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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黑夜不请自来。
  周末的校园是迷人的,尤其在这莺飞草长的季节。绿得诱人、香得醉人的整饬有序的花草,使人赏心悦目。那些身着各式长裙短裙的女孩子更是万绿丛中一点红,走在忽明忽暗的林荫道上,白皙的肌肤闪着诱人的光泽,撩动人的心扉,引起无限遐想。
  小树林后面的那片浓荫里,灯光飘忽,音乐缠绵,一场迷人的舞会又开始了。
  丛雪在林荫小道上来回地踱着步子,清脆的鞋跟叩地声和着婉转的舞曲让人烦躁不安。
  一袭黑得无一点杂色的长裙把丛雪那艳如冰玉的线条得体地裹住。原本飘逸的长发被轻轻一挽扎成一个发髻,显得别有几分韵味。她白皙的手臂、脸庞闪着诱人的光泽,这份冷艳让人窒息。
  看来,凌君今天晚上是不来了。
  这段时间他又来找过她几次。每次都默默地相拥走在校园的黑夜中,或者在小树林里静静地坐着。身边来来往往的亲昵的一对一对的恋人,好像都无限缠绵。而他们之间却好像隔着一层淡淡的看不清的东西,丛雪感觉到了,却不愿去做更深的探究。冲淡这份忧虑的总是他狂热的吻和深深的爱抚。丛雪觉得只有伏在他那宽厚温暖的怀中,她才感到深深的满足,才能使她忘掉一切的烦恼和忧虑,仿佛这是一个避风的港湾,她这艘小船可以静静地泊在这儿,抖落一身远航的疲惫。
  爱到底是什么?是渴望了千年的那一吻,还是紧拥里的温存?
  有人说,爱一个人就是即使虚妄即使短暂也仍抑制不住馈赠的冲动,而终于伸出手去递上你的心,你的灵魂,哪怕是梦幻从此破碎,哪怕是灵魂从此分裂,你却无力拒绝的那种若有若无若即若离若生若死的亘古不变的情感。
  丛雪感到自己和他之间’总有一根若隐若现的线牵着,使她想走进他的世界走进他的内心,并且把自己毫无保留地呈现给他。
  那么,自己便是已经爱了?
  爱,原来并没有专属的面容,然而,你来到我身边竟然一如梦中!
  丛雪有一种急于见到他的冲动。
  “蓝天大厦”楼下的大厅内,依然是灯火通明。打扮人时的艳丽小姐飘若浮云,绅士派头十足的不明身份的男士进进出出,漂亮的轿车被霓虹灯映着,显得流光溢彩。
  丛雪穿过那份喧嚣与浮躁,径直向楼上走去。走廊里静悄悄的,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一块“请勿打扰”的小牌子像一双制止的眼睛,让她刚想扣门的手不由得停在半空中。
  这块“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招牌说明他一定在里面,为什么“请勿打扰”呢?
  丛雪无力地垂下那只悬着的手站在门前发呆,猜测着里面的情景。那种柔光下的迷乱不由得使她打了一个激灵,这种不祥的猜测使她变得心神不定,心跳得更厉害了。
  她在门前轻轻地来回走动,踩在绵软的地毯上,像飘浮在高高的云端。白皙修长的手臂终于抬了起来。
  “笃,笃,”丛雪感觉自己的心要被震出来。里面一阵悉悉落落的声音响过,有人向门口走来。
  门开了,露出凌君那张略显疲惫的脸。他头发有些凌乱,衬衣的领口开着,领带被拉得松松垮垮,好似一条死鱼吊在胸前。
  “怎么是你?”他一脸的疑惑。
  “我就不能来吗?”丛雪看着他身后暗暗的房间,仿佛隐含着什么玄秘。屋里静悄悄的,只有书桌上的一盏台灯幽幽地亮着。她闪着机警的目光环视四周,却没发现任何异样。
  凌君“啪”地打开吊灯开关,房间里一下子亮堂起来。他看着自己的狼狈相,就像一个已懂事的孩子被人盯着看穿在身上的开裆裤一样窘迫,不好意思起来。
