,头顶小雨飘飘,身边阴风怒号,内心里充塞着哀愁、痛苦,一个人孤独地、怅然地在这泥泞的路上走着。风声变成了呜咽,雨水成为了泪水,四处都在响着悲痛的呼唤。他在心里想象着玉秀的伤势情况,怎么也想不真切。有一阵恍惚之间,他忽然觉得他的玉秀已经死了,他这次去再也不能和她说话了。这样想着,他不觉为自己弄出的悲惨的场面,而伤心地掉下泪来。泪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很快将衣服打湿了一大片。
  赶到玉秀的父亲去年新修的楼房的时候,文富估计他们已经睡了,房里已经没有了一点灯光,并且十分寂静。北风吹着他们挂在屋檐下的几束留着做种的红高粱,直晃悠,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微雨虽小,可在房顶上凝聚起来,不时从檐口掉下一滴又圆又大的水珠。文富站在门前,想喊叫,可又怕惊动了孙学礼老汉,不喊叫,又没法进屋去。犹豫了半天,终于举起手指,轻轻地叩了几下门。过了一会,又叩了两下,接着紧张地等待起来。
  没过多久,屋里响起了脚步声。文富的心一下收缩紧了。他想,要是玉秀的父亲不让他进去咋办?可他很快就横下心来,无论如何,他要亲眼看看他的玉秀。
  门轻轻开了,站在门里的是玉秀的母亲刘泽荣,文富心里松了一口气。
  刘泽荣一见门外的文富,也不觉大吃一惊,她的身子哆嗦一下,披在肩上的棉袄差一点掉了下去。她害怕地朝孙老汉睡的屋子看了看,把棉袄被在肩上,接着走出来,把文富紧紧地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你咋来了?”
  文富的鼻孔一酸,带着哭腔说:“妈,我来看看玉秀,你让我进去吧!”
  刘泽荣一下作难了。玉秀和文富的事,她早已从女儿口中了解到了,尤其是今天下午女儿回来,又对她讲了她一定要和文富结婚的决心。她心疼女儿,同情女儿,可又一直不敢把玉秀和文富的事,告诉孙学礼老汉。孙老汉至今还一点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可眼前,刘泽荣却拿不定主意了:让文富进去,她害怕老头看见;不让人家进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况且人家周身都淋湿了。正在她进退两难间,文富突然朝她跪下了,哀求地说道:“妈,让我进去吧!我们,生生死死都要在一起!”
  刘泽荣听了,忍不住一阵心酸。她一把拉起了文富,也不迟疑了,说:“文富,来都来了,妈让你进去和玉秀说一会儿话!可千万莫让她爹晓得了,他刚睡着。”
  文富一阵感动,立即朝刘泽荣点了点头。接着,就蹑手蹑脚地随着刘泽荣走进了屋子。刘泽荣向文富指了指玉秀睡的房间,示意他过去推门,自己去轻轻关上大门。可还没等文富转过身,孙学礼老汉在里面屋子被关门的声音弄醒了,突然大声问道:“秀她娘,你干啥?”
  文富和刘泽荣都被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文富屏住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出。刘泽荣插门闩的手哆嗦起来,半天把门闩插不进闩孔。过了一阵,刘泽荣才说:“她爹,没啥!我看看秀睡着了没有?”
  孙老汉又问:“你开大门干啥?”
  刘泽荣想了想说:“下雨了,我看雨下得大不大!”
  孙学礼老汉不开脏了,刘泽荣和文富长长嘘了一口气。接着,刘泽荣又朝文富指了指,文富明白她的意思,轻轻走到玉秀房间门前。刘泽荣这才拉熄了灯,朝孙老汉睡的房间走去。
  文富轻轻推开了玉秀的房门,跨了进去。玉秀还没睡着,伤痛一阵阵袭击着她,使她迷迷糊糊。刚才文富的敲门和母亲起来开门的声音,她都听见了。那一时,她还以为是石太刚这个魔鬼半夜三更找来了,内心陡地紧张和颤栗起来。可过了一会,没听见响动,就知道不是这个凶煞来了。可她没想到是文富来了。及至听了母亲和父亲的对话,她明白了母亲在隐藏着啥秘密,因为母亲压根没有到自己房里来看自己。于是,她就非常细致和小心地捕捉起周围的动静来。她听见自己的房门响了,有人进来,接着又把门掩上了。她就一下明白母亲隐藏的秘密一定与自己有关,于是急忙摸索着抓住床头开关,“叭”地拉亮了电灯。立即,她看见了自己的心上人,身子不由自主地幸福得痉挛起来。
  文富也看见了玉秀,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玉秀一张苍白的脸上青一道紫一道的伤痕。他像不认识她似的,默默地看了好一阵,才猛地扑过去,一把抱住玉秀。他张开嘴似乎要喊叫,可玉秀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他只好把自己冰冷的脸颊贴在玉秀伤痕累累的面孔上,不断地摩挲着,滚烫的泪掉了下去。玉秀也紧紧抱着他,交织着幸福、悲伤、激动与辛酸的泪水,也像泉水一般涌了出来。
  两人无声地哭了一会,玉秀才松开文富的身子,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解开,让文富察看她的伤情。文富一时又惊呆了,这哪里还是昨晚窝棚里向他展示的胭体,分明已像是一条花蛇的皮肤,浑身上下没一处完好的地方了。看着看着,文富眼里又涌出了泪水,一边抚摸着玉秀身上的伤痕,一边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个畜生,真不是爹娘养的!总有一天,要让天雷劈了他!”
