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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郭健对极少造访的曲清林的突然出现虽然颇感意外,但他表面还是很热情地起身让座:
  “老曲,快坐吧!”
  “忙啥呢?”曲清林挤出一丝尴尬的笑,拉过一把折叠椅在郭健对面坐下了。
  “没忙啥。”郭健笑了笑,“看看报纸,老曲,你有事吗?”
  曲清林点着一支烟,吸了一会儿才说:“局里已经把装修费拨到酒店来了,这笔钱应该怎么使用,酒店应该怎么装修,是不是也应该商量商量了?”
  郭健一听,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来者不善哪!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少顷,他定定神,不紧不慢地说:“这事儿先不用着急,这笔钱来之不易,既然要装修了,那就应该装修得像样一点。在装修之前,先到其它一些酒店去走走,看看,然后再考虑怎样装修,这也是钟局长的意思。”
  “慎重一些是应该的。”曲清林忖度地道,“不过,拖时间太长了也不好,酒店经营的最佳季节就要到了。所以,我看这事儿还是早点动手好,拖时间长了是要耽误挣钱的。”
  郭健漫不经心地点点头:“那是。”
  “那‘装修小组’打算啥时候成立?”曲清林提出了最令郭健敏感的问题。
  郭健的眉峰神经质地颤抖了几下,他紧抿着嘴唇想了半晌才将拧成圆疙瘩的眉头舒展开,显得很轻松很随便地说:
  “这件事也用不着太急,我想在装修之前还应该到所有卖装饰材料的建材市场去走一走,看一看。看看哪个地方的物美价又廉,再说成立‘装修小组’的事,你看这样是不是行?”
  郭健说这些话时虽然显得很客气,但却无不显示着挑衅意味,让曲清林听了心里直冒火。少顷,他竭力压抑着这股火气,讥讽地说:
  “你真行啊!这么大的事都没跟我商量一下,就先按照你自己的意图详详细细地考虑了一遍。”
  “这也没啥奇怪的。”郭健笑道,“作为总经理,要是不这么做,那我还称职吗?”
  曲清林一时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他又问:“装修小组成立以后,能不能让许长文进去?”
  郭健愣怔了一下,问:“为什么一定要让他进‘装修小组’呢?”
  “为什么就不能让他进‘装修小组’呢?”曲清林强压着火气反问,“许长文也是这个酒店的老人了,又当了这么多年的‘总务部’经理,工作经验还是挺丰富的,那也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呀!”
  郭健一听难得的“人才”这几个字,差一点没捧腹大笑起来。
  “怎么样?”曲清林又有点急不可耐地问,“这件事应该说没啥问题吧?”
  “别急。”郭健不紧不慢地说,“过几天再说。”
  “别过几天再说了。”曲清林不耐烦地说,“我好赖也是个书记,就这么一点小事都不能说了算吗?”
  “老曲。”郭健也显得不耐烦了,“你能不能先别急,过几天再说?”
  “郭健!”曲清林终于无法掩饰地恼怒了,“你……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别以为后台硬,就可以在这里一手遮天,称王称霸!告诉你,不好使!”
  一看他气成这个样子,郭健反倒不温不火地笑着说:“你这话说得可不太好。这个酒店是党的企业,不是我个人的,我可没想要一手遮天,称王称霸。酒店怎么装修,这三百万装修费怎么使用,装修小组需要由什么样的人来组成?你和我谁都不能绝对说了算。”
  “那你说谁绝对说了算?”曲清林气得脸都发青了。
  “‘双凤大酒店’的全体员工。”郭健理直气壮地正色道。
  “郭健!”曲清林激怒地拍了一下桌子,“你太能‘装’了!”
  就在这时,肖明进来了,他一进来就发现屋里的气氛又紧张又压抑,也看出郭健和曲清林的脸色都不对劲,一时间倒把他弄得去、留都不是。郭健看出了他的为难之色,急忙说:
  “肖明,没啥,你坐吧!”
  肖明表情尴尬地迟疑了一下,才在沙发上坐下。
  这时,曲清林看了看郭健,用缓和了一些的口气说:“我的话我劝你还是考虑考虑,我还有事儿,有时间我再来找你。”
  “行,你忙去吧!”郭健冷淡地道,“有时间我也会去找你的。”
  曲清林转身出去了。
  “这是咋的了?”肖明费解地问,“你们俩好像吵架了。”
  “他是奔那三百万的装修费来的。”郭健冷笑一声,不屑地道,“他对这笔装修费特别关心,他对‘装修小组’也特别关心,你猜他还想咋样?他竭力要把许长文安排到‘装修小组’里来。还说许长文是酒店的老人了,有管理经验,是个难得的人才。”
  “难得的人才?”肖明乍一听这句话,似乎不太相信,但随即他又像完全明白了似的“哈哈”大笑起来。“许长文怎么还成了难得的人才了?他都具备哪方面的才能?这准是许长文又给他送礼了。他这个人只要谁给他送礼,那谁就是好人了,就是难得的人才了。”
  “真拿他们没办法呀!”郭健无奈地叹道。
  “有意思。”肖明用同样的语气附和了一句。
  “你有事吗?”郭健问。
  肖明说:“上午,杜宁领着我和延平到她原来呆的那家酒店去看了看,我觉得那家酒店装修得就很有特点,有时间你也去看看吧!”