  “光顾着忙了,忘了收拾,请随便坐。”他招呼着,退到卫生间去洗脸。
  丛雪看着书桌上凌乱的书籍、稿纸,仿佛明白了什么。那几盒方便面和几块吃剩的面包,让她看得鼻子直发酸。
  凌君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又恢复了往日那种自信和潇洒,对发愣的丛雪解释道:“这几天正赶写一篇论文,下个月要到北京出席一个会议。”
  “你还没吃晚饭吧?我下去给你买点吃的。”丛雪说着朝门口走,被他轻轻一揽拥在怀中。
  “不用了,你来了就什么都有了。”
  “我能吃吗?真是不知道爱惜自己。”丛雪嗔怪地说。两人轻轻地拥坐在沙发中。
  “你知道今天是星期几吗?”丛雪爱怜地给他撩一下发乱的头发。
  “星期几?我这两天是‘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周末了也不知道放松一下。”
  “哦,瞧我这记性,我陪你去跳舞吧。”
  “不,你累了。”丛雪心疼地看着他,目光柔柔地。
  凌君怔怔地盯着她那娇羞而又大胆的眼睛,动情地把她白皙绵软的小手抓起,放在自己脸颊上轻轻摩挲着。
  丛雪感到一阵激流在心底涌起,绵绵地伏在他的肩头。两双眼睛温柔地对视着,唇际轻轻地触在一起……
  轻漫的舞曲在校园里飘荡,那场迷人的舞会已渐渐进入高潮。
  明月升起来了,清辉袅袅,千古慈颜,记下人间多少风月浪漫。“初升欲缺虚惆怅,未必圆时即有情”!
  晚霞像一把燃烧的火,把校园映得红彤彤的,仿佛梵高的大手笔涂就。
  又有几天没见着凌君了,丛雪心中不免惆怅万分,独自一人呆坐在湖水边的小亭中沉思。水面上不时有鱼儿跃起的水花,像她不平静的心。
  丛雪想,自己已经真真切切地撞到网中去了。每次和他见面之后总是渴望那种温存;不见的时候总是那样期待、焦虑与疑惑,又是那种内心的交战和失望。
  而他,却像一片云,忽远又忽近,让人不可捉摸。他对自己也是那样有分寸,该静的时候静,该动的时候动,丝毫不乱方寸,总是那么的有条不紊。
  难道他不爱我吗?不可能,他每次的眼神都是那样地迷恋自己,每次的爱抚都是那么地温柔与投入;
  为什么爱全由他操纵着?而自己就像一个被他豢养的宠物,他什么时候喜欢,就放出来嬉戏一番。为什么自己就像一只傻乎乎的哈巴狗,即使在主人酣睡的时候,也没有停止用舌头轻舔他的脸颊,摇着尾巴献宠,而见不着他时,便在笼子中低嚎着,盼望他的出现?!
  丛雪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种身不由己的惯性中,并被这种惯性扶持着,走进了一座千年的迷魂阵,茫然不知东西南北中了。难道青春必得愚昧,爱必得忧伤吗?
  恋人,就是仅仅在纯感觉层次上就已深深满足的人;是在相互的凝视、倾听、嗅觉中找到了生命意义的人。他们在互相触着的时候,仿佛手中已经真理在握,仿佛已从彼此的幸福触及中获得了永恒的证据,解决了存在的难题!
  丛雪正在被这种迷乱的情感支配着,带着淡淡的失落逡巡着,噙着泪,徘徊在一条幽僻的小径上,掏一杯凉水,轻轻洒人松软的草地,抚摸着那些嫩绿的生命,低低地轻诉心声。真希望将自己的一切都融人它的躯体,让它来静静体味自己的孤寂、思虑,还有一种风情。
  “一定要好好地、温柔地对他,和他达到心灵上的沟通与默契。”丛雪暗暗地告诫自己。
  是啊,这是最重要的。毕竟这是自己青春岁月中的第一次心的悸动,而它几乎成了自己生命中的全部。
  丛雪抬起头仰望天空,看见一只鸟从楼宇间的那块天空飞过,孤零零的,正像无奈的自己。

  你走在大学校园里,时常会听到有人叫老大,可千万不要惊讶,否则,便会有人会笑你“老外”了!
