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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土匪


  船老板追赶了一阵,没有看见我,便懊恼地转回船上去了。我也回转头,走出巴茅,转回到沿河的路上,继续向路中铺走去。我忍着脚板和肩膀的疼痛,一步步地在沿河小路上走着。
  我相信只要两条腿不停地走,定能到达路中铺。可是,向西方天空一看,时间不早了,已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此处路旁的山上,倒没有了巴茅,却是一望无际的常绿储树林,棵棵都是两人抱不下的大储树,枝交枝,叶连叶,不见天日,阴森森的。幸好我带有手电筒,全靠手电筒的光亮,辨识储树林里的人行小道。此时真是进退两难:前进吗?不知这储树林有多大?要走多少时间?后退吗?退到会江口?退到武汉市?退到湖北革命大学?退到湖北农学院?悔不听会江口饭馆老板的话,没有等到几个人一起走。到如今,一个人走到了绝境!
  我走着想着,突然,听到背后有扳枪栓的声音,接下来好像是步枪的枪口,顶着我的背部,有人大喝一声:“不要动!”
  我回头一看,看不清那人的面孔,只能见到一个黑糊糊的矮小身影。我到了这种时候,心里反而不害怕了。叫我不要动,我偏偏要动,我往旁边一闪,说:“我是过路的人,你是什么人?”
  “我是保山部队,过路的人要交养兵费。”
  “养兵费”和“买路钱”,皆是强盗的行话,遇着土匪了。不能害怕,害怕也是无用。我胆子越来越大,面对土匪,我发怒地说:“我是人民政府的工作人员,你伤了人民政府工作人员的一根毫毛,罪上加罪,你就活不长了,你们知道吗?”
  那个矮小身影退缩了,可是又窜出一个胖大的身影,骂那矮小身影:“胆小鬼,怕什么?花起来,取宝。”
  两个土匪用绳子把我绑在大储树上,搜身。开箱。翻行李,把我的路费全部搜了去,把省林业厅的公函,也拿去了,矮小土匪说:“咱们脚下揩油吧?”
  “不能溜。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灭口。”
  胖大上匪从身上拿出一把刺刀未,在他的鞋帮上擦了擦。
  阴惨惨的储树林里,我孤立无援,死定了。只见胖大土匪的刺刀尖,直向我的胸口刺来,马上就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突然有人大声喊:“刀下留人哪!刀下留人哪!”
  胖大土匪的刺刀尖停了一下,两个土匪侧耳倾听,矮小土匪说:“是客船老板白四海的声音,这个人莫非是白四海的亲戚?”
  白四海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了。我想:这个人是谁呢?这山区没有我的亲友,为什么他喊刀下留人呢?我再往他身后一看,却是下午追赶我的那个黑大汉,这使我一时迷惑莫解。胖大土匪恶狠狠地对白四海说:“你这个东西,老子们的生意不要你管。这个人是你的亲戚吗?”
  “不是亲戚。”
  “你和他相识吗?”
  “不相识。”
  当白四海和胖大土匪说话时,那个黑大汉轻手轻脚地转到胖大土匪的身后,突然,出其不意夺下刺刀,乘他还没反应过来,用尽全身力气,把刺刀尖直指胖大土匪的背心,喊声“进”,把胖大土匪刺了个穿心过。胖大土匪惨叫一声,登时倒在地上,死了,吓得矮小土匪转身就跑,白四海纵身一跳,一把抱住矮小土匪,那个黑大汉跑过去,又一刺刀结果了矮小土匪的性命。
  这惊心动魄的场面让我看呆了。
  白四海对下午追赶我的黑大汉说:“何天生,你赶快把曹同志身上的绳子割断。”
  何天生和白四海把我轻轻地放下来,我握住何天生的手,又握住白四海的手,无限感激地说:“你们两位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迟来一步——不要一步,迟来半步,我的命就没了。谢谢!谢谢!”
  白四海向我说:“对不起!只怪我这个伙计没有留住你,使你受了这场惊吓。我到一位朋友家去了,回到船上,何天生向我讲起你。我知道你会遇上土匪,连忙和何天生赶来救你。我的家在十万大山东山乡。我们十万大山地区,荒山多,树木少,几百几千年,无论哪里来的政府,只管收捐收税,不管荒山造林。解放只有一年多,人民政府就派未你这位造林技术员,到我们十万大山建国营林场,消灭荒山。我真是高兴。”
  何天生踢着两个土匪的尸体,质问说:“你们还打不打老子?”
  老白笑了,对我说:“我们对这两个土匪恨极了。他们隐藏在这沿河的地方,抢劫我们客人的钱财,以至于没有客人敢乘坐我们的船。我们没钱买米,差点儿断了我们的生路。有一次,何天生向他们讲理,这两个家伙竟狠打何天生。今日,何天生算是出了口气。”
  白四海向何天生笑了笑,说:“不过,你今日没有留注这位曹同志,你也有错。”
  何天生争辩说:“我见他由旱路走了,就拼命地追他。我又不是土匪,奇怪,我越是追得快,他越是跑得快,后来,我追着追着,看不见他了。曹同志,我喊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是真话。刚才要是我们迟来半步,你不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吗?”
  我们的战利品有长枪一支,短枪一支,刺刀一把,纸币一千九百五十二万二千元,金戒指十三个。我仅拿下我自己的钱,其余的钱财和枪支弹药,由白四海他们交给东山乡人民政府。
  三人上了船,河上吹着向路中铺去的顺风。白四海坐在船艄上,一手掌着方向舵,一手拉着帆绳,不费力气地向路中铺进发,何天生煮饭煎鱼,三个人都饿了,饱饱地吃了一顿。
  半夜到了路中铺,在客栈睡了一晚,第二天吃罢早餐,我辞别白四海和何天生,挑起被褥行李和书籍箱子,又继续向前赶路。这条路就是会江口饭馆老板说的那沿河10里路,我在沿河小路卜走着,一侧是永不停流的十万大山河,一侧是起伏不断的十万大山。这条路有时要翻山,有时蜿蜒在河沿石崖上,凡是高壁陡崖之处,下面定是绿沉沉深不可测的水潭。我低头小心翼翼地在河沿小路上走着,忽然听见前回有少女呼喊的声音。我停住脚步,侧耳听了一会儿,却是“救人呀!救人呀!”求救的声音,越喊越急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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