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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归国



  从法国回来之后,赵薇陷入越来越深的迷惘之中,这心思被王冰看出来。
  王冰很忙,电视剧已经进入搭班子的实质性阶段。选制片主任。导演、摄像、美工、化妆、服装、道具、剧务,每一个环节她都要亲自出马,而且每一项都要和丛林商量。丛林很感动,她现在属于大制片人,事事征求自己的意见表明她很谦虚,实际上王冰并不是个外行,许多事情根本就能自己做主。
  餐馆王冰还是每天去一趟,有些老客户就是奔着她来的,被谭丽安排在晚上,都是吃大餐。因为忙,王冰每晚重点说一卦,别的同桌人想着看卦,就只得挤一点时间,讲上三两句走人。外面散客也有老朋友带来的人想算,王冰也不推辞,让对方伸手,寿命、财运、桃花运说上三两句,对方就知她是高手。想细致瞧的,对不起,定雅座,吃大餐,不撂下千把银子甭想听到全的。有没有不准的,当然有,这种时候她便从风水角度上讲大道理让对方听,相学的道理王冰讲得很精辟,往往让在座的人觉得她的话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所以都能满意而去。
  王冰再忙,但看见赵薇表情上那一丝难以发现的变化,屈指一掐,明镜一样。有必要和赵薇谈谈,就检个机会坐下来,赵薇刚好心里闷得慌,正想找合适人一吐为快,于是,不用王冰加以诱导,自己就开口:
  “彭勃要是回来,我怎么对待?”
  “你们俩不是从法律的角度上解除婚姻关系了吗?”
  “解除了,可我们还有个口头协议。”
  “面对义子和彭勃,你进退两难?”
  赵薇点了一下头。
  “我再解释一下,彭勃要是在外面混得好,你倒好办;要是混不好,你还真不忍心丢下他不管,是这个意思吧?”
  “我现在舒服开心,怎么能看见他破落下去?”
  “听口气,你对彭勃只有义务,而感情却在义子这方面。”
  赵薇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我来分析一下,彭勃要是混好,你可以心安理得和义子结婚。彭勃不管怎么说,是他丢弃了你,你要是遇不上义子,恐怕现在还是个教书匠,在这一点上,彭勃是不够意思的。义子对你不仅有再造之恩,更重要的是你从此有了生活的主动权,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去安排生活,充分说明义子是个大度男人,你就不只是欠他情,而是真正地爱上了他。我说得对不对?不对,下面就没法讨论。”
  赵薇琢磨了一下她的话:“你说得很有道理。”
  “那问题就没这样复杂,要简单得多。”
  “你怎么看?”
  “彭勃混得相当不错,而且今后会更好。”
  “他?我跟了他十几年,窝囊了半辈子。”
  “彭勃去年主凶,我按他生辰八字推了几遍。”
  “主凶?有多大灾难?”
  “出横祸,比如说让车撞了,打架动手至少是见了血,我算他在阳历五月和八月有血光之灾。”
  “可是他好像去年全年也没出什么事情?”
  “那就对了,因为他的凶被破了,灾也就免了。”
  “再说明白一点,怎么破的?”
  “因为你们的离婚。离婚破掉了他的大灾,起码是他或家人的半条人命的大灾。”
  “嗯。”赵薇像是听明白了些,但还有不太懂的地方,“那也只是免灾,何以见得他混得好呢?”
  “他的命去年是走一个驿站。驿者,流动也,就是说去年他要有大流动,否则与命相顶,非出事不可。要不说命这个东西太准了、偏偏他流动了,而且一去那么远,真正的迁徙,我琢磨着去趟天津都不解决问题。他动了,就有福造,肯定的,我敢担保。不信,咱就打个赌。彭勃肯定发了财,而且几年之内他要有大进步。”王冰说着,又重新掐了一下手指,颇为激动地说,“彭勃的命实在太硬,去年血光之灾,不仅没有出现,而且还发达。要是换了别人,灾祸这一关根本过不去。而他呢,先离婚破了灾,再流动去发财,福分呀。什么发福?日进斗金为福,男的三妻四妾为福,这当然是旧社会的观点。新社会,男福指的就是第三者之类,什么情人啦,小蜜啦,等等。他命里要是带这个,你挡都挡不住。我算他不只是弗莱堡你那个同学一个,应该还有一个甚至两个。俗话说,情场上得意,赌场上失意,他既然有两个以上相好的,赚钱方面就应该差,但彭勃去年走的桃花运是旺运,越走越旺他。你那同学帮了他吧?要不然他到那儿人生地不熟的。头一个桃花运解决了他的困难,第二个就能帮他赚钱,并且是赚大钱。信不信由你,反正几天之内他回来,今天咱可以写下他的卦封住,到时看。”
  “至少,我希望他发达。”赵薇仍是将信将疑。
  “什么是希望?他肯定发达。要不然把谭丽叫来,让她做个证人。”王冰站起来就要去叫人。
  “算了算了,我信,反正马上就能知道。”赵薇用手拉住王冰,待她重新又坐下后,继续问,“提到谭丽,你看她和彭勃会怎么样?”