  “行,等有时间的。”郭健答应了一句又扯开话题问,“肖明,你觉得杜宁在这里干得咋样?她当‘营销部’经理称职吗?”
  “我认为她还是挺不错的。”肖明由衷地赞赏道,“人家到底是干过这个呀!一上场就能马上进入角色。这是一个很不简单的女孩子,长得很漂亮,又很自重。不了解她的人刚一接触她,如果仅看她的外表,都会以为她是一个在生活上很开放,很随便的人呢!接触时间长了才知道她完全不是这样的人。她不仅很自重,而且还很好学,很求上进。还叫人佩服的是,她还挺大方,挺豪爽的。前两次跟她一起出去办事儿,都赶上中午在外面吃饭了,每次都是她争着抢着去买单,这个实在劲儿对她来说也难得呀!”
  郭健听了肖明对杜宁的这顿夸奖,心里美滋滋地起伏着一种柔情,他既感到幸福,又感到骄傲,杜宁的人品也同样早已令她肃然起敬。自古以来,人们就认为美丽的女人是有一百种理由可以寄生在男人身上的,用现代人的心态来看,以杜宁那样得天独厚的条件,是完全可以跟个大款而养尊处优的。但她却不愿意在这个色彩缤纷的世界扮演这样的角色,一心想凭自己的能力和拼搏在社会上立足,去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郭健的思索,他拿起电话刚“喂”了一声,电话里就响起了金昌海的声音:
  “郭健,你有没有时间?”
  “你有事吗?”郭健问。
  “今天你嫂子过生日,在你这里请了一桌,你要是有时间就下来吧!”
  “行啊!我嫂子过生日我能不去吗?”
  “肖明在你那儿吗?”
  “他在这儿。”
  “那好,你叫他也下来。”
  郭健挂上电话,又转向肖明说:“金大嫂过生日,老金在餐厅里请客给她祝贺生日,叫咱俩也去。”
  肖明笑了:“这家伙真是个名副其实的模范丈夫,谁也没有他会疼老婆。”
   
29

  郭健和肖明并肩往餐厅走去,路过大厅时突然听见有人叫了一声:“郭总!”
  郭健闻声回头一看,是正在“总台”的谢瑶微笑着朝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郭健想了一下,对肖明说:“你先去吧!我去看看她叫我有什么事。”
  肖明答应一声独自走了。
  郭健来到“总台”问谢瑶:“谢瑶,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谢瑶笑着说:“有一个南韩的客人看好了客房的暖水瓶,想要一个,你看能不能给他一个?”
  “那就给他一个吧!”郭健爽快地说,“别给人家旧的,要给就给新的。”
  “好,等一会儿我就去备品库给他领一个新的。”谢瑶高兴地答应道,“这个人明天就要回国了,噍那样儿,他是真看好这样的暖水瓶了。这要是真给他了,说不定他咋高兴呢!”
  “谢瑶,”郭健又亲切地问,“在这里还习惯吗?”
  “挺习惯的。”谢瑶直爽地说,“郭总,说实话,我没在酒店干过,这次要不是杜宁说你这个人特别好,我还真不能来呢!”
  郭健一听见“杜宁”这个名字,顿时昏昏然了,一颗鲜活的男人心也无可比拟地,激动地狂跳起来。自从杜宁使他心里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并对她存有特殊的心理后,好奇心就经常驱使他想知道她家里都有些什么人?父母是干什么的?有多大年纪?她的家是什么样子的?他更想知道,她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优良物种,能造就出她这么优秀而美丽的生命?可是涵养和身份又使他不便去打听她的情况。另外也担心感情的器官万一锁不紧,就会使周围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平时,他与杜宁接触时,也只谈工作,不谈个人的私生活,尽管这样,有几次他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一问这些情况,可是,每次当话一出口就被她用别的话题给岔开了,并且,他还惊奇地发现,一丝阴影也在她的眼里蔓延着,这也更增加了他的好奇心。
  谢瑶作为杜宁的亲戚,无疑是十分了解杜宁的,但他也同样不敢贸然在她面前谈起杜宁,打听她的情况,这会儿,听了谢瑶的话,他再也无法克制自己的好奇心了,于是,他忍不住问:
  “谢瑶,杜宁的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她父母是干啥的?”
  不料,这一问竟使谢瑶的脸上掠起了一丝阴影,过了半晌,她才讷讷地说:“有父母,她妈是一个邮电局的职工,她爸以前是一家计算机研究中心的副主任;后来下海经商了,办了一个电脑公司,挣了很多钱。她家里就她这一个孩子,她爸她妈可宠她了,要什么就给买什么,她到酒店来上班,根本就不是为了挣钱,就是想有点事干,一天也不觉得无聊。另外,她也不想总依赖她爸,她也很想凭自己的本事在社会闯闯,干出一番自己的事业来。”
  听了谢瑶的介绍,郭健一下子想起杜宁来到酒店以后,不少人就发现她衣服多得令人眼花缘乱,极少见到她一套衣服穿上三次的时候。这些不仅给她大增异彩,也充分显示了她的富裕。但谁也说不清她富有的渠道来自何处,郭健也曾隐隐约约地听到过一些微词和猜测,但他却始终都相信她的富裕一定是有正当来路的。现在,这个预测从谢瑶这里得到证实了。
  这时,郭健从沉思中醒过神来,又问:“谢瑶,你刚才说杜宁她爸是开电脑公司的?”
