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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放寒假了。孙宁与冷眉恋恋不舍地分了手,回到了南京。
  风景依旧,只是比先前离开时冷清了许多,到处是光秃秃的树权枯叶,在寒风中抖落,有种苍老凋零的感觉,说不尽的花开花落。
  进了家门,妈妈老远就迎过来,招呼道:“宁儿,你可把妈盼苦了,这大冷的天,真怕你有个三长两短。杨杨回来几天了,正在屋里等你呢!”
  走进屋里,杨杨正笑眯眯地看着他。孙宁进家门前还想着她是否到了家,一下子面对她了,竟有点不知所措,就像偷东西得手时突然被抓一样,脸上的表情一时调整不过来,只对她淡淡地说了句:“你也回来了。”
  孙宁坐下来,从包里拿出一件开襟羊毛外套递给妈妈,说:“妈,这是我孝敬您老的,济南那边可兴这个呢。这里给我爸买的木鱼石茶具,您替他收起来吧。”
  妈妈乐呵呵地接过去,嘴里却说:“谁叫你这孩子乱花钱了,你只要把身体吃得棒棒的,妈就高兴。”
  “羊毛出在羊身上嘛。再说你那件旧的也该换掉了。”孙宁说。
  杨杨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娘俩一说一笑,好像有点失落的样子。
  孙宁掏出一个小方盒递给她说:“不成敬意,请笑纳。”脸上挂着浅浅的笑,这让杨杨感觉好了许多。
  杨杨不好意思地接过去,展开来看,原来是一块漂亮的真丝方巾,不由得叹道:“真好看,正好配我的外套。”脸上漾着甜蜜而满足的笑容。
  “瞧你们两个真是有意思,她送你围巾,你也送她围巾。”妈妈说着从里面拿出一条长长的马海毛围巾递给孙宁,“这是杨杨给你打的,手艺挺好呢。”
  孙宁接过去看了看,放在一边,不在意的样子,对杨杨淡淡地说了声:“谢谢你。”
  这画蛇添足的道谢让杨杨感觉到孙宁和自己之间有了一层隔阂,淡淡的说不清楚。
  两人出了家门,在那个依旧幽深的小巷中慢慢地走。
  暮色渐渐地合拢过来,风在两个人中间轻轻跳舞。
  从上次分手到现在,中间好像隔着千山万水,万水千山,两人都默默地不说话。
  快走到巷口了,杨杨才打破了沉默,怨怨地问:“你是怎么了?见了我爱理不理的,跟陌生人似的,送你的东前一点也不在乎。”
  孙宁望望她,确实感到了一种陌生,搪塞着说:“我坐车坐得很累,心情不大好。”
  “见了我也高兴不起来吗?也不问问我怎么回事的,在学校里过得好不好。冷冷淡淡,嫌我来你家吗?”杨杨生气地数落着,这让孙宁心虚不已。
  杨杨说着说着,竟委屈地抽泣起来。
  孙宁皱皱眉头,烦躁地说:“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让你回去?没事哭什么呢?真是的!”
  杨杨便止住了抽泣,掏出手绢擦泪,故作轻松地说:“也没什么,人家只是想你了嘛。明天我再来找你,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孙宁默不作声地又送了她一程,便回了家。
  睡了一夜,孙宁第二天起来,想想昨天对杨杨态度确实不好,便早早地跑到她家去了。
  杨杨见了他,自然是惊喜万分。家里也没人,她便围着那块方巾,让他看漂亮不漂亮。
  孙宁怔怔地盯着她,恍惚看到了冷眉。看到杨杨不高兴的样子,他便急忙堆起笑脸,拥了她坐在沙发里说话。杨杨脸上洋溢着动人的光彩,孙宁看着她一脸陶醉的样子,心里不禁涌起一阵莫名的悲哀。
  杨杨饶有兴趣地说她班里的事给他听,又追问他们学校的女孩漂亮不漂亮。孙宁被问得老想冷眉,笑着回答说:“个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你说漂亮不漂亮?”
  杨杨听了,嘴里酸酸地说:“你怎么不找一个?”又好像赌气似地说:“其实,我们班上的男孩子也都不错,有个厦门的男孩老要追我。”
  孙宁听了淡淡地一笑说:“那你怎么不答应他?”
