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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过了几天，我下班后直接去云清的宿社找他。我并没有事先告诉他我要去，甚至也不知道他在不在。我虽然也有另一把钥匙，不过我还是先按了按对讲机。
　　我才按了两次，公寓的大门就自己开了，我想云清应该知道是我要找他吧？我快步跑上去，帮我开门的，是穿着汗衫的云清。
　　“嘉敏？怎么是你啊？”云清一脸惊讶的表情。
　　“不是我是谁啊？你房间藏了什么人怕我知道？”
　　“不是啦！我跟同学约好要讨论明天要上台报告的内容，他们可能快来了！”
　　“是喔？那我还是先走好了。”
　　云清从后面搂住我的腰，道：“不急嘛！我们只是讨论一下子而已，你可以先到我房间去休息一下。”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我进了云清的房间，桌上的电脑正开着，萤幕上显示着我看不懂的图表；床背后的墙上有一幅我不认识的篮球明星海报；房间的另一面则是一个大型书架，密密麻麻地摆满了书，床头上有一个AIWA音响，旁边放了一个CD收集架；而云清的桌上放了许多的笔记和各式各样的笔，有粗粗的色笔，也有如针般细的笔，鹅黄色的灯泡微微亮着，桌上还有喝一半的啤酒罐和还没洗的咖啡杯；而衣橱和衣架则是放在房间的最角落，衣架上零散着吊着几件运动服和休闲服，还有几双不知道有没有洗过的袜子。
　　我坐在云清的床上，帮他把卷成一团的棉被折好，再把皱折的床单铺平；我把喝剩的啤酒拿到冰箱，顺手把咖啡杯洗了；再把几件带有汗味的衣服和袜子丢到洗衣机；把云清的废纸篓拿到屋外的大垃圾筒清掉；再替他把桌上的笔记放整齐，房间总算恢复了该有的秩序。
　　我很想看看云清都看些什么书，不过我发现大部份是跟他功课有关的书籍，什么电子、电磁的，除了这些以外，就是一大堆的汽车和篮球杂志。
　　“原来云清都看这些书，他不看文学的书、也不看漫画的吗？”
　　我随手拿起一本篮球杂志翻了翻，虽然上面写的是中文，不过对我来说却跟天书一样，其实我一向不喜欢运动类，将来我一定不会去当体育版的记者的！而对于汽车，我更是连怎么分辨厂牌都不会！不过既然云清喜欢这些，我想多看一些应该可以更深入他的世界。
　　我想起房间的音响，我想从CD架上拿一些音乐来放，可是我发现云清几乎不听流行歌的，上面有贝多芬的交响乐，李斯特的钢琴曲，还有多明哥的声乐……我唯一听过的只有赖英里的长笛。
　　好容易我终于在云清书架的角落中发现一本‘张忠谋自传’，这可能是房间中唯一可以跟文学扯上一点关系的书了，正巧我没有看过，于是我放下篮球杂志，开始看这本书打发时间。
　　过了快一个多小时，云清才走进房来，我也已经快把这本书看完了，云清道：
　　“对不起啊！害你等这么久。”
　　“没关系啊！讨论完了吗？”
　　“讨论完了。你在看张忠谋自传？”
　　“对啊！我发现这是你房间中我唯一看得懂的书。”
　　“呵，不过我是觉得这本书没有多大的价值，我花不到一小时就看完了，你要是喜欢可以送给你。”
　　“喔？为什么呢？了解这位台湾的传奇人物也很好啊！”
　　“没错！不过就是如此而已。一般人是不可能把他当成励志的对象的。”
　　“为什么呢？大家都是人，只要有心就可以圆梦的，不是吗？”
　　“听我说。”云清续道：“人绝对不是生而平等的！张忠谋先生他有两项优势是一般人很难望齐项背的！第一是他有良好的家庭环境，有足够的财力可以送他出国读书，还有办法负担他在美国第一年的生活费，同时有位在美国大学教书的三叔；第二是他有过人的天赋，能在颠沛流离之际照样把书读得很好！你知道吗？全台湾每年能申请到MIT入学资格的不到两个！”
　　“所以，要拿当他励志的对象，绝对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至少不是你那群朋友做得到的！”云清接着说。
　　原本我陶醉在云清意气风发的言论中，没想到他却扯上我那群朋友来了！我忍不住还嘴：
