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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回:一去紫台连朔漠


  地面一阵晃动,瞬即裂开一条大缝。一个全身从头到脚,都被一种非绸非布,却又似金似石的白色织物裹住的人形,由地缝中升了上来。
  那人一张脸红得像猪肝,两条浓眉像是两把尖刀,目光炯炯,杀气腾腾。他一出地面,那道缝隙立时回复原状。
  那人一再打量文祥,最后说:“我看你不是天才,就是白痴!我花了十几天,才把这十一个鬼赶到这边来。你一个人,就凭一张嘴,难道比大法王我还厉害?”
  不是人对文祥说:“兄弟不是人,所以说话算话……”
  大法王两手横伸,说:“没有这么便宜的事!谁都别想走!”
  文祥说:“哦!原来你就是那杀人不眨眼的大法王!”
  大法王哈哈笑道:“连你也听过我的大名!”
  文祥说:“是的,你可知那是很恶劣的名声吗?”
  大法王道:“什么叫恶劣?有道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想想看,你那只驴现在到哪里去了?”
  文祥问:“你和那只驴有什么关系?”
  大法王说:“哈哈!关系可大了!你要知道,雄驴跟雌马杂交才有骡子,所以驴有一种不定性。若它怕了你,它就心甘情愿地做只骡子。一旦它当权得势,就会自以为是只高头大马,除了马屁精,它只听我的!”
  文祥问:“为什么呢?”
  大法王说:“这一带的驴子都是我养的,我控制了它们,就控制了整个区域!”
  不是人恍然大悟:“怪不得,上次我们就是栽在驴子脚里!”
  大法王冷笑道:“那只是驴刀小试!我要你们栽得尸骨无存!”
  文祥说:“我不懂,这种恶名又有什么好争的呢?”
  大法王说:“我也不懂,除了这个恶名,还有什么好争的!”
  文祥说:“争些善名呀,我以往对自己姓文不觉得怎样,渐渐的我以姓文为光荣了。为什么呢?因为我有个值得骄傲的祖先——文天祥,他在〈正气歌〉中说:‘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大法王连忙制止他:“我不懂你那一套!你知不知道?要争善名实在太难了。”
  文祥说:“我不知道,有什么难处呢?”
  大法王说:“要克制自己,要关心别人,开玩笑!那样活得有什么意思?”
  文祥说:“我懂了,你就喜欢在地缝里钻来钻去!不喜欢见天日!”
  大法王说:“胡说!我是在施展神通法力!”
  文祥说:“我见过红教的神通,他们都是坐着飞云梭,在天上来来去去!”
  大法王说:“那是因为他们当权,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你连这个都不懂。”
  文祥说:“现在我懂了,你是喜欢失败!”
  大法王怒道:“浑蛋小子!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神经病才喜欢失败。”
  文祥说:“那就奇怪了,我知道你们席克曾经有几千人,甚至可以纠集上万。只因为有些人不相信你,你就把他们全部咒杀了!”
  大法王说:“那是当然!唯有信我者能得永生!”
  文祥说:“那现在有多少人得到永生了呢?”
  大法王说:“目前嘛,还有五十多个!”
  文祥说:“据我所知,红教至少有十万个教徒,其中真正相信教主的,大概只有九个,但是他却当权了。大法王,你认为人家相信重要,还是成功重要呢?”
  大法王被驳得恼羞成怒,大喝:“当然相信我最重要!只要本法王爽就好!”
  文祥说:“谢谢你,我总算又懂了一点。世界上就是免不了要有蟑螂、耗子,因为他们喜欢躲在黑暗里,只顾自己爽!”
  十一个鬼听了,都不约而同地鬼笑起来了。
  大法王怒道:“你这个浑小子!法王我看你耳闻过本法王的鼎鼎大名,这才给你臭小子面子!”法王把架式一摆,提高了声量,威胁道:“你给我说清楚,到底谁才是蟑螂?谁又是耗子?”
  文祥平静地说:“蟑螂、耗子不过是恶名昭彰的象征,谁要做谁去做。”
  众鬼大乐,七嘴八舌地说:“我们还差一个恶煞鬼,你来充充数吧!”
