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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混沌初开


  人们常用光阴荏苒来形容时间的飞速流逝,那是过后的感慨,当时并不觉得,还会显得逍遥自在不经心。至于少年我们,是不会白白放过那一季的花锦繁簇。在饱餐了榆钱、槐花后,黄腾腾的杏,甜滋滋的桃,都让我们大饱口福。当然,方式免不了要去和果农捉几回迷藏,却只能增加我们的乐趣。
  五月的天气已是很热了,我们蛰伏已久的愿望――游泳,再次蠢蠢欲动。关于游泳,是我的一大爱好,在每一个初中一年级版本中都要提到。多年后,听说有钱人十分流行裸泳,美其名曰“回归自然”,是大享受。听后哈哈大笑。我们那时虽穷得叮当响,却是天天光着屁股在河中嬉戏。后来有个大学生在外地呆了几年,文明了,穿着内裤跳进水里,我们大家一致认为他有毛病。看来这享受的尺度难说得很。
  小时家人是不让去游泳的,怕危险,我们就偷着去。后来家人发明了一种方法,见我们时就在我们胳膊上划几下,现出白痕说明去游泳了,要打骂一顿。没有,就是好孩子,表扬几句。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们再去游泳从水中出来后,顺势在土里打个滚,凭他怎么划也是肤不改色的。现在游泳就省了这许多麻烦,小河离学校也不远,中午大家都不回家,于是饭也不吃,拿着馒头就往河边跑。
  有天游泳回来,忽见一女孩子比较漂亮,就问:“那是谁呀?”
  “那是咱们班同学呀!不知道?”同学很诧异。
  读者可能也会诧异,怎么上学快一年了,连自己的同班同学都不认识。我确实不认识,将近一年里我在教室的时候不多,净玩了。
  但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我始终认为,一个人短短数十年,真正能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痛痛快快的去玩儿的时间毕竟有限,有的人可能还没顾得上,生命却已走到了尽头。因此,有的人暮年回首,除了一路沉沉零乱的足迹,竟没有其他了,定会有一种伤感吧?而在后来我见过一些十字架下的“人造天才”,少年的眼中呈现的却是一层老人的灰霭,如果人类的进步要以此为代价的话,则未免太触目惊心了吧?所以当女儿出世后,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她健康,正直,快乐,我不奢望她当什么“家”或者“星”,不愿意她童年、少年、青年、中年同老年一样。
  我玩过了!我高兴了!!我痛快了!!!
  不过在所有版本中,这个话题一般不在这里,为尊重习惯,我们还是把它放在后面的章节。
  那天,有一个细节我记忆犹深:女孩子从对面窈窕走来,看看自己露着两个大脚指的布鞋,我突然开始不好意思,忙用右脚踩住左脚脚尖,不行,右脚趾露;用左脚盖住右脚,左脚露着。这是很不可思议的,我是真正爱美了,从此开始注意起自己的外表,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讲的“情窦初开”吧。
  在我情窦刚开的时候,我才发现别人早就开了,并都有了目标。就连狗子也已勾搭上一个傻妞,在瞎侃着呢。
  有次上自习,一个男生递给我一个卷住的纸条,示意递给前排的女同学,我想都没想就递了过去。女生打开看了一下,啪地又拍到我桌上:“你干什么?”
  “递纸条啊。”见那男生急忙使眼色,意思别透露他,我顺嘴应道。
  “不要脸!”女生骂了一句脸色通红地扭头趴在桌子上。
  “这……”我腾地一下火冒三丈,正要回骂,眼睛扫见了字条内容:I Love You。虽说我英语不咋地,这句什么意思还是知道的,上当!“这……他、他妈的!”我一拍桌子怒发冲冠,而那几个男生正偷着笑哪。张燕也在一边捂着嘴笑,显然看见了字条的内容,我忙抓起撕得粉碎。
  其实,当时我们班已很流行这个,男女生相约在什么地方见面,写张字条,胆大的直接递过去,含蓄的就以借书或作业的名义夹在里面,可我那时正玩心大起,没顾上这个。譬如偷水果,或组织伙伴夜里去其他学校打架,我都很在行。当那女生拍我桌子后,我才发现她长得还是可以的,如果我早注意到这点,再加上情窦已开,兴许真会给她写纸条,可我没有。但这事又无法解释,你告诉她“我是不会给你写纸条的”或“我压根儿就不会Love你”,那只能越描越黑。后来我得出一个经验,再遇这事儿,你只管去Love她,哪怕本不Love她也跟真的Love她一样去Love她,直至把她Love到床上。
  那次是我一生第一次被女孩子骂“不要脸”,等我后来彻底不要脸后,她们反倒不骂了。女人总说天下没一个好男人,我看男人好是给女人的,坏也是给女人的,又能好到哪里去,又如何能不坏呢?
