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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二节


  第二天,东尼没有回来,我们一直等到中午,秀子沉不住气了,一再追问尼奥。尼奥不会撒谎,便老老实实的告诉她。秀子不相信东尼这样不负责任,尼奥也不认为他会如此,一定要我去找,若再找不到,就打算报警。
  我也觉得不能过分托大,我们便开车一起去找。我想先去问问那个想去里约的青年,我们到时,他正在吃饭,看他的表情,的确是不知情。我们再到昨夜东尼失踪之处,那间有石阶的人家,大白天仍然是门户紧闭,敲门也无人答应。
  左侧住着一对老夫妇,耳目已不大灵光,也问不出个头绪来。另外几户人家,也不像有人居住的光景,不得已,我认为只有报警一途了。
  贝珍仍然反对,她说:“这个城虽然不大,有钱人却是不计其数,尤其是金屋藏娇,比比皆是,要绑架也轮不到东尼。如果说是出了意外,这半天一定都传遍全城了。我认为东尼一定没事,百分之一百是在和什么人鬼混!”
  我觉得有理,尼奥也放弃了己见。回去默默的吃过午饭,大伙便开车到海边嬉水,谁也不愿再提起东尼。
  贝珍表面上毫无所谓,内心却有着说不出的痛苦,我觉得她既可怜又可爱。威玛这时的心理也很复杂,她一直有意无意地避着我。这样反倒更好,我便明正言顺地陪着贝珍,与她□聊解闷。
  这里海滩的斜度极小,海潮正缓缓的退落,露出了一整片平得像镜子般的沙滩。这片沙滩长有三到五公里,宽有五、六十公尺。成群的青年及孩子们,各占一片地盘,在沙上踢足球玩耍。
  尼奥带着秀子、威玛玩水去了,贝珍坐在一块青石上,望着远方。我问她:“你认识东尼多久了?”
  她想了一下,伤感的说:“快两个月了,最初,我只认为他是个很好的伴侣,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他似乎有一种能力,能透视我的内心,如此而已。”
  “后来呢?”她说得很恰当,正是东尼的写照。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上一次,东尼收到电报时的表现,我看到的是我自己。因为他那种勇于担当,肯为别人着想的美德,正是我所憧憬的。我见过太多的人只顾自己,无视他人存在,以致于人生的品质一天比一天低落。不怕你笑,我唯一的小小的的梦想,就是有一个人能替我遮挡各种风暴,可是却好像比什么都难。”
  “是的,这也是像东尼一样的好人,在这个时代漩涡中会失去了自己。目前他正处在矛盾挣扎的过程中,他在努力地追求,却不知自己在追求什么。”
  “或许吧!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
  “事实上我们并不需要追求什么。”
  “我不懂你的意思。”
  “这只能体会,不能解释。”
  “你是说我程度不够?”
  “不是的,你看,天上的云,海里的水,它们又在追求什么?”
  “它们没有生命呀!”
  “那么一个蚂蚁,一只小鸟,除了生存外,又追求什么?”
  “我们是人呀!”
  “问题就在这里,人与万物有什么不同?”
  “人有思想。”
  “所以人自命不凡,人用思想建立了一个世界,又想用这个世界谋求自己的幸福。就如同一个画家,画了一个美女,竟然想和这画中人结合,可能吗?”
  “我还是不懂,你是说人不该思想?”
  “不,人可以思想,就像画家可以作画,但是不可以在画中找伴侣。东尼犯的错误就是他想在思想中求解脱,而又不知道什么是解脱,所以我说他不知道在追求什么。”
  “那什么是解脱呢?”
  “我只能告诉你一个禅宗公案,其余的你自己去琢磨。有一个人去求一位禅师,他想求得解脱,禅师却问他:‘有谁绑住你了?’人有痛苦烦恼,那都是他自愿自找的,不去找就根本不会有,哪里需要解脱和追求呢?”
  “我不同意,比如说我爱东尼,我当然要追求他。”
  “你记得我刚说的画家画美女吧?你爱东尼,你不妨去爱,就像画家要画也不妨去画。但你又希望‘东尼爱你’,他爱你是怎样一个情况呢?当然那只是你脑中的想像。就如同画家在想像中创造美女,画家希望美女属于他,你则希望东尼属于你。
  “问题来了,东尼绝不会如你所想像的一样,你得不到他固然痛苦,就算得到了,迟早你会发现,东尼也是个画家,也把你当成他的画。”
  “我认为我并不自私,我不在意他找别的女人。”
  “目前或许是的,别忘了你还没有得到他。”
  “我听过这种论调,我也考虑了很久,我要的不是他这个人,而是他的心。”
  “你了解他的心吗?你又了解你自己吗?否则,你怎么如此肯定?”
  “我必须认为我了解自己,不然连跟你说话都不可能了。”
  “好吧,我老实告诉你,他要的并不是女人,而是一种能麻醉他的力量。”
  “我又不懂了,为什么要被麻醉呢?”
  “你知道汽车有刹车吧?”
  “知道。”
  “如果一部汽车没有刹车,那会如何?”
  “你是说东尼需要刹车?”
  “东尼非常聪明,他的能量太大,偏偏车上的方向盘锁死了。你设身处地想一想,一部高级跑车,正以时速二百哩飞驰,突然之间,你发现了方向盘不能动,刹车失灵。你要怎么办?这就是东尼最佳的写照!”
  她想了一会,还是满脸疑惑:“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呢?”
  “是你自愿来到这个世界的吗?”
  “不知道,我想应该不是。”她犹豫了一会。
  “不管怎样,你已经上了车了。再说,你知道人生的方向吗?”
  “我不知道。”这次她回答得很明快。
  “这是说方向盘已经锁死了,因为你必须结婚、生子、从事所有其他人从事的事。再告诉我,你是不是很聪明?如果说一般人有六十分,你给自己打多少分?”
  “七十分吧。”她考虑了一会。
  “那是时速七十哩,而你才刚刚出发,时速还不到十哩。东尼可以打两百分,他启动得太早,太有自信,加满油门飞驰。他撞到了路基,这才发现了我们刚才假定的方向盘不能动,刹车失灵的情况!”
  “那为什么女人能给他力量呢?”
  “谁都不能给他什么,所以我说那只是麻醉,老实说,和大麻没有什么分别。”
  “那么方向盘能不能修理呢?”
  “方向盘被锁住,只要找到钥匙就好了。”我又提醒她:“而刹车是属于整个车体的,得进厂修理。尼奥的方法,是想用钥匙来控制刹车,我不相信这会有任何效果。”
  “那么东尼怎么办?”
  “别担心他,想想你自己吧!”
  她似乎懂了,半晌,她又问我:“那么,你不相信爱了?”
  “我相信,爱是刹车的一种,但力量有限。所以车速不要太快,系上安全带,多多注意路上的交通号志,爱还是很有用的。”
  “啊!我终于搞懂了,原来你在给我讲解交通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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