  杨杨一听瞪着他问:“你要我答应啊?”
  “是啊,你随他到厦门去,那里风光可是很迷人。”孙宁心里酸酸的隐隐作痛,赌气地说道。
  “你生气啦?人家逗你玩呢。”杨杨怯生生地问,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当然不是。”孙宁忙改口说。
  杨杨娇嗔地抡起小手来捶他,依偎在他的肩上,静静地不动了。孙宁看着她脖子里的丝巾感觉很刺眼,他又想到了冷眉,一种犯罪感在他心底泛起。
  他扳起杨杨的肩头,不敢看她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托辞说:“你爸妈快回来了,我得赶紧走了。这几天家里很忙,不能天天陪你,你也别去找我,找也找不着。”
  “我爸妈来了还能吃了你?”杨杨一脸的不快,但也不好强留他。
  看着孙宁匆匆的背影消失在人来人往的灰扑扑的大街上,杨杨心底涌起一丝悲凉,是有一届东西隔着他们了,原来的那份甜蜜已荡然无存了。可她又无根无据,不想过早地追问他,怕那样反而把他弄得更加疏远。
  她每天又竭力排除这种不祥的想法,盼星星盼月亮似地等着孙宁来找她。
  孙宁见了几位老同学,互相交流情场信息,有人问起他和杨扬的事,他便红着脸吭吭哧哧地搪塞过去。他不想让人说他是个负情的人,况且,一旦让杨杨听到风声,这个寒假也不会过好。
  晚上,孙宁静静地坐在桌前。台灯幽幽地亮着,像冷眉哀怨的眼眸。
  窗外,枯树枝被风摇着,在黑暗里显得影影绰绰,鬼魂还阳一般。远处有爆竹声传来。空空旷旷里炸这么一两声,显得孤单、渺小、不尽兴,好像是谁对着一块巨大的黑绸“砰”地开了一枪,黑绸上破了一个洞,洞边丝丝缕缕地挂着撕破的经络,奄奄地垂着,在风里一掀一落。
  孙宁的心就像那个洞,空落落的,瞪着夜空。
  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起冷眉心就狂跳不止。于是,赶紧铺开稿纸向她一诉衷肠。但考虑到不知冷眉家里实行什么样的制度,便没敢造次,措词小心谨慎——

  冷眉:
  你好!
  我已平安到家,不知你是否亦到家平安?
  愿真主保佑你!
  在家里无事可做,只是想你,你是否也在想我?
  有首歌写得不错: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岁月经不起太长的等待/春花最爱向风中摇摆/黄沙偏要将痴和怨掩埋/海水永不干/天也望不穿/红尘一笑和你共徘徊。我的心也是和你一块徘徊、跳动的,只愿你平安、快乐!
  回忆是个细小的虫,像干涸的褐色布满我目光的河流。悠悠长夜月极好,我却只能独舞一场。望尽天涯路,无处话凄凉!
  冬天的南京,给人未老先衰之感,什么时候,你能来南京和我共观老树、残雪、斜阳?
  没有人知道时间能够包含什么,只有我,整个下午都让灵魂飘荡,这是我阅读恋情的惟一方式。
  无期的声音,洞穿了绵绵的回忆。我孤独地站成一棵深沉的枫树,结满对你如火的祝福。
  青岛的冬天要好些吧?有海衬着,不至于太苍凉。想着一个美丽的小姑娘独自在海边听潮,任冷风吹拂她的长发,心里就不安,直想立刻赶到你身边,与你共看海天一色!
  只想梦中拥有你,可是,梦在接近真实的时候就像是一场痛苦的蝉蜕,那种好似被野火烧后的荒芜今我不堪……
  盼望着我们相聚的那一天!
                           祝
  吉祥
                         孙宁于不眠夜

  写完了信,心中一阵轻松,好像放飞了一个系在心头的风筝。
  黑暗中,孙宁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眼前交替着冷眉纯情的笑脸和杨杨悲悲凄凄的眼神。
  丝丝缕缕的心绪在纠缠着孙宁,让他难以逃遁,无法释怀。忽明忽暗的烟头在黑暗中闪亮。
  烦躁绑架了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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