  一次狗子神秘兮兮把我拉到小树林里,掏出一个作业本叫我看,我说神经啊,跑到这里看作业。他说哪呀,你看看再说嘛。我就打开看,乖乖不得了,这是什么呀?直看得我眼皮直跳,嘴唇发干。我说:“狗子,操你妈,这是什么?哪来的?”
  “告诉你吧,这叫《××之心》!现在流行得很,到处都是,这是其中的一部分。”后来我才知道,手抄本的《××之心》确实正在学生间私下流传,据说许多学生看后走上了犯罪道路,我虽没犯罪,却从此大大的坏了。
  当十几年后我在街边书贩手中买到盗版印刷本的《××之心》,拿回家给我老婆看,准备重温一下当年的感觉。我老婆说这算什么呀,现在正版书比它描写得生动多啦,随手从书架上拿出《三言》、《二拍》等等让我看,搞得我老大不是意思。当然,我老婆这点还是挺好的,什么书都看,她说书本是给人看的,就看你怎么看。这话我赞同,但《××之心》在当年使我染上手淫的毛病,以及因此引发的一些故事我没告诉她。说了她肯定就不会这么开明了,立马上纲上线,跟我闹个死去活来。
  就是狗子给我的那本残缺不全的《××之心》,使我心辕意马,再也难以自拔。一天上自习课,同学们都趴着静静看书,我看着看着又想到了《××之心》上,忍不住偷偷从书包掏出来。正当我胡思乱想时,有只手突然伸过来抓住了作业本,我的心突然停止跳动。顺着手慢慢看过去,是张燕,还好,不是老师。我压着嗓子说:“干什么你?把手放开!”我想我遮得很严,她应该没看到是什么,所以底气壮了些。
  可能我脸色比较怕人,她愣一下,说:“让我看看是什么。”
  “不行,放手。”我心想哪能让你随便看,再说万一交给老师我不完蛋大吉?但怕撕坏了,不敢用力夺。
  “让不让看?不然我就叫啦!”
  她一说叫,我开始怀疑她已经看到是什么了,虽不能确定,但毕竟心虚,只好松开手。她拿到后并没马上看,而是塞进了书包里,说:“过几天再还你。”
  那几天我是度日如年,栖栖恍恍,生怕出什么事,最怕的是被老师知道。每天见面,张燕总不看我,也不和我说话。狗子问我要本子,我说撕了。狗子哭丧着脸,说怎么能撕了呢?那不是我的东西。我越想越气,如果不是他拿本什么狗屁“之心”哪会有这事儿?开始大骂:“操你妈,你还找我要,我不找你算帐就不错了!我带回家被我爹发现,非要揍我,还要来找老师。”他一听老爷子和老师,吓得再不敢接腔。其实我爹是文盲,大字儿不识一个,但一涉及老师,他哪还敢多想。
  星期六放学时,张燕告诉我让我星期天下午到学校河边找她拿东西。我说:“我还要割麦哪。”当时麦子大都已收完,但我家还有点儿晚麦没割,我哥又去了山西挖煤,本准备趁星期天去把晚麦收了。
  “那我不管,来不来你看着办!”
  我曾设想如果那天我没去会怎么样?但设想归设想,我终于还是去了。我后来也想到那天本就是张燕一手策划预谋好的,却一直无法证实。后来在商店碰到她我曾问到这个问题,但她只是笑,却不回答。
  反正那天我确实去了。
  那天日头贼毒。
  一大早就起床先到地里把麦子割完,又到河里洗了洗澡,吃过午饭,跟娘打了个招呼,就骑车向学校赶去。那天我就穿了件背心和大裤衩,但还是热得不行,太阳明晃晃的能孵出小鸡。地里到处不见一个人,都躲在家里歇着呢,只有光秃秃的麦茬象刚剪过毛的羊。大老远就看见河边树荫下站着一个穿蓝布裙的女孩子,走近,是张燕,旁边支着一辆时新的女车,车框里放一个书包。
  “本子呢?”我跳下车子就问。
  “你急什么。”她看看我,“走,到那边树林里凉快些。”说着,她推起车子往前走,我只好跟着。走在后面,我发现她穿着一双塑花凉鞋,还穿一双白色袜子。我们那儿的人很少有穿袜子的,何况还是大热天,但把她的一双小腿衬得非常好看。她的头发好象也刚剪过,扎成两个小辫,整齐得很。树林不大,却茂密,走进去荫凉了许多。她一直走到中间才把车子支住,从书包里掏出几张报纸铺在地上,说:“来,坐一会儿。”
  我感觉有些别扭,长这么大,还没和一个女孩子这么单独处过,况且还是在看了那样一本书后。以前虽然也和女伴过家家,甚至掏出小鸡鸡惊异于彼此的不同,但那时毕竟还小。但我犹豫一下还是在旁边坐下了。
  “你家麦子割完了?”
  “割完了。”
  “你一个人?”