  “你是说谭丽和彭勃会不会那样?”
  “也可以这么说吧。”赵薇干脆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我早就为他们俩算过,照理说,他俩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很合适的。年龄上差个四五岁,般配;气质上估计也是旗鼓相当。加上谭丽始终喜欢他,于情于理,他俩都有好起来的可能。但是,我反复掐了几遍,结果都是流连。”
  “流连,怎么解释?”
  “事情总是处于徘徊状态,完不成。”
  赵薇似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颇为遗憾地叨叨着:“其实,我真希望他俩有个结果,心里也就能踏实。”
  “你和义子要是结合,也就没有后顾之忧?”
  “可以这么理解吧。”
  “没那么简单,我总觉得你们家彭勃先生将来有好几种结局,当然,你要更准确的,只有等他回来我亲自给他算才能看出。”
  “好几种结局?”
  “不是吗?徐颖难道和彭勃没可能?”
  “她?她和小赵……”
  “那是小赵的一厢情愿吧?在彭勃问题上,徐颖弄不好是一匹黑马。好啦,你那同学就一点可能没有?”
  “他俩已经吹了。”
  “没这么简单吧?至少,他还有另外一次桃花运,那个女人和彭勃不会有什么故事要发生?”
  王冰越说,赵薇心里越毛。就彭勃而言,自己和他还没折腾利索,又跑出了谭丽、徐颖、王燕,还有一位不知姓名的。她越想越不敢往下细琢磨,也越懒得往下琢磨。得啦,听天由命吧。

  谭丽几乎快把彭勃想疯了,她认为自己没有什么障碍,赵薇和义子的事情就是一层窗户纸,就差最后一捅;徐颖归了小赵,虽说还没敲定也让她够难脱身的;德国赵薇那同学也吹了灯,彭勃一有事就给自己打电话而不是赵薇和徐颖。这几天估摸着寒假放完,谭丽手中的大哥大随时处于开机状态,任何人打电话哪怕赵薇和义子,她都要求改打办公室的直拨,就是怕彭勃来电话时听到的是占线的声音。自从徐颖从法国再次回来以后就搬到娘家去住,现在这套房子里就自己和京京,彭勃回来让他住另外那间,自己和京京挤小屋都可以。其实自己和京京完全有条件租一间三居室的单元,一年不就是几万块钱吗?可她不想这样,就是为了和彭勃在一起,别人谁爱说什么说去,就是为了让彭勃多一点了解自己,她相信彭勃会喜欢上自己的,她有这个信心。
  这天夜里,终于盼来了彭勃的电话,从莫斯科打来的,说他八九个小时就到。说来就来,谭丽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办。莫斯科和这儿有两个小时时差,这么晚也不好通知赵薇,万一赵裔和义子在一起对谁都不好。情急中,给王冰拨了电话:“王冰吗,我是谭丽。”
  “是彭勃要回来吧?”这么晚来电话王冰很不情愿接,但一听是谭丽的焦急声音,就知道有着急的事。对她来说能有什么着急的事,不就是彭勃吗?
  “你真行,他明天早上到,你能陪我去接他吗?”
