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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穷开心


  贺达刚刚在样品室说那些话时,情绪激动,声调就特别大,一直传到门外,正巧叫路过样品室的电工王宝听见了。他从门缝往里偷看,直看到贺达朝门口走来,才一溜烟跑掉。他一直跑到保全车间,把所见所闻告诉给他那几个小哥儿们。那几个嘎小子听了极开心。留着一脸络腮胡子的刘来听了。兴趣十足地问:
  “关老爷没发火?”
  “叫人家姓贺的噎得大屁都放不出来。那张胜就象断了电--全黑了,连一点光都没了!”王宝说。
  “这小子,三句话不离本行。关老爷还带电。”另一个小子说。
  “嘿,你只要说,一会儿有外宾来参观,中午请他去吃饭。保管这电立刻通上,那脸就象二百度的灯泡‘刷’地亮起来!”王宝一边说一边比划。
  “你这王八小子。真损!”
  “我损?人家那姓贺的才叫损呢!说的那些话成本大套,我学不上来。不说人家书呆子吗?居然把咱这几个土地爷全制服了。”
  “走!”刘来把手里的烟头在车床上按灭说。“咱瞧瞧关老爷现在是嘛样。”
  “你要去,你去吧!”王宝说,“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关老爷正有气没地界撒呢!你去正赶上。”
  “他有气?咱还有气没处撤呢!不过你们也别看关老爷表面上没辙。他究竟比那姓贺的老梆得多。你们是没看出这几步棋--先是关老爷来个‘窝心卒’,硬占了房子。姓贺的也不善,问他们要党票还要房子。这叫‘一马踩两子儿,必吃一个’。你们想,关老爷他们能舍去党票要房子吗?有党票就有权,有权要嘛有嘛,头一个就是好升官,愈升官权还愈大。他们当然要党票,但又不肯放弃房子,就搬到厂里来,硬往办公室里一住,看你姓贺的怎么办。你不给解决房子就永远不动劲。最后你还得给房子不可。这叫‘退一步,进两步,以退为进’。看吧!最后不单房子还得给人家关老爷,我保管这姓贺的不出三个月就得从公司调走!”
  “行呀!”王宝叫道,“怪不得你的棋厉害。赶情连头头们的棋步都叫你琢磨透了。”
  “不管怎么着--”那个长得黑生生的小伙子说,“反正关老爷现在不顺当。别等他缓起来,咱先拿他穷开开心!”
  这句话引起大家一致的兴趣。这哥几个凑在一起商量阵子,竟然想出一个又俏皮又解气的开心办法。商量好后,王宝飞跑到传达室去,刘来和另几个青工去找关厂长。关厂长正在他的办公室里郁郁不乐,独自坐着,好象暂时挫败的公鸡,平时那黑红的脸,现在就象鸡冠子发白地耷拉下来。
  刘来他们坐下说:
  “厂长,浆印自动生产线那计划报上来四个月了,您是不是赶紧批下来。我们保全这两天跟干部们差不多,闲着没事。”
  “怎么?”关厂长的声音一出来就带着气,“干部一直也比你们忙!役活不会找活于,厂子这么大能没活干?浆印现在根本没必要自动化。没有那么大任务,印得再快,活儿就断了!再说,自动化问题是领导研究的事,根据生产需要,不能看你们有没有活干!你们现在要没事就去找王魁,他会……”
  关厂长说到这里,电话铃忽然响了。刘来他们知道这是王宝从传达室打来的,并且知道准有乐子可看。他们暗暗互递眼色。
  “喂!你要哪儿呀--”关厂长那官腔拖着长长的尾音。
  话筒里说:
  “你是工艺品总厂吗?喂?喂!我是电话局,试试你的电话有没有问题。请你协助一下。”
  “好,试吧!”关厂长有点不耐烦,还有点心不在焉。
  “请你从一数到十。对:”对方的声音在话筒里响着。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关厂长依次数下来。
  刘来朝黑生生那青工飞了一眼,意思说:瞧这傻蛋!
  “谢谢。”对方说,“请你再数一遍,这次快一点。”
  关厂长皱皱眉:“一二三--五六七八--十。”他舌头不利索,好象嘴里含着一块热豆腐。
  坐在旁边的刘来这几个小子虽然听不见话筒里说些什么,但这些话都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当看到平时神气十足的关厂长被捉弄的傻样,想笑又怕叫他看出来,只好把一阵阵涌上来的笑憋在喉咙下边,直憋得浑身发达的肌肉哆哆嗦嗦地抖额。
  “你刚才念得不清楚,看来这部电话有问题。这样吧--”对方说,“请你抬起一条腿来蹦三下。谢谢。”
  “怎么还蹦三下?”关厂长脑筋不在电话上,糊里糊涂地问。
  刘来一听关厂长说要蹦,忍不住要笑出来。他赶紧转过脸,连看都不能看了。
  “蹦吧!谢谢。”对方说。
  关厂长真的象金鸡独立那样,笨拙地回起左腿,左脚离地,右腿支撑着酒桶一般死重而滚圆的身子,象瘸鸭一样蹦了三下。这一来,那面孔黑生生的小伙再也憋不住,手捂嘴也不顶事,噗哧一声连唾沫星子都喷出来,跟着拔腿就跑出去。其他人一看玩笑败露,一哄而散。
  关厂长这才明白几个小子在捉弄自己。气得他把话筒“啪”地摔在电话上。谁知电话一挂上,立刻铃声又响,他抓起话筒,气咻咻地:
  “你说,你是谁?你这是胡闹!捣乱!你是谁?说!”
  对方一讲话他怔了。马上把气压住,将嘴唇凑在话筒上,声音放得很低:
  “噢,是你……刚才有几个工人用电话跟我捣乱。别管他,你说吧,怎么样?噢噢,好,好!她收下了吗?太好了!她肯定要吗……真是太好了!要不人们都说你是……你可真有办法!这次我叫他--对,我叫他办事学会动点脑子。谢谢你呀!将来还得重谢呢,真的。这一下我又活了!”
  他撂下电话后,一直僵固的身子好似舒解开。他伸伸懒腰,又用双手探擦一下粗糙、紧绷绷、满是皱纹的脸。一天来满脸皱纹仿佛加深了,这一揉脸上又仿佛一条皱纹也没了。他容光焕发,象一位反败为胜的头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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