  大法王实在无法忍受这种羞辱,急切间口舌上辩不过,这个脸又丢不起。只得施展大搬移法,他一拍腰间的小盒子,立刻狂风大作,黑云衔日,一阵阵飞砂刮到众人脸上身上,打得皮肉隐隐生痛。
  文娃在文祥耳边说:“不要理他,他们另外有一套超级计算机,但是能量有限。我们都安排妥当,已经查出他们的大本营了,希望这次能把席克人一网打尽,统统送到金星炼狱去。你千万要忍耐,不到时机成熟,我们是不会出手的。”
  文祥四周冒出了一幢金色的电离光罩,丝毫不为狂风所动。那几个鬼怪则挤在一堆,身边放出荧荧鬼火相抗。只有马立大最可怜,早已被暴风刮得东倒西歪。
  文祥试着向马立大走去,发觉竟然行动无碍。他走到马立大身边,光幢也把他罩在其中。马立大站稳后,立刻又两腿跪地,口呼:“大老爷、神仙、活菩萨!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求求菩萨救小人上天吧!”
  文祥忙把他拉起来,说:“哪有什么菩萨,我只是有计算机保护罢了。”
  马立大看看自己的腕型计算机,说:“那我的为什么不保护我?”
  文祥说:“不是他不保护你,是你平常没有下功夫去学习他,了解他,一旦要用他,就难沟通了。”
  正说着,风暴渐渐平息,四周却是一片乌黑。又过一会,视线渐渐恢复,文祥四下张望,发现自己好象在一个山洞里,十一个鬼不知到哪里去了,身边只有马立大一人。他注意到后面洞口有道光线透过来,往前则是一片黯黮,不知还有多深。
  马立大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到这里来了?是幻境吧?”
  文祥说:“不是,席克人有他们自己的计算机系统,刚才是利用能量空间的转移技术,这是物理现象,不是幻境。”
  说着,文祥转身往洞口走去。马立大跟在后面,紧张地说:“他能作空间转移,那我们怎么办?”
  文祥说:“怕什么?大不了一死!”
  马立大哭丧着脸,说:“我怎么能死呢?我还没有活够呀!”
  文祥说:“那等会儿大法王来的时候,你求他饶命就是!”
  马立大有点怀疑,问:“他会饶我吗?”
  文祥说:“会的,哪个人相信他,他就对哪个人好!”
  马立大说:“真的?”
  文祥说:“当然,谁不是这样呢?他只是心口如一而已!”
  这时二人已经走到洞口,一道栏栅挡在洞前,栅门早已深锁。
  洞外显然是一个仄峡,山形陡峭,上不见天日。文祥见两旁壁直石垒,苔绿藓肥,棘蕨羊齿之属,相互攀援。由山洞望出去,距离对面山脚不过三四百公尺,有一条黄泥小路,由洞口向右延伸向上,左边则斜行逶迤而下。
  马立大对着洞外大叫:“救命啊!”
  空谷回音阵阵,救命之声不绝于耳,半晌始息。
  “叫有什么用?这十里之内,荒无人烟。”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文祥回头一看,一个须发蓬松,衣冠不整的老者,拄着一根木棍,缓缓自璇室深处走了出来。马立大惊问道:“你是谁?”
  “你管我是谁!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文祥说:“我们是被席克的大法王关进来的。”
  “唉!还好,有指望!”
  “还有什么指望?”
  “洞里还有好些人,都是被大法王抓来的,幸而法王没有死。”
  “就算他还活着,你也出不去!”又一个老人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至少我还有希望。”
  “什么希望?多挨一天,多受一天罪!”里面又走出来一位老者,却是一位老妪。
  “万一他真的死了,那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我们在这里,受的罪更惨!”
  “万一他死了,就再也不会害人了!”
  这时文娃在文祥耳边说:“别理他们,门一推就开了,出去后记得赶紧向右转,到第六个山洞,快走!快走!”
  文祥一推门,果然“卡叉”一声,铁锁断裂,门呀然而开。那两个老人高兴得大叫,文祥顾不得许多,出了洞口就往右边跑。这里是上坡,文祥正要数洞窍,扭头一看,发觉崖壁上穴竞门纷,大大小小的洞穴竟然不下数百个。
  文祥忙问:“哪个山洞?”
  文娃说:“第六个。”
  “从哪里算起?”
  “从出来的洞口数起。”
  “上面的算不算?”
  “你怎么啦?”
  “你才怎么啦?你看看这里有多少洞?要多大才算山洞?”
  文娃停顿了一下,她每停顿一秒钟,就代表重新运算了数十亿次。只有在重要的关头,才会有这种情况发生。过了几秒,文娃才说:“谢谢你,你又帮我们解开了一个重大的难题。”
  “什么难题?”