  “……可以,我倒要看看这个三头六臂的人。”
  “那好,明早八点,我去接你。”
  “就这么定。再见。”
  谭丽又给司机打了一个,让他明天早上七点半一定到家里来接。之后,她就睡不着,迷迷糊糊好歹眯了一会儿,六点多钟爬起来,梳洗罢,把京京叫醒,提前送到学校,回到家中,才七点二十分。这十分钟,对于她来说真是十年,怎么司机也不理解她,那怕早个三分钟也好哇。
  死过一回的样子,才把司机盼来,人家果真提前两分钟。连门都没让司机进,直接开车去接王冰。到了机场,来自莫斯科的飞机还有一个小时才到。她请王冰二楼喝咖啡,可心思不在咖啡上,魂都掉的人,肯定是发了疯。
  “我真羡慕这位彭勃。”王冰呷了一口咖啡,用眼睛逡巡着谭丽。
  “你,羡慕什么。”延宕了片刻,谭丽才收回思绪。
  “羡慕彭勃这个薛平贵,有这么好一个王宝钏等他。”
  “瞧你,人家都急死了,还开人家玩笑,冰姐。”谭丽故做了一下愠怒,把嘴噘起来。
  王冰见谭丽注意到自己,才发表议论:
  “一个人被人爱,是好事,但最难的是爱别人。说你吧,那么多人喜欢你,有钱的,有势的,当官的,有才的,可你无动于衷,没感到什么幸福,但你偏偏爱上一个穷留学生,还这么执著,难能可贵,是不是有一种幸福感?”
  “没错,我一想到他,浑身就有劲,恨不得立刻到外面跑趟马拉松。”
  “多幸福。哪像我,想让我为别的男人下趟楼都懒得动。”
  “那是你把世界看透了,替你想想,也挺不容易的,丈夫在外省工作,又没合适的工作调回来,自己带孩子,多不容易。你丈夫也真是,整个甩手掌柜的。我要是你,看谁不错,就跟谁这么好一把,填补寂寞。”
  “那你怎么不填补呢?”
  “我……”
  “其实,我丈夫在外地,也有搂不住火的时候,月份日子都能算出来,一想到他自己在外,也不容易,又不跟咱离婚,叫那个真儿干吗?你想呀,命运这个东西,扭不过的,他那个月就是桃花运,挡都挡不住。只要他不提出离,我是不会首先考虑别人的,都不容易。好在,我现在也挣了不少钱,后半辈子有着落,儿子小刚也挺为我争气的,有子万事足嘛。咱们毕竟是女人,生活舒服了就行了呗。你呢,生活舒服,还要感情上更舒服,这就难上加难喽。”
  “冰姐。”谭丽又要生气。
  “算啦……”王冰看了看手表,便对谭丽说,“还是去接彭勃吧。”
  谭丽像小孩子一样站起,跟着王冰向楼下走去。对王冰的话,她从来都是信服的,人家能掐会算,自己可是个凡人。

  彭勃终于推着行李车出来。一脸的倦容,想必是苏航飞机噪音大,晃动多,睡不好。更何况他和一位前东德驻华大使馆的参赞聊了一路。东西德合并,西德基本上领导了东德,参赞的差事当然落不到他头上,只好借助自己会汉语的优势跑跑莱比锡和北京的小买卖。这位施密特同志总是苦笑,合并后,对东德是好事,但对东德吃大锅饭的官员们来说就惨了。可不是吗?胡子也没刮,穿的也寒酸,电影里集中营中人穿的都不比他差。彭勃挺可怜他,答应一会儿要是有人接自己,无论如何让汽车把他送到该去的地方。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施密特同志又苦笑了一下,耸耸肩很难为情地接受下来。
  “彭勃,这是王冰,赵薇的朋友,也是我们的高参。”
  “早就听说过你,久仰。”
  “什么高参,朋友。”
  王冰大大方方和彭勃握了手,并从风水面相角度迅速端详了一下他。果然有让人醉心的地方,实实在在一个健壮匀称的体形,这便是所有女人首先动心之处;脸上有成熟、忠厚、饱经风霜之相,使女人们对他有一种依赖的信服感;人很憔悴,但鼻子尖开始发亮,说明这人运气已经起来;有些丹凤眼,一切福气都在这双眼上,所有女人败就败在他的这双充满魅力的眼上。通过脸颊和整个鼻子的轮廓,有迹象表明,过几年他从四十一岁到五十一岁的中间官运将是极其辉煌灿烂的,不是大福大贵,就是大红大紫。徐颖、谭丽、王燕等等,她们不懂相学,但她们凭着本能的感受,都拜倒在他面前是有道理的。他身上体现出来的,是女人们所无法抗拒的慑服力。严格地说,彭勃这一生,要比义子光明得多。他的内涵和外延所体现出的,比义子这类已经功成名就的人还要高出一个档次。他的桃花运应该旺到极点,没有和几十位女性有过关系已经是他对生活的相当尊重。初次见面,不好意思看他的手相,光从面相上看,彭勃这种藏而不露的性格,又具有坚韧不拔毅力的精神和大器晚成底气十足的人,王冰还是头一次遇到。后十几年,是彭勃的天下。