  谢瑶点点头:“是啊!”
  “我正在想给酒店买两台电脑,”郭健说,“到时候能不能在杜宁她爸那个公司里买?”
  “行,那咋不行呢。”谢瑶高兴地说,“你啥时候想买就知一声,我跟我大舅一说他就能派人给你免费送货安装,而且价钱还可以优惠。”
  “这件事等酒店装修好了再说吧!”郭健又说了一句。
  “郭健!”突然,传来了肖明的叫喊声,打断了他俩的谈话。
  “就来。”郭健回过头去大声道。
  “你快点呀!”肖明有点不满地喊着,“就等你了!”
  “我走了。”郭健对谢瑶说了一句,转身就急急忙忙地走了。
  郭健跟着肖明来到了一个包间里,餐桌上已经摆满了菜,还坐了七八个人,金昌海一看见郭健,就冲他大声嚷道:
  “郭健,你咋才来呀!就等你了。你不来,你嫂子就不让我们动筷子。”
  “对不起!对不起!”郭健带着歉意连声说,“有点事耽误了一下。”
  “他在‘总台’陪一个小姐说话呢!”肖明玩笑道,“就是被这件事耽误了。”
  在场的人一下子都哄笑起来。
  “怪不得他来晚了。”金昌海在笑声中说了一句,然后又端起酒杯道,“好了,这下人都齐了,大家就请吃吧!谁都别客气。”
  郭健端起一杯酒来到罗桂香面前,恭敬地说:“嫂子,我祝你生日快乐!”
  “嫂子,”肖明也端着酒杯来到罗桂香面前,殷勤地说:“我也祝你生日快乐!越活越年轻,越活越漂亮。”
  肖明的话说得罗桂香的脸上绽开了灿烂的笑容。今天,她精心着意地打扮了一番,去美容院做了皮肤护理,又把头发盘上了,身上掸了不少香水,一套新买来的,质地上乘南韩产的黑色套装。
  “嫂子,”郭健回到座位上说,“我大哥对你可真够好的了,每年都忘不了给你过生日。我和苗莉莉结婚这么多年了,也没给她过几次生日。我记得在井队时,每年到你快过生日了,他就提前好几天念叨上了,也开始琢磨给你买一样什么礼物了。不管当时有多忙,他都要想办法回来给你过生日,一直到现在都没丢掉这个老习惯,这也真不容易啊!”
  “嫂子,”肖明说,“你真是一个幸福的女人啊!”
  罗桂香听着这番赞誉,脸上掩饰不住地露出了很开心,很幸福的笑容。
  “郭健,”金昌海问,“我听说酒店要重新装修了?”
  郭健道:“是这样。局里给了一笔装修费,让我们把酒店好好装修装修。钟局长让我们先别着急装修,先到其它酒店去看看人家是咋装修的。这几天,我整天都在外面的酒店转悠,每天下来累得这腿肚子都抽筋。”
  “要说这个,我还可以给你介绍一家装修得不错的酒店。”金昌海说,“泰山路有一家名叫‘黑天鹅’的酒店,我经常往那里送货,我觉得那家酒店装修得就挺不错的,你真应该去看看。”
  “行。”郭健不假思索地答应了,“明天我就去看看。”
  他刚说完,肖明就“扑哧”一声让大伙都感到莫名其妙地笑起来了。
  “你笑什么?”郭健困惑地问。
  “我笑你挺有意思的。”肖明说,“自从装修费批下来了,钟局长又让你先别急着装修,先到别的酒店去看看,你这就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这上面了,一听说哪个酒店装修得不错,这就总是放在心上了,说啥也要去看看,看不着就总惦记是个事儿。”
  他这一说,郭健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他也突然觉得自从来到酒店,他脑袋里整天想的完全是与酒店有关的事,也因此而逐渐装满了“生意经”,与人交谈时也经常是不知不觉,有意识,无意识地操起了“生意腔”。也许,这就是干什么想什么,干什么吆喝什么所致。
  “早就应该这么干了。”金昌海道,“不好好装修一下谁能愿意来?现在酒店也太多了,啥买卖都越来越难做了,钱比过去难挣多了,我看现在就是他妈的开窑子挣钱容易。过两年我这海鲜店要是不好干了,我就开个窑子。”
  “好啊!”肖明叫起来了,“你开窑子我一定去捧场,你这窑子要是今天就开业,那我和郭健今天就去当你的第一批顾客。”
  所有的人都大笑起来,只有罗桂香气得狠狠地在肖明的后背上掐了一下,骂道: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酒没喝到人肚子里,都喝到狗肚子里了。”
   
30

  郭健没有等到罗桂香的生日宴席结束就中途退出了,因为他心里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梳理,满腹心事地一回到家里就恹恹地躺到床上去了。下午,曲清林在他的办公室里同他谈话的那一幕情景又开始在他眼前萦绕了。看来,这三百万的装修费把曲清林的全部神经都牵动起来了,他再也无法像过去那样对抗性地沉默了。这也让他深切地预感到:曲清林将会在“双凤大酒店”搅起一片狼烟。
  下一步就要成立“装修小组”了,这项计划还没着手行动,就有人想先下手为强介入进来了。对于许长文,他虽然只是刚刚谋面,可是,在此之前,有关他的为人以及他和曲清林的关系就已经略知一二了。别说“双凤大酒店”还晃动着百十来号两条腿的大活人,即使兔子大的人都没有几个,也轮不到这样一个人进“装修小组”来……
  突然,几滴水滴落到他脸上,他一惊,一下子翻身坐起来了,再一看屋顶已经被滴漏的水浸湿了一长条,而且越淌越急,他急忙大声喊叫起来,“莉莉楼上的赵巧茹家发水了,快点拿个盆来?”