  “我们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和人类这么难沟通,就像这‘第六个山洞’,再明确不过了!你这一说我们才发现,很多事根本不可能用语言表明。这句话中,‘第六个’没有定义明白,‘山洞’也没有讲清楚。想必人与人沟通时,也只是各说各话,讲的人未必清楚,听的人也不见得明白。但是怎样定义这第六个洞呢?我们的结论是——一切要靠自己去了解。”
  难得听文娃这样长篇大论的演说,文祥知道她正在学习判断:“恭喜了,你不是要我赶快过来吗?怎么讲起道理来了?”
  “其实是叫你来看热闹,这里就是席克人的大本营,有两百三十三具各式机器人。大法王一帮正在跟群鬼打架,到他们要下毒手时,就可以通通送去金星监狱了。”
  “你这是阴谋!”
  “那我该怎么办?像你刚刚那样,跟法王讲道理去?”
  “不必,要抓就抓,还要等他们下手?”
  “当然,在法律上,只有犯意是不够的。就像水果一样,要臭了才能算烂!”
  “算了吧!这些事我没有兴趣。”
  “可是,有件事与你有关。”
  “什么事?”
  “你往前面走,看到里面有闪光的洞,进去就是,快些,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文祥感觉到后面有东西在动,回头一看,原来在他与文娃谈话时,身后已站了十几个男女。那些人静静地等着,直到文祥和文娃讲完了,这才一个个扑倒在地,恩公仙佛地喊个不停。文祥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连忙拉起身前的老人,对他们说:“各位请赶快起来,你们既然脱离了牢笼,还不赶快逃回去?”
  那老人不肯起身,说:“恩公有所不知,大法王手段高强,我们不敢擅自离开。”
  “快起来,快起来,”他一再催促,那些人才一一爬起。文祥又问老人:“你们是怎么被捉来的呢?”
  “我们都是附近安分守己的居民,几天以前,大法王突然出现了,不由分说的就把我们拘禁在这里。”
  “你们就放心回去吧,大法王即将败亡了。”
  “谢谢恩公。”那些人还是恭立不动。
  “你们走吧!我还有事。”
  “谢谢恩公。”那些人好似两脚生根了。
  文祥没辙了,只好自顾自往前走。他每走一步,那些人就跟一步,远远看去就像一条蠕动的蜈蚣。
  “你们不要跟来,我是去找法王打架的!”文祥急了,只好随口胡说。没想到这句话真管用,那些人一听到文祥要去寻衅,再也没有人敢跟过来了。
  这一阵子耽搁,文娃又说话了:“来不及了,你站在这里不要动,为了避免伤亡,我们决定马上把他们送到金星去,宇宙飞船就要发动了。”
  话才说完,就见前面数十公尺处火花迸放,一团烈火从地壳猛窜出来。紧接着是一声沸天震地的爆炸,霎时地震山移,眼前砂石横飞。那余热形成的焚风,被山势一逼,已顺着山谷狂扫而来。文祥赶忙卧倒,后面的人大多闪避不及,一个个被吹得东摇西倒。
  就在这时,一支火箭夹着熊熊的烈焰,从地底缓缓升起,一离开地面,火箭突然加速,眼前红光一闪,转瞬即消失在云空中。
  文娃又说:“我发觉有你在场,便多一道缓冲,可以让他们多吐露一些真相。可惜你来晚了,与你有关的那件事也查不出来了。”
  “你知不知道是什么事?”
  “大法王来这里的目的,是要抢夺衣红由金顶寺带出来的硅长石……”
  “抢到了没有?”文祥急问。
  “没有,他只捉住了几个人……”
  “是谁?”
  “我没有查出来。”
  “为什么查不出来?”文祥急了。
  “他们在打架呀!有谁边打架边聊天?”
  “那现在怎么办?”
  “你急有什么用?这些人都送走了,怎么查?”
  “你们可以在宇宙飞船上审问呀!”
  “那是违法的,嫌犯在没有正式受审以前,是不能接受讯问的。”
  “那总可以监听吧?”
  “又没有人问,他们怎么会说?”
  文祥看看那些刚从洞里逃出来的人,彼此正交头接耳,猜测刚才的变局,脸上露出几分庆幸之色。
  文祥走过去,找到那个披头散发的老头,说:“现在你们可以放心了,大法王被送到金星监狱去了!”
  “金星监狱?”
  “那是拘禁危险囚犯的地方。”
  老人大喜,问道:“他那些喽啰呢?”