　　“我那群朋友又怎么样？美雪功课很好，常常拿书卷奖啊！阿雄他的文章写的很好，报上常常刊出他的文章，而志群长得不比你矮吧？他也是我们校篮球校队的啊！”
　　“我不是说你那群朋友怎么样，我是说能和我相提并论的人太少了。”
　　“你知道吗？人最重要的是要谦虚一点。”我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道：
　　“我当然知道你条件很好，又有旺盛的企图心，不然我也不会喜欢上你。不过你要知道，全世界比你优秀的人还多的是，不要以为自己最帅，最聪明，家里最有钱！”
　　“我不想跟你辩，反正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就是我，我的价值不需要你来衡量。”
　　“我是好心提醒你，拉你一把，不要把我的好意当成垃圾好吗？如果我不是你的女朋友，我才懒得说你！”
　　“真是谢谢你的好意，我会好好参考的。”我看到他言不由衷的态度，更是心里有气，道：
　　“你知道上次去台北，我多没有面子吗？我原先是希望介绍我的好朋友们给你认识，他们真的都很照顾我的。没想到你却在那边装大牌、耍帅，你要不要知道他们对你的印象如何？”
　　“嘉敏，我说过了，他们对我的印象如何，我不想知道。如果你真的有为我想的话，你就不应该强拉我上台北。我在你面前说的好听，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请那一天假，承受了多少的压力！原本就不够用的时间，还腾出来陪你那些朋友还不够吗？不然你要我怎么样？！”
　　“人家他们是很诚心的欢迎你啊！你至少跟大家打打招呼，不要装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我不想再多说了，你也看到了，我还有一大堆事没做，明天还得起床练球。谢谢你帮我收拾房间，如果没有事的话，我要继续导公式了。”
　　我知道这时候再说下去只是会增加彼此间的磨擦，对彼此没有好处的。我提起包包，气冲冲的走出门。
　　“记得把门带上！”云清在房里喊道。我气极了，用力把门踹上，‘砰’的一声，吓死你最好！
　　我怒气冲冲地骑着车，可怜的老爷车现在代替郑云清成了我的出气包，刚刚踹太力了，脚趾有点隐隐作痛，‘都是那混蛋害的！’我索性骑到第一广场，在地下街中疯狂大采购。
　　可恨的是信用卡居然被我刷爆了，我提了大包小包的衣物往床上一摔，对老妈道：
　　“妈，给我点生活费，这个月没钱了！”？“我的大小姐，才八月中耶，你不是有信用卡吗？用到哪里去了？”
　　“去堕胎。”说出这样的答案，我自己也很意外，没想到老妈不慌不忙的说：
　　“去堕胎？现在连堕胎都可以刷卡喔？”母女俩对望了几秒钟，我终于笑了出来，我想这可以列入年度笑话了。
　　到了隔天，我还是怒气未熄，叽叽喳喳地跟筱蕙说我跟郑云清吵架的事。
　　“唉！小俩口闹些别扭是很正常的，这又不是什么大事。”筱蕙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说。
　　“可是我不许他骂我的朋友啊！更看不惯他那自以为是的态度。”
　　“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像他那样的男生，一定很自我的。你当初不就是喜欢他的自信与自负吗？”
　　“嗯，说的也是，可是我就是不许他骂我的好朋友啊！他们是我的好哥儿们，他骂他们不等于在骂我吗？”
　　“男人是很好面子的，我想他昨天也是在气头上，可能是他最近功课很忙，每天打球又耗费很多体力，所以火气大了点。你让他点不就没事了，何必这样呢？”
　　当我下班时，我看到云清出现在店门口，还骑着那台重型机车，车上还放着一束花。
　　“他是来跟我陪罪的吧？”他毕竟还是珍惜我的，看到他，我满腔的怒意已经化为乌有了。可是我还是装作不理他，自顾自地往前走。
　　“嘉敏！不要这样嘛！”他追了上来抱住我。
