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主页
第十四章 小荷别墅


  小W一件件地给董事长F脱,脱到只剩一个戴在肚脐上的5O5神功元气袋了。那感觉真是太奇特了!如一个戴兜肚的胖娃娃被放大了十几、二十几倍……
  她在走,在每一个拐角处都有一种倒过来走的感觉,恍惚在某个梦中曾有过这种感觉,仿佛人生本是从死亡走入母腹。
  投入精神的吉卜赛部落,漂泊成了心的“特征”,可仍是不习惯。不习惯!
  雾仍漫天漫地,一切的一切更像一个梦境。
  似乎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声音在唱:“梦幽幽,魂幽幽,魂梦同幽幽。”
  那一天,她记不清自己是怎样向董事长F解释的,只是记得自己说了好多话,流了好多泪,似乎有一句话是耶稣说的:
  “一个人赚得了整个世界,却丧失了自我,又有何意?”
  最后她是小跑着离开董事长F溶进雨里的。
  临跑时她看到董事长F用那么一种目光望她,那目光里似乎有那么沉甸甸的一种成份,那目光似在说:“你若真的有比这更好的路走的话我是同意你去走的!可是别忘了你的处境!别忘了你是一个孤苦伶{丁的弱女子!当然,你若执意要走,我心里虽然很难受,但不会拦你。不过当你没有路走的时候我会在这儿等你!我想我会给你一段时间考虑这事的……”F用大手拍了她几下,那大手似乎在说:“我看准的路错过吗?那各种推力的合力你能抗拒的了吗?就凭你小骨架里的执拗与不屈就能跟整整一个世界抗争鸣?看你那神态像不像一个‘怒其臂以当车辙’的小螳螂!你不觉得这能帮我们渡过难关吗?……”她看着F慈祥的面孔俨然一位救苦救难的救世主或是一位普渡众生的如来佛,她的心一酸。她想起那些为了私欲为了自己卑微的思想不惜伤害一个弱女子的男人们,实在觉得他们与F比没有一位像真正的男子汉或是一位真正的父辈。想想F为自己承受的委屈、冤枉,想想F为了保护自己所做的事,酸楚开始向她的躯体灌注。她的脚步沉得像灌了铅。她转过身去,走到台桌前,拿起化妆师刚才为她画眉的淡红底色笔在洁白洁白的桌布上写出如下的句子:
  《叩头机》
  如果我曾伤你
  请别管我
  让我就这样叩下去
  不论白天黑夜黑夜白天
  不论风里雨里雨里风里
  如果我曾伤你
  请别管我
  让我就这样一步一个长头
  在漫漫孤寂里
  经受雷劈电闪电闪雷劈
  如果我曾伤你
  请别管我
  让我就这样叩下去叩下去
  直到渴昏于道旁弃躯于荒地
  如果我曾伤你
  请不要不要管我
  请你
  让我让我这样叩下去
  叩下去
  ……
  写完他趴在桌上哭了一阵子,起身想给F跪下被F拉住了。
  她起身当着众人的面给F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带着几分笃定离开了F。
  无数的雨珠在霓彩中旋转。
  眼前无数琼浆满泛的玻璃盏,玉液浓斟的琥珀杯也旋转着。倏忽全部破碎了,天地间充满了玻璃的破碎声,又显现出一些闪烁着的钻石、水晶、玉石、玛瑙……
  两位侍应小姐请她回去,被她打发走了。
  ……
  二十多位侍应小姐稀里哗啦围住了她,她示意她们让开。她们不让,其中一位小姐呈给她一张二百万的支票与一叠百元人民币。她请“钱”与人让开路,向雨雾深处走去。
  不论她向哪个方向走,她都感觉F在身后望她。也不知走了多久,一回望,看见F仍在“海潮”酒家上的转盘落地窗前静静地看她。
  她有些慌乱,仿佛今生今世都逃不脱那目光的追踪。有了这种感觉她的头就有些昏乎,步子也就晃晃悠悠的了。钻进一个商店,她松了一口气。
  她看见小A,就跟了上去,却见小A闪进了楼,不见了。听到满楼都是呻吟,可是却找不见。那里面是三合板装修的一个一个夹层。
  这是U接手YM公司后,YM投资七千三百万元买的一幢总面积二万五千平方米的七层楼房——国际商品交易大厦,准备变相搞金属材料的期货市场。经营者拉开市场似想把此楼装修成国内一流,在深圳树个样板。而就在这时国家明令不能搞变相期货交易,这给决策者们泼了一头凉水,期货市场只能做他用。按说,此时改弦更张及时将装修方案改为装修成写字商场等完全来得及,可是,此楼的装修还是照旧,慢慢地YM人从中咂出些味道这真是个“长虫鼠洞,大有其道”。
  工程管理人员购进两层楼的铝合金门窗,说是不合格,作废料“处理”就是,再买新的。
  楼房外面石材要用一种“大花绿”,不知怎的全变成了苹果绿,而这一变,每平方米就相差二百元,十多万差价不知落入谁手。
  装修后开进杂七杂八的八十几家装修施工队,这大楼无疑是他们的“摇钱树”,而施工队呢?则是工程管事的“摇钱树”、买了什么个人的用品,施工队报销,到饭店请人吃饭,施工队买单。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回头给施工队多记一点工料费就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原来YM公司内刊杂志专门公布这些歪风邪气,风气正,现一取消,什么都“涨”起来了。
  “摇钱树”有钱可摇,这装修当然不能快,慢慢来,施工队,铺开了下料了,再开始拿架子,你急去吧!不抬价不开工,一次一次捏大头。摊子越铺越大,闹闹哄哄那么长时间,工程只干了半拉子。装修质量更是令人寒心,石材张大口子,费用连本带息已搭进去近亿元。大伙把大楼装修叫做“门楼比房高,鞍子比马大。”
  而现在这荒废的大楼就成了许多无家可归或是交不起房租的打工者的家园。自然也出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所以警察突击查了几次,抓出野鸡野鸭的,现在看起来如同一个罗马废墟。
  而小A进到里面去干什么呢?
  她听到喘息声呻吟声,想逃出去,可是却如转入迷宫。
  就在转来转去时,她看到了小A。如同梦一般。
  只有小A一个人。小A定定的站在那里,似乎是专门地就是为了等她的到来。
  “这里以前就是博士住的地方,已在这住了六个月了,倒是一个好的住处不是吗?可是现在他再也不‘回家’了!”
  小A说到这里,她与小A都有些黯然神伤。她只是不明白:博士为何不再“回家”。
  “那么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她这才看到小A脚边放着各种好吃的。还有一件毛衣,一件与小A身上毛衣一样的情侣服,小A白蓝而博士是蓝白。只要与小A的一样,就是好看的,就是绝对好看的。
  小A拿出一个本交给她:“我要走了!YM公司与我何干?这个留着也没有用。看看,看完了咱这就烧了它!”
  是一个小A所在二楼公司的会议记录,YM公司召开了总经理办公会,主旨是敦促各分公司与子公司加大力度催收货款。会上当议及二楼进出口公司经理的二千九百七十万元应收款时,二楼经理汇报说:应收款中有六百万收不回来,要求申报亏损用以平账。U问:“你的亏损就这么多了吧!咱可说好了,以后就这么多了,不能再亏啦!”
  结结实实的六百万。
  不问个内因外因,就被宽宏大量的U一笔勾销。实际在此之前已为二楼经理平了一千多万元亏损。
  亏损,如同YM公司隐秘中一个潘多拉的魔匣子里面藏掖着无数见不得人的秘密。而U就是藏在那里的一个大魔鬼。玩弄着各种各样的把戏。小A说:在催货款会议后,被二楼经理列为亏损里有一笔曾引发纠纷的与河北某贸易公司的贸易,后通过诉讼追回全部货款。可是二楼经理却一声不响,与U四六开。“U置之不理谁敢再去追!”“不是大家的都比着放心大胆地制造‘亏损’。”“草管‘财’命,无人心痛,谁让这‘财’是国有资产呢?”
  “这算啥?还有呢!”
  “二部经理私下里还以个人名义到境外注册了一个公司”。
  “那这不等于是对国有资产的一种有意侵吞?”
  “看你怎么说了!不是吗?”
  “去年底,二楼经理与U逐个找董事会成员补办签字要他们承认香港溢金公司系YM公司创办,此后溢金公司经营当纳入YM公司管理范畴。真是蹊跷!董事们如坠五里雾中。YM何曾创过这样一个子公司。雾霭中渐渐出点名堂。原来YM刚接过来时,U与二楼经理利用手中的权力,暗挪公款以个人名义到境外注册成立了香港溢金公司。(U与二楼经理各占有份额百分之五十)此后又以外资名义投资国内几个项目,二楼经理哪想到又一次落入U的圈套。为挽回败局,二楼经理试图移花接木,将溢金转嫁到YM公司名下。
  “董事们当然不能签。可是每一个人H十万,U签名的,于是都签了。但那被私自挪用的二千万却如泥牛入海再无音讯。账却挂在YM的账上。
  “去年初,三楼上地公司经理向U说土地买卖可赚钱。U同意。
  “三楼的经理跑到龙岗区布吉镇,说地已买好,面积为两万平方米,每平方米二百四十元,其实九十元。公司当即打出二百八。十四万购地款,我记着似乎上面少了个什么手续就追过去,可是汇入龙岗区的只有四十万,其它的二百四十四万呢?我怔了。
  “半年后四处放风,地已涨到每平方米四百六十元。我悄悄打电话根本没那事不过是每平方米一百元。
  “而三楼经理要求自己的企业从土地增值中提成。
  “这些瞒得了别人瞒不了U,他不需幕后指挥,只要你上钩就行!然后拿你的证据让你与他同流合污,挖走的还是YM公司的资产。U说:“地虽然升值到四百多万可是似乎有三百万是负增长吧!”三楼经理一听脸就青了。可是U却拍手,“仅在嘴上存在与升值的土地是不是只可拿打七折的奖金?”三楼经理昏了过去。没想到却拿到六十三万奖金,后三楼经理把四十四万偷偷给了U,从此成了一伙。
  “前后去付了四百多万一寸土地也没购着,资金早已化尸无形。U拿了大头责任当然在下不在上,不亦乐乎。
  “四楼钢材公司说是买钢材,却挪用公司的钱偷偷炒期货,赔了三百万后干脆再“借”一百万溜之大吉。溜哪去了?A国际环球股份公司!这里的阴谋不是明摆着的吗?”
  “YM怎么这么傻冒?”
  “好在除了国家老F家族、港台股东被要了冤大头以外,与谁都毫发无损,YM公司是什么?只是一个人人想占有奶油蛋糕似的少女,此外再什么也不是!因而划出去的款子如同泼出去的水,此后再也无人查问,大家都落得一个相安无事,每一个人都可以落得一个逍遥自在,真个好不美哉快哉!”
  “U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黑大。”
  “?”
  “U原来是一家钢厂下属公司经理,进过大狱——黑社会大学‘毕业’,1978年偷渡香港,黑友遍天下。跟他斗还不跟玩命是一回子事情!”
  她感到自己的身子在被毒蚁狂噬,带给自己那么一种鲜淋的疼痛,这棵曾长了几个朝代的巨树,现在千疮百孔。那些生命中的虎狼似乎意识到了这棵树迟早会“薨逝”,于是更变本加厉,愈聚愈众,吞噬速度越来越快。那种风卷残云之势,让人毛骨悚然。她想起电视中看到噬金蚁吃大象,一会儿就被白蚁咬成了一具森森白骨。
  “我哥在许多地方有投资当然清楚。他们能瞒得了董事股东瞒不过我们这些当地人,这些内情我不想知道可是却偏偏都让我知道了!”
  正说着,窗上有一个阴影掠过,她的脑海中没来由地想起U那神秘的身影。她和小A停止了谈话,可是小A似乎还有许多话想说。她俩换了一个房间,小A压低声音对她说:
  “唉!如果有一天,我永远地离开了,可能没有人会知道,但你会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见证人吗?你会想我吗?你会伤心吗?”“你要出嫁!那个博士?那个流浪汉?那个YM公司唯一敢骂U的人?”“嘘——”小A压住唇嘘了一下“可别让人知道我还与博士好!父亲就怕我们的革命由‘地上转为地下’。若YM的人知道了我就呆不下去了。若是让我父、哥那见钱眼开的人知道了,不吃了我!”“那结了婚你准备去哪里?”“失踪!到那时你可别问我去了哪。反正我也不能在YM呆得时间太长了,二楼经理是U的铁哥们,我知道太多他们的内幕,我还是主动失踪的好!”“失踪到哪?”“想出国!”“钱呢?就靠你那点工资?何时才能出得了国?”“自己挣!自己想办法”“你父、哥能给你一点吗?”“你说呢?他们狠不得把我换成钱呢!可不是?少女在他们的眼中就是一块肉与一堆钱,要哪一种呢?他们不会让你选择!”“或许是出国或许是出天国!不成功便成仁吧!”