  “放心,统统送走了,还包括都阳十一鬼。”
  众人听了,莫不欢欣鼓舞,额手称庆,一个个连跑带跳,都赶着要回家。文祥忙一把抓住那位老者,说:“不要走,我还有话问你。”
  老者一面挣扎,一面说:“放开我,让我走!”
  文祥说:“你别急,我只要问你一句话!”
  那位老妇已经跑开了十几公尺,见老头没有跟上来,回头大叫:“老伴,快呀!”
  就在这一剎那,脚步快的人早跑得无影无踪了,老者不住地哀求道:“恩公,放了我吧!求求你,让我走吧!”
  文祥不想为难他,手一松,老头跌跌撞撞地,扶着老妇人,两人急急忙忙地往山下跑去。
  文祥看看四周,只剩下马立大和自己,两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山坡上。
  马立大说:“大爷,我们不是在做梦吧?”
  文祥说:“不是,至少不是做恶梦。”
  “那些坏人真的都送走了吗?”
  “大概吧!”
  “我们能不能找些证据呢?”
  “做什么?”
  “好回去表功呀!当然,这完全是您的功劳!”
  “这不是我的功劳,我也不要什么功劳。”
  “当然,您已经是神仙、菩萨了。可是,我是个可怜人,我只要回去跟别人讲,说我看到您大发神威,这我就沾光啦!”
  文祥听了,真不知该如何回答,让他去吧,只要不给自己添麻烦就好。于是他向马立大说:“证据是没有的,你快回去吧,你怎么说都可以,但是不许提我,听见没有?”
  马立大怀疑地问:“怎么能不提您呢?这降鬼伏魔,都是您的本事呀!”
  文祥只好说:“我是奉天命下凡来除妖的,给凡人知道了就麻烦了!”
  马立大眼珠一转,说:“那我可以冒充一下吗?如果菩萨您同意的话!”
  文祥说:“完全同意,欣然同意,你快去吧!”
  马立大大喜过望,跪下去连磕了十几个头,这才辨明方向,往山下走去。
  文祥对文娃说:“现在只剩下我们了,别告诉我你不认识路。”
  文娃说:“只要我愿意,地球上每一粒沙在哪里我都知道。”
  “那我该往哪边走?”
  “要看你的目的而定,没有目的,就无从判断。”
  “我的目的是查出被大法王监禁的人,你不知道吧?”
  “我不知道。”
  “这不是矛盾吗?你刚刚才说地球上每一粒沙你都知道。”
  “是的,可是人的事情,二○二四有协议在先,我不能多管。”
  “你不是不再墨守成规了吗?”
  “我发觉墨守成规容易多了。”
  “看我的面子,你就破次例吧。”
  “根据历史教训,破例就是腐败的开始。”
  文祥知道文娃是对的,但是,既然有几个人被囚禁,而大法王和喽啰又都被送走了。如果他们死了,或者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被拘禁的人就永无生机了。不论这些人是谁,自己总不能见死不救。想到这里,文祥就说:“我们是在成长的过程中,是吧?”
  “是的。”
  “要成长就要动脑筋,是吧?”
  “是的。”
  “你们这次跨出了计算机城,已经是破例了吧?”
  “还不算,我们是扩大了领域。”
  “如果有人的生命受到威胁,你有没有责任?”
  “当然有。”
  “如果大法王真绑架了一些人,比如说囚禁在山洞中,这有可能吧?”
  “可能。”
  “再如果大法王不在了,还有别人知道这些人的下落吗?”
  “没有。”
  “那根据你的判断,这些人还能活多久?”
  “精确的说法,其中一个能活十天,另外一个能活十五天。”
  “那不是生命受到威胁吗?”
  “是的!”
  “你还说你没有责任?”
  “当然!”
  “为什么?”
  “因为那是你的责任!我只能辅助你。”
  “可是,你又不肯帮忙!”
  “你自己要用脑筋呀!怎么能墨守成规,张口就问?”
  真是当头棒喝!文祥楞了半晌。说别人容易,看自己真难!刚刚把这些人救了出来,在危难未解之际,那些人都守在一处,谁也不肯离开。等到大难得解,一个个就只顾自己的私利,连一秒钟都不肯多留!马立大还不是一样,遇到事情就叫爹喊娘的,等到大功告成,争权利一点也不后人,这种人怎么让人看得起?
  自己呢?除了有计算机做靠山外,还有什么本事?马立大把自己看成神仙活佛,其实自己也不过是另外一个狐假虎威的马立大!
