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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帆的每一封信,都是要苒青好好生活,好好读书,少打长途电话。苒青无法想象没有电话的日子自己会怎样过。有段时间,她几乎每晚都要给达明打电话,知道他在电话的那一头,心里总是种安慰。布朗夫人曾不解地说:“苒青,你每天总在讲电话。”因为孤独,苒青在心里说。凌力告诉过她,这儿中国人打电话最多,时间最长。苒青知道,中国学生在这儿的日子并不是那么好过。中国人性格内向,举止拘谨,大大地妨碍了与别国人的交往和勾通。而中国人彼此之间,也有好多是“老死不相往来。”中国学生的学业不错,但好多国家的人都缺少对中国学生实际上的人格的尊重。中国太穷,所以中国人好些方面太猥琐,让人看不起。在周围的中国学生中,苒青发现他们很容易三三两两地结成一个小团体,周末一起玩玩,平时打电话聊天儿。凌力告诉苒青他曾和另一个男生在电话上从晚上十一点聊到早上五点,而他们就在相邻的两座楼里!
  布朗夫妇和由美子都是难以遇见的好人。但是,苒青总觉得他们并不能理解她。她的英文也不允许她与他们深谈。凌力是任何时候都可以听她谈的人,可在她的观念里,他过于“凡夫俗子”。苒青发现自己需要一种心理上的认同,一种也许只是表面上的理解,至少是一种默许式的倾听。也许,这是因为她缺少判断和支配自己行为的能力?
  世界总是很小很小。圣诞节从纽约回来后,苒青和凌力在电话里聊天。说了一会儿,凌力大叫:“达明和我同系,低一年级。”他们都是北大物理系的,凌力早来两年。而且,更巧的是,凌力有个可能会成为女朋友的同学,现和达明又是纽约大学的同学。苒青顿时觉得和凌力亲近了许多。
  凌力不是苒青以前圈子里的那种人。苒青觉得她以前的那些朋友都很无私,从不图回报。凌力却常想“吃豆腐”。早时苒青曾告诉过达明,凌力挺善解人意,是那种什么事都可商量的人。当然,她心里知道凌力并不是那么无私。
  有一天晚上,凌力邀请苒青去参加联谊会举办的“中国问题研究会”。凌力是联谊会的负责人之一。会后,凌力问:“我们开车去兜风怎样?”苒青当然一百个愿意。
  深夜的小镇是十分安静的。一个行人也没有。只有路灯,忠实地立在路边,洒着祥和的光。苒青突然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在国内时,她总缠着父亲要摩托车。她想有辆摩托车会是件很痛快的事,心情不好时,开足油门,疯狂驰骋,哪怕一头撞死……她催促凌力把车开到最高速,这么晚了,难得会有警察找麻烦。她打开收音机,让摇滚乐响得震耳欲聋。
  凌力把车开到郊外的湖边。他熄了火,沉默地坐着。苒青很讨厌这种沉默。凌力的呼吸她听得一清二楚。她想狠狠地用什么塞住他的嘴。
  她打开车门,一步跨了出去。外面寒风刺骨,可以看见湖面起伏着银白色的波浪。她穿黑色套装,里面白毛衣的领子上,缀着一只黑丝带系成的蝴蝶结。对于黑色和白色,她有种特殊的偏爱。
  凌力出来站在她背后。他的手臂有意无意地擦着她的前胸。她走开两步,双手抱肩,目光紧盯湖面。实际上,她什么也没在看。常常地,她会梦见一个湖,湖上结着蓝色的冰,一道接一道的白色圆形印痕,从湖心向外伸展开去。她赤裸着顺着那些印痕慢慢游移,一只黑色的大鸟,紧贴她的肩膀无声旋转。没有天空,没有大地,就那么一湖蓝色的冰,白色的圆圈。她从来没走出过……
  “苒青,你今晚很迷人。”凌力的话在这样的时候很是让苒青翻胃。
  “我这辈子从没迷人过!”苒青冷冷一笑。
  “真的,你这身衣服使你很脱俗。特别是你里面那件毛衣,真的很漂亮呢。把外套脱了吧。”凌力边说边试图扒下她的外衣。
  苒青用力扭转身,挣脱开。“莫名其妙,为什么非要你喜欢?”她很恼火,却也不得不控制些。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有人的。也许,凌力没有那么坏,也没那么大勇气,但是,还是小心些好。她知道人在长期孤寂的环境中,会有怎样的欲求,何况是男人。
  凌力悻悻的,松开手。苒青无言地看着他,目光中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她有些可怜他。凌力有些太“笨”。其实,苒青是很容易对付的。达明,那样一个不起眼的小男人,不是轻而易举地就使她整个投进去了吗?
  毕竟,深夜的湖畔还是很迷人的。特别是清冷的水色,好象在有意无意地炫耀一种神秘,一种诱惑。美国人是不愿也许也无法领略这种静谧、净化的美丽的,他们喜欢酒巴、餐馆、保龄球场或计算机游戏室。如果在国内,再冷的天,这儿也会是恋人们的天堂。多么空旷的湖边啊,湖水轻拍岸边的礁石,如泣如诉,光秃秃的垂柳枝条默默地抚着水面,也让苒青的心里,悠悠地产生出一股怀想,一股感慨,一股很宽容的温柔。
  “凌力,谢谢你。这儿真美。似乎在国内时,我也去过这样一个地方。”苒青轻声地对凌力说:“不知为什么,有时对周围的一切,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凌力笑笑,没说什么。苒青知道,凌力是不会懂她的心境的。
  “回去吧,这里太冷了。”凌力的手在苒青的肩上拍了拍。苒青抬头看看他,又垂下头,没有言语。凌力的手也就一直放在她肩上,直到她上车。苒青心里很有些不舒服。她不怕受伤害,却又在某些方面不愿让某些人沾某些便宜。可是,她又是个太软弱的人,从来就抵御不了孤独的诱惑。以后还是不要跟他出来了吧,她想。可是……她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孤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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