  小A说得漫不经心。恍惚只要能与博士在一起在哪个“国”都是一样的。
  “你知道曹操为什么杀杨修吗?就是因为杨修太聪明知道的太多了。而我再呆下去是危险的。谁让我曾是总会计师呢?虽然U后来把我下放到二楼分公司当业务员,可是因为曾是管全局的,所以一感觉就全知道。那个U换的会计,是我的一个在香港的远房亲戚,那是一个追求过我的表哥,U不知道,知道了更不得了。U哪里知道,他再精,广东也不是他的本土,他的耳目遍YM公司,我的还遍广东呢!他是从重钢来的,可是这一次挖得最惨的除了国家,下来不就是F家族与几大股东再下来不就是重钢等国有大企业?”
  怔怔地看着小A,那是怎样笼烟锁雾的一双含愁目,那可以明察万事万物的含愁目中隐蔽几多的心机与几多的秘密,正是这些秘密使得小A的身上总也笼罩着浓浓的忧郁,包裹着淡淡的轻愁。而这样的漫不经心,更加渲染出那淡淡的伤感。
  小A带着那么一种脉脉深情望着,似空气中有张博士的照片。
  她终是不明白这样的一个女性气质太浓的少女为什么要弄一个男性气质太足的寸头。这种头就是男人也是很少剃的。剃这种头大都是那些进过大狱的人留的头。
  更可叹的是这样的头不但没给小A任何一点阳刚之气,却是加倍地扩大了那一份不可言表的女性的忧郁气质,使得这个小小的女子显得更加柔弱。
  而那一种淡淡的忧郁与淡淡的轻愁,带有那样的一种感染力度,似乎不论小A看过什么,比如看一眼花,扫一眼草,那花那草变得和她一样多愁善感,都有了一双和小A一样的“含愁目”。
  小A与她和小E比起来是有一种根基感,可是这种根基感为什么是一种盘根错节阴阴郁郁的什么。恍惚这少女是在一个终日不见阳光的热带雨林中,走在沉沉的厚厚的败叶腐气中。更准确的感觉是走在随时都会“自燃”的沼气中。而青春的美丽与这些腐朽的热带雨林相对比,让人的心莫名地涨满沉沉的泪水。
  她甚至有一种感觉还是没有根基的好!不然怎会有自己的这份单纯呢?不然自己怎会总是这样的浪漫呢?
  几天以后,当她又一次从深圳人才市场出来时,整个的她都摇摇欲坠。
  ——有好几位公司经理都亲自召见了她,可一打听到她曾是YM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F的秘书都十分遗憾地将她填写的材料、身份证退还给她……
  其中,有一位经理跟她开玩笑:“谈做情人,可谈!谈招聘,免谈!”
  她疲惫已极,心头溢满酸楚的泪。自己何时已变成“红颜祸水”了呢!她想回家!西部的家!可没有路费。为此,她多次想起手上那只水晶手镯。一想到这手镯一只是祖传无价之宝,一对是F给自己的“赔礼”,替M给自己的“赔礼”,是不论怎样也当留下的F给自己的纪念。她越发昏昏乎乎。她手上那取不下来的密码结婚钻石戒指,她准备无论如何都还给F。
  这时,一位自称小W的姑娘过来扶住了她。
  “小W!”她的心里微微一颤:多熟悉的名字,梦里日里有多少人唤过它!
  她想起副董事长U讲的那个“小W”,想起窗外倏忽即逝的倩影,想起婚礼上那个拣钱如采撷勿忘我的小仙女……
  只在回头那一刹那,她便被小W身上笼罩的那种近乎于忧郁的柔情攫住——小W身着编幅式墨荷超短裙,足蹬白色软底鞋,一头栗色披肩发。
  小W的一切器官都小小巧巧似正在发育之中。那些勾勒五官的线条显出一种流水一般的飘逸和竹尖尖一般的秀气,似那秀气中总有清风细细吹出,不知从哪儿将心帘轻轻曳动,触动的总是人心尖尖儿上的某一隅。那有两个荷蕾尖尖儿又细细长长的目光中纠结着一种淡淡的伤感,好迷蒙、好悠远。给人感觉小W的生命沉浸在梦般的光晕中,散发出一种远离激情但又永不褪色的渴望、迷幻、向往及很难用语言形容的什么。似乎那小女子已将理智褪到一个离生命很远的一点上,而成为一个纯感觉的充满了情感和音乐的小动物,楚楚生动中展示的似乎是对万事万物那种超然的感悟力及完全服从命运安排的温柔。
  她想起了“我见犹怜”这个成语。
  在这个女子格外的关照下,她刹时觉得那灵光浸入心骨,自己似一下子变成由重重叠叠的露珠组成——哪里有光照,哪里的露珠中就有好奇化为蝴蝶群飞动,且那些顽皮的小露珠排成一个一个长队爬上她的睫毛尖尖儿又爬回去,很神秘的样子。
  ——若别的女子来关心她,她可能会感动,而小W来关心她使她都为自己那一堆露珠一般的生命及生命的处境而感到一种隐隐的疼痛。顾影自怜中她感觉自己又有些像那个潇湘妃子,是那般多愁善感。
  “我来帮帮你!好吧?”小w探问的口气如微微的风:“我也曾这样过的!”
  小W的身后似乎是另一个夜,好静谧好静谧,好令人向往。
  似乎是她无力抗拒小W身上的那股魔力,又似乎是宇宙中一股强大的不可理喻的力量驱使着她,还似乎被自己的某种好奇心和“求知欲”所支配,她被小W搀扶着昏昏乎乎地走进小W的别墅——小荷别墅。
  望着“小荷别墅”的木刻门匾,她又痴了一会儿,梦幻之中,自己恍惚来过这里。
  小W的房子里弥漫着一种清醇透明的女性荷尔蒙,似一个磁力线很密的磁场。
  房子中的摆设充分显示出女主人的浪漫。
  不知从哪里传来流水谧瀑声,鸽子咕咕声。缕缕水气不知从哪里吹出,凉爽沁骨。
  一百多平方米的空间,一些高不过膝盖的古式雕花现代结构组合家具,地板上铺设可以移动组合的柔软的垫子,屋子中心有巨大的积木,一排排长毛绒动物玩具,以及悬挂在空中的风铃、竹帘、纱幔……
  小W的每一种家具,每一条过道,每一种玩具与小摆设,都标有一个美丽的名字。
  墙上、家具上贴着小W的照片。照片均是黑白、虚光、加浅网点的,均是放大了的。画面上或是被吹逸起来的长发,或是一张被长发遮住半边的脸,或是一只雾朦朦的眼睛,或是一张充满质感的唇,或是一个忧郁的背影,或是一种略略带些伤感的斜睨……
  仿佛是无数个忧郁的瞬间在梦的迷蒙中隐现。
  房顶上有七圈波浪一般的副灯,主灯是一轮月亮。这七圈灯每一层都有七种颜色。七圈灯全部打开时,七圈彩波变幻涌动,仿佛是一个迷离的彩色海。七色灯一色一色打开时便可以找到不同的感觉:暗红色,温馨柔和;淡黄色,舒适静谧;浅绿色,清凉爽朗;湛蓝色,深邃神秘……七色灯全关了,月亮便显现出来。
  窗外一片雨雾迷离,窗内一轮圆月亮。
  透明的水色映在金鱼缸里,像一些流体的翡翠。热带鱼、燕子鱼、蓝灵、狮子鱼、白龙在翡翠光中忽隐忽现。
  一盘蚊香是插在小香炉中。清烟袅袅娜娜地翻卷着。
  角柜中却是一个玉石制成的滴水观音。
  遥遥远远地飘来了模糊的乡愁……
  “长江!你去过长江吗?我是在长江边长大的……来广州时我只有五岁!”
  “唉!‘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小W的声音,仿佛从那一轮乡愁中层层飘来,好绵缈,好悠远。
  小W给她递过一个小巧的红釉茶碗,一个小巧的红釉茶壶。不知泡的什么茶,却是那么清新的一种味儿,直往人的心肺里面钻。
  小W用侧身感觉她,那形体语言似在说:知道吗?我已注意你很久很久了!知道吗?我就是幻想与你这样一个人静静地躺在月光中,知道吗?我有好多好多话要向你诉说!我好想好想跟你谈它几天几夜!
  那如梦般的感觉被小W的灯这样一变幻,被小W那富有磁性的声音一渲染,她有种更加不真实的感觉。
  似乎梦下面有一个陷阱,又似乎陷阱中有一叶小舟。
  “知道我这个人,我这个小小别墅都是谁买下的吗?”
  小W眼中两点亮光忽蓝忽白,忽大忽小,忽飘忽停。
  她的心跟着两个亮点,恍惚游弋在星空中……
  她用目光制止了小W的话。
  ——这么清纯的女孩儿,这么美丽的女孩儿,她真的不愿意这样的女孩是那种女孩儿。
  “我们青海的诗人白渔写过这样一首诗,我不知道你读过没?看你真像个小诗人!”
  她用一个纤长的手指支着额,开始朗诵:
  《人,总有那么一点点》
  像园里的韭菜,不要割/让它绿绿地长着/像谷底的
  泉水,不要断/让它淡淡地淌着/像枝头的青果,不要摘
  /让它静静地挂着
  也许,人总有那么一点点/忘又不能忘,说又不能说
  /像怯光的编幅/扇翅于黄昏的角落
  小W不听她说,仍是乘空要告诉她:“就是那个——”
  她捉住了小W的手,接着背白渔的诗:
  留着它吧——/是酸,帮你消化生产/是苦,为你鉴
  别欢乐/……
  ……/留着、留着/不必追究,何须说破……
  ……
  小W五官上那些隐秘的尖角颤动着,总也触动她心尖尖儿的曳动。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不多
  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唐·白居易)
  小W以“毒”攻“毒”,半垂眼睫,目光中半含忧愁半含温柔半含惆怅半含娇嗔。
  她沉默了。既然这个女孩子执意要告诉自己那一切,那就顺其自然吧。
  “就是那个要娶你的董事长F!”
  她与小W都轻轻叹了一口气。
  “想知道多久了吗?”小W边说边把自己的长发向上一挽,使她一下子想起了刚来深圳时,在深圳儿童福利中心见到的那位穿粉红色大开气旗袍、足蹬白色高跟鞋、云鬓高耸的女子,想起了一串由金钢石、红宝石、祖母绿、绿松石、黄玉、紫晶、孔雀石等二十二种宝石组成的项链……想起那一团似乎仍在记忆里忽明忽暗、忽大忽小的清香……
  不自觉地,她的目光开始在小W的房间中寻觅那串项链……
  小W似是那女子又不似那女子。似又不似,有光来回曳动,使一切更像一个梦。
  “我,就是被人称作做小姐的!你懂吗?不是‘小姐’而是‘做小姐的’。在这儿,我刚开始是F和一位香港老板的,现在只是做F一个人的小姐!
  “你若看不起我,现在就可以走!你看好了,那是门!”
  “你若以为你比我高贵,看这张新床,这是为你准备的!今晚你睡床上,我睡在你床边的地下。”小W的潜台词是:“让我匍匐在地!让我仰了头与你讲话!”
  小W转过身来默默地注视她,目光中显示出与自己的气质不符的傲气和凛然。小W似乎想窥探她心底的想法,又似乎怕她伤了自己想把她的目光压回心底。
  她有些怕,想离开,但小W的魔力却似乎是一盏暖暖的灯,照得她失去理智,浑身酥软,无力反抗……情感上却实在有种依恋,仿佛是融进一种迷幻的艺术氛围……
  小W的目光触到她眼底自己从没触及到的什么,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收回目光中的傲气与凛然。那目光来得快收得也快,眼睛里依旧是那么一种湛蓝、幽黑,依旧弥漫着一份淡淡的愁绪,好迷朦、好悠远。
  她想到L对自己讲的;“深圳的妓女是全国文化档次最高的,其中有不少大学生、研究生……”那小W是什么学校毕业的呢?
  小W一声绵邈的叹息把她的思绪打乱了。
  小W眼中闪过一种凄凉,身上一下子笼罩那么一种沧桑感:“是的!我是从被称作‘风楼’的花园别墅的香港老板那跳槽过来的。与F身边别的女子不同的是,我是真心爱F的!”
  小W就那么诉说着,把人们认为应该掩饰的遮羞布就那么自自然然地扯去。小W那神态似不论谈什么都这么淡淡然然的。
  “是的!我是真心爱F的!”