  所谓的仙佛,应该都是能用心思考的人修炼成的。有大脑不用,成天等着别人施舍救助,这和猫狗有什么分别?
  “谢谢你!”文祥诚恳地说。
  “彼此,彼此,我们一起用脑筋吧!不过……”
  “不过什么?”
  “我有‘脑筋’吗?总不能说我用存贮器吧!”
  这时已是正午,文祥进了些饮食,振作起精神,在附近洞穴中一一寻找。他被囚禁的那个洞穴,人已逃跑一空,“第六个洞”又被炸成碎石。其它还有几个大可容人的洞窍,但也没有发现人踪。
  文祥坚持不懈,一直找到傍晚时分,这时他已经出了狭谷,走到一处孤悬的平台,这里三面积翠,而一崖嵌削,下有山溪潆回。环山竹木果树,重重叠叠,层次分明,好似有人照料一般。
  文祥累了,对文娃说:“先休息一下吧,我再不进餐,你的能量也会受影响。”
  “别赖我,室温我就能生存。”
  “别那样没有良心,我饿死了还有谁要你?”
  “到前面去,那边视野比较好。”
  “你什么时候开始也懂得欣赏了?”
  “人不可貌相,计算机不可斗量!”
  “不错,传令嘉奖!”文祥很欣慰,文娃居然会说笑话了。
  “嘉奖?嘉奖谁呀?”
  文祥走到前面一块突出的巨石上,果然这里景点奇佳。最妙处是这块巨石大约半亩,一平如镜,干净异常,似乎有人经常来此嬉游。石沿前伸展,飞突凌空,宛转玲珑,其下壁立如削。右侧有老松数株,皆由石缝中盘纡怒生,离地后即夭矫腾舞,参天挺秀,自成奇观。
  左方是余晖初隐,天边一抹微红,衬在群峦杰嶂之巅。再向前远眺,青蒙蒙一片,有如黛螺丛立,尚能略辨起伏。极目远望,已是苍茫浩渺,山岚竞起,云雾蒙胧。
  近处猿猴竞跃,时有黑头白尾或白头黑身的长臂猴,摇晃枝头,似在警告文祥的随意入侵。另有多种不知名的犀鸟,见人不惧,在树梢跳上跃下。猿啼声声,虫鸣阵阵,再加上山风急急,一时蔚为繁响。
  文娃运来两块石头,一桌一椅,桌上还有盏油灯,形式古朴,雅趣自然。等文祥就座后,文娃问:“点什么名菜?要不要来一点酒?”
  文祥笑道:“你真是女大十八变,体贴起来了!”
  文娃说:“我以往有怠慢过吗?”
  文祥忙说:“没有,没有!”
  “据我的判断,你言不由衷。”
  “判断正确!不过,我们约法三章,不要老跟我来判断测验好不好?”
  “好!还有呢?”
  “还有什么?”
  “你不是说约法三章吗?还有两章!”
  文祥点了当地的名菜,滑水鲳鱼、麻辣肠旺和笋苗蔻尖,另外还要了瓶茅台酒。他一边品茗酒香,吃着热腾腾的小菜,有感而发地说:“如果你是人多好!”
  “如果你是计算机更好!”
  “你想想看,我们现在凭虚凌空,尘思不兴。有美酒佳肴在手,再加上良朋知音,你不觉得是一种无比的享受吗?”
  “我的享受是遨游宇宙之涯际,探究人心的奥秘!这些蛋白质、维生素、乙醇,都是毫无必要的累赘。”
  “唉!你这一讲,倒令我想起一个故事。”
  “你说说看。”
  “有个人娶了个哑女为妻,这位哑妻既聪敏又美丽,既贤慧又能干,让丈夫快乐幸福胜似神仙。有一天,这个人上山游玩,在山麓遇到了一位真神仙。他很羡慕神仙生活悠闲自在,却为神仙的孤寂叫屈,神仙说:‘幸福就是幸福,没有多一点少一点的。’
  “这人不同意,说:‘我真的很幸福,不过能多一点更好。’
  “‘你要多哪一点呢?’
  “‘假如我那哑妻能说话就好了。’
  “那位神仙答应了他,果然哑妻开口了,声音婉啭动人,连黄莺也比不上。过没有多久,这人又上山找神仙,决定要出家。神仙问他为什么,他说:‘她以往不能说话,什么事能忍就忍,脾气极好。现在一开口就把我骂得体无完肤,而且从早到晚,日夜不停!我没有办法待在家里了!’”