  所谓老大者,一般来说乃诸宿舍之长也,决非黑帮巨枭什么的。
  老大,论“资”而得,谁吃的盐多,谁做老大,不服就敲骨验髓,不信比不出个子午丑寅来!不过,人大多都喜欢“装嫩”,哪有轻易言老的?所以老家伙“马首是瞻”乃众望所归。这一点在每个宿舍里都是绝对的平等——不管你孔方兄的多少,不管你拳头的大小,不管你老爷子宫高官低。众人三呼百岁,集党政军一把手的舍长地位便确立了。老大一定,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六老七便随之而定。于是,东西南北的面孔成了一家子,一个宿舍,关起门来便是一个小小的国家,这个国家的强盛程度,要视老大的质量、老二三四五六七的素质而定。特别是老大,如果无德无能,往往其称名存实亡,致使大家四分五裂,三个一群,两个一伙,互相讥诮,互相攻击,互相敌视,最后同室操戈,哪里还有半点兄弟的情分?内都无法安又何言攘外?这样的宿舍,无疑是对老大力量存在的一种冷漠的藐视。
  有的老大任劳任怨,空暖瓶,脏地板,喂病号都是他的任务。有的老大运“愁”帷幄,用兵千里:为你赔本的倒爷提供商品信息,为你没过关的英语四处张罗补考;有的老大“既当爹又当妈”,为你洗完变味的破袜子,还没忘了把“枪眼”给堵上,却因会使针线,而被戏称“娘们”;有的老大,天南海北杂旯缝隙地和你神侃,为了排除你想家的孤独;有的老大,鞍前马后的服侍不胜酒力的你,却被来了个“醍醐灌顶”,仍没停止灌醋水……
  无论哪种老大,只要做出了魅力,做出了水平,做出了风格,都能得到大家的信赖和拥护。
  老大是一种磨练,也是一种精神;老大是一种凝聚,也是一种力量。
  做老大的要公正无私,刚直不阿。弟兄们之间一旦产生摩擦,可不能拿着五百瓦的灯泡往上按。息事宁人,也不能偏袒任何一方。否则,这老大就做得没有斤两了。
  总之,做老大很不容易。难亦难,乐亦乐,程伟是深解其中味的。
  尤其是小弟兄们感情上发了芽,找你老大出谋划策,长长眼、把把关,你能拒绝吗?
  程伟怀里抱着给弟兄们换洗的被单,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想着心事。
  真是不可思议,连一向自称“四大皆空”的老六都坠入爱河了,并且不可自拔!哎哟,怎么肚子有点疼?肯定是昨天晚上被他摁住听他唠叨与小妞的罗曼蒂克给冻的,不行,回去得吃两片PPA!
  哎,也许这是一种进步,做老大的当然高兴自己的兄弟都情有所系,拉几天肚子又有何妨?如果真能帮他成就百年之好,那才是积大德呢!
  哦哟!宿舍的窗玻璃破了一块,回去还得量尺寸,跑公寓科,跑财务处。否则,又要被弟兄们攻击为“在其位不谋其政也是一种腐败”。不行,不行就弹劾你,宁愿让老大空缺!哎,我这群爱也不是恨也不是的兄弟呀!
  我这老大当得容易吗,我?!
  程伟长叹。

  焦灼、期待、奋搏,却最终无法抹去那一段距离。这使丛雪懊恼得无以复加。
  梦吃中醒来,恍若隔世,呢喃着梦中人的名字,带着渴望,欲念袅袅升起。恍恍惚惚,无穷无尽。几次欲把它们砍下,沉浮在小小的碗底,无奈刀口钝了,闭上眼睑,一种酸楚在心中泛起。
  何时才能握住你的手,把我的一切赠给我思念的人?