  小W重复了一遍,眼中那么一种迷惑,似乎连小W自己也不相信自己讲的这句话。
  “其实,围在F身边的女人很复杂,虽然各抱‘地势’、勾心斗角,但怎一个‘钱’字了得?钱是钱吗?是呵!谁能分清?生命那样复杂!在这样的经济社会里!谁能真正分清呢?为了钱?为了才?‘财气’往往与人的‘才气’结合在一起的!而‘财气’、‘才气’又常常与一个人的‘智力’、‘魄力’结合在一起的,与一个人的能力结合在一起的……”
  听小W的口气,似乎她认为小W爱F是为了钱。其实她还没来及这么想。
  小W静静地说着,仿佛沉入迷惑中很深很深,以致于使她心里生出那么一种不可以言表的惆怅。
  “是的!F!他老了!甚至可以说很老了。但我觉得他像日本电影《血疑》中的大岛茂,成熟中透出格外的深沉与理智。”
  她觉得奇怪,自己竟能那么清楚地听到小W的潜台词:其实我以前也是想寻找理想中的白马王子,现在经历风雨之后我更注意一个男人内在的东西。也就是“注其内而忘乎其外,注其神而忘乎其形”!对的,哪怕他以后又老又丑,像《巴黎圣母院》中丑陋的加西莫多。
  是啊!她这会儿也感到了F的可爱之处:“智慧之光在他身上形成一个温暖的场;而内在情感的丰富又使他的肌体充满了生命的血质;他骨子里的责任与道德感给人一种宁静感与安全感……
  “所有这些形成一个磁场,每一次我都需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在他的面前站住、挺住。”
  小W用余光格外地感受了一下她,似乎想感觉她是否产生了嫉妒。在她的感觉里这会儿的小W不像曾探索过性爱秘密的女人,感受不到小W的风情万种却感受到一种纯情。
  小W扬了扬柳眉,使她想起:“在舟水湄”这样的句子。
  小w想说什么,没说出来,梦幻的唇像一朵荷花苞心在春水中来回曳动着,想停却停不下来,显出那么一种哀婉情致,楚楚动人。
  她竟望痴了过去。她一下子相信小W是爱F的,完全相信了。
  对小W,她忽然有种佩服;她居然敢爱“父亲”!且完全自愿,绝对不是被人逼迫的。她忽然有种落后于时代的自卑感。对呀!F首先是男人其次才是父辈!干吗老有乱伦感?
  她想起小时一位整天叫周哥哥的人结婚了,第二天,她改口叫他“周叔叔”时,他们两个人的脸都红了——他才比她大四岁,但这是妈妈给她的逻辑:哥哥是可以胡思乱想的,叔叔绝对不行!执行起来总有后河的少女尸体作为警戒线……
  她忽然发现自己也喜欢在F面前的那种感觉:原始生命可以在一个古战场上进行一场场厮杀、搏斗而不必担心自己的命运会大起大落,自己真的好喜欢这种感觉呢!
  “我喜欢他包括喜欢他对我的严峻与冷酷,喜欢他那拒我于千里之外的目光。他身上没有那种黑社会顶爷身上的那种势不可挡的毁灭力却有一种威力。我觉得他像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只有站在他面前我感觉自己才像一个女人。”
  小W随意地半仰着脸,长睫毛下的光影像多色火扭成的一个麻花,目光中流出那么一种令人感动的温情。
  “在认识他之前我几乎都麻木了——干那事时,男人们在我身上气喘咻咻,我却在那儿想我看过的言情小说。”
  小W诉说性像诉说其它事一般平平静静。
  见到董事长F是在深圳国贸大厦。当时我跟的香港老板(YM公司副董长U,当时YM公司还没与香港UU公司合资办二大基地)与F做一笔石料生意。
  她怔住了:原来董事长F的情人小W原来是副董事长U的情人!难怪U了解那么多小W的事,难怪F那样对待小W……
  仰望F,我整个怔住了。仿佛漂泊太久太久的日子里终于看到了岸——那伟岸的身躯真的给人一种可以靠岸、坚实可依的感觉。细细地看那张脸——那脸上隐动着我死去的爸爸妈妈、亲属朋友的脸,那重重叠叠的脸在F的脸上隐动,使我像回到故乡江边一般嗅到了一股模糊但却熟悉的气息,肌体上跳动着轻痛和惬意。我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家——我这样就是有家也不能回的!再说那些远房亲属们早已将我抛弃……
  我的耳机中是潘美辰演唱的《我想有个家》:
  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华丽的地方,在我疲倦的
  时候我会想到它。我想有个家,一个不需要多大的地方,
  在我受惊吓的时候,我才不会害怕。谁不想要家,可是
  就有人没有它,脸上流着泪,只有自己轻轻擦。我好羡
  慕她,受伤后可以回家,而我只能孤单地寻找我的家……
  ……
  那一日,我就那么痴痴地望着F。在F身上我感觉到一股正气,这对我真正是难能可贵的!这种正气在我以前接触的人身上绝对没有过……
  生意谈完后,我就身不由己地上了F的“奔驰牌小车”,不管F愿意不愿意。当时我想,自己终于可以真正驾驭一次自己的命运了。
  F怎么劝我下车我就是不下,只用手捧着脸。F到YM公司办完事后出来我还坐在车里。小车将F送到去他家别墅的岔路口上,F下车后一甩车门自己向家走去。
  这时天已黑了,那小车司机开始将我向下拉,我不下,他就一下子扑过来压住了我,几把就扯碎了我的裙子,那玩艺儿像要刺杀我一般冲刺过来,我拼命挣扎,脸上、身上好几处被小车椅子上的角铁碰伤。
  F似预感到什么返回来。
  听见F的脚步声,我不挣扎了,反去楼司机的脖子。F拉开车门将司机揪起来,司机挥手想去打F,F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放出一种威严。似F身上有一个巨大的保护场,司机没打到F自己的鼻子却震出血来。
  我站起来飘到F身边,哗地拉开随身拿的小包,露出里面一长条卫生纸:
  “干豆腐!买吗?价钱随意!”
  我向F抛出一个媚眼,再转身去吻那司机脸上的血,浪声浪气地说:
  “两人同时来收半价!”
  董事长F向我逼过来,用那么一种目光盯着我,渐渐地,我身上的玩世不恭荡然无存,最后瘫到在地上,休克过去……
  董事长亲自开车拉了我满市乱转(司机被他炒了鱿鱼),后来我醒来他把我安排在这里:小荷别墅——F答应以分期付款的形式给我买下这小小别墅。
  小W娓娓地诉说着自己的故事。
  在那么一种无条件似的宽容和平静里,她又一次悟到小W对F情感的深度——那几乎到了从不拒绝的程度,甚至有一种献身般的精神。似乎只要F能给小W一点儿温暖与安慰,小W就都得到一种彻底的幸福与陶醉。
  董事长F将我安排好后,经常派人来给我送钱,送物,不仅在生活方面关照我,还给我在深圳大学办了走读证,同时为我报考电大。F还写信:“让你居住于一朵荷花之中——小荷别墅整体构造如一朵大的荷花;有五个花瓣儿般荷池;有未绽花苞般小楼;有绽放荷花瓣儿、荷花叶儿般阳台……真可谓‘此中有深意’。望你多自珍重!”可是他从不来看我。好像我是他救下的小狗小猫。
  我开始给他办公室、家里打电话,我开始到YM公司的门口等他。F没办法,只好一个星期看我一次。
  F来了总是正襟危坐,俨然一个长辈的样子——F将我当女儿可我从不把他当真正的长辈,我更不在乎他有家——生活是残酷的,该怎样就是怎样,我不敢再礼让……
  当然,只要F来了,我就有办法对付他。我一会儿说自己肚子疼,一会儿说自己腿疼,一会儿说自己心口痛……他来关照我,自然地就跟我亲了一些,我就不时地钻到F的怀里撒娇……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小W的神态让她有些儿伤感。
  说到这小W胜利者似地看她一眼,一甩长发,飘垂的长发像扇子般打开又倏地合上了,小W的眼里又写满落寞。
  小W怅然的叹口气,顺手从枕边拿起一颗用纸叠的心拆开来,里面是一颗较小的心;再拆开,里面是一个更小的心;不断地拆,心满床、满地飘落,像落叶一般。心变得越来越小……一层层地拆,心一层层地小,似乎将趋于无限小,无限小……
  ……
  窗外正有树叶、花瓣儿在飘落,打得阳台玻璃嚓嚓嚓嚓响……
  小W的眼里水盈盈的,似在用水将她这个露珠人儿泡化。她像被灌了迷药阵阵昏晕,只是觉得被小W神秘的翅膀带了满天里邀游。
  小W依旧是用那么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对她讲话:
  “每拆出一个心,都带给你一份小小的惊喜,对吗?这么多心,你知道哪一颗心是我真正的心呢?”
  小W的长睫毛露珠莹莹地感觉她:
  “我仿佛是把心丢了呢!啥时丢了?怎么丢了?不知道!似乎我是一个空心的植物!是什么植物?不知道!”
  她心中微微一怔:自己不也觉得自己是个空心人吗?
  小W的眼神变得飘忽不安,举动也显得漫不经心,仿佛此时自己不是生活在客观世界里面而是生活在主观世界里,在一个自由自在、飘飘忽忽、无边无际的梦幻之中。
  纱帘隐动,灯光迷离。
  忽然,小W有了一种一刹那的穿透力,似乎这穿透力并不来源于自己对世事人情的练达与智慧,而在于隐藏生命深处的一种隐痛。
  小W站起来,白色的柔姿纱长睡裙裙袂翩翩,她走到窗前,推开窗子,久久地依在窗棂上。一阵清风吹过,那纱裙飘飞起来,如同一朵飞逸的苇花,由不得她不想起,“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有位佳人,在水一方”这飘忽不定的意境。
  “哎!”小W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总希望这份情在F身上反映大一些,忍不住想像炒股票一般将自己的爱情炒得更值钱一些,不然心中总有一种失落感。”
  “——为了激起F的爱,我不得不保持了一些在各个方面基本上能与F对峙的男人的关系。爱情也似一种股票,必须被无数人炒,炒来炒去,股价才能倍增,才可能让人想拥有想珍惜……”
  她听着小W的话,似乎也被小W的情绪所感染,周围一静下来就有一种可怕的被抛弃感。
  但江湖这一套在F这儿仿佛不成立!
  那一日,F来我这儿时被几个大款围住,让F出价“拍卖”我,把F气得脸色发青……
  但我仍忍不住“炒”自己。只要F在面前,我总是不忘向可能见到的异性展示风情……F要在平静的心态下关心爱护我,我却忍不住想冲入到那个“爱情”中去。远离爱情与远离喧哗一般同样带给我一种可怕的危机感。
  她望着小W,感觉那触动人心尖尖的一个一个小小心机,像望到窗外那一片片残荷中那些刚刚探出水面的荷叶尖尖儿、荷花头头儿一般。那是隐动的水绿水粉。
  小W半仰着脸,仿佛浸入无限的憧憬之中。
  说来也巧,有一天。一位老板带来一位记者,说我的形象很有“感觉”,要给我拍照。真是鬼使神差!我同意了!后来那一组照片被刊在《SZ青年》上,又被选在全国影响极大的一家摄影杂志上,引起极大反响,这下我真正被炒起来了。
  当无数男人又准备来争我夺我之时,我感觉自己又被抛入大海在大风大浪中身不由己地起伏,由不得自己更渴望拥有F,这个博大而又有魄力的男人。我自己在这个感情的漩涡之中越陷越深!
  在小W淡淡的诉说中在她看来一些简简单单的事向她展示出深深内涵。
  小W原本以为感情上的事就是感情上的事,没想到会影响F的事业。YM股份有限公司处于风雨飘摇之中,在某种程度上有小W的责任。
  YM公司、UU公司“合资”之后,F曾有很长时间没来看小W。但终经不起小W的干扰……
  小W被炒起之后,许多董事、老板去帮F的对立派U,结果有几位被U利用;许多YM公司长期经营合作伙伴联合起来,拆F的台;如那位将YM股份公司“离岸价”“到岸价”翻错的翻译就得到U副董事长等六人的百万元人民币,现被U等保护逃往境外;后来发生的“软条款”诈骗案生意牵头的就是那位让董事长F拍卖小W的大款中的一位股市大鲸……
  这等于小W自己拆自己的台:除了小W真心地不想伤害恩人加恋人的F外,还有与F相识后小w的股票除百分之四十的YM股以外百分之六十的原野股、金田股、发展股也被小W换成YM股……当然这都是由小W的感情而做的事……
  “我活着,不能归于现实,总是被无数风流冤孽缠绵于虚空,总是被无数风云孽障纠纷于红尘,……”小W叹息着,仍是没有泪,天地万物却仿佛涌出点点晶莹泪珠来。
  “我这样的人儿,还想拥有一份爱情?就这一个念头就早已把那些邪魔妖怪唤入膏育了。”
  不用小W说她也感到了小W想表达的内容:
  众多的痴情与怨怅、闲愁与忧伤在小W身上结成一个场。一个透明却结实的场,谁能冲入?谁敢拥揽?F有那样的胸怀与勇气吗?就算F对小W有了真正的爱情F敢拿自己的事业、家庭做一次可怕的赌注吗?