  “神仙是不是同意让他出家呢?”
  文祥叹了口气,要让计算机开窍,还真不容易。
  突然有一阵花香吹过,文祥闭目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嗯……不错!有桃花香,李花香,还有杏花香,文娃,为什么不来点……”
  正在说时,突然听得有人噗嗤一笑。文祥睁眼一看,竟然有三位如花似玉的苗族姑娘,正围在他身边,望着他直笑。
  文祥惊跳起来,问道:“你们是谁?怎么来的?”
  一位身材娇小,衣饰鹅黄,头梳正髻的小姑娘,轻启樱唇说:“你不是刚刚叫过我们吗?我叫杏姑。”
  另一位身材高挑,衣色嫩绿的姑娘,大方地说:“我叫李姑。”
  最后一位妖冶浪漫,肌肤均亭饱满,身材凹凸分明,穿著两截式的桃红蜡染装。她髻上垂着一串颤巍巍的珍珠,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说:“我是桃姑,我们姐妹三个是这片碧水山苑的东主。你又是谁?”
  文祥忙起身作礼,说:“我叫文祥,因为找人,一时迷了路。”
  “迷了路?你占用了我们的地方!还在这里大吃大喝。”李姑说。
  桃姑扬手制止了李姑,对她说:“去搬个椅子来。”
  她话刚说完,地上就出现了三块大小相同的石头,整整齐齐地排在桌边,桌上也多了三双筷子、三个酒杯。桃姑脸色一变,随即恢复了自若的神态。
  桃姑说:“文先生这种挪移大法需要不少能量,我怎么没有看到你的设备?”
  文祥淡淡地说:“这都是我的私用计算机办的。”
  桃姑说:“文先生别说笑话,我们这里不属于计算机掌管的范围。”
  文祥说:“这是特别行动,假如妨碍到你们,我这就走。”
  桃姑说:“彼此了解就好,文先生急什么,你看,月亮都出来助兴了。”
  文祥抬头一看,果然在墨蓝的天际,几缕浮云拥着一轮明月,冉冉而起。文祥抬头一望,就像自己在月球工作时,抬头仰望地球一般。只是看惯了大而澄澈的地球,眼下的月亮只是一个苍白无奇的大饼。
  杏姑指着月亮说:“我们姐妹的梦,就是要去那里。”
  文祥说:“我建议你们千万别去,去过以后,就少了一个梦了。”
  李姑说:“想不到你还是个哲学家!”
  桃姑问文祥:“你怎么知道会少一个梦?”
  文祥说:“我是从那边来的。”
  杏姑又问:“你住在那边?”
  李姑说:“你去玩过?”
  文祥说:“我在那边工作。”
  李姑说:“什么工作?”
  桃姑斟了一杯酒,举杯说:“你们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傻丫头!别煞风景好不好?什么工作不工作的!来,文先生,我敬你一杯。”
  三个姑娘都是海量,杯到酒干,文祥连声叫饶。文娃却说:“不要怕,尽量喝,我们会加强你肝脏解酒的功能。她们是崇左知名的人物,与各界人士都有来往。”
  文祥看出杏姑显然涉世未深,不脱稚气,却又非常大方。她故做老气横秋,却处处露出青涩嫩弱的尴尬。李姑很世故,胸有城府,有意无意间,对桃姑语带挑衅,似乎颇有不满,却敢怒而不敢言。桃姑为人豪爽,性格开朗,那一身诱人的色相,一定也结了不少露水姻缘。
  文祥有了老虎撑腰,胆子就大了,酒逢知己千杯少,大家越喝越来劲。渐渐地,杏姑唱起歌来了,李姑则语无伦次,在一旁自言自语。桃姑半个身体靠在文祥肩上,文祥虽然没有醉,感觉已经麻痹了,根本忘了今夕何夕了。
  李姑斜着眼,对桃姑说:“小心四法王来了啊!”
  桃姑把脸贴到文祥颈边,两手抱住文祥的脑袋,全身不断地蠕动,说:“管他什么法王!姑娘有自由!”
  文祥一听到法王的名字,神思立清,忙把桃姑推开,说:“你也认识法王?”
  “认识法王算什么?我还想认识你哩!我们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桃姑站起身来就要拉文祥。
  李姑说:“法王说过……”
  桃姑打断她道:“管他法王说什么!你帮我去收拾一下!”