  正在厨房里洗衣服的苗莉莉一听就慌了,她急忙拿着一个塑料盆跑进来去接滴漏下来的水,又对郭健说:“你快上去告诉她家一声。”
  郭健飞快地跑到楼上敲响了赵巧茹家的门。
  门很快就开了,开门的正是赵巧茹,郭健一看见她就怔住了,只见她抹着浓妆,粉底抹得厚厚的,腮涂得红红的,嘴也抹得红红的,两只本来就出奇大的眼睛一抹上浓黑的眼膏,让人乍一看好像两个大黑窟窿。这使郭健一下子想起了他在四川老家上中学时看的一部戏曲电影《孙悟空三打白骨精》里的那位白骨精的老妈,眼前的赵巧茹描画得不就是活脱脱一个怪模怪样、妖妖道道,一听说要吃唐僧肉了,就高兴得手舞足蹈,在众妖怪的簇拥下欢天喜地地赶赴妖精洞吃唐僧肉的白骨精的老妈吗?郭健看着看着又禁不住暗问自己:我这是不是走到妖精洞来了?
  “是不是水又漏到你家去了?”赵巧茹一看见郭健就明白了他的来意,显得有点歉疚地问。
  “可不是嘛!”郭健掩饰着内心的不满,又不失风趣地说:“水漏得可多啦!我们家都快要撑船了。”
  “那你快进屋吧!”赵巧茹急忙把他让进屋里,又顺手递给他一双拖鞋。
  郭健换上拖鞋一进屋,立刻有一种说不清是臭鞋臭袜子味,还是臭鱼烂虾味儿混合着赵巧茹身上刺鼻的“夜巴黎”香水味儿,直往他鼻子里钻,熏得他连大气都不敢喘。
  “家里有人怎么还发水了?”郭健跟着赵巧茹来到厨房,表情不悦地一边打量厨房一边问。
  厨房里的景象是不敢令人恭维的,盆儿朝天,碗儿朝地,各种各样的剩饭剩菜摆满了煤气台,大马勺里泡着几个没刷的碗,墙上的各种管道上都沾了一层厚厚的油渍,油桶、酱油瓶子和醋瓶子也摆得到处都是……
  “不知道秦伟光干啥去了。”赵巧茹生气地说,“我一下班许长文他们几个玩麻将三缺一就把我叫去了,来水的时候家里正没人。我回来一看发水了,就问明明为啥不拧好水龙头?明明说水龙头坏了,拧不上,水池子底下的下水道又堵上了。我刚回来不大一会儿,刚才下水道让我给通开了,水都漏下去了,这里没事了,你既然来了,那就帮我收拾收拾屋里的水吧!”
  这样的事已经不是发生第一次了,有多少次苗莉莉望着刚铺上的干净床单被滴漏下来的水浸湿了,气得差点要哭起来。
  郭健又跟着赵巧茹来到了她和秦伟光的房间,屋子里的零乱更是让他惊诧不已。床上的被子没叠,沙发上乱七八糟地堆满了东西。孩子的玩具扔得到处都是,屋顶还纵横交错的拉了不少蜘蛛网,窗台和组合柜上也落满了灰尘。
  郭健看了一下这零乱不堪的屋子,再看看溜光水滑,浓妆艳抹的赵巧茹,又禁不住暗暗叹道:原来,这只凤凰是从鸡窝里飞出去的呀!
  明明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床上看电视,郭健进屋后,他像没看见似的继续瞧着电视,赵巧茹说了一句:“明明,叔叔来了,你咋不叫叔叔?”他才回过头来叫了一声:“叔叔。”然后又继续看电视了。
  下午郭健骑自行车回来拿东西看见他和几个孩子在楼下玩。郭健回家拿完了东西,又拿着气管子到楼下给自行车打气,一个胖得肉磙子似的八九个月大的小男孩躺在一个门洞前的小童车里,明明一看大人不在场,小眼睛“滴溜溜”一转,就转出来一个损主意。他先是跑过去趴在那孩子的耳朵上,扯着嗓门儿“啊!”了一声,躺在童车里的胖小子吓得一激灵,胖乎乎的小胳膊,小腿儿立刻胡乱挥舞着,喘蹬着。可明明还嫌恶作剧搞得不过瘾,又瞅准了那孩子的小鸡子心生一计,他揪住那孩子的小鸡子用力拉扯着,没想到,那胖孩子竟奋起反抗了,漂亮的小鸡子雄壮有力地一挺,尿水立刻像小喷泉似的喷射出来了,躲闪不及的明明被喷了一脸的尿水,在一旁给自行车打气的郭健把这一切全看在眼里了,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还说了一句:“你惹他干啥?这下好了吧?”