  小W转过来望她,那目光中写着这样的句子:为了活着飘游于虚渺,为了生存不自觉地散布相思。在那忽而生忽而死的生死界里,你看我,象不象那飘忽于离恨天之间、灌愁海之中,司人间风情月债,掌尘世女怨男痴,又反过来被这“风情月债”、“女怨男痴”所驾驭的一个半魔半仙、半人半鬼的“尤物”?
  小W空朦地一笑,又是半个脸明,半个脸暗,半个脸如仙女飘幻,半个脸如魔鬼隐现;半个脸上露珠莹莹,半个脸上阴风索绕……
  恍恍惚惚,她又想起医院纱帘外的那个倩影:飘飘乎乎、袅袅娜娜……
  那透明的心骨向她隐示:今生今世,看着看着,已知孽海无边,情天无涯。这样的漂泊,这样的孤单,却也无悔无怨起来,便觉自己心态超越世事而空灵起来。努力去做,努力告诫自己不在乎能否抓到结果,人生本不就是从无到有吗?不都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半明半昧之中,小W的脸沉浸到一种苍凉之中,神态中透出一种饱经沧桑的疲惫。
  随着小W的情绪,她仿佛也看到了自己生命的尽头,那一叶孤独的小舟在心爱的人L的太阳与月亮的照耀下飘然而逝,千丝万缕的细浪悄悄汇成一个漩流,倏忽不见,天地间充溢着那淡淡的一种伤感,苍穹间是那么一种空朦……
  “哎!”她忽然也有同感;我们这些天然属诗属画的女孩子为自己做一次决定自己命运的“成交”真是太难了!一切属于物质的东西我们都抓不注慎想回到解放前由父母来给我们包办婚姻,哪怕不为爱,只为有个家!
  “或许,唯有经历一个死,才能对生命的实质有一个全新的认识,才可能主动去抓那要命的东西——钱还有性!”
  小W指指桌上放的一个花篓,里面放的全是白色的花:白色的玫瑰、白色的扼子花、白色的茶花……
  她这才看清那花篓上的字是“魂兮归来”。
  “这些花就是我自己给自己献的!我已死过一次、二次、三次。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我非我!”小W从枕头下摸出一个人生保险的红证,像拿到一个死亡通知书一般又塞回去。
  “我真的好向往你们西部的水葬;我安详地躺在羊皮筏子上永远的睡去,野花覆盖着我飘向激流险滩……”
  她的泪水终于漫卷了。小W仍是没有泪,却让人感到那种被情绪渲染出的漫天漫地的伤感。
  小w顺手打开一个开关,彩灯便开始涌动。
  “色彩很浪漫!对吗?”
  一切依旧在模模糊糊之中,却感到没有什么要掩盖的。一次次闪动着笼罩心野的仿佛是一个“吞势”,忽深忽浅。
  这一次她看清了那一层层灯中产生漫反射效果的副灯里有盐花装在真空水晶玻璃球中;那一层层灯的纵深效果是玻璃三角棱真空吸顶造成的效果……
  “看到了?这灯,这摆设,这一切是都我精心为F编织的情网 、设置的陷阱!没想到到头来情网中的仍不是他而是我,陷阱中的仍不是他而是我。
  “很诗意!是吗?这也是钱的魔力呢!你不是不在乎钱吗?”
  小W雾蒙蒙的微笑里似有似无地飘着一种诱惑、一种挪揄。
  这才发现,小W身上不断放射出一种奇异的变幻的东西,这使小W的魅力几乎趋向无限大了。
  她感知自己确实是在一个美丽的陷阱中,可是她越是挣扎越感迷幻,恍惚小W真的在空气中施放了迷幻药。
  小W脸上一个神秘的笑像大海中的一个海蜇,曳动着丝状的器官,收缩着伞状部分,却怎么停也停不下来。小W的身上有风情隐动着,有蛇一般生动的性感婀娜着,小小的有些儿生涩、空灵的女子竟一下子丰满而有质感起来,仿佛一下子就更加美丽起来。
  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让我费这么多心思去吸引过,F的意志力使我一次一次感到灵魂的震撼。他能在我的百般温柔千般缠绵中挺几个小时而无动于“衷”——有时我已听到他生命中轰轰隆隆的雷声。
  我要让F明白自己不光是一个渴望疼爱与抚慰的弱女子,还渴望着一次一次被推上一个高度的爱情粉碎、毁灭……
  小W已把自己炒到这份儿上了!YM股份公司的股票也“扶摇直下”,F在小W面前依旧那么沉稳。这种沉稳不仅从心底里伤害了小W而且激怒了小W。小W越发变着法子向F要钱。小W希望与F的物质联系越多越好。小W觉得自己与F的物质联系可化为千丝万缕的情丝、干个万个情结。
  我若能把他的大部分值钱的财产都转移过来,把他的主要的存款都转到我的名下,到时候他不心疼我总心疼他的钱财,不在乎我总还在乎这些钱财吧!他不心疼我总还心疼他的事业——他对事业好投入的!
  小W变着法子向F要钱,潇洒中挥落着无尽的伤感。
  “我在自学钢琴,给我买架钢琴吧!”
  “你生意那笔钱就转在我这吧!你需要花时从我这提比你太太那方便……”
  “中国摄影家协会下属的一家画刊准备出我一个专集,你就赞助二十万吧(实际画刊只要五万)!”
  “我从生下来就没有人给我过过生日,你就给我过一次吧!怕声张的话你就给我一大笔钱!再说生日晚上我孤孤单单一个人拿着你的钱就当是拉着你的手……那将是我唯一的最幸福的感受,不管那晚上别人感觉我多么凄凉……”说着小W会真的落下几滴泪来,由不得F不动恻隐之心,由不得他给了小W支票还用大手怜悯地抚摸小W……
  我那么自自然然地要钱;我那么潇潇洒洒地要钱;我那么飘飘逸逸地要钱,连F都昏昏乎乎地忘了我是在要钱。F望望给我的支票似乎期待再给我一份宠爱,便将那个数改成更大的数。我接过支票,娇嗔地吻吻F的脸颊,一种满足贯注到我的精神世界里,虽然散发出那么一种淡淡的伤感,却让F那么真切地感到他的存在价值……
  再说F和我年龄悬殊那么大,说其它的话都没意思,就要钱的时候有意思。而F根本就没有我们诗情画意这一套——虽然F能感受但他根本说不出也不愿说出,所以渐渐地给钱也成了他表达感情的一种方式,而我也是在他面前要钱时表现的最可爱!真可以说是娇柔妩媚、风情万种。
  小W要钱要出了名,许多大款都向小W呈上一张张大额支票一叠叠现钱。自从认识F后,小W一一退回。小W还撕了一位澳门“赌圣”亲自多次送来的巨额支票,气得那位澳门“赌圣”脑溢血差点死在小W面前……
  小W向她展示一种似是骨气的什么:
  对的,我要钱!唯一要F的钱!越多越好!其它人的钱我一分不要!”
  小W指指摆设柜中那些国宝级古文物:水胆红釉、龙凤宝鼎……
  她感到阵阵迷惑……
  爱在这成了什么?成了一种硬让激情退去而成的一种文化、一门艺术——既要让别人激动起来,又不让自己真正激动起来。神圣的爱情转化为一种诱惑爱人以各种各样形式付出的游戏!
  小W用那双楚楚的眼睛望入她的灵魂,一扬手打开另一个开关,那七层彩灯的涌动变成了旋转,那种旋转一会儿似无数呼啦圈,一会似满天转动的星星,一会儿又似一群小蝌蚪忽地游到一堆儿又忽地散开……似乎这里包含着一种卓越不凡的智慧和生生不息的生命力……一切的一切真真宛如一个梦境……
  恍惚中她觉得那一圈一圈象征传统道德的重重枷锁也不过只是一些光环?那满天的星星象征人性是生命真正的光华?那游动的小蝌蚪象征生命的本我是怎样的一种美丽?……
  她痴痴地望着小W。对呀!虽然形式不同自己不也是做着一场比小W更残酷的让L在精神上情感上付出的“游戏”吗?只是要的“东西”不是钱,而是比钱更珍贵的“东西”!自己不是一个更高明更“高贵”的索要者吗?自己不也是不由自主地为自己的爱人编织重重的情网,设置一道道陷阱?自己不也是在期待真爱的熬煎中,任凭激情澎湃的青春之海扑打躯体……
  她忽感觉到,小W的话题一牵涉到金钱身上性的魔鬼便纷纷出去,这飘忽的生命就给人一种实在感。说实话漂泊中的她喜欢这种感觉!