  玉秀也淌着泪,可心里却觉得亮堂多了,看见文富哭,反倒安慰起他来了,说:“不要哭了,这是命!他这样打打也好,不打我还死不了心!”
  文富听了,心里又疼又爱,内疚地说:“都怪我,玉秀,是我才害得你这样!”
  玉秀说:“莫说这些傻话了,你擦擦头发、身子吧,别着凉了!”
  说着,她抬起头,从头下抽出枕巾,要让文富低下头去,替他擦头上的雨水。可文富没让,接过枕巾,自己胡乱地擦了擦。
  等文富擦完,玉秀又在床上艰难地挪了挪身子,对文富说:“上床来暖暖身子吧,莫冻着了!”
  文富见了,一时也忘了孙学礼老汉,心里只被对玉秀的疼爱、关心和体贴占领了,也就脱了外面的湿衣服,爬上床去,紧紧挨着玉秀躺下了。然后将玉秀的身子移过来,拿过玉秀的胳膊,把嘴唇贴在一处处或青或紫的伤痕上,吮吸起来。玉秀想拒绝,却被他抓得很紧很紧。
  两个苦命的年轻人,在这个飘着小雨的冬夜,就这样相互体贴、安慰着,彼此感受着对方给予的温暖和力量,忘了时间,忘了一切。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响了过来,接着,门又轻轻地被推开了。两个年轻人听到响声,稍稍分开了一些,然后文富坐了起来。黑暗中,他们听到一个轻轻的呼唤声:“秀!秀!”
  玉秀一听,是母亲的声音,忙拉燃了电灯。果然是刘泽荣脸上挂着关切的神情,站在门前。她看了看屋里一会,然后走了进来,轻轻地对文富说:“文富,走吧,看看就行了。”
  文富恳求地望着刘泽荣,还没说话,玉秀却哀求地对母亲说开了:“妈,让他再坐会儿吧!”
  刘泽荣担心地说:“我是怕你爹晓得了呢!”
  文富回头看了看玉秀,他实在不忍心离开,于是也恳切地对刘泽荣说:“妈,你放心吧,我再坐会儿就走!”
  刘泽荣背过身去,悄悄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然后回头说:“娘晓得你们舍不得离开,娘看见你们,心尖子也一样的痛,可这是没办法的事,不是娘心狠!”
  玉秀听了,酸酸地说:“妈,我晓得你疼我,你去睡吧,过一会我就叫他走!”
  刘泽荣听了,似乎才放了心,一边抹眼泪一边走了。
  刘泽荣一走,两个年轻人又难分难舍地抱在一起了。玉秀拉熄了灯,轻声说:“你睡会吧,时间还早!”
  文富也说:“你也睡吧!”
  玉秀说:“都睡吧,冬天夜晚长,睡一觉走也不迟。”
  两个年轻人说着,果真睡意都袭了上来,就相拥着睡过去了。可是,他们沉浸在幸福里,却不知不觉睡过了头。醒来一看,天色已经大亮,两人都一下慌了。文富急急忙忙穿着衣服,结果弄出了很大的声响。
  他们不知道,孙学礼老汉早已醒来,此时坐在床上。他听见了从玉秀房里传出的说话声和穿衣服、趿鞋的声音,一下跳下床,打开房门走了出去。这时,玉秀房里的说话声更加清晰了。
  孙老汉站了一会,突然推开了玉秀的房门。他看见了正在穿衣的文富。
  霎时,老人的脸色急剧地变化了,先是惊诧地愣了一会,接着,满脸的皱纹颤抖起来。然后,他举起手中的烟袋,用烟锅向文富头上打去,嘴里骂道:“好个不要脸的东西!你跑到我家来干啥?怪不得玉秀和石太刚闹离婚,原来是你个杂种在作忏!老子打死你!”
  玉秀见了,忍着伤痛从床上坐起来,一把抱住了文富的脑袋。孙老汉的烟锅落在了文富肩头,幸好隔着厚厚的冬装,文富没觉得怎么痛。
  刘泽荣这时也跑了过来,她还以为文富早走了。现在见这样,她一时又怕又悔,可她还是一把抱住孙学礼老汉,哀求地说:“她爹,你、你就别这样,你已经害了玉秀了呀!玉秀早就对我说过,她要和石太刚离婚,重新和文富结婚呀……”
  玉秀也挣扎着从床上爬下来,抱住了父亲,泪流满面地说:“爸,爸,你可别这样,我求你了……”
  孙老汉举着的手慢慢垂了下来,他看了看一旁抹眼泪的老伴,又把眼光落到玉秀满是伤痕的手臂上,嘴唇逐渐哆嗦起来了。过了一会,两滴浑浊的泪珠滚出了眼眶。然后,他转身对玉秀说:“不是我心狠,我晓得你一直还没忘他,才和石太刚过不好。可你现在是有主的人了呀!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好女不事二夫,要让人看见,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放呀?”