  明明用衣服袖子在脸上擦了几下,转身就跑了。
  “我们家可没你们家干净利索。”赵巧茹见郭健不住打量房间,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经常住在我妈家,不常在这里住,也就不愿意收拾屋子。”
  “你快去拿点东西来吧!我好收拾这地上的水。”郭健看了一眼地上的积水道。
  “行。”赵巧茹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到外屋里拿了一个塑料盆和两块抹布进来,递给郭健一块说:“你就用这抹布把水吸在上面往盆里拧吧!”
  郭健拿起抹布就蹲在地上按照赵巧茹的吩咐开始动作了。塑料盆里很快就装满了水,赵巧茹端起塑料盆说:
  “你先歇一会儿吧,我去把这水倒了。”说完,端着塑料盆出去了。
  郭健蹲得有点累了,这时他站起来,想趁这个机会活动活动发酸的腰腿。不料,当他一起身,竟突然发现窗帘旁还站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那孩子一张黑黑瘦瘦的小脸儿阴暗地板着,低头垂目地在窗帘旁伫立着,活像个受气包儿。
  赵巧茹很快又拿着塑料盆进来了,郭健指着那孩子问:“这孩子是谁家的?”
  “对面那家的。”赵巧茹不屑地瞟了孩子一眼又蹲下去了。
  “他是咋的了?好像犯了啥错误似的?”郭健也蹲下去了。
  “他是犯错误了。”赵巧茹脸一沉,气呼呼地说:“刚让我收拾了一顿。”
  “你收拾人家干啥?”郭健往塑料盆里拧着水奇怪地问。
  “妈的!”赵巧茹骂了一句又接着说,“刚才我一回来,打开冰箱一看,里面的绿豆糕全没了,当时正有几个孩子在这里玩,我一问,都说叫他给吃了。我让那几个走了,把他留下来收拾了一顿。”
  “算了算了!”郭健劝道,“这么大点个孩子知道个啥?再说一点绿豆糕又能值多少钱,吃就吃了呗!”
  “我该给他的呀!”赵巧茹忿忿地说,“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妈还是个老师呢,连自己的孩子都管不好,这老师是咋当的?刚才我就站在门口故意大声骂给他家大人听。他妈的!我就骂!我就骂!我就是要让他们听见。他们自己管不好,那我就替他们管管。”
  “你别这样。”郭健又劝道,“咋说他也是个孩子。”
  赵巧茹激愤地抬高了嗓门儿,“是个孩子又咋的了?是个孩子他就应该像吃冤家似的吃我家的东西?”
  “那他已经吃了,你还非得要给他治个罪吗?”郭健不满了。
  “黄嘴丫子没退净,我就不信我管不了他!”赵巧茹转向那孩子,恶声恶气地说:“小兔崽子!下次再敢偷吃我家的东西,看我不捏死你!”
  传来一阵敲门声。
  赵巧茹急忙站起来去开门。
  “我家辉辉在这儿吗?”一个粗扩豪放的女中音飘了进来。
  “在这儿。”这是赵巧茹热情的声音,“进来吧!他正和我们家明明玩呢!”
  “我不进去了。”那女人大声说,“要吃饭了,你让他出来吧!”
  “哎呀!进来坐一会儿又能咋的?”赵巧茹也大声说,“还怕有谁把你给吃啦?”
  那女人笑了两声道:“行,那就进来看看吧!”
  “辉辉!”心虚的赵巧茹抢先走进屋里,一改凶神恶煞的样子,走过去热情地抚摸着孩子的小平头说:“你妈来了,去吧!”
  那女人来到门口一看,不禁惊叫道:“哟,这咋还发水了呢?”
  郭健抬起头,微笑着朝那女人颔了颔首。
  “别提了!”赵巧茹大声说,“水龙头坏了,下水管子又堵了,来水那会儿,我和秦伟光又都不在家,水从厨房里淌到这里不说,还漏到楼下这家邻居家去了。人家自己家都没顾得上收拾,就来帮我收拾了,进来吧!”
  “不进去了。”那女人一看不便久留,便对自己的儿子说,“辉辉,走吧!跟妈回家吃饭了!”
  赵巧茹担心这女人从孩子闷闷不乐的表情上看出破绽来,急忙摸着那孩子的头奉承道:
  “小孩子都贪玩,一玩起来就把啥都忘了。你家这孩子可文明,可懂事,可有心眼儿啦!到底妈是当老师的,会管教孩子,我打心眼儿里喜欢这孩子。”
  赵巧茹这顿夸奖,说得那女人眉开眼笑,但嘴上却谦逊地说:“懂事啥呀!有时也挺能气人的。辉辉,走,跟妈回家吧!”
  那孩子闷声不响地撅着小嘴跟着那女人走了,赵巧茹也热情地跟出去了。
  郭健暗自窃笑起来: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变脸术”来得可真快呀!