  昨天晚上的梦让丛雪刻骨铭心。
  烟波缥缈的湖面上,她驾着一叶小舟缓行。月儿刚从东山升起,湖面上泛着一种凝脂状的光泽,那么的柔和,那么的温情脉脉。然而,这儿太静了,静得让人窒息。
  无法忍受寂静笼罩所带给自己的失落和惆怅。独立船头,任凭夜风撩拨发梢,也任沁凉的露珠浸染肌肤。她在极目搜寻,盼望能给自己慰藉的生灵出现。
  一群白鹤被惊起,水波里隐现出一双熟悉的眼睛。那个朝思暮想的他随风而来,手捧一束鲜花,神情恬淡自若。
  无法摆脱意志的冲动和无声的言语带给自己的深深召唤,操起船桨,拼命地划呀,划呀,可是他却渐渐隐去。湖面上一片空蒙……
  从梦中醒来,泪流满面,望着倾泻一地的月华,怔怔地呆坐到天明。
  哦,心灵的窗口,一经感情的渲染,则更需要一种阳光,一种生活,一种填充。
  为了摆脱梦境带给自己的晦涩,丛雪去了浴室。里面很挤,却有久违的人情味,这使她感到鼻子发酸。
  抚着自己光洁的体肤,任蒸腾的水珠从那头秀发一直往下滑落,那种轻抚的感觉,让她生命的每一个细胞都感到膨胀,一种彻底的舒畅袭遍全身。
  一泻如瀑的黑发如同盛夏的繁花,从浴室到宿舍,开放了一路,给淡淡的夜色以温柔的潮温。
  换上一身清纯明快的连衣裙,丛雪更显得楚楚动人。慵慵懒懒地斜靠在床头,拿起钥匙环上的那个求签的小佛像轻轻一抖,一个触目惊心的写着“凶”字的小签陡然滑出,这使她心里不由得一沉。
  “是福是祸,是祸躲不过。我倒要看看今天晚上会有什么样的恶运气。”
  被这种想法支配着,丛雪走出了宿舍,从那片小树林中匆匆穿过,朝校门口走去。因为有了那份牵挂,使得她不再像从前那样心无所系,而是步子迈得坚决而有明确的方向。这就是恋爱的意义所在吗?
  被园被夜色和灯火渲染得飘忽不定。走到校门口她才想起本来自己也是无事可干,仅仅是为了验证那个毫无意义的卦签。
  丛雪站在变幻的灯光里,眼睛漫不经心地搜寻着,想在无意中发现自己有意的人。
  一辆豪华气派的“卡迪拉克”悄无声息地驶过来,停在蓝天大厦门口,她的眼睛不由得被牵引过去。
  侍应生殷勤地打开车门,从里面走出一位珠光宝气的女人。
  “是那位新加坡来的女博士!”丛雪心里不由得一动。昨天的晚报刊出了她的照片,她作为一位来家乡考察投资的经济界才女被捧得很热。
  另一扇车门打开了,从里面躬身走出一位男子。
  “是凌君!”丛雪惊得差点叫出声来。那套笔挺的深色礼服把他衬托得愈发精神焕发,风度翩翩。
  凌君好像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存在,谈笑风生地挽了才女的粉臂,气度不凡地走进大厦。
  丛雪眼睁睁地望着他们亲昵的背影消失在那片灯火通明中,只感觉一股血液涌上来,眼前一阵眩晕。
  那个写着“凶”字的卦签如此真切地在眼前晃动!她呆呆地站在那儿,仿佛一棵突遭雷击的青杏树。
  只感觉一阵凉意袭来,使她不由得抱紧了双臂。心底如冰封的湖面,找不到一丝暖意。
  那扇熟悉的窗子透出一种迷人的粉红色的灯光,似情人的眼神,幽幽的。
  丛雪呆坐在花坛前,盯着那个曾经让她意乱情迷、焚心似火的窗口出神,呆呆地。
  一页展开的窗帘轻轻地滑过,只剩下一片光晕,好似一张诱人的口大张着。
  两个身影在交互移动着,像小时候看过的皮影戏,渐渐地,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如电影中“蒙太奇”般的画面……
  丛雪不由得闭紧了双眼。
  蓦地,灯光一下子熄灭了,好像一只疲倦的眼睛合上了眼睑。
  于是,一出室内剧正式上演。
  丛雪猛地用双手捂住了脸,也捂住了夜的慌乱。两行清泪无声地从指间滑落。
  我的上帝,告诉我,这是怎么了?