  刘泽荣听了,还是替玉秀和文富说话:“人都被打成这样了,还说这话?!”
  孙学礼听了,生起刘泽荣的气来,盯着她气冲冲地说:“就怪你这个老东西!昨晚上是不是你放他进来的?你不要脸,我还要顾这张老面子呢!我姓孙的穷是穷,可一辈子没被人戳过脊梁骨!”
  一番话,把刘泽荣说得不敢吭声了。这时,孙老汉才转身指着文富说:“好,好!家丑不可外扬,这次我饶了你!可从今以后要是再来,我、我就不客气了!”
  玉秀一听父亲要断绝她和文富来往的路,一下急了,忽然抬起头,坚决地说:“不,你不能这样!我生生死死都要和他在一起了!你要赶,就把我一起赶出去吧!”
  孙学礼老汉听了,脸气得铁青,半晌,指着玉秀说:“你咋不嫌丢人?今后石太刚来要人,我、我有脸见人家吗?”
  玉秀说:“我就是死,也不回那个家了!”
  孙老汉终于被激怒了,哆嗦着说:“好,好,你走,走,莫让我丢人现眼!”
  玉秀听了,果然趔趄着往外走,文富一把扶住她。刘泽荣见了,一下哭了起来,对丈夫说:“他爹,你咋这样糊涂?你把她赶到哪里去?”
  孙学礼颤抖着说:“我不管她到哪里去,反正她要这样,我就不让她进这个家门!”
  玉秀听了这话,见爹真是铁了心肠,突然泪如泉涌。她转过身,朝孙学礼老汉跪了下去,又磕了一个头说:“爸,我走,我感谢你的养育之恩了!”
  刘泽荣和文富见了,噙着眼泪把玉秀扶了起来。刘泽荣抱着玉秀,不让她走。可玉秀忽然变得坚强了起来,她不但不哭了,还劝刘泽荣别哭,说:“妈,你别哭,女儿还会活下去,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说着,挣脱了母亲的手,和文富一起走了出去。
  外面,雨不知什么时候下大了,风也刮得更加厉害,满世界的风声和雨声。玉秀走进风雨里,踉跄了一下,几乎要跌倒,文富忙扶着她的胳膊。两人走过院子,不知要到什么地方去。这时,刘泽荣忽然哭着追了出来,将一只斗笠扣在玉秀头上,问:“你们往哪走?”
  玉秀说:“妈,你莫管我,天下大着呢!”
  刘泽荣说:“下面旧房的偏厦没撤,堆着柴草,要不,我陪你们先去避避雨!”
  文富听了,见雨越下越大,怕玉秀受伤的身于着凉感冒,答应了。于是,刘泽荣和文富一人扶着玉秀一只胳膊,在风雨中走进了旧房的偏厦里。
  偏厦屋还和过去一样,门洞开着,外面的灶台也在,只是乱七八糟地堆着一些东西。刘泽荣和文富将里屋的柴草弄平,让玉秀暂时躺了上去。文富看了看屋子,突然说:“这屋子还能住人!我回去叫文忠来一块把墙垒一垒,把锅灶安上。”
  刘泽荣说:“不了!她爹是一时生气,不会真心将她赶出来的。等他气醒了,就会让玉秀回去。”
  可玉秀听了文富的话,却十分高兴,对刘泽荣说:“不,妈!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我不想连累你们!我也想一个人过段清静的日子。”说完,回头对文富说:“你去吧,还带点钢盆碗盏来!”
  文富见玉秀同意了,也高兴起来,于是说:“那好,你等着,我回家去了就来!”说完,就一头扎进风雨中。
  刘泽荣见了,忙拿着斗笠追出去,可文富已经走远了。
  中午时分,文富、文忠和文全,果然拉着两架板车,顶风冒雨地来了。板车上装着像搬家一样的东西——床、门、锅碗器皿、粮米油盐……。三条汉子一放下板车,就动手将屋里的柴草和杂物,搬进角落里和阶沿上,先将床支进了里屋,铺上被褥等,将玉秀扶在床上躺下了。然后,又出来盘了锅灶,摆上日用的器具,又将中间墙洞的门安装好。接着,他们又出来和了稀泥,用地下的碎砖、石块,将墙上豁了牙的地方重新补上。干到下午,一个简陋而温馨的家就基本形成了。文富去生起火来,用带来的大米熬了一锅香喷喷的粥。文富让文忠、文全自己舀着吃,他则盛了一碗,端到里屋,玉秀就在这间曾给她带来不幸而现在又带来幸福、希望和光明的偏厦屋里,住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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