  此刻的谭丽,激动得早已不能自己,双脚在地下踏着,站不稳,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像个应招来的刚进饭店的小女服务员。这太正常了,女人在他面前六神无主是对的,即使是王冰,心里也是怦然一动,她很难把握自己和彭勃接触长了,会不会魂不守舍。彭勃就是前半辈子命苦,混得惨一点,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今后会发达。即使从表面上看,他的地位和经济状态不如身边这些人,但他仍然显得那么从容,洒脱。
  “上车吧。”王冰见谭丽只顾搓手忘记照顾人,不得不以主人的身份应酬。
  “车里还能装下一位吗?施密特先生……,我想帮他拉到去的地方。当然,如果你们愿意的话。”
  “当然可以。你爱帮人的毛病还没改!”谭丽语言上责怪他,实际谁都听得出是在表扬。
  王冰也算是领教了彭勃的助人为乐。赶快帮助施密特装行李,好在他的东西不多。施密特见两位漂亮女士来接彭勃,直冲他挤眉弄眼儿,意思是你这家伙艳福不浅,这好事我怎么轮不上。大家把施密特安排在前排,谭丽、彭勃、王冰在后排挤。彭勃被安排在中央,正襟危坐,动都不敢动,汗都下来了。王冰用余光观察,觉得他这人真有意思,从这一点上能分析出本质上不是个花哨轻浮的男人,这场面反倒像两位便衣女刑警抓住了一个犯人。
  施密特到语言学院下,他住在那里的老乡处,便宜。汽车开到校门口,施密特千恩万谢,彭勃一边帮他把东西拎下车,一边问他自己的地址电话装好了没有。一切都没问题后,还用目光送他进了校门才放心。这给王冰和谭丽很大震动,帮人帮到底,送佛到西天。关键是他为朋友哪怕萍水相逢的朋友办事都那么认真,这种人,眼下到哪去找呀?
  可算坐到前排,彭勃才开始谈正事。
  “谭丽,能帮我租一间房吗?什么房都行,最好不是旅店,人多,杂,再说也贵。”
  “你就回自己家吧。目前我和京京住那,你一间,我和你干女儿一间,如果你嫌弃,我就搬到别处。”谭丽很巧妙地使用干女儿这个字眼,尽可能地把关系接得更近。
  彭勃想了想,委婉地说:“还是帮我租一间吧。看来,我给你添了麻烦。”
  “那好,你就住在自己家,我和京京搬到别处去。”
  “不是这个意思,我也不住,那房应该归赵薇,我住,不太合适。”
  王冰见他们来来去去,根本谈不到点子上,就拿了主意:“赵薇日前也不需要这房,你应该住。谭丽和京京暂时到饭店,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这话说得有学问,明知谭丽得搬走,后面追了一句以后再说,是什么意思?是否象征以后谭丽和彭勃有发展?反正谭丽没有生气,心理挺平衡的。实际上王冰这样裁判对谁都好,为谭丽省去许多麻烦,起码赵薇和徐颖不会多心,也给彭勃一个挑选的空间。当然,也有自己的倾向性,她也不希望谭丽和彭勃住在一起,为什么会这样?一向能掐会算的王冰也解释不清。
  到了彭勃的家,大伙帮他把行李搬上去,谭丽让司机在楼下待命。彭勃进屋一看,旧貌变新颜,表面上没有什么惊讶,但心里却像被压上了一块石头。看得出来,光装修和电器加在一起就差不多十万块钱,赵薇手里没有三五十万是断然不会这样布置。对于这一点,彭勃是很了解赵薇的,这种打击于是就让彭勃本来有那么一点点的衣锦还乡的得意劲忽地一下荡然无存。
  “谭丽,我还是搬到别处去。”
  “彭勃……”谭丽不知该从哪解释为好。
  “要我说,你就先住下,有什么事情慢慢再说。”
  听了王冰的话,彭勃果然不再争,没什么意思。他从腰包里取出一叠美金,对谭丽说:“我有可能见赵薇一下吗,或者你替我把还债的钱给她。”
  这要求使谭丽很难回答,她不想刺激他,又不敢轻易说人家赵薇如今根本不在乎这点钱。还是王冰出来解决,她说尽快联络彭勃和赵薇见面,说完就跟司机的车先走,把谭丽留下,中午等京京回来,餐馆的工作,自己可以先去盯一阵子。
  大家想想,这是最稳妥的当务之急,就不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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