  “烦死我了!”赵巧茹送走了那母子二人,一回到屋里就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郭健佯装没听见,继续往盆里拧着水。这时,赵巧茹一双涂抹得像大熊猫似的死鱼眼睛突然落在了堆得乱七八糟的沙发上的一张旧报纸上,她拿起报纸递到郭健面前,鄙夷地问:
  “张佳莹又在咱们内部小报上登了一篇文章,你看了吗?”
  “看了。”郭健道,“写得不错,张佳莹文笔还真挺好的。”
  赵巧茹冷笑道:“哼!我认识她这么多年了,从我认识她那时起,她就一直在写作,就一直想当作家,可她写了这么多年,我也没看她发表过一篇文章。她呀,这辈子也就是在这上面出出风头罢了,以前,她还把她写的小说拿给我看过呢!就她写那玩艺儿也叫小说?像记流水账似的。”
  郭健拉长声道:“你干啥总这么说人家,人家又没写到你脸上去,又没妨碍你过日子,你总说人家干啥?你说人家写的是流水账,可这流水账你和我还写不出来呢!你别管人家写的水平咋样?能不能发表?能写出来就很不简单了。不管啥爱好,只要这种爱好是高雅的,不管今后能不能成为什么家,都比那些一天庸庸碌碌,靠东家长,李家短的扯老婆舌头混日子的人强。”
  赵巧茹脸一沉不作声了,又顺手把报纸扔到沙发上去了。少顷,她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对埋头干活的郭健说:
  “你说那个‘营销部’经理她咋那样事儿的呢?”
  “她又咋样事儿的了?”郭健心里“咯噔”了一下,嘴上却漫不经心地问。
  “没有自知之明呗!”赵巧茹讥讽地说,“不知道自己是干啥的,昨天上午谢瑶把她刚照的一大堆相片拿到财务部去展览去了,她全是模仿那些明星的姿势照的。谢瑶还说,照相馆的人还想要把她这些照片给挂出去呢!要真挂出去了,那可热闹死了。让大伙一看,还不得有人问呢,这是有病,还是卖俏?她真有意思,也不看看自己是啥人,就随随便便模仿明星的姿势去照相。酒店有个这样的人,可真够煞风景的了。”
  “明星又怎么了?”郭健抬起头一脸正色地说,“明星不也是普通人给捧起来的吗?她们照相的姿势又有啥不能模仿的?现在有不少照相馆都是靠这个服务项目来招徕顾客的。我们家莉莉还说过也要去照几张明星照呢!你要是喜欢,你也可以去照嘛!”
  “我照那玩艺儿呢!”赵巧茹不屑地道,“有那功夫干点啥不行?我真纳闷:就她这样的人咋还能让她当‘营销部’经理呢?她知道个啥?她能攻什么关?她不就是能攻男人的关吗?”
  “你这么说人家可太不应该了。”郭健不满地说,“杜宁来到咱们酒店的这段时间,大家对她反映都挺不错的。人长得很漂亮,工作责任心强,说话、办事、待人接物也很稳重得体。因为在大学里学的就是‘公共关系学’,毕业以后又一直在酒店工作,所以,在这里当‘营销部’经理也是轻车熟路,得心应手。你这么说人家,不是信口开河吗?”
  “跟你说吧,郭健。”赵巧茹甩了一下头发,不服气地表白道,“我赵巧茹在女人堆里也是拿得出手的,我这脑袋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我要想干啥就会干好。时间要是能退回去个十年八年,我也是大美人儿一个。杜宁算个啥?她能跟我比吗?她就是岁数比我小呗。其它的她还有啥比我强?我不是跟你吹,要不是孩子和这个家拖累我,我早就到外面干去了。现在就有一家酒店出三千聘我去当‘客房部’经理,另外还有一家酒店要花五千聘我当‘营销部’经理。咱们酒店的‘客房部’和‘营销部’就是不让我干,要让我干,我保证也是手拿把掐。”
  赵巧茹说得眉飞色舞,情绪激昂,郭健则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幸好这时地上的水已经收拾干净了,他急忙顺势站起来擦了擦脑门儿上的汗,两眼盯着地上说:
  “我看差不多了吧?”
  “行了,你歇一会儿吧!累坏了吧?”赵巧茹问。
  “不累。”郭健摇摇头。
  “你先坐一会儿,我去给你端点水来洗洗手。”赵巧茹说完,给他丢下了一个神秘的微笑,转身又出去了。
  赵巧茹这隐含着挑逗和调情的一笑,弄得郭健浑身都不自在,这段时间,他从这双死鱼眼睛时常向他发出来的特殊信息里,已经看出了这是个不安分的风骚女人,这也证实了他过去所听到的种种有关她的传闻。现在,这个不甘寂寞的女人,又开始在他面前跃跃欲试地取悦他了。
  “来,洗洗手吧!”赵巧茹端着一盆清凉干净的水进来了,温柔动情地看着郭健,又是谄媚地一笑。
  郭健躲过她那充满挑逗和贪婪的目光,把手伸进了水盆里。洗完手后,他一看屋里只剩下他和赵巧茹两个人了,明明不知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他顿时感到脸上一片灼热。再一看赵巧茹,一双死鱼眼睛更加溢满了柔情注视着他。他实在没有雅兴欣赏这个女人卖弄风情。于是,他把毛巾往赵巧茹手上一放说:
  “我回去了!”