  小W轻轻叹口气,依旧是那么轻轻柔柔的。好空灵好悠远。
  每次F给我支票后我都能慢慢清醒过来。象我这样一个身份的女人,只要把钱与爱搅在一起,F就搅不清,根本搅不清!就像刚开始我也搅不清一般:我向F要钱后他看我的目光跟看钱的目光是一样的。渐渐地我向F表达情感时他会条件反射般地从口袋里向外掏钱——别看他拼命挣钱,与我一般,他骨子里最不看重的是钱。而每每他以那种定式的目光看我时,我都禁不住打寒颤,越来越感觉自己这一叶小舟在大海的波涛汹涌中好轻好轻,随时都可能被大海吞食,我真的好怕,没有什么可以抓,唯一可抓住的还是F的钱……
  她想起红会医院住院时,那倏忽即逝的情影,那梦中的荷池,梦中的别墅,那一本由荷叶装订出的“天书”。而此刻,她又感到那种冥幽之光,那以前只读出书名与标题的“天书”中神秘的字符一下子如电脑中的字幕显现在她的脑海中。第一部暴风雨之夜——
  那夜,下着雨。F太太M闹事后F的女秘书——她失踪了。上级部门于M闹事后收到M的上告信与U副董事长等人的联名上告信……这时因离岸价、到岸价错译等原因美方Mill董事长兼总经理已根据合同规定款项宣布废除与YM公司签定的长期贸易订货合同……
  从上面已传来叫F董事长停职的风声……凌晨三点,去寻找失踪的她被淋成落汤鸡的F闯进了小荷别墅。小W只穿件睡衣扑入F怀里——那会儿小W还什么事都不知道以为F是为自己而来。F浑身哆嗦像得了疾病一般直打摆子。小W捧出一小坛茅台酒请他喝,他咕噜咕噜喝了一个精光。小W又拿出一小坛茅台酒请他喝,他喝了几口不喝了。
  小W生命中压抑了这么多日子的情欲奔蹿上来再次扑到F的怀里纠缠他。小W的衣服全湿了。小W一件一件地给F脱,脱到只剩最后一个戴在肚脐上的505神功元气袋了,那感觉真是太奇特了!如一个戴兜肚的胖娃娃被放大了十几、二十几倍。细看那“红兜肚”上还真的是一个胖娃娃,F还不动手只是拉着小W的手问:“给我!可以吗?”小W说可以,F仍不动手,嘴里还说着:“可以吗?可以吗?”“你是不是习惯了设套子让别人钻?”小W一气之下拿起茅台酒坛子往F身上倒。大半坛子酒全流到他的元气袋中,浸着他的尘根儿。F终于被激愤了。
  F几下就扒下了小W的睡衣,将小W推倒。F压下来如泰山扑倒,元气袋中兜的一汪酒全洒在小W的身上。他闭着眼睛将小W打碎重新组合着,组合着,动作粗暴极了。他那玩艺儿带着酒在小W生命中顶撞,带给小W那么一种从没有过的轻痛的刺激……小W感觉自己像土地一般一层一层增厚着,有无数的根在里面复活着,有无数冬眠的小生命在里面苏醒着,有无数泉水在里面奔涌着……
  小W描写性像诉说钱一般淡然,使人感觉到的依旧是那性中的情。那深深浅浅、浓浓淡淡的情那般令人心动、令人感怀。
  渐渐地,F似乎意识到什么。F颤抖着、挣扎着,仿佛于狂飙之中面临一个黑洞。那黑洞温馨柔软令人晕眩却只是一个肉欲的漩涡。F不想进去,只想出来。像那漩涡中有无数毒蛇拖拽着F,逃出去了又拖拽回去。F拼了命将小W推进那漩涡可目己仍逃不出去。F四肢曳动着,似一个溺水者想抓住什么逃出来。
  F进去时口中呼唤着她的名字(小W就在那晚上才真正知道了F的女秘书在F心中的位置),出来时口中喊着小W名字。到后来F口中呢哺的全是她的名字。小W似乎明白了F所谓幸福的家庭的内涵;似乎明白了F是以为自己将他陷入泥潭,期待着她去拯救他。他的内心世界里似有两个女人,只是对一个女人情的成份重一些,对一个女人欲的成份重一些……
  小W的笔触中依旧透出那么一种淡然。她甚至可以想象出小W写这本《小荷别墅》时,那只握笔的手王指纤纤,另一只手纤长的懒懒地垂下,仿佛无骨。在小W的笔下“性”与钱一样不仅是一种情感,一种珍贵的情感,而且是一首诗,一首以生命写出的诗;是一幅画。一幅以生命画出的画。小W的字里行间透出那么一种渺远,那里面似是精神升华后的一种自然,一种自然升华后的一种光芒,一种光芒中升华出的一种宗教。虽然那种宗教如海市蜃楼一般……
  小W在F的身下一千遍一万遍的说:“我是小W,我是小W……”
  渐渐地,F仿佛完全沉入到小W的生命里。“我是谁呀?”小W问。“小W!小W!小W!……”F反反复复呢喃着。F忽然意识到什么,触电似地抚摸小W所有夹缝处的线条,狂热地吸吮小W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销魂般地揉搓着小W的乳房,似乎要把小W的肌肉骨头和灵魂都揉成泥然后再重揉到一起去……F仿佛冲上了原始肉欲的战场。F似施魔幻术一般,一会儿带小W上云雾,一会带小W潜入激流……
  “舒服吗?”“舒服吗?”F一遍一遍问小W。
  小W感到阵阵昏晕差点没休克过去!自己是在用心和F做精神上的沟通,在用全部心身感受灵魂沟通时那令人骨肉透明的惬意,感受精神升华时的悲壮感,如同这么多年为了寻找一份真正的爱情在欲海中将自己钉在十字架上像受苦受难的耶稣……F却把小W这种神圣的交付当成是在寻找一种享乐。
  “舒服舒服美死了美活了像吃一只烤乳猪蒸羔羊……”赌气的小W呢呢喃喃地回答,小W精神中无数透明的大厦崩塌下来……
  F是在寓示自己身份的低贱?是压根就没理解过自己?还是性对他本就是一种娱乐?泪水,完全不一样的泪水儒湿了小W。为这半生最神圣的一次交付!小W感到万分委屈。
  小W想挣脱他推他、踢他、打他,可这些更增加了F的疯狂,更激发了F的欲望。F的嘴里“小肉肉!好肉肉!亲肉肉!”地唤着,小W觉得肉麻、恶心,可越挣扎F越有劲,他在小W身上留下了二十多处伤痕……
  F那玩艺儿射入小W的身体,小W感到的是千万条蛇在自己生命中曳动、滑动,透出凛凛铁光。渐渐的那些蛇化为沉甸甸的铁水凝结在小W的血管里。小W感到冷!真的好冷呀!化为泉水的爱又浸回到小W的生命中化为冰。小W感觉自己是一个似兽非兽的怪物。而F还不停下来,在小W的身上龙腾虎跃,把那冷向小W的生命深处注入,并把小W的生命拽入一个冰冷的窟窿……
  事毕,小W机械地一遍一遍呼唤F的名字,F却赤裸着,头也不回地冲到阳台的暴雨里,任暴雨冲刷那依旧坚挺的勃起。那神志就似暴风雨淋的不是他的那玩艺儿而是他排除重重障碍重新勃起的竞争力,重新树立起来的做人的尊严与威严、自信与人格。最后,一个劈雷将他打倒在地……
  很久很久,F才苏醒过来,怔怔地望着伤痕累累的小W,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尘根儿,然后闭上眼睛很久很久。F似乎怕正视自己做过的。
  F让小W躺下,用一床被子白被里向外将小W连头盖上,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了。小W拉下被子露出头,一遍一遍地呼唤,却看到F头也不回地出了别墅。小W的枕边放了一大叠钱;F边走边从口袋掏钱,随意地乱扔,似怕钱脏了他的手使劲甩手。F的身后飞扬着无数的钱,仿佛是一些冥币散发出阵阵凄凉……一位门卫追出去,F对门卫吩咐着什么。门卫回来后也不征求小W的意见就将小W卧室的棕色门媚涂成黑色(寓示青楼)(几天后,按F的吩咐又在小W的卧室里安装了YMB—l型门铃式防煤气中毒及火灾报警器)……小W追出去,那些冥币还在漫天飞扬,像无数的鬼魂湿漉漉地抽打在小W的脸上、身上……那份意境真是太惨了!一个弱女子的生命都交给F了,收获的却是这!
  F离开小荷别墅后接着找她。打出租去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小W孤孤单单地在小荷别墅里躺了三天,水米未进。
  为怕F对自己实施更深的伤害,小W自己到医院查了一回,带回一张“HIV抗体阴性”的单子贴在“黑色门媚”上。F看到一把扯了。
  小W冷笑;“关心你!怕你得上爱滋病!”
  小W对钱对性的向往中根本掩藏不住对爱的向往,连她都忘了羞耻,以一种骨子里的坦然与飘逸感觉小W灵魂里的高贵。与小W一样,仿佛尘世的一切都不可能再污染她。
  小W站起身走到落地长窗跟前,目光茫然地望着玻璃中折射出的环球商业中心、国际贸易中心大厦、罗湖大厦。
  “钱像一面魔镜!当我与F照时,我发现我与F都没了影子。这种感觉好几次都吓得我几乎休克。”
  “在金钱的魔宫中,我与F都迷了路。我以为我没迷路,他迷了路;他却以为我迷了路,他没迷路。有时我与F觉得都迷了路,可是谁没迷路?有时我们觉得都没迷路,可是为什么走不出这迷宫?为什么?”
  小W说“我们”时快速地瞥了一眼。
  “小时做梦,金钱像一些恶魔,像一些巫婆伸出又尖又长的指甲要挖我的眼睛,我惊恐万分,拼命逃离,那些尖爪还是在我的眼前运气发出刺耳的风声。我惊醒了,那些魔鬼、巫婆还在夜色中摇曳。可太阳一出来那些魔鬼立刻化为一个仙女,笼罩着金色的毫光,使我感到一阵阵温暖。为了这种温暖我心头的酸甜苦辣竟然一古脑儿涌上心头。哎!究竟情为何物?让我这样费尽了心机却又枉费了心机。”
  “在这关键的时刻枕边那一叠钱像无数把刀直往我致命的地方戳!”
  她感觉到小W内心的创伤扩展到自己身上来,一种内在的凄凉、空虚、疲惫一枝一枝地展开在她的生命里,分布在她的灵魂里。
  “F这样对待我,可我却不能管住自己不去爱他。真是‘冤家路窄’呀!似乎他对我越残酷,那种道德水准就越会令我去仰视、去向往。就似一个宫殿,围墙越高大、铁门越厚重,就越显宏伟、越显庄重、越显神秘,我就觉得一旦闯入那情感会有种从没有过的安全感、幸福感、富有感,这样想,F就越吸引我。我仿佛是中了魔且不可救药!”
  小W的手指随意地在玻璃窗的水雾上画着,画出一条鱼。
  以前为了承受二十四Z那位顶爷的性暴力小W特意看过一些性暴力影片。性在小W的心目中永远是和存在唯一的爱情联系在一起的,是崇高而神圣的,如一种宗教。这种影片对小W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看时小W恶心得五脏六腑都快吐出来了,可是小W忍着看下去,就仿佛那样的耻辱人生小W忍着活下来了一般。性暴力使小W的心态平衡能力和精神承受能力增强。小W以为自己能承受得了那种刺激就可以承受各种痛苦与压力,没想到F施加的这“情感暴力”比“性暴力”更可怕,更具毁灭性。小W每一次走过来真可谓九死一生。
  她站在半圆形的落地窗前,一阵风动荷动帘动,她恍惚又看到了那个窈窕的身影飘忽而过,又有无数的荷叶飘进来。她拣起一片,只见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字符,居然与她上次在红会医院拣到的一样。她把那富于生命内涵的荷叶,对着小荷别墅窗外从阴霾中透出的几缕冥幽的“月光”,那些字符一下子变成她可读懂的文字。
  就在F、G、YM几位年轻人在红会医院轮流守护出现大出血先兆的她时,小W惊喜地发现自己怀孕了。小W被买入妓院时,老鸨子命令四个大茶壶曾强行给小W灌过一种药,其名曰“花月醉仙蜜”,小W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废了,不会再有孩子了。真是没想到!去医院,医生让小W憋足了尿去做B超。检查结果小W肚子里怀的是一个发育良好的胎儿。
  “无论怎样!请让我把孩子生下来!”小W几乎是乞求F。“我不要什么名份不名份!不论怎样这是我们爱的结晶,我愿意独自承受一切将这孩子带大……”F冷冷地说:“你是不是觉得现在的局势还不够轰轰烈烈!不就是为了继承遗产吗?你要多少我现在就给你!
  “YM股昨天收市价跌至多少你知道吗?你还嫌你手里的抛不出去的YM股还不够多?是不是?……
  “你知道有人还在拼命散布我们的坏消息,目的在于进一步压低YM股价,以便大批纳入YM股,意欲收购整个的YM公司……
  望着F,那任何人都无法改变他主意的柔中的刚,像大海一样,咆哮起来似乎会将一切统统吞没,小W不寒而栗。为什么是爱,又偏偏是一个大股份公司的董事长?
  一走进手术室,尽管小W做了各种思想准备,还是后悔了。小W打电话希望F来一下。他却花钱租了一个诛儒拿了一张大额支票来看小W,使小W休克过去。被抢救过来,小W脾气上来了:“我不做了!”那位F联系好的妇产科医师立刻给F挂电话。F这才赶到医院。
  F见手术通知单上“患者”一栏填的是自己的名字,生气地说:“我一个大男人能刮宫吗?能引产吗?重填!”小W又填了F太太的名字,F更生气:“填M跟填我不是一会事儿?”小W接着填了F的女秘书的名字。F几下就撕了手术通知单:“填她你配吗!”小W填写了F死去女儿的名字,填完又自己把单子撕了。小W最后填写了“斯人”。给F递过去:“不是‘撕人’也不是‘死人’是“这个人”的意思!”小W解释着,脸色煞白。“身份证上的女子名不是我的,我不能亵渎她……”小W心里这样说:“那是一个死了都清白的少女!”转过身小W泪如雨下……
  “这是现钱!”
  听F的口气似乎是小W嫌刚才给的是支票。小W定定地望入F的眸子才发现F慌乱地掩盖情感上的什么。小W明白了,F用钱来伤害自己也用钱来抵挡自己、拒绝自己,还用钱来表示他要努力从这沼泽地中挣脱出来……小W再望入他的眸子时,那眸子中那份情感竟收得干干净净。小W又一次感到F给自己钱时眼中的光像鞭子一般。小W感到了自己将被彻底的毁灭。可是“沧海一渡,野舟自横”,小W仿佛是被魔鬼缠住,又是那样的离不开F。F像岸一般在漂泊生涯中苦苦地诱惑小W。在惊恐的股股冷风中,在栖惶的阵阵迷雾里,小W想死死抓住的还是董事长F。但是,都到了这份上小W仍是抓不住属于F的任何一种实实在在的情感,小w心里的感受真可谓: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医师、护士本都用怜悯的目光看小W,可现在看到董事长F给小W的支票与钱看到F那派头都用一种羡慕的目光看小W。现在不时兴“傍大款”吗!