  “嗯。”
  “其他人呢?”
  “我哥去挖煤了,回不来。”
  “哦。来,吃糖。”她从书包里掏出一袋糖递给我,我说不吃。她说吃吧,薄荷味的,很好吃。我只好拿一块放在嘴里,果然很好吃,凉丝丝的。她又说:“我有烟,你抽不抽?”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包烟来。我说好,接过一看,是“阿诗玛”,听说要很大的官儿才抽得起这种烟的,点上一支,确实比红薯叶要好抽得多。
  一抽烟,我就放松了许多,开始聊起来。她说,本来她是要去县城实验中学上学的,但有个男生经常找她,心里很烦,就跑到这儿读书。我才知道她跑这么远上学的原因。她说刚上学我就注意你啦,大家都老老实实,你却跳起来折树枝。我说什么树枝呀,树叶,捋下来在我兜里揣了半天哪。她说你也够可以的,跑到老师那儿要求当班长,不过我挺佩服你。我说她妈的,为这事我差点气死,那宁肮脏贼不是东西,依着我小学的脾气,非把他揍一顿不可。
  张燕说:“他是不是个东西,真不是个东西!”
  “是吗?”见她义愤填膺的样子,我倒怔住了。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来这儿的事情,都有些不好意思,就不说话。张燕四处张望,我低头抽烟。有风吹过来,似乎也带着某种燥热。
  “那本书你看了?”她望着别处问。
  “嗯。”
  “我也看了。”
  我心里忽然乱起来,忙一口接一口抽烟,也已分不出与红薯叶有哪些不同。
  “你多大了?”
  “十五。”
  “我也十五。”
  “……。”我才知道她十五岁。
  “你哪天生日?”
  “二月十四。”
  “好日子呀,情人节!”
  “情人节?”倒没听说过,闹不清是个什么鬼节日,可这怎么跟查户口似的?
  ……
  “给你书。”
  “哦,”我忙接过来,“这……”这真是一本书:《生理卫生》。“我,我不是要这个。”
  “你看一下嘛,”张燕低着头,脸红得象苹果。“里面折好的一页。”
  里面是有折住的一页,打开,却有拍着的厚厚一张纸掉下,我捡起拿在手里先看了一下书,竟是“生殖和发育”,心里“怦怦”直跳。哆哆嗦嗦又打开那张纸:女性生殖器官结构图!我的脑袋“嗡”地一下,血液象开了锅的水,眼前金星直冒。
  两年后,当老师讲到这一章时,老师说这一章我们就不讲了,但我相信我的学生们都早已认真详细的学习过了。女生们全都羞得趴在桌子上,男生们则咧着大嘴直笑。我心想你这个“早已”肯定是指发了新书以后,哪知道我的“早已”是在两年以前?并且这上面的生殖器官表比起张燕那张“生殖结构图”简单多了,你竟还“就不讲了”?没劲!因此,我的《生理卫生》考取了全校最高分:105分,因卷面干净多加5分。可说张燕功不可没。
  那一天,张燕铺好报纸,背着我脱去裙子、内衣,慢慢躺了下去。而我就象按图索骥的江洋大盗,拿着课本去寻找芝麻开门。
  天气虽热,张燕却害冷似的肌肤绷得很紧,少女的身体极其鲜亮诱人。她的乳房不大,但很丰挺,象两个精粉面儿的白馍馍,娇傲地矗立在胸脯上。乳头也很小,晶莹剔透地颤抖在乳房上,越发象只有春节才能吃得到的枣馍了。她身材略瘦,两腿修长,象一尊玉雕睡在那里,两手象要遮住些什么似的置于身上,微微眨动的眼睑说明她的紧张和不安。
  我慌不可耐地脱掉背心裤头趴下去,谁知怎么也弄不对,张燕说你再看看那张图嘛,却不睁开眼睛。我忙又打开图,对她说:“我看看好吗?”她不说话,迟疑着曲起了双腿。这时四野无人,热风拂动,远远听去有河水在轻响。
  我终于找对了地方,张燕“啊”地叫了一声,睁开眼看我一下,忙又闭上眼睛把头扭到一边。我吓得一愣,接着,象干冬久旱的春雷,活泼泼地在天边炸响,把我带到了一个遥不可知的境界,如登上宝坛莲花,静悟菩提的冥想。终于有凤鸣鸾啼,突然象怒电刺破黑暗,伟岸的浮屠瞬间崩溃。似乎很短,仿佛一个世纪。
  许久,张燕小声说:“好象不是这样。”
  “什么?”我小心翼翼地摸向她的乳房。
  “书上说好象不是这样!”
  “怎样?”
  “……咱们看看书吧?”张燕扭回头,从旁边书包里掏出了那个作业本。
  果然不是这样!我看了一眼张燕,她羞涩地笑笑,闭上眼。我再次俯下身去,而她的手也悄悄伸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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