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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又回到了学校,梦里归来一般。
  寒假里,孙宁又和杨杨见了几次面,孙宁对她总是忽冷忽热,搞得杨杨哭哭啼啼,感觉他就像一片云,忽远又忽近,自己怎么也走不进他的内心了。临来的前一天晚上,杨杨又大哭了一场,看着她泪流满面、痛不欲生的样子,孙宁有点心软了,可怜巴巴地哄了她好久。现在要见着冷眉了,他也高兴不起来,总感觉头顶上悬着一件什么东西,他一动就会砸下来。
  当天下午,冷眉也回来了,两个人在播音室里见了面。
  孙宁给冷眉带了许多好吃的,有果脯,牛肉干,还有她最爱吃的各式梅子。
  冷眉捧了那些东西,高兴地说:“你不怕把我惯坏了?”
  “就是要惯坏你!我不惯谁惯呢?”孙宁捏着她的小鼻子,笑嘻嘻地说。
  冷眉也把自己带给他的东西拿出来,是一大包鱼片和一个海螺壳。
  孙宁拿起海螺说:“这倒是个好玩艺,灵魂出窍了,留下一个空房子。”
  冷眉拿过来贴在他耳边说:“你听,里面有涛声。”
  孙宁认真地听了一会,眨着狡黠的眼睛说:“这里面正在闹鬼,有人叫冷眉、冷眉,我爱你!”
  “就你会胡编乱造。”冷眉笑着捶他。
  两个人不闹了,坐下来说话。
  孙宁问道:“想不想我?”
  “你说呢?你没想我吧。”冷眉娇嗔道。
  “你看看,我都为你瘦了好几斤肉。”孙宁捏着脸颊叫冤说。
  “男孩子就爱摆在嘴上,甜言蜜语。”冷眉满脸幽怨地说,“我把你的信都读破了,你还要怎样?”
  孙宁不说话了,静静地望着她。
  屋子里的光线渐渐地暗下去,已经到了黄昏时候。两人都坐着不动,谁也没去开灯,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冷眉只感觉心跳得厉害,咚咚直响,既担心有人来,又不愿马上离开。孙宁的心情似乎和她差不多,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沉默了好大一会,孙宁伸过来一只手,轻轻地触到她的脸上,那凉凉的感觉使她浑身震颤。
  盼了整整一个寒假,终于见面了!冷眉直想流眼泪,多么希望他把手彻底地伸过来,给她一点温存和安慰。
  她静静等候着。
  可是他没有。孙宁恍惚间又看到了杨杨那哭红的眼睛,他又把那只手缩了回去,还掩饰地帮她把头发向耳后捋了捋,然后就插进了衣袋,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踱起步来,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一时竟无话可说。
  冷眉仿佛受了蒙骗,一下子生起气来:“这不是骗人吗?信上多悲切,多感人,原来全都是假的!”
  看他这样,冷眉便起身同他道别。一股怨气在胸中膨胀,她也说不清这怨气究竟来自哪里。是怨他动手动脚呢?还是怨他没有更亲近的举动?也许就在这二者之间,总之说不清楚……
  看着冷眉匆匆逃离的慌乱身影,孙宁内心懊丧不已:“整个假期都牵挂着她,怎么见了面偏又惹烦了她呢?”他点燃一支香烟,以一种习惯的姿势咀嚼这份苦涩。
  负荆请罪去吧。
  孙宁像个斗败的公鸡来到女生楼下,趁着夜幕在楼下高叫冷眉的名字。由于着急声音都变了调,像被人捏住了嗓子。从他身后走过的几个女生禁不住偷偷窃笑。
  孙宁恼怒地咬牙切齿:“真是一点阶级同情心都没有,不知道别人都快急死了,还有功夫笑!”
  冷眉怕他再叫个没完没了,闹得满世界都知道她在生气,便匆匆地走下来,也不答理他,一个人径直往前走。
  “冷眉,你别生气嘛。”孙宁叫着追上她,拉她的手,越挣扎抓得越紧。
  “你干嘛那样对人家?”冷眉气恼地问。
  “我,我……”孙宁结结巴巴地说,“我从家来时,家里人不让我现在谈恋爱,所以我怕……”
  “你怕什么?谁和你谈恋爱了?”冷眉装着气咻咻的样子说道。
  “嗯,没谈,没谈,我们是好朋友,是好朋友。”孙宁讪笑着说,一副讨好她的样子。
  被他一逗,冷眉不由得笑了。
  傍晚闪烁的霓虹灯和下班归家的熙攘的人流车流,展露出大都市繁华喧嚣与冷漠神秘的一面。两个渴望已经的灵魂又紧紧地靠在一起。
  离学校不远处的小吃街上却是一片红火景象。各个档位都灯火通明,热气腾腾,五吆六喝。
  “好米、干饭、把子酒、四喜丸子喽!”