  “我实在是怕周围的人同情自己!实在是需要F不能保护自己时由F的钱筑一个港湾来保护自己,让孤苦伶什的自己与芸芸众生去斗争——如果周围的人都知道我的苦我怎么才能承受得了?我实在是需要F的钱使自己在这么多人面前维护一种心态的平衡。
  “我请求F到手术室去陪伴自己,想拉着F的手经历那瞬间的撕心裂肺。可是,医师不让,说有规定给多少钱都不行。而F复杂的表情使我忽意识到自己也需钱为自己抵挡……我示意F将那一叠钱攥在自己的手里。由于钱多而我的手小攥不住,我示意F将钱错开使劲卷成一个长长的商儿然后用点滴橡胶皮管扎住,然后攥在我手里。
  “那天,我的感觉十分特别:要有一种属于F的实实在在的东西抓在自己手中,我预感自己到了‘香魂一缕随风散,愁绪三更入梦遥’的时辰,离开小荷别墅时我悄悄写下了遗书,我感到自己的心态好凄凉好凄凉,自己的心身已疲惫到了极点。”
  还没有进手术室,小W回望F,发现F转身正准备走开。“你们关照一下!红会医院我一位亲人病危!”F说“亲人”时格外地加重了口气。他的目光触到小W,小W打了一个寒颤——别看F的投资行为早已变成有专家、经纪人和高度集中的资金、决策、信息为优势的集团冲锋,在金钱与情感的关系上他更加处理不清。钱,F以为是最能发泄各种情绪也最能伤害人的东西。F在某种场合下认为对女人最沉重的伤害就是将钱当侮辱的话一般抛出去。可是当钱不能伤害这个纠缠他的女人时,这个女人在他眼里会变得一钱不值,他对一个好女人才有的责任感、义务感会崩溃。
  小W感觉F的目光在对自己实施一种奸淫——盯奸。小W打了几个寒颤。小W分明感到F发泄的不是一种爱而是一种恨,一种刻骨的仇恨。不知怎的小W想起了强奸杀人犯。F的两个大鼻孔写满怨怅,似乎嫌小W在大庭广众丢了他的人——不论怎样,他原本希望面对一份真情……
  她看到这里,想起自己在红会医院住院时F接的一个一个神秘的电话及F脸上的表情……似乎明白了董事长F为什么要冲破重重阻碍同自己结婚了;为什么自己那么无礼地从婚礼上逃走F仍固执地要等自己回头。或许F为自己没要他的二百万,他会一直等着……
  眼前阵阵发黑,小W又一次几乎休克过去。小W示意护士把自己推回去。小W对F说:“手术不做了,无论后果怎样我都要将这个孩子生下来……甚至,你都可以再别来看我和孩子!”小W告诉F如果这个孩子不要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医生说像小W这种情况“怀上是个意外”。
  F坐在小W的床边,看神态并不着急,他只是告诉小W:
  “小荷别墅里已查出有六个地方被人偷偷安装了窃听器,现准备转卖,新卖主已来过三次了;你心爱的小叭狗雪雪因肌肉里装有一个微形转角摄像机,现已呈交‘马克思’。而在深圳市宝安县最东边的大鹏半岛——南澳,为你看下的红荔别墅我还没定下买不买……”
  他是暗示小W:手术如果不做小荷别墅必须卖掉而红荔别墅他也不准备买了……
  F说的极平静、极温柔。好一个点到为止!他又开始温和地对小W说南澳:“东临大亚湾,南距香港仅一小时航程,海岸线长六十五公里;旅居侨胞众多;海湾多,岸边山崖峻峭,怪石磷峋……”F说“山崖峻峭、怪石磷峋”时别有深意地停顿了几下并伸出大手来抚摸小W、爱抚小W……
  F当然知道对于小W这样一个孤儿,家(这里不敢指一般人所拥有的家而是指房子)!对小W是多么重要的一个概念。
  “在我的意识里一切都恍惚是模模糊糊的,都像磷火一般扑扑朔朔、摇摇曳曳、迷迷离离的,唯有自己的小荷别墅是实实在在的,那别墅就仿佛是我所爱的故土庄园一般。有了‘庄园’才可能有爱的灯光在那里闪烁。若失去庄园,我就失去了生命牵系。我梦中寻觅的那个避难所在爱之中。那是一直一直被迷雾遮住的温暖而又安全的地方!虽然这种‘温暖’与‘安全’是由钱的宫墙围住的,由钱的房子堆出的,但那里实实在在有我所有的力量、智慧、柔情及一个弱女子所有的生命的保障。小荷别墅不仅是我物质的家园,更是我精神的家园。
  “多少次我独自一人在街道的黑黢黢中奔跑,多少次我孤独一人在亚热带的霉暗潮湿里彷徨,多少次我于然一身在摩天楼群的钢筋铁骨间徘徊,总不自觉地循着那爱的灯火。尽管那灯光忽明忽暗、忽有忽无。我跑来跑去,总也跑不出那钱的迷宫,最终总是跑回自己的小荷别墅,不管迷雾有多么大……”
  一想到自己将失去小荷别墅,那曾被性虐待的镜头、被轮奸的镜头在小W眼前重叠……
  “我做!”小W费力地说出这句话,脸一下子煞白了——这一瞬,似乎小W自己都为自己的人品感到羞辱。而F则好似证明了他自己的推想一般轻轻叹出一口气来。F过来用手拍拍小W说了一声:“放心!”意思是卖别墅买别墅的事情请小W放心。
  这才懂了,F做任何事都留下“活口”的,那是他考虑再三后为自己留下的种种退路。也就是说小W当感情去守着的F的财产,F随时都可能全部撤走的。那么他的感情是不是也留下活口,必要时可以全部撤走的呢?F撤走他的钱财与撤走他的人一般令小W惊恐不安,因为小W以为对生命自己看到了底。通过这事小W越发感到男人们只让他们把爱与他们自己的全部财产联系起来,他们的本来面目才显露出来,他们愿意为这个女子负几许责任便自然暴露出来……”
  读到这里她的眼前又展现一片迷迷朦朦的雨;她又感到那不知该走向哪里的栖惶。小荷别墅几个荷花瓣儿般荷池中的荷花绽放出的粉白粉红弥漫在雨雾里,带那么一种漫天漫地的凄迷……
  小W的声音在雾中沉浮,隐现。
  “有谁能知这样的生涯却是在苦苦地寻找一份爱,一段情,一个不变的依靠,一个温暖的家?”
  她想对小W说:知道八卦中有一卦叫死卦吗?爱情注入金钱就陷进了死卦——现实中想通过F的钱走进的爱情就仿佛是走进了死卦,无论你有怎样的智力与承受力你都无法逃出来。
  她的话却被小W神秘地接上了。
  “走在这样一个死卦里,迷雾,重重的迷雾引起的恐怖死死地纠缠着我,我想逃出手术室,想逃出这个世界,可是我动弹不了。我的躯体扭来扭去,狰狞可怕,被一个吸管吸住,似是要被血淋淋地吸入一个魔瓶,而全世界的人都在把我往那个瓶子里塞。我的灵魂似从七窍中挣脱出来,奔逃着,带那么多种无名的忧伤,像无数次奔逃在恶梦之中……”
  YM股份有限公司出的一件件事使F顾不上卖小荷别墅、买红荔别墅。再说后来卖不卖小荷别墅已无关FM股份公司的大局,U等人的精力不在F身上。
  那段时间,F很少回家(M那儿)。不是游魂似地到处乱蹿,听一些内情人讲U的动向,追踪U的行踪,就是到医院看她或是到小W这来。
  似乎是借钱借酒发泄苦闷,似乎是赌了气看三级片,又似乎是借武打片解除忧愁。喝着、看着,就要求小W模仿录相上的动作与他做那事,做完了,小W哭F也哭。有一次F竟然叫人砸了录相机。每次走时,他都给小W一小叠钱,似乎是小W已培养出F给钱的习惯。小W从不拒绝,F给多少拿多少,不论F以什么方式给,不论F事后对自己施加怎样的感情虐待——小W觉得一次次被感情虐待总比没感情而被虐待的感受好得多,那毕竟是自己是个活人的感受。
  为怕F再留活口,小W一般只要现钱不要支票。若F实在要给小W支票小W立刻去银行取出,重存;若是密码存折,小W立刻拿回去要密码……
  “哎——”小W又悠悠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那神态似乎是在说:无论我怎样的投入,金钱也只换来了片刻的销魂,代价是自己更加的破碎。看我吧!似是完整的一个,实则是有无数细细裂纹的陶罐。
  又一片荷打在她脸上,她取下来,一看已是第十四部:魂归何处——
  有一天,F又来了。他说SZ特区会计师事务所出具了一个虚假的上市验证报告,问小W能不能动用自己的“女友”设法了解一下情况,小W答应了。那一次事后,他将钱捆在小W的新宠小狗小雪雪的大尾巴下面,让小雪雪把钱给小W……
  过了一段时间,F又对小W说UU公司将三百万YM股票转给其它几家公司,却没有实际转让行为……YM公司被UU公司一手控制,几家法人股东实为虚拟挂名。F让小W通过那些自己的追求者中的企业家进一步了解内情。“他们喜欢你!当然肯跟你讲实情!”小W禁不住倒抽了几口凉气。“美人计?”小W挪揄:“你不怕我跟他们中的某一位上床?尤其是U……”F不吭气。小W气咻咻地说:“我不会辜负你的,一定跟所有喜欢我的男人——上床!”F还似无动于衷;“就算是为了你自己的股票!”F思忖了一会儿又说:“我的女秘书也有你这种条件可人家还是个姑娘!你总不忍心万……当然你的身体这阵子还不如她……”
  定定地望着F,小W这才明白现实中没有人能理解自己这没了形式的神圣交付,哪怕与物质的交付融为一体。男女在行为上是现代了,可思想上有几个现代了?仍是封建传统的那一套。这种不同步、不协调产生的恶果就落在以自己为代表的弱女子身上。整个社会都对经济加速发展带来的冲撞缺少必要的心理承受能力,而谁曾想过社会竟将最最沉重的冲撞加在本已十分柔弱的自己身上……小W想起将自己抛入大海的那个初恋的恋人,心中的酸涩扯得小W浑身酸痛、酸痛……小W原以为F能理解……
  F不容小W想得更多,一把将小W抱起;“叫我干爸!”F或许由他想要小W去做的事中感到了一种刺激,由这种刺激再想得到一种更新的刺激。
  “干爸!爸爸!爸爸!”小W的泪水一下子涌出:“爸爸!爸爸!”小W呢呢喃喃。在这种漂泊的日子里,小W曾怎样的幻想有个爸爸,哪怕只是一个干爸。每每望着爸爸的遗像,小W心中就升起一种神圣的敬慕之情,灵魂就飞越茫茫时空与冥冥世界之中的爸爸沟通。小W心中有个秘密,每当自己十分痛苦时就睡在地上。这个习惯源于十二岁时小w独自回到自己的出生地——长江边。在父亲的墓前哭够了的小W睡着了,醒来小W有了一种全新的感觉。从此小W就常常睡在地上。没有人知道这里面的奥秘,只有小W自己知道自己是在感受爸爸的胸怀及妈妈河在爸爸胸怀中流淌的声音……每当趴在“爸爸”的怀里,小W就全身无限放松,放松到仿佛没了骨,放松到整个生命都像一滩水将要沁入泥土,放松到整个的灵魂都像一些植物的根深深扎入岩石……在这个时候小W娇嗔颦眉、巧笑焉然,那神态似刚生下来熟睡中的婴儿脸浮现的神态,美好得让人恍恍惚惚……每每小W在“爸爸”怀里睡一觉,就如在土地上获得了力量和勇气。
  小W扑入F怀里轻轻呼唤:“爸爸!爸爸!……”
  正当小W沉浸在爸爸的气场中时,F一双手却罪恶地向小W那个隐秘的地方探去……
  小W的眼光似一下子被人拽直了。
  小W的躯体在F疯狂的揉搓之中,可小W的激情仿佛早已离小W远去——小W先是觉得在自己心爱的人的威严里、潜在的怀疑、猜忌、研判之中表达激情是件困难的事,似乎一表现激情F就可以从这里面窥探出自己曾有的“放浪形骸”,窥探出自己的骨子里“不是淑女”;后是小W害怕再表达激情会从心爱的人灵魂中看到更多的可怕的东西……
  “对的!人们同情旧社会那些被迫沦落风尘的女子,而对我这种‘自甘堕落’的女子为何那般尖刻——我更不明白妓女的命运这么悲惨。那么多内地女孩竟真有自愿走上这条绝路的!别男人们、女人们侮辱我!伤害我!向我展示灵魂最丑恶的一面!我没想到自己一直敬爱尊重的F也会这样对待自己!”
  读到这她想起U曾对自己讲:“把你还给我!”想起F给自己背过的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一时里觉得世界都昏昏乎乎飘飘然然的。
  “说实在的!我的骨子里有种羞耻感。一切一切的外伤都是可治的,而自我谴责却是内伤是致命的。这种不流血的伤口真是令人惨不忍睹,而F却往伤口上撒盐。”
  F感觉到小W的冷漠,先是失望,继而恼羞成怒,F停止了动作,跪了起来先将元气袋在尘根儿放了一会儿,然后戴好自己的5O5神功元气袋:“让你去公关!做公关小姐!又不是让你去做那种事!这里有个主动与被动的关系!你又不是没主动过!既不上床又把事情搞清!这才叫本事!跟在我这不一样!我还怕你染上‘AIdS’(AqniredImmunityDefectSyndrome:爱滋病)呢!”