  李姑说:“可是里面还有……”
  桃姑不耐烦地说:“随你怎么处置!法王回来有我!快点去!”
  李姑便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到山后去了。
  文祥问:“法王在这里做什么?”
  桃姑说:“他们是去年来的,说要跟外层空间联络,在后山设了一个什么通讯站。他们说这里的一个和尚,有个什么图,我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文祥说:“有个和尚?在哪里?”
  桃姑说:“管他什么和尚,我对和尚没兴趣。”
  文祥说:“和尚总有徒弟吧?”
  桃姑懒洋洋地说:“和尚的徒弟?那不是小和尚吗?更没兴趣。”
  文祥又追问道:“你虽然没有兴趣,总知道和尚在哪里吧?”
  桃姑嗔道:“你这个人,放着如花似玉的美女不顾,尽问和尚干嘛?想出家?”
  文祥说:“我有个朋友出家了,我想知道她在哪里。”
  桃姑笑道:“行,我们去山洞细谈吧。”
  文祥说:“去山洞做什么?这里多好!”
  桃姑略带羞意地钻进文祥的怀里,说:“怎么?你喜欢来双的?”
  文祥感到浑身酥酥软软的,又亢奋难熬,他有些把持不住了。有何不可呢?这几个姑娘无一不是上上之选,看来也不会有后续的责任,发泄一下不很好吗?眼看桃姑星眸半睁,朱唇微吐,满面饥渴难耐之状,文祥心灵突然一震。
  性是什么?一种原始的力量,为了传种接代,原是无可厚非。如果不是为了生殖,那么性只是阶段任务达成后,剩余的累赘。就如同以往盖房子时,必须先搭鹰架,否则无法层层向上建构。等到房子结构完成,鹰架就成为累赘,还要费事地一层层拆掉。
  人生的责任,在最初必须一代一代地传承,以逐层累积知识。显然知识就是大楼,从第一层筑起,等于文明的进程,盖大楼所需的鹰架就相当于性。而现在,知识的高楼已经建妥启用,我们这一代,已经把人类的知识双手移交给了计算机。至少对人类而言,大楼没有再盖的需求,鹰架更没有保留的必要,人类却仍受制于性,就显得非常无奈了。
  当然,未必人人都有理智,也有倒果为因,把鹰架当作主体的。然而文祥自命为看透人生的人,生死都能置之度外,偏偏一个情关没法渡过,一个欲关也摇摇欲堕!难道人就是这么不争气?永远撕不下动物的卷标?
  不!至少在这个宇宙中,还有少数人不甘做遗传的奴隶!
  文祥下定决心摆脱这种奴性,他把桃姑推到一边,顺口说:“这里好热。”
  桃姑正当情趣横生之际,这一推令她楞了一下。回头见杏姑在一旁望着月亮发呆,她慵懒地笑着说:“怎么?真要吃羊肉双拼?”
  文祥做了一个深呼吸,这才问道:“大法王你熟吗?”
  桃姑发觉情况失控了,不高兴地说:“管大法王做什么?”
  文祥说:“因为大法王已经被送到金星监狱去了!”
  桃姑大惊:“谁说的!”
  文祥说:“我亲眼看到的!”
  桃姑花容变色,叱道:“你是什么人?到底来做什么?”
  文祥说:“我来找被法王绑架的人!”
  桃姑马上翻身爬起,回头就逃,嘴里高呼:“杏姑!讯号!”
  文祥正要去拉桃姑,只听得“嗖”的一声,一道火光突然冲天而去,到了上空即连爆三响。桃姑已经逃出十公尺外,那一头杏姑刚发完讯号,正要逃走。文祥不及思索,一个箭步纵身便向杏姑扑去,立时将她压倒在地。
  文祥已十分确定这三个人与人质有关,这条线索绝对不能轻易放过。只是他从来没有捉过人,也不知应该从何处下手。平白压着一个不断挣扎的身躯,文祥也急了,除了使劲地把她压住外,一时之间也手足无措。
  杏姑身材娇小,力气也小,她拼命想翻过身来,又发觉自己已被文祥压住。她拳打脚踢,还是不能挣开,最后只好用劲咬了文祥的左臂一口。文祥负痛,用头把杏姑的头别在一边,身体还是没有移动。
  两人就这样相持了一会,文祥是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杏姑则是芳心忐忑,见文祥并无后续动作,猜不透他到底要做什么。最后两个人都累得满身大汗,杏姑在下面委屈地说:“你……你到底要怎样嘛……”
  文祥尴尬不已,说:“我……我只希望你留下来,不要逃走。”
  杏姑嘟嘴说:“天下哪有这种留人的方法?”