  “美国加利福尼亚牛肉拉面,原汁原味,好吃看得见哪!”
  “啤酒、扒鸡啦!”
  “炒饭、馄钝,老师,您里边请!”
  ……
  “真有趣,济南不论什么人都称老师,那真正的老师又称什么呢?”冷眉贴在孙宁耳边打趣道。
  “叫学生呗。”孙宁装明白先生。
  两人东瞅瞅,西看看,定不准吃什么。
  从这繁荣的市场来看,国内形势一定大好。几乎每张桌旁都坐着学生模样的年青人,一副乐天派劲头。有个女学生,也是巾帼不让须眉,端着酒杯比划着。毫无例外地,每个人脸上都闪烁着快乐的红光,像刚出烤箱的油花花的烧鸡,明晃晃的。都一副“一个人吃饱,全家都不挨饿”的悠然之态。只是,那处处闪亮的镜片,让人看出这一角天地的内在紧张。
  “过年吃肉都腻了,咱们来点清水面条吧?”冷眉用征询的口气问。
  “好,好。”孙宁忙不迭地应道。
  两人在一个摊位上找个座位坐下。孙宁打趣道:“咱们喝两杯吧。”“我醉了你背我回去?”冷眉和他抢嘴道。
  “你假期里喝了不少酒吧?”冷眉正色道。
  “老朋友聚会,怎么好意思不喝呢。有一次喝醉了,是因为你醉的。”
  “你怎么啦?”冷眉关切地问。
  “怎么了,想你呗。杨柳岸晓风残月,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更与何人说?我是欲哭无泪啊!”孙宁牵着她的手低沉地说,一副悲悲切切的样子。
  冷眉看着他清瘦的脸庞,不由得泪汪汪的。
  面条做好了,两人便吃起来。孙宁狼吞虎咽,三下五除二就干掉了。冷眉呢,保持淑女形象,细嚼慢咽,吃得很慢。
  “怎么,是不是烫?”孙宁抹抹嘴,转过脸来帮着冷眉吹她碗里的面条。
  冷眉怔怔地看着他那副关心的样子,心里暖融融的,眼泪几乎要掉下来,心怀凄迷地说:“今生今世我不离开你,也不许你离开我。”
  孙宁听了吓一跳似的,看了她一眼,忽而“哧”地一笑,竟带着些苦味,侧头不语了。
  冷眉不解地问:“怎么,你笑什么,不相信我能做到吗?”
  “不是,”孙宁摇摇头说道,“不过,人有的时候,对自己也是无能为力的。”
  冷眉听了顿感不安,觉得孙宁身上腾起一团雾,是一种无可奈何。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是不是太幸福了?幸福得过了头,往往会是这样。这使她心里不禁有点慌,那份不安全的恐惧感又袭上心头。
  孙宁呢,听了冷眉说今生今世的话,猛地想起杨杨,她也曾说过这样的话,跟冷眉说的一模一样。怎么会这么巧呢?真是的!
  冷眉也不吃面条了。两人拥着往回走。
  孙宁故作轻松地跟她谈假期里的趣事。说邻居张二孬因赌博和妻子吵起了嘴,张二孬动手打了她,她妻子便破口大骂:“张二孬,你这个挨千刀的,你不是人,你是动物!……”
  冷眉被逗得笑弯了腰。
  笑完了,她盯着孙宁的脸一本正经地说:“你可别去学赌博!”
  “你别逗了,我是那种人吗?”孙宁正色道,“不过,假如哪一天我不但去赌博还打了你,你会怎么骂我?”
  “我骂你是植物!”冷眉咯咯地笑起来。
  路灯下,两个相拥的身影摇摇晃晃。
  走到黑暗处,孙宁轻轻地把她搂住。冷眉在他怀里不动了。孙宁低头吻她的额,冷眉微微一缩,喘息不语。
  黑暗中流动着热烈。
  两人心里似有莲花轻启,花瓣间颗颗粒粒,冒着火星。
  远处有歌声飘来——

    轻轻地抚摸你的脸
    为你把眼泪擦干
    这颗心永远属于你
    告诉我不再孤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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