  小W怔怔地望F“不是你的干女儿吗?就算不是亲生的!你舍得让她这样做吗?”F鼻子里哼了一声;“难道你只有一个干爸?”一句话噎得小W差点昏过去。“何况你有主动权!”小W喃喃自语:“我这种身份的人能主动起来吗?主动了小事,主动不了大事,就像我这会儿真的不知该怎样驾驭我自己的命运一般!就说U又不是不知他有多厉害!”
  “心有灵犀一点通”,F似感悟了小W命运中的漂泊感……F说:“算了!不用去做了!”
  为了这份感悟,小W主动按F说的去做了。
  那事调查清后,F将一叠钱放在地上,让哈叭狗雪雪咬着递给小W,小W平平静静地接了。小W知道自己越平静F越不平静,小W就喜欢F心里为了自己不平静。
  她还没读完这五部,又一片荷叶打在她的脸上。她取下,却看不清开头,只见盾头上有一行小字;“至死无怨”。却不知是第几部——
  ……
  前不久,F又对小W说YM公司以设立新公司为名向香港UU公司汇出的钱一大笔余款去向不明。另外UU公司境外抽调和截留YM公司大笔汇款资金。F问小W可不可以动用香港黑社会的大阿哥、顶爷、舵爷为这种违法活动取证并调查这几笔资金走向。
  小W怔住了。F知道凡是他让小W去做的事小W最终都会投入地去做,那怕像一只小叭狗;也知道若小W去求黑社会那帮人,事也许会办成,但事情办成后正在四处打听小W去向的黑社会那帮人会在短时间内将小W重新拐到香港,小W将重新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小w已意识到黑社会派的人为寻自己已来到深圳。自己的故事与以前被强迫拍的裸照已掌握在U的手中(其中一部分似乎已开始在YM公司流传)……自己接到的那些神秘的电话也与U有关……F当然知道那么多黑社会成员每一个得到小W的人都可以因为把小W献给他们的顶爷、舵爷而得到一大笔钱,小W等于陷入天罗地网。小W不寒而栗!
  ——小W预感F准备东山再起了!若自己的存在不影响F的事业他会保护自己到底,而现在F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成了他的一个巨大的包袱。他没有勇气面对一个能证明自己曾堕落过的活证据,更没有勇气背上事业失败时背着的随时都会爆炸的炸药包去“反攻”——F的生命恍惚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
  ——小W更进一步明白自己想靠金钱走入F的爱走入了死卦,而自己这种身份的人想走入爱情而介于权力竞争同样走入了死卦。这些死卦重重叠叠、叠叠重重,由不得小W感到死气从四面八方向自己压来。
  小W哭了!很久很久没哭过了!小W以为自己已不会哭了!但小W真的哭了!这可真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从哪来到哪去?小W哽咽着说:“一方面可能抓住U的证据使U的阴谋不能得逞,一方面可以除掉潜伏在你身边的隐患……”小W用目光哀哀欲诉地望着F:“你认为这样合适吗?”
  小W说这句话时浑身像筛糠一般。窗外不知谁家录音机传来断断续续的歌:“从来就没冷过,因为有你在我身后,你总是轻声地说:黑夜有我。你总是细心温柔呵护守候这样的我,现在为了什么不再看我?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你为什么不说话,握住是你冰冷的手你动也不动让我好难过。我是不是你最疼爱的人,你为什么不说话,我当需要你的时候你却沉默不说……”声音如泣如诉,哀怨缠绵……
  F转过身去,两手抓门楣,把头埋在臂弯里,第一次忍声恸哭,鼻涕、眼泪被他抹在自己笔挺的西装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小W没想到像F这种似可完全把握自己的男人竟哭得这么失态,这样肝肠欲断。不知怎的F的哭深深撼动了小W,小W似乎明白了F复杂的内心世界,明白了F的处境。小W想起大诗人杜牧怀念其情人妓女刘小宛时写下的诗句:“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诗人尚且如此,何况一位大企业家!何况一位股份公司的大企业家!小W告诉F自己愿意按他说的去做。
  “说句心里话我觉得自己也该去了!一种骨子里的疲惫常常困扰着我。我常常觉得冷,一种从骨髓中透出的冷;我常常觉得疼,一种从骨子中浸出的疼、选择这种方式或许是最明智的一种,也是我最愿意的一种——所爱的人有难,为了这份爱我愿意赴汤蹈火!只要F能从心里爱我!就仿佛自己终于可以死在爱人的怀里……”
  看到这里,她心中灵光一闪,忽然记起F最喜欢的花:白罂粟。在YM公司上班时,每天清晨,清洁小姐都会给F的大办公桌上摆一个插一朵欲绽未绽白罂粟的小花瓶。F董事长告诉她,他父亲远在法国巴黎的八音教堂F家族墓园中的墓地上就开满了这种小白花……而那花她一直管它叫;“虞美人”——遇美人。
  她不由想起小时爸爸对自己讲的历史故事:“秦朝末年,楚汉相争,西楚霸王项羽兵败,被汉军围于该下,行将败亡。项羽招心爱的美人虞姬夜饮,忽然听到楚歌四起,不禁慷慨悲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罢泪下,与姬分别。虞姬以歌和项羽:“汉兵已略地,四方楚歌声。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虞姬即拔剑自刎,死于项羽马前。后从虞姬血染之地,长出一种草花,即为“虞美人”。她心中暗暗吃惊;以前听爸爸讲历史故事,翻看历史小说,总觉得那都是神话故事,真没想到现实中竟有同样感人的事,真没想到在自己单纯的故事后还有这么复杂的故事。感知自己的幼稚,她不由得潸然泪下。
  小W痴痴地望着那些灯:“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发疯地爱F,不论他怎么对待我!看来我是没救了。我跪在F脚下流着泪对他说我至死无怨……没想到F临走时竟留给我一张巨额支票。望着被风刮到我脚下的支票我休克过去……接着我就听说了F已与你领取了结婚证,我又一次休克过去……
  “说过我不在乎是否真正拥有,我要的是F的心,可这世上为什么就不存在这种‘不拥有’?F为什么就不能等我去了再……”
  感觉小W在隔着荷叶哭泣,含涕障袂,如花朦雾露情状。细看小W时依旧是没有泪。
  小W转过身来怅怅地望她:“你看我像什么?占得着人心占不着人身,占得着人身占不着人心。”小W的脸竟一下子青幽幽的了。在小W的气场中,感觉自己同是一个嗔怪发怒皆有情的小女子,而现实是这么冷酷,她的心又一酸。
  她又一次那么真切地听到了小W的心声;
  “这是怎样一种进退维谷、难生难死的境地!进,感觉离爱越来越远!退,感觉离爱也越来越远。而且感觉再进再退都接近自己的末日。
  “既然F这样对我,那么他请求我的事我就可以不去做了吗?退下来?这关系到我的全部股票?由我的爱建立起的事业像冰雕一般,我总觉它们随时都会烟消云散。其实若我明白是没有爱也就好了!那一切转瞬消失就让它消失吧!可为什么我心中有那么一种凄凉?那么那么可怕的一种凄凉?是不是F的心底里真正爱的人是我?是不是结婚只是F事业的一种需要?是不是F为了更多人的利益才忍痛这么做?我总感觉若我负了这么一份深藏在F心底并使F感到痛苦万分的情,那么我这个小小冰雕人儿会随了风化了像露珠儿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是我又实在没有勇气孤伶伶的一个人在灵魂没有任何一个人牵系的情况下掉进黑社会那张可怕的网。到那时,不光黑社会的人会向我张开一张张血盆大口,深圳的许多大款也会对我落井下石——男人们很怪!似乎女人的钱、女人的事业对他们构成一种格外的危险;似乎女人的钱与事业会伤害他们的自尊心和事业心——尤其是他们认为像我这样得到的钱与事业对他们的人格简直是一种亵渎。他们早就认为我是他们应该去摧毁的第一种目标。我感到男人们为实现自己的价值为证明自己是个男子常常自觉不自觉地去诱猎、毁灭我的肉体一般去毁灭我的事业——我的股票不是全栽在这次!在股市上有好几位股市大鲸联合起来跟我作对,连续几次我都是刚买入,还没来得及过户,大鲸们就开始抛股,使我连续被吞吃五次,一下子伤了元气——刚开始那几位大鲸没注意到我时我玩股玩得很好,赚了很多。
  “进与退、退与进我同样感到如从悬崖上坠落大海,如在五十层大楼上感觉大楼崩溃,我已感到已有许多人向我投石头——我的小荷别墅白天已被人切断了水……我知道,为怕失恋我条件反射似地会去抓金钱,就像溺水者本能地想抓住救命的稻草。而被心爱的人F‘一览众山小’的感受真是又酸又苦又涩!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没有爱钱是什么?多少次做梦我当着F的面将自己所有的钱堆在一起,然后摸到火柴‘哧’一声点着,死亡的火焰烧起来,金钱的欲火凝在一起像鬼一般歇斯底里地扭动在滚滚浓烟之中……而每一次梦醒,在那种空空如墓园的幽蓝里,金钱如凤凰涅架一般化为一个未来佛在烈火中哈哈大笑,金光闪闪,凝着我所有的希冀与向往。
  “我陷入生命中从没有的彷徨境地,我不知是要钱还是不要钱,因为要与不要爱都离我越来越远!就仿佛金钱本是一种酒,而我已醉得太深太深,真不知‘今宵酒醒何处’……不敢不饮又不敢再饮,不敢举杯又不敢不举杯……”
  小W从墙上取下一把吉它,自弹自唱:“谁濒临绝境,心中会不吃惊,谁临困苦里,身边会不冷清,无援助没照应,哪一招敢说必胜……谁人到黑夜,不指望能照明……”
  使她暗暗吃惊的是小W的吉它技巧:“人工泛青”的幽音色彩、“推弦手法”的深沉悠扬、还有“慢发音”……
  “嘎”一声弦断了一根,小W叹口气,将琴哐啷一声摔在暗角里。小W懒懒地望她,眼中仿佛空空洞洞,仿佛通到幽深幽深的地狱而那地狱深处似乎有蛇一般的小路向深处奔蹿。
  小W的神态总是赋予她以忧郁伤感的内涵,总是叩动她多愁善感的心弦,使她的泪水一次一次在她的躯体中涌动,而小W自己依旧是没有泪,没有泪却让你感到那种骨子中淡淡透出的凄凉。
  真个“心似双重网,心有千千结”。她完全沉浸在小W的心境之中。
  “那天,F让侍应小姐请你上楼你不上,给你二百万元人民币的支票与大叠现金你不要,我忽然意识到了我与你哪里一样哪里不一样。我想起了那个多年前的我,我的心中一下子涨满了对你的爱怜。
  小W讲“爱怜”时,似乎触动了自己心里的什么,微微有些儿紧张,脸上蓦然间柔和生动起来。
  ——小W似乎意识到自己因有了对她的这份“爱怜”而感到了自己的某种虽不被人承认但却确确实实存在的价值。
  “知道吗?”小W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当时我注意到了F的眼睛。那眼睛中显出一种柔和,一种我从没见过的柔和。仿佛有种情他曾经缠绵过无数次,有种爱他曾经经过无数回。F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显出那一种从没有过的神情。F的注目礼使所有在场的人对你肃然起敬。
  “就在这时,F眼睛看着你,却把本是给你的二百万元支票与一大叠现款给我。”
  ——听说F举行婚礼,小W给F打电话询问内情,F冷冷地说:“有事,找我的律师去!”这句话对小W伤害太大!小W再也顾不了那许多,不由分说地闯进了“海潮酒家”。小W本只想在台底下看看,却被人拥了上去……
  “F给我支票的手微微有些儿颤抖。F故意把给我的这笔钱郑重地放我手中,以示与上笔钱的区别。
  “F这样做仿佛是忙于推卸什么——似乎这样做就是我伤害了你而不是他伤害了你;又似乎是因了我以前不断地向他要钱并且于这种不该出现的时刻跑了来而对我进行一种‘奖励’;更似乎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大课堂来羞辱我……在F望我那复杂的眼神中,我感到了他灵魂的撼动。”
  她又是一种迷惑,静静地望着小W。
  纱帘层层隐动,又是那份梦幻感。似乎这些事不是发生在她身上,而是发生在一个她不认识的小女子身上。
  小W的声音还是那么飘飘渺渺。
  “你觉得钱脏!对吗?可为什么这么多人利益的冲突将你夹在中间将你收拾成这个样子呢?是什么使你处境这么艰难?难道你真的不愿正视?