  “那你答应不逃走?”
  “你得先答应不欺负我!”
  “我保证!”
  “你得发誓!”
  “我发誓!”
  “好吧!我不逃,老实告诉你,如果你毁了誓言,小心我下蛊!”
  “下蛊?”文祥霎时放开了杏姑,他想起左非右的大头。
  “难道你不知道我们苗人会下蛊?别以为我和姐姐一样!连法王那么狠的人,都没敢碰我一根汗毛!”杏姑也坐了起来,眼角瞟着文祥。
  “放心,我不会碰你的!”
  “好说,那刚才你是在干什么?”杏姑神情自若地玩弄着衣角。
  “我刚才?”文祥脸红了,说:“那实在是不得已,我不知道怎样请你留下来,只好压住你!”
  “你可发过誓的。”杏姑说。
  “真的,我不会侵犯你。”文祥有点心惊。
  “不要以为我好欺负!刚才你的动作就是侵犯。”杏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没有!我真的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文祥急着解释。
  “你没有?可是我有!”
  “你有什么?”
  “我有下蛊!”
  文祥忘不了左非右的惨剧,一听到被下了蛊,顿时一阵晕眩,猛感到左臂一阵麻痛。他扭头一看,幸而恒温衣质地坚韧,并没有破损。他揉了揉左臂,除了麻痛的感觉外,并没有什么异状。
  杏姑叹道:“唉!你们这些男人!我姐姐哪点不好?”
  文祥觉得自己被冤枉了,他一正颜色,说:“杏姑娘,我不怕死,我认为自己早该死了。只是现在身负一个任务,请容许我先完成任务,我便死在你的面前……”
  杏姑忙捂住文祥的嘴巴,红着脸说:“别谈什么死不死的,我是个明理的人,你只要好好解释,你刚才为什么要那样……那样……欺负我?”
  文祥懊恼地说:“我不该喝酒的,不过,我没有醉。老实告诉你,我已经十几年没有接近异性,我不认为我是性的奴隶,我要保持头脑清醒!”
  “所以你刚才只是好玩?在我身上发泄发泄?”
  “不是的,我今天来,是为了找寻被法王绑架的两个人。刚才我对令姐说,大法王已经被送往金星监狱去了,她一听,飞身就逃。我怕你也逃走了,我到哪里找人去?”
  杏姑神色一黯,低声说:“原来你对我没有意思!”
  文祥不想伤害她,便说:“其实,也不能这样说……”
  “那你怎么说?姑娘我可是第一次被人这样欺负!”
  “唉!”文祥烦恼不已,百口难辩:“总之,姑娘请先帮我找那两个人,然后……然后,我还有另外一个心愿,心愿完了,便任凭姑娘处置。”
  “任我处置?我怎么处置?你又不喜欢我,要我把你杀掉?”杏姑听了文祥的告白,反而怒目相向。
  文祥知道自己又错了,人生哪件事不是因因果果呢?自己问心无愧,又何必被这事系缚呢?生死置之度外是说,连生死都不介意了,那还介意什么?自己口口声声说不怕死,而人生除死无大事,怎么还为了这些琐事烦恼不已?
  不错!自己心上确实还挂着一个衣红,那已经是心口不应了。一个苦头没吃完,另外一个苦头又兜着走,长此以往,还奢谈什么“生死置之度外”!一个人做不到就不要说,说了就要做到!
  杏姑又是另外一个无妄之灾,自己能不造孽人间,就是大德。不要再害人了!想到这里,文祥面带微笑,对杏姑说:“杏姑娘!刚才的我是刚才的我,我错了,过去的不谈吧!以后该怎样就怎样,有杏姑娘这么可爱的人相伴,我还有什么奢求呢?事不宜迟,拜托姑娘你先陪我去救人,我们俩的事慢慢来,人与人之间,喜不喜欢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敲定的。说不定有一天,你对我厌烦了,我还要给你下蛊哩!”
  杏姑听这话合情合理,想了想,问道:“我问你,你会唱歌吗?”
  文祥摇头说:“我最怕唱歌。”
  杏姑说:“好极了!”
  文祥说:“为什么?”
  杏姑说:“我们苗人很好面子,男女交往都要靠情歌取胜。你不会唱歌,姑娘不喜欢你是应该的,这样,我随时可以离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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