　　“你是谁？我认识你吗？”
　　“别这样嘛，昨天是我不对，专门来跟你道歉的。你看这束花是专程买来送你的！”
　　“又是红玫瑰？不会换点别的啊？几朵花就想让我原谅你，未免太便宜了吧？”不过我还是把我收了下来。
　　“好嘛，待会请你去吃东西，你想去哪儿吃都行！”
　　“这句话可是你说的喔！我要去长荣桂冠酒店吃神户牛排。”
　　“你说去哪就去哪，不过你总得先上车吧？”我装作心不甘情不愿的上了车，“真的要去长荣桂冠酒店？不会吧？”
　　“你的脚没事吧？昨天踹得那么大力，门都被你踹凹了，我好心疼喔！”
　　“你还敢说？都是你害的！你心疼什么？”
　　“当然是你的脚啊！待会儿脱下鞋我帮你看看。”
　　“免了，没事！”
　　云清果然往中港路上驶去，他不会玩真的吧？
　　“我刚刚是乱说的，不要去吃长荣桂冠啦！那边好贵呢！”
　　“这样才表现出我的诚意啊！”
　　“不用了啦！我已经原谅你了！下次不要这样就好了，那边真的好贵，不要去啦！”
　　“是你说的喔！那我们要去哪边呢？”
　　“科博馆前面有一家简餐不错，我们去那边吃就可以了。”
　　这家餐厅是付299元吃到饱的，我们先一些自己喜欢吃的东西，云清拿了一块牛小排，而我则是拿了几块蛋糕和水果。
　　“我有件事要跟你说，我再过几天要到高雄去受训。”
　　“为什么？跟球队去吗？”
　　“嗯，因为要加强训练，那边有比较好的设备。而且如果协调得当的话，我们可能会跟那边的学校做一场友谊赛。”
　　“是喔！那要多久才回来啊？”
　　“大约一个星期吧！教练还特别交待，绝对不可以带大哥大、Bbcall等东西，他不希望因为我们因为其它事情分心。”
　　“还有这样不通情理的规定啊？那家里有急事联络怎么办？”
　　“嗯，就打这只电话罗。”云清抄了电话给我。
　　“不过你要记住，千万不要随便打喔！这是教练特别交待的。”
　　“台中都已经这样热了，高雄那边一定会更热呢！能不能不要去啊？”
　　“别开玩笑了，嘉敏你乖乖的，有空我就打电话回来好不好？才一个星期嘛！”
　　“是你说的喔！不要一到高雄就把我忘了，还有，不要乱看其他的美眉。”
　　“放心好了，我哪敢啊？”我们继续用餐，这可是我们相处以来，他第一次离我远去呢！虽然才短短一星期，可是我还是会有些不习惯吧？因为我已经习惯下了班就往他那边跑，和他一起吃饭，一起聊天！
　　或许这一星期我可以放个假，再重新当以前的洪嘉敏，有更多的时间陪老妈和筱蕙也说不定。
　　为了云清的远行，我特别到城隍庙去求了一张平安符，希望能保佑他事事顺心：
　　“拜托！嘉敏我是去打球，又不是去打仗！这也太夸张了吧？”
　　“高雄很远呢！打球也会受伤的啊！带上它说不定可以让你球运更好，进更多球！”云清拗不过我，只得乖乖戴上。此后几天，我更是每天到他宿社去帮他收拾行李，整理房间，云清这几天更忙了，每天都埋首在书堆中。一方面我希望能帮他做点事，一方面我希望能多看看他，只要在他身边静静着看着他，我就很高兴了。
　　临行前两天，云清对我说：
　　“嘉敏，谢谢你的关心，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很好，帮我做了很多事。”
　　“怎么还说这些事呢？我是你女朋友嘛！”
　　“嗯，我后天就和球队下高雄了，明天我希望一个人静一静，也可能待在实验室不回来了，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回家早点睡觉，好吗？”
　　“后天你就要去高雄了，明天你更要早一点睡啊！怎么可以熬夜呢！”
　　“明天我真的有要紧事要做嘛！而且我的行李不也都打包好了吗？你不用担心了，我答应你一到高雄就打电话给你，好吗？”
　　“可是……。”
　　“乖！让我一个人静一下，好吗？我现在遇到一个关键问题，要好好想一想，这样我下高雄才放心，如果我想不出来的话，打球都会没精神的。”
　　“嗯，好吧！那我不吵你。记得打电话给我喔！”