  上帝没有应声,他已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匆匆逃遁,躲到了别人找不到的地方。
  万恶不赦的上帝啊,你终于把个悲惨的结尾甩给了我。当初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是一出地地道道的悲剧?!
  好像一个拿着试卷,看着上面的红叉叉而不知错因何在的小学生,一下子拿到了标准答案一样,那些本该早已察觉的端倪,一一在丛雪脑海里显现。那个不清不白的感人的情结,也在瞬间迎刃而解。
  是的,他和她之间的那道鸿沟是真实地存在的。他的阅历,他的身份,他的深度,足以让他傲视这个校园里的每一个鲜活的生命,甚至包括这个校园里的古老的历史沉淀。因为,他的目光已从那份古老中走出,投向了更具生命力的广阔天地。他属于这个城市,在这个城市里他轻车熟路左右逢源;他又高于这个城市,他不是归客,而是路人,他的生命还在酝酿着更大的辉煌。
  她对他而言,只不过是个调节情绪的一株颇具芬芳的鲜花,他看中的是她的清纯,而毫不关心她的历史,她的生活内容。他只需要她的温柔可人,这是一种急功近利的渴求,他需要删繁就简,他需要一步到位。
  可是,丛雪这位可爱而又天真的女孩却走不出自己编织的童话,想一一体会那些未知的情节,更致命的是这位还只能唱童谣的小姑娘却幻想着和他同奏一曲“大江东去”,去体味他那个世界中扑朔迷离的剧情。可是,她和他的距离很远,中间还有九九八十一难等着她去体验,所以,她注定无法和上他的调子,她只能是个局外人。
  所以,他们之间,便浮着这一层隔膜,就像胎记一般,无论花多大气力都无法把它消除。
  因此,他并不是什么勇敢的来访者,而是一个心血来潮、耻于把目的向别人公开的梦游者,一个轻率的意念支使者,一个糊里糊涂地乱敲门的不负责任的过客。
  飘飞的眼泪,濡湿了不平静的夜。

  拒绝是半个生命,索取是半个死亡。
  经过几个痛苦的黑夜与白昼的煎熬,丛雪感觉自己的生命已经蜕去了那层不堪重负的外壳,获得了新生。’
  她为自己设计好了谢幕的情节,她为自己的镇定自若而感到自豪。
  丛雪不是那种把悲喜写在脸上的女孩,她平静得如没有一丝波纹的湖面,可谁又能知道她心底深处掀起的海底飓风?
  她不露声色地走进那扇熟悉的门,如以往每一次精心的粉墨登场。
  好像对那套熟知的程序已索然无味,丛雪平静而又坚决地推开了他。凌君不解地扳着她的肩头,望着这个突然间陌生的女孩。
  “你怎么了?”
  “没怎么,我只感到很无聊,想结束这场游戏。”
  他好像一个蹩脚的魔术师被人当场揭穿了“西洋镜”,表情缺氧似地急剧变化着。
  “丛雪,我从来都是认真的。”他好像对自己如此的郑重其事有点吃不准,语音发颤。
  “是的,我从来都相信。”丛雪为自己的装模作样不由得苦笑了。
  一个想渗人往昔,一个想逃离往昔,两张脸因此而生动。
  两行清泪不由得从脸颊上滑落下来。丛雪为自己的平静而感动。该结束了!她感觉自己已无力坚持到谢幕。
  从他怀中挣脱出来,丛雪一字一顿地说:“我会永远记着这一段故事!”说完,飘然而去。
  凌君因为剧情的急剧变化,还一时反应不过来,怔怔地站在那儿。
  昏黄的灯光笼罩了他泥胎似的背影。
  他没有理解她的话,正如他们相互的不理解。
  别了,司徒雷登!
  她已超越了他,走出了他投下的影子,剩下的只是对这个人的怜惜。
  回到宿舍,丛雪只感到内心空荡荡的,仿佛什么都没剩下,虚脱了似的,精疲力尽。
  一切爆发都有片刻的宁静,
  一切死亡都有长久的回声。
  薄薄的烛光为她那张平日里嫩白的脸平添一抹蜡黄,晶莹的泪珠沿着清丽的面孔轻轻滑落。轻颤颤的,是光的影。
  人夜的城市仍在生机勃勃地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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