  “急啥?”赵巧茹一把拉住了他,又故意撒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娇嗔地说:“我还有事呢!”
  “啥事?”郭健红头涨脸地将肩膀一闪。
  “你先等一会儿。”赵巧茹又故意挤出一副谄媚的笑,用神秘的口吻说了一句,转身就出去了。
  郭健下意识地用手抚摸着被赵巧茹拍过的肩膀,通过和她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又发现这个女人有一个习惯特点,那就是在跟男人说笑打闹时,总是显得那么激动地拍拍对方的肩膀,一边拍,还一边亲亲热热,声音哆哆嗦嗦地叫着对方的名字,这情景已被他目睹过多次了,没想到,今天也轮到他自已被人家拍肩膀了,这一拍,拍得他后背直起鸡皮疙瘩,拍得他哭笑不得,拍得他心里像有条毛毛虫在爬……
  赵巧茹又进来了,她把一张贴满了票据的报销单递给郭健说:“我这儿有点发票,你能不能给签个字报销了?”
  郭健接过来看了看,不禁皱紧了眉头:“你都买什么了?开了这么多发票?”
  “你呀!”赵巧茹亲昵地朝他凑了凑,嗔怪地说:“真是死心眼儿,现在这种事不是多的是吗?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有权不用,过期作废。谁还不是得捞就捞,你不捞谁也不会说你好,你说你没捞,也没人会相信,我看你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
  “巧茹,”郭健把报销单往她手里一塞,严肃地说:“你求我帮什么忙都好说,可这个忙我不能帮。”
  “为啥?”赵巧茹一听,脸上立时呈现了不悦。
  “你又不是不知道,酒店的效益不好,而且管理上的漏洞也很多。如果我对谁都开这样的绿灯,那我还能搞好这个酒店吗?我来当这个酒店经理不是为了我个人能捞多少实惠,我确实是想把这个酒店搞好了,让这里的一百多个员工有一条出路,给全局的第三产业树立一个榜样。局里能把这三百万装修费拨给酒店,这说明了什么?我要是不能认真负责地把酒店搞好,那我怎么向局里和酒店的全体员工交待?”
  赵巧茹冷笑一声,拿白眼瞅着他问:“你知道这些天有人都说你些啥吗?”
  “说我啥了?”郭健漫不经心地问。
  赵巧茹又讥讽地说,“有人说你啥也不是,这个酒店迟早都得叫你给坑了。还说你紧紧地把着装修小组不让这个进,不让那个进,就是为了你自己捞钱方便。”
  “嘴长在别人身上,别人爱咋说就咋说。”郭健轻蔑地一笑,不愠不火地说,“我就不相信他们把我说成啥样,我就真是啥样了。巧茹,有关这样的闲言碎语,对我来说根本就不新鲜了,我心底无私天地宽。等工程结束了,花费在这期工程上的每一笔开销我都会写在纸上,公诸于众的,到那时候,谁心里都会明白是咋回事了。”
  说完,转身就走了。
  赵巧茹定定地盯着他,一双死鱼眼睛喷着怒光。过了一会儿,她又看了看手里的报销单,气急败坏地几把就给撕了个粉碎……
   
31

  张琼正在厨房里淘米,张天成就开门进来了,这是张琼每天都最担惊受怕的时刻。每到这时,她都会感受到一阵艰酸的痛楚。她更害怕的是,张天成进屋后盯着瞅一会儿的阴狠的目光,如果这时他在外面没喝酒,打麻将没输钱,也没遇上其它不顺心的事,瞅上她一会儿也就算了,要么打开电视听评书,要么一支接一支地抽闷烟。要是遇上其中的一件事,那都不会有张琼的好果子吃,轻则张牙舞爪地嚎叫一阵,重则给她一顿拳打脚踢。今天,他又和往常一样,站在厨房门口瞅了张琼一会儿,就开口骂起来了。
  “看见你我心里就堵得慌,也就杜进达吃你做的饭香,我吃着就感觉跟嚼苍蝇似的。”
  这样的辱骂,张琼早就习以为常了,她除了假装没听见,再就没有别的办法去对付他了。刚才,张天成一进来,她就一直背对着门口淘米洗菜。这就更令刚把一个月的工资输个净光的张天成陡升火气。十年前,这个在当时看上去还很秀美的女人一踏进这个家门就是这样一副精神很萎靡,情绪很悲观的样子。起初,张天成对此还持十分理解的态度去接受,去理解。可时间长了,这个曾令他着迷,令他寄予过美好希望的女人在他眼里就逐渐变成了一堆沉重的阴影。这阴影压迫得他们这十年的夫妻生活没有乐趣,没有温暖,日子过得无滋无味,比吞咽黄连还难受。他需要女人真诚的温暖和关爱,但这也只是一种奢望了,这个女人给予他的永远都只是一个冷冰冰的躯壳,而不会心所属他。
  电话铃突然响起来了,张天成不耐烦地拿起来一听,是杜宁礼貌而又胆怯的声音:“张叔,我妈在吗?”