　　再过几小时云清就要下高雄了，不知道他睡了没？打球是很耗体力的，如果他现在还不睡的话，一定没精神受训的！不知道他东西会不会忘了带？有带我辛苦求的平安符吗？我愈想愈不放心，现在已经一点多了，我偷偷溜出家门，到7-11去帮他买一份早点，如果来不及的话，还可以带在车上吃。
　　那往常不一样，我多么希望云清已经进入梦乡了！我悄悄地拉开铁门，没想到云清的房里居然还透着灯光！我蹑手蹑脚地走进云清，想给他一个惊喜，可是当我走到房间门口时，云清大声道：
　　“是嘉敏吗？我不是要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怎么又来了？你知不知道这样你给我很大的压力？”
　　“我……我放不下心嘛！我想看看你睡了没，顺便帮你带明天的早点……”我嗫嚅着道。
　　“我知道你关心我，也知道你舍不得我走，更知道你爱我！可是我也需要一些私人的空间的啊！这样的爱会让我透不过气来的！”“早知道你会这样，我乾脆事先不告诉你，等我到高雄再打电话回来跟你说。”云清生气地说。
　　“不要生气嘛！我知道我错了。”看云清生气的样子，我知道我黏他太紧了，他真的需要多一点空间的。
　　“好了，现在已经这样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继续用功吧！不要太晚睡！”
　　“你都已经来了，我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于是云清送我回家，一路上我还不忘叮咛他注意安全，不要太晚睡，少喝啤酒，重要的是要记得带平安符。
　　※ 　 ※ ※
　　“跟你说，云清去高雄受训了，这一星期，我要好好放个假，再当以前的洪嘉敏。”
　　“可能吗？我看不用两天你就会打电话给他啦！”筱蕙道。
　　“才不会呢！他还特别告诉我没事不要打电话给他，因为他们教练要他们专心练球，否则我会害他被骂的。”
　　“是啊！希望如此啊！不过我不太相信就是了。就算你不打电话过去，还是会往他宿舍跑的，你不是有钥匙吗？”
　　“会又怎么样？趁机会帮他整理一下屋子啊！真是的，没看过那么懒的男人，你知道吗？他想到该洗衣服的时候，就是他找不到乾净内裤可以换的时候！为此，他的内裤愈来愈多！碗盘也是一样，他总是等下一次要泡面前才会洗上次留下的碗！”
　　“男人总是这样的啊！对男人来说，家里是一个休息的地方，对女人来说却不一样，家是一个需要温馨与爱的小窝！这就是男女的差别。”
　　“或许吧！我趁他不在时把屋子整理乾净，他回来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在云清的房里打扫，我先将他房里整理一遍，从抽屉中将没吃完的饼乾和泡面放回冰箱；将棉被和枕套放到洗衣机中；将一条绳子拉到衣柜的把手，避免打开时我会被里面的衣服掩埋；我也看到我送给他的黄蓝领带，正不经意地放在角落；我也整理了他桌上的文件，将它们分类放好。然后再到厨房中洗堆积已久的碗盘，用吸尘器将整间屋子清过一遍，最后再用爱地洁拖过。不过当我看到他留下的拖鞋时，我却涌上了一股孤独感！只要他在家，拖鞋就不会冰冷冷地摆在地板上，这双拖鞋会随着他的双脚移动，不管在哪儿都会在他的脚下，感受到他的体温。对于懒得换鞋子的他，一回到家就只穿这双室内鞋，只要看到拖鞋不摆在门边，就知道他在家。
　　我把我的拖鞋也拿出来，放在他的拖鞋旁边，我想这样看起来比较不会孤单！
　　“嘉敏，你还说你不会想他，没想到一双拖鞋就把你打败了！”
　　此后几天，我下班后总是会往云清那边跑，虽然他人不在，不过我还是喜欢去那边捕捉他的影子，我喜欢躺在他的床上，彷佛可以体会到他的体温，也让床不再空空的。
　　一日，我不经意地在云清的桌底下发现一个粉红色的信封，我心里有点惊讶，我知道我不应该乱看云清的信，可是这封信却引起了我心中的不安与震撼！信封上以娟秀的字迹写着：‘高雄县凤山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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