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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心头挂,便是人间好时节。”
  人生在世不过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成败得失,全凭各人之自由心证。从表面上看,有人一生轰轰烈烈,也有人到死默默无闻。在人生舞台上,到底是真有其事,抑或只是南柯一梦,任人嗟叹?
  待人生近半,戏也看得多了。蓦地回首,果真春夏秋冬,四季分明。看清了世事的因果,去尽了心头尘埃,果然人间好时节。
  可是,宋朝的苏轼不愧为文豪词仙,他在<念奴娇>里说得透彻: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崩云,惊涛裂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拜出版业蓬勃之助,传记文学大行其道,虽不过雪泥鸿爪,然他山之石亦可以攻错。作者无德无能,虽不能效法河蚌吐珠,以与日月竞辉。倒也甘于自我作践,据实以道,暴百丑于阳光之下,一尊还酹江月。
  盖作者于三十六岁时,曾经历了一次心灵的洗礼,自是“我心”顿泯,得证正果。返观当今社会众生,人心迷失,扰攘不止,为渡有缘,特此以身说法。本书之主题在于点破人人都有的私心,私心一破,云去月来花弄影,智能始生。
  人生有五道关隘,无一不是私心的防护堡垒,人生的意义就在于经历这些关隘的考验。不论圣智俗愚,也不分六道轮回,任谁都必须亲身历险。视诸业障也罢,循此善缘也可,渡尽五关,得斩六将,方见得康庄大道。
  第一关是由出生起到少年时期,此时身心尚未定型,幼稚嫩弱,完全在环境操控之下,是为人之“灾关”。灾关若未应验,或者因社会、亲人的百般呵护,将各种灾难以人为意志化除。则此人之成长已与现实脱节,等到身心成熟之后,再也不可能体认惊心动魄的栗悚。失去了比较的相对资料,人生之幸福、美妙将难以领略。
  第二关则是青年时期的“情关”,此时正当性征甫现,两性间的自然诱因,导引个体趋向无可避免的落点。美满的婚姻固是人生理想的终站,问题在于人人顾己,古今中外又曾有几对无怨的佳偶?情之一关,宛如附骨之蛆,得之愈多,依之愈深。
  第三关是独立自主后的中年,谋生养家,追求地位,惟钱是问,是为“财关”。钱财本为无主之物,朝三暮四,得失不过转瞬之间。钱少不足保证安全,钱多却又危险倍增。待走到钢索中央,进退不得,求财者往往是人为财缚,不能自主。
  随着经验的增进,财关之后,紧接着便是“权关”,这时人已至壮年,雄心勃勃,只知天上有天,却不顾人下有人。但得大权到手,便自以为万事由心,为所欲为。不幸权势人人觊觎,易攻而难守,人生顿成修罗战场。
  最后一关为“贪关”,人所得愈多,愈是难舍。尤其到了黄昏夕阳之际,余日无几,抓之唯恐不紧,一方面要防人之图己,一方面又骇大限之到临,七情六欲,各味俱陈。人生至此,未悉所为何来?
  要安然过此五关,难于上青天。未过之人业识积重,轮转于生死之间,挣扎浮沉。待有觉有悟,修持精纯,得以过关斩将,方见敌首之真面目。盖五关所守者,人生虚幻之所聚也,聚之成形,以假为真,人遂自迷。
  这员大敌就是“我”心,有人把“自我”视为宇宙中心,一切为“我”,“我”为一切。在外表上,人可戴上万千种面具,然而每当白日的光辉消逝后,午夜梦回,其内心的得失也就非他人所能得知的了。
  人有两重生命,一是以物质为本的生命体,于四度空时的架构中,借着能量的组合变化,维持其生存的现象。一是生命体与环境的互动,其因、果凌越时空,在刺激、经验认知下,又形成了动态的精神生命。
  物质体的生命在感官的导引下,易知易觉;动态的精神生命,则唯有“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空乏其身”,透悉了世事的表象,才得浴火重生。
  人体宛若一个庐舍,精神是其主宰,物质不过是来往之过客。有人刻意装饰得精美豪华,好似五星级的旅馆,人客财物进进出出,生张熟魏送往迎来;也有人不过是“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却也不乏“谈笑皆鸿儒,往来无白丁”。
  执着于追求刺激的人,在感官的麻痹下,陷溺日深,精神生命仅在虚无飘渺之间。一朝红楼梦醒,不愿为感官的奴隶,则可跳出物表,直探真如。人生果真是一梦乎?拂去心中积垢,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利用理性认知,何妨略窥宇宙之玄妙?