  “你找她干什么?”张天成恼羞成怒地吼道,“她死了!”说完就狠狠地把电话挂上了。
  “是不是杜宁打来的?”张琼神色不安地进来问。
  “什么他妈的杜宁,王宁,我不知道。”张天成大声吼道,“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要是没有你这个姑娘跟着瞎搅,也不至于跟我这么分心眼儿。你让她以后少往这里打电话!她一来电话就准没好事。”
  “她有事才打电话,没事打什么电话?”张琼气愤地抢白道,“明天是她的生日,我当妈的给孩子过生日也算错吗?这孩子本来就够可怜的了,我欠她的已经够多的了。”
  “过他妈的什么生日?”张天成暴跳如雷地吼道,“你们俩到底谁是谁的妈?应该是小的给老的过生日,你们这怎么还把天伦倒过来了?哼!过生日,说得好听。实际上是她又想安排你和杜进达在哪儿见面幽会吧?姑娘都那么大了,像这样的事她掺和进来,那你们睡觉能方便吗?”
  “你怎么瞪着眼睛胡说八道呢?”张琼气得脸色发青,嘴唇发抖。
  张天成正要发作,电话铃又响了,张琼正要去接,被张天成一把推开了,他抓起电话就气急败坏地喊起来。
  “以后别往我们家打电话了!再往我们家打电话,看我不把你的手跺掉!”
  “张天成!你太不像话了!”张琼愤慨地喊了一声,就扑过去想把电话抢过来。
  张天成更加被她惹恼了,他一把拽掉电话线,又狠狠地把电话摔在地上,在上面一脚接一脚地踩着:“我叫你打!我叫你打!”
  这一下接一下的踩踏声如同踩在张琼的心上,如同鞭子一样抽打在她身上。这无情的刺激,使张琼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虚软的身子也随即“扑通”一声栽倒在沙发上。
  张天成踩碎了电话还觉得不解气,又一把把茶几上的东西“哗啦”一下子全都扫到地上去了。张琼听着东西掉在地上发出的声响,心缩紧了,她支撑起身子怒不可遏地喝道:
  “你就拿东西撒气算啥能耐?那不是钱买的吗?你砸的东西还少呀?你还没砸够呀!”
  “我就砸!我就砸!”张天成好像就在等着这句话,他跺着脚声嘶力竭地骂开了,“我他妈的摔点不值钱的东西算个啥?摔坏了你就再去买呗!杜进达不是有钱吗?他不是总给你钱吗?你不是还在想着他吗?他不是也没忘了你吗?你们背着我偷偷摸摸地搞地下活动,还当我不知道啊?你早就给我戴上王八帽子了。”
  “你没根没据地顺嘴胡说,就不怕烂舌头吗,”张琼骂了一句。
  “你还敢骂我?”张琼这句话如同火上浇油,“这准是杜进达和你那姑娘教你的!”说完,又顺手操起一个烟灰缸恶狠狠地朝张琼扔了过去。
  歪倒在沙发上的张琼躲闪不及,那只飞过去的烟灰缸正好击中她的前额,顿时血流如注,她急忙用手捂住伤口,殷红的血顺着指缝淌了出来,她又“扑通”一声从沙发上栽倒在地上了。
  张天成先是大吃一惊,他正欲蹲下去把张琼扶起来,可转念一想,又改变了主意。他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张琼,翻了翻眼睛,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里。
  张天成刚进屋不久,他的大儿子张斌就回来了。进屋一看见倒在地上,已是血流满面的张琼大吃一惊。随即,他又惊慌地来到张天成的房间推开门一看,张天成正躺在床上悠闲地抽着烟,张斌一看,更生气了,他大声质问道:
  “爸,我张姨那是怎么了?”
  “我咋知道她咋了?”张天成若无其事地白了张斌一眼,又扭过头去继续抽烟。
  “爸,她出好多血。”张斌焦急地跺着脚,“快点送她去医院吧!出了人命我们可不好交待。”
  “她死不了。”张天成冷笑道,“她要真能死了还好了呢,我好马上再找个比她好的。这个丧门星,我早就跟她过够了。”
  “行啦,爸。”张斌大声道,“快点送她去医院吧!”
  张天成的前妻死于肺癌,刚去世一年,张琼就来到了这个家。当时,张天成的两个儿子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一岁。当时的张琼尽管是身心俱伤,并且,她也不是因为爱情来到这个家的,可是她那副与生俱来的古道热肠却一点也没有因此而改变。她用自己真诚的爱温暖着两个不幸的孩子的心,让他们的生活里又有了母爱的阳光。起初,两个孩子对她都是感激和尊重的。可后来在张天成的“调教”下,都逐渐与她疏远了。只有张斌念及这个后母的思情多少还玩点面子活儿,二儿子张凯则完全坚定不移地站在他父亲的立场上,与张琼针尖对麦芒。要不是他去年去广西当了兵,赶上今天这样的情况,这爷俩儿还不知要演一出什么样的“双簧。”
  这时,张天成一看儿子那焦灼不安的样子不免也有点担心张琼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后果不好收拾。当张斌把已经昏迷过去的张琼背起来快步往外走时,他也惊慌地跟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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