  “你不是不在乎钱吗?对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你完全可以像平时一般风度翩翩,像应聘讲演时一般顾盼生辉嘛!”
  小W仿佛已不是刚才的那个小W,那竹叶尖尖儿一般的清秀的线条中挂着丝丝揶揄,那荷花苞儿一般的灵动中闪出缕缕嘲弄;脸上闪烁着妩媚,身上隐动着妩媚。
  她也阵阵迷惑;对呀!自己苦苦强调努力维持的不被人理解,而生硬地联系到物质利益上为什么人人都能“理解”呢?……
  小W莞尔一笑,似大度地原谅了她,又似感到没资格原谅她,脸上透出一种怅然。
  “你不觉得他给你二百万,就等于给了你那么多的爱?……
  “你不觉得我若拿这二百万去投资房地产,几年后我不仅可以连本带息还给F,还可以设计更多更美丽的陷阱?你不觉得我若有了很多很多钱我就可能获得一种自尊与人格,甚至可能获得一种与钱无关的真正的爱?到那时我也可以对F说:‘有事?找我的律师去!’你不觉得若我有很多钱,F还这样对待我!我就可以反过来制约他?你不觉得像我这样一个女人在深圳得到的羡慕与尊重不比你这样的女人少?你不觉得我若把这钱施舍给深圳市郊那些被香港老板用带玻璃尖的转墙围着的女工、捐献给贫困山区失学的儿童我就可得到更多的尊重与赞誉?……你不耽心我只需花这二百万的百分之一就可以雇人将你完全控制起来,百分之十就可能将你逼到我曾经走过的路上去?——知道吗?我第一次被骗就是一个女人被一位港商支使……那女人只在我的肩上抚摸了一下,我就中了迷幻药,失去了知觉……在那种歇斯底里的生活状态下你还有时间去叹息?是为了金钱交付灵魂和肉体,还是为了灵魂和肉体交付金钱?……我有了钱就不会忍受我不想忍受的,不会失去我不想失去的,不会对我不喜欢的人献上自己的肉体……”
  小W似乎意识到什么,怔了一下,甩甩头,目光又恢复了清纯。沉默了一会儿,小W又浸入到那么一种憧憬氛围之中。那神态似在说:
  “我绝不像那些女人想要钱又不说要钱,看重钱又装出对钱不屑一顾的样子,在金钱面前虚虚假假、扭捏作态、躲躲闪闪……”
  她望着小W,这个似对性对金钱毫无羞涩与恐怖的小女子,恍惚觉得小W反到搅清了许多她们、他们搅不清的关系。她不明白:为什么这种心态并没把真正注意精神境界、思想情感的人弄到卑鄙低俗的空间里去。相反的,那些躯体中被唤醒的性感的小动物又向情感与爱情归拢着……
  “拿着二百万,我感到那帮女人们眼中转出的羡慕。我忽地想起了你,心中一阵凄凉。”小W雾蒙蒙地凝望她:
  “我只是被二百万金钱所爱,被一位落魄董事长的金钱所爱,而不是被F这个人所爱。
  “这时,我才发现我真正同情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只是她们中没有几个相信该同情的是我而不是你,包括那些旁观者——他们在同情你,他们在替你惋惜,他们心中算计着二百万所能创造的价值……”
  ……
  “对的!我发现自己彻底输了。”泪光似在小W眼中闪动,水雾迷离,她似在小W沐浴之中望那浮现出的妩媚娇态落寞惆怅。细看小W眼里仍是没有泪。
  小W将手枕在头下,那么一种空空无失魂的感受。那神态似在说:“我‘机关算尽太聪明’,却没有算得那颗顽固的心。”
  “哎!太不公平了!我什么都‘出卖’了!却在F的心中一钱不值,而你什么也没付出却轻而易举地得到了,并且,你在他心中价值千金!更叫我无法容忍的是:这样一份情感,你并不珍惜,你甚至不屑一顾!”
  小W坐起来:“你有什么了不起……”后面的话被小W强咽了回去,但是她还是感知了小W的心声。
  你有什么了不起的?难道就是你的骨子里透出所谓的属于特区女性的自尊与人格?其实我也对这种看似属女人的依附、寄生人格表示鄙视!其实你所谓的自尊与人格是建在老一辈为你建立的物质基础及创造的外部环境上。若你像我一般是个孤儿在社会上试试?你没在生活的底层挣扎过!你没在失败的谷底彷徨过,你没被众多的人误解与鄙视过!你没有几次中头榜而不被招生、招工的经历……你不知道自尊与人格在生活中表现出来是多种多样的!你并不知道唯有经历过生活考验的自尊与人格才是真正的自尊与人格——唯有这种自尊和人格可帮我长出两个“劲爪”,深深嵌进南海边的沙滩中,任凭西太平洋的浪潮一阵阵扑打……
  是的,你可以拥有F,但你不可以将我从F心里赶走。你不可能将F的脑子打开用清洗剂洗涤一遍!因为,我已不是一个人,我已成为一种诱惑存在于世。说得好听些就是我已成为一种“艺术”,存在于世。你能跟“艺术”对着干吗,这种“艺术”被众人赋予激情以后可抓不可握!就算你各方面极出色,别忘了结了婚你的生活便是归于现实的……
  小W坐直了身子,很郑重地说:“反正你也不爱F。可不可以……可不可以请你逃开他的视线,让F慢慢地淡忘你?”
  小W的眼中放射出一种光,那光似在说明小W心中的情感不论经受多少痛苦的扭曲终是不会改变;那光似在说明小W的情感不论遭受多少磨难也丝毫不被扰乱,那空灵的神态似在表达小W对感情绝不动摇的忠贞。
  她怔住了,这才明白小W给她讲了这么多的真正用意。
  “请接受这原本属于你的二百万——经了我的手你不会觉得不干净吧!我已为你力、了出国护照!……”
  见她不收钱,小W劝道。
  “钱这个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都是身外之物。接受下来吧!别把它看得那么重!实在不行,就算我借给你!请理解我的难处!”
  ……
  “你们现在就走!我会雇人护送你们!”
  “我们?”
  “对!你们。不是你和F!而是你和你心爱的人!”
  “心爱的人?”
  “现在走?”
  “现在!”
  “今晚?半夜?下着雨?”
  “对——”
  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个被生活逼到这个境地的弱女子所玩的“残酷”手腕,使她感到心痛不已。
  小W纤手又一次按动开关,灯又一次变成月亮。而窗外的被乌云笼罩的月亮这会儿在雨雾中隐隐现现。
  “若你去国外,我仍得不到F的爱,我准备再跳槽,跳来跳去,此男人彼男人,东家不爱西家爱!此男人不能给予的彼男人能给予!我想总能跳到一个真正爱我的男人身边去吧!上帝把我投身到这个世界上,总当有个安排!总不能让我孤伶伶一人过下去!没安排好怎么将我生下来了呢?那我将怎么活下去呢?也是的,一个女人家,重要的不是爱着,而是被爱。跳一个不行再跳一个!十个!二十个!反正F他也不珍惜我!
  “若真的寻不到一个真正爱我且能护得住我的人,那么我再争取一次也就认命了。或许我真是一株空心草、无心花被茫茫居士、渺渺真人携入红尘,就是要历尽悲欢离合世态炎凉又终将空灵飘逸无有归属,只是人们的一首诗、一幅画!”
  小W的鼻子抽动了几下,脸上忽地闪出一种冷艳的笑,仿佛变成另一个人。
  “我越来越感到自己清醒了。男人们用金钱玩弄我,将我送来送去,我何尝不是在玩弄他们?男人们投资钱,我投资的是自己的身体。我要把他们弄得神魂颠倒,我要吸干他们的精血、财富……你看是他们把我转来转去卖来卖去?还是我把他们转来转去、卖来卖去、扔来扔去?跟一个人玩过远没有跟这么多人玩来得痛快、感到刺激!男人们不都是一个那玩艺儿?我不怕浪湍流急,我喜欢欲诲淫波,男人越多越好!拍来打去真开心!什么伦理道德,什么爱情的纯洁与高尚都是无稽之谈……你看看我的瞳仁里,钞票的图案印得最传神……”
  “‘椰子树下不言情!’这不是从海南流传到深圳来的经验之谈吗?”
  小W与她,蓦然间都黯然神伤,身体似都一下子赢弱了。她俩像两个迷了路的孩子,孤孤伶伶地处身荒家乱坟之间,不知谁可以给她们指点迷津。
  触到她那双可以感悟一切、可以望入灵魂深处的眼睛,小W的话语打住了,脸上的玩世不恭神态像小蛇般逃散。
  泪水飞迷了她的眼。小W眼中仍是没有泪,没有泪却柳眉微蹙,秀眼含颦,使她心中顿生无限怜爱。房里的水雾却越发浓重了。
  “我嫉妒你!真的嫉妒你!我想好了若没有爱,钱是什么,我愿意用我所有的钱换来他的爱,这是真的!我早想好了,若实在征服不了他的心,我离去时将他的钱全部还他,到那时,他会明白我的心,他会了解我的爱……”
  小W也性感,那是另一种性感,透明的性感,似突破污泥生长起来的清莲。使人不得不想起“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诗句。
  尘劫中不昧本来,朗月仍辉性海;
  迷障里能开觉悟,净莲更出污泥。
  望着“冷光寂照”中的小w,望着勾勒出那小小侧影的月白光晕,她感到外面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阵雨。屋里的月亮依旧那么迷迷朦朦。
  一阵小风吹来,吹落一张熟宣。她拣起,看到上面一行一行隶书,是小W抄写出的一首古词: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
  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
  问奴归处。
  (宋·严蕊·卜算子)
  不知何时,生命中的浊流澄清了,清得人鼻子酸酸的,清得整个世界都似带一种深刻的感动。她如同又一次看到了黄河返清。恍恍惚惚她更明白了为何出淤泥才叫荷……
  望了小W似是要驯驯服服流淌的样子,她泪水总忍不住要流淌出来。而在泪光中那长发,那躯体的线条,如真的在水中荡澜,摇曳,如梦如幻。总感觉小W随时都会完完全全地随风入水,随雾入云,心中说不出的担心,真想用纤臂挽住小W的飘飘纱裙,却感觉自己也化为丝丝怨怅,缕缕愁绪,空檬檬如一团飞扬的轻纱……
  浓雾带着宿命的色彩将一种莫名的阴森恐怖向四处弥漫。似乎有一股股强大的力量神奇地出没着,强迫她屈从于命运。一种灾难将降临的不祥预感于瞬间将她吞噬。
  她似乎被小W传染上了什么。
  小荷别墅的巨大荷叶形阳台在居室中投下一个椭圆形阴影,飘飘细雨带着一股股砭骨的冷风。
  她心中无限凄凉。是的,小W与自己一般都迷失了路。可要回过头来再走一遭,已成为一种不可能。
  她站起来,将那带轱辘的新床推到一边,和小W一起躺在地板上。
  一阵恍惚,一阵迷茫,仿佛是静卧在一巨大的睡莲的荷叶儿上,又仿佛是就寝在一朵巨大莲花的花蕊之中。听雨,听潇潇的雨打在残荷上、地水中,感觉到的不仅是那么一种秋的凄凉。
  那些睫毛依然在水中投下毛茸茸的草影。
  “留得残荷听雨声……”,依稀从哪里传来叹息,想捕捉时,却是那么一种神出鬼没的感受。
  感觉有漫天的落叶像大大小小的心飘在她脸上、身上。“是呵;这颗心!那颗心!哪一颗是我真正的心呢?我似一株小小的空心草,不知何时把心丢了呢!”
  依旧是落雨潇潇声,依旧是似有似无的叹息声。荷叶中似有香魂萦绕、飘荡。是耶非耶,化为一种水的波动又化为浩浩烟波,茫茫云雾……
  似有歌声远远近近、断断续续传来,不论旋律怎样的隐动,歌词却又真真切切。
  凄雨冷风中,多少繁花如梦,曾经万紫千红,随风吹落。
  蓦然回首中,欢爱宛如烟云,似水年华流走,不留
  影踪。我看见水中的花朵,强要留住一抹红,奈何辗转
  在风尘,不再有往日的颜色。我看见泪光中的我,无力
  留住些什么,只在恍惚醉意中,还有些旧梦。
  这纷纷飞花已堕落,往日深情早已成空,这流水悠
  悠匆匆过,谁能将它片刻挽留,感怀飘零的花朵,尘世
  中无从寄托,任那雨打风吹也沉默……
  那些漫天飞舞的心化为留给她的各种感觉,这些感觉如一个以忧郁打头的人字形雁阵,穿过那漫天飞舞的落叶,穿过那片迷蒙蒙的细雨,缓缓、缓缓从天边滑过……
后一页
前一页
回目录
回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