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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我疲惫不堪地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黑夜和白天,白天和黑夜,我真他妈的感到为难啊,我确实找不到一种愉快的结束自己的办法。但是,几天之后,我终于想通了,死就死吧,还想什么愉快和不愉快的呢,这么一天一天地拖下去,反而比死去更难受。一天下午,我随便选择了一种死亡的办法:口服安眠药。但是,要想得到大量的安眠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只有隔三岔五地去医院看病,才能积少成多。好在我的外表看上去特别憔悴,天生就是一副神经衰弱的样子,我混过了一个又一个医生的诘问,并博得他们的同情允许批给我少量的安眠药。一段时间,我的身影出现在蝉城的各大医院,为了尽快地得到我急需的安眠药,我抓紧时间在各大医院之间来回穿梭,甚至一天就去了五六家医院,有什么办法呢,只有依靠这种方式,我才能如愿以偿。我甚至认识了好几个医院的漂亮的女护士,她们对我是多么好啊,她们总是问起我的近况,甚至劝我少服安眠药。她们的眼神和那递给我药片的小手是多么美啊。然而,善良的她们又怎能知道,我是带着多大的欺骗心情去一步步地实施自己的计划呢。我心里默默地念着一个数字,一百粒,一百粒,小姐们,我只要一百粒,等我收集够了的时候,我再也不会麻烦你们了。
  几天以来,我往返在蝉城的四面八方,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蝉城有如此众多的医院,大的,小的,中等的,以及私人诊所……无论那里,总是挤满了人群,我根本就弄不明白,蝉城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病人。不过,这方便了我的计划,我已经跑了二十几家医院,我得到的药片越来越多。一个星期以后,我找来一张白纸,我从许多个小小的药袋里把药片一粒一粒地倒在上面,我一粒一粒地数着,我发觉已收齐了我需要的药片,一共是一百零三粒,比我预计的还要多出三粒。我停止了奔波,我觉得自己终于要完成自己的计划了。一天晚上,我准备开始行动了,我准备了一杯开水,以便辅助自己吞下这一百多粒药片。我打开一盏台灯,把它调得很暗,昏暗的灯光却反而把白纸上的药片映衬得格外地醒目,我觉得它们一个个都显得发亮,那种白颜色的光刺得我的眼睛不能完全地睁开来,我索性不看它们,用左手摸索着拿起一粒粒药片吞下去。我觉得自己离死亡的距离在慢慢地靠近,靠近。一粒,两粒,三粒,四粒,五粒……十粒……十九粒……我一粒一粒地吞下它,一口一口地喝着开水,我感到自己已经碰到了死亡的外衣,我多想披着它,把自己严严实实地紧裹起来。房间里静透了,静得使我只听见墙上的钟声,嘀哒,嘀哒,时间一秒一秒地消逝着,我感到我的心在卟嗵卟嗵地跳着,似乎越来越快。当我吞到第三十片的时候,我突然感到自己的手停了下来,有一种恐惧的感觉刹那间传遍了我的全身,我一下子害怕起来,我忽然发现自己对死亡充满了畏惧,我再也没有勇气吞下那剩余的药片。我突然发疯地用手使劲挪开了桌子上的药片,它们被我击打得遍地都是,茶杯和水瓶也被我摔在地上,我觉得自己的耳边轰然作响,我他妈的突然哇哇地大哭起来,我发觉我再也没有勇气继续行使自己的计划了,我他妈的是个懦夫。我狠狠地抽打自己的耳光,我恨自己不争气,我脸上的泪水和鼻涕不停地往下流,我趴在地上呕吐起来,我把手抠进喉咙里,一口一口地吐下那刚刚服下的药片。我真他妈的不是人,是狗,是猪,是动物,我厌恶自己的举动,但又无法控制它。我这才发现,死也是天才的表现,能够主动去死的人必定是一个伟大的天才,因为,他必须具有强烈的超越自我的念头,并且还要具备非凡的超意志般的自我控制的能力。我他妈的不能做到,我已经陷在恐惧的深渊里不能自拨,我愚蠢到了极点,为什么我竟然没有料到现在的情景。啊,说白了,我太蠢…太…太…蠢得不能再蠢了。
  如果这也属于自杀未遂的话,那么这一次行动对我的打击是巨大的。我的身心和肉体俨然已经遭受了重创,现在,虽然我又侥幸地活了下来,但我觉得自己与行尸走肉大相径庭。这一切全是我的错。虽然我现在不能主动地结束自己,但是我想死去的念头依然没有改变,我只有寻找另一种办法解决自己。这对于没有死的天才的蠢人来说,未必不是补偿的办法。因此,我依然在抓紧时间去寻觅死亡的办法。
  后来,我想到,只有让自己成为一个杀人犯,我才能拥有死亡的机会。想到这一点,我突然倍感亲切和愉快,我仿佛看见自己被警察押送进刑场,我听见几声清脆的枪声响彻在身体的四周……从这一天起,我一反常态,忽然对警察萌生了好感,我一下子对他们充满了崇敬之情。现在,无论我走到那里,只要遇上他们,我总是忍不住停下脚步,我以钦佩的心情欣赏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我甚至找来了许多有关警察的照片挂在自己卧室的墙上,我觉得自己再也无法与他们分开了。
  的确,我从早到晚都在想着一个念头尽快去杀死一个人,然后被他们带走,进行审判和判决,然后被押上刑场。想到这一天即将到来,我的心情是多么畅快,我终于要完成自己的使命了。杀一个人是极其简单的,我只要随便选择一种凶器就能完成任务,我可以选择锋利的刀,绳子,或者棍子,砖块,或者其它的办法,总之,这是一件最为容易做到的事情。但是,在我选择去杀什么人的时候,我又开始感到犯难了,杀一个小孩?老人?男人?女人?或者同龄人?
  为这件事我考虑了很久,我最终还是想到了一个令自己满意的方法:杀一个我想杀的人。可是,怎样才能找到我想杀的人呢?这令我大伤脑筋。我整天踌躇着在大街上乱窜,我把凶器藏在衣服里,我在人群里东张西望,我怀着急切的企盼等待着行动的机会。
  我太想早一点死去了,让自己的死亡变为一个更纯粹的个体生活,让这个我的生命不存在时仍在继续的生活继续前进着,我想,那时我虽已死去,但我的朋友们将延续着那不再属于我的生活。这样,我的生活也许才是永恒的。我知道,肯定有很多人不理解我现在的生活,但我无所谓,因为只有这样,我才更能成为我自己,由于与别人的无法沟通,我倒堂而皇之地成了一个完整的自我。这令我高兴。
  我的一切行动隐蔽在被现实驱动着的背后,没有人知道我现在的状况:我想杀人,想杀我想杀的人。可是寻找了半天,我发觉,我根本找不到我想杀的人,我一次又一次拖着疲惫的身子失望地回到家里,我跌住在沙发上,那种滋味一如嚼蜡,我难受极了。看来,人类还不够格?这可能是真的。但我又怀着一种侥幸的心理在想,肯定有一批我想杀的人掩蔽在蝉城的一些角落,等待着我的注意,只是我们没有缘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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