  物质载体不过是四大和合,随生随灭。精神载具则是源远流长,当“我相”化尽,“同异”无殊,即得与宇宙同在。不过,物质、精神本属一体之两面,无所谓是非好坏。人生各有机缘,各具业力,究竟走上哪一条路,也不是个人可以主宰的。
  作者只是在机缘凑合下,于一剎那间,连闯五关,得入将营,斩获“自我”。“我”既不存,则余生仅为一蚕蜕后之丝囊,织绸制衣,甘为众生之奴隶。今将届耳顺之年,特此阐述平生所见,仅供读者参考,使知人生得固可喜,然失者始为至上也。

  本书划分为四个时期,代表了作者内心经历的过程及阶段,四部虽各自独立却又相互连续,读者可以随自己的喜好选择阅读。书中事迹无一不真,皆有人证物证,然亦经过浓缩剪辑,使之明显易读。若所言事件有损及个人形象者,书中概隐其名,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第一部定名为“寒冬”,代表了作者幼年时期的“灾关”。行文力求轻松明快,突显人性之愚昧,以致人间悲剧处处。无人能对人性是非负责,作者亦无意指责或怪罪他人。只缘日光之下各种故事不断重演,世人若能以之为镜,知“灾”之所以为“灾”,心中怦然有感,作者之目的达矣。
  第二部定名为“稚春”,是由作者勘破“情关”起,到直歼“我执”的苦涩过程。这一段经历虽云拜机缘所赐,却与幼年之灾关息息相系,唯有在大旱之余,方知云霓之难期。作者以过来人之心境,逐步述及由迷而觉,由觉生悟,由悟而得道之过程。有心人士宜多多体会此一事件之前后因果,必能有所印证。
  第三部为“炎夏”,是作者本着入世的愿心,从事中文信息的战斗过程。是非成败本来是空,于我个人无所得失,但为承先启后,唯望人类文明得以传扬。我心既起,魔孽遂重,直到再度得识人世真实,返璞归真,乃隐居都兰山下。
  最后以“金秋”作收,是以作者晚年心境,对人生之总结。文中阐释“智能”之精义,并剖析人生、社会、宗教的关系,也讨论了宇宙层次的结构、生命进化的时空流程、概念认知与自然语言、《易经》的生机结构等等,尤其有关文化与人性的分析,恰是对人工智能的浅注,也是作者期之于后世的结语。
  全书定名为《智能之旅》,第一、二及第三部之一部分完成于一九八七年,当时中国大陆尚未开放。彼时作者正突破了人工智能之瓶颈--自然语言,拟选择一适当的环境专心研发,心仪一种无私的社会制度,乃决定由美国返回祖国。
  然而当时文化大革命的阴霾犹在,人人皆谓作者此行必将陷于不拔之困境。个人成败固可置之度外,自然语言却系文化传承之瑰宝,由于当今技术人员之观念已受污染,不得不期诸后世,著书立说之心由此而生。
  世代交替,正是新生事物更新的良机,而戏剧小说又恰是社会大众的精神粮食。故此特以自传形式,详述作者对智能认知之本末。读者若有机缘,得以从字里行间领悟到人生真谛,以之作为技术可以谋生;作为真知则不难超凡入圣。
  由于用计算机写作方便迅速,五十万言之书仅耗时三个月,当时即定名为《智能之旅》,用自行开发之排版系统打印成册,并交由旅美之罗鸿进兄,以防不测。后来罗兄又复印了十余册,并在美注册登记。
  孰料数年之中,中国大陆全面开放,人人急功近利,向钱看齐。为摆脱贫穷,提升国力,此举实无可厚非,唯对人工智能而言,却是大利之下,必有大害。所幸在一九九一年,台湾解严,作者乃兼程返台,潜居台东都兰。乡长叶隆雄先生素昧生平,竟慨然将其别墅借住,遂得以安心研究与写作。
  计算机技术不过雕虫小技,以之图温饱则可,作为抱负则大谬矣。乃决定退出计算机界,专心著书立说。《智能之旅》一书之构想,系将宇宙人生之大知,夹带于小文体之中。今之认知又较当年进步甚多,再观原书,嫌其粗糙草率,遂全部改写,增至百万多言。
  本书内容原则上以时序为引,因顾及可读性,常采用戏剧的手法,将印象中的情景化为对话。若该事件之因果攸关智能,则对事理略作分析,以期读者能有所认知。唯第四集“金秋”绝大部分皆属理论,然欲了解人生,此类理论不可不知。
  本书共分四部,每部十二章,每章各有一主题。因四季与廿四个节气有关,试将节气名与各章内容比对,发现其中颇有暗合之处,遂间杂以为标题。
  正是:
  “梦中明明有六趣,觉后空空无大千。”

  原书于一九九五年九月十四日由台湾中国时报出版社印刷发行,一九九九年二月香港文化传信有限公司邀我来港合作。难得的是大家有志一同,都以发扬中华文化为目的。
  于是不二老人尘思大动,翩翩然乘桴而至。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朱邦复志于香港 一九九九年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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