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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贞知道尚穹亲自找到昌盛要遗产的消息时,正在忙着准备结婚用品——家富已经把婚期定在了阴历腊月二十八。她对这消息的第一个反应是惊愕:明明是昌盛干起来的事业挣来的钱财,尚穹你凭什么要求分给你?第二个反应就是气忿:人怎么可以这样厚着脸皮?在北京展销时你已经吞了那么多钱,还不满足呀?亏你还是尚昌盛的堂弟,还讲不讲良心?气忿之后,又忽然想起,这件事也许就是北京展销会期间昌盛训斥尚穹之事的继续,是尚穹对昌盛的报复。这样一想,她便觉得出现这种局面自己也有责任。当初在北京时要是自己想事周密一些,不立刻告诉昌盛有关尚穹在展厅租金上玩的手段,不使他去当面训斥尚穹,也许就不会有今天这事?!……
宁贞顿时无了准备结婚用品的兴致,转而去关注这件事情的进展。她提醒昌盛也去找一个律师,为自己准备不分给对方钱财的理由。于是,一位姓巩的高级律师随后便应聘到了尚吉利集团。巩律师在听了昌盛的讲述和了解了有关情况之后断言:尚穹无权要求分得尚吉利集团的财产,因为尚吉利集团主要是尚昌盛办起来的,是尚昌盛的财产而不是尚达志的遗产。尚达志早就失去了劳动能力,他早就没有了创办企业的力气,他的遗产就是他死时留下的一点零钱和尚家的老宅老房子,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尚穹能够参与分的,也就是这些。巩律师的一番话使昌盛放了心也使宁贞得到了宽慰,宁贞这才又有了准备结婚用品的兴趣,才重又记起了腊月二十八这个吉利的日子。
在看不见尽头的时间之路上,腊月二十八这个日子像一个红色的标志杆竖在了宁贞的眼前。她知道,只要过了这个标志杆,她人生中的另一段途程就要开始了。她一边怀着喜悦和忐忑的心情注视着那个标志杆的移近,一边和家富一起做着各项结婚的准备。
他们首先在城边买了三间平房外加一个院子,作为他们未来的新房。家富的老家里既然已经没有了亲人,就没必要再去他老家结婚。房子买好的那天,宁贞站在那个宽敞的院里,心里已经在设想院子的哪一处放置花盆哪一处栽种树木,脑子里也同时闪出一个白胖的娃娃在院子里呀呀学步的情景了。
接下来开始打制家具。两个人找来了几本家具图纸挑选比较,最后是宁贞决定了家具式样:一律的中式椅、柜、台、几。宁贞见过妈妈保存的一张过去外爷家的照片,她喜欢那种古色古香的韵味。
随后开始买衣饰、用品。在买饰物时,家富给宁贞买了个金戒指,宁贞自己买了条金手链。买回来的当天,家富就要宁贞把两样饰物戴上,说放在屋里反而容易丢失,不如戴上了牢靠。宁贞戴上金戒指和金手链的那刻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要不是到尚吉利集团做事,自己如今还是个愁吃愁穿的乡下姑娘,哪里会有今日这个样子?戴上了饰物的宁贞又添了几分妩媚,站在一边看着的家富就有些忍不住,上前抱住宁贞就亲,宁贞没有拒绝,让他亲了个尽兴。不想这家富得寸进尺,亲着亲着就想把宁贞往新打制好的床上推,宁贞便敏捷地挣开了身子,羞笑着说:“二十八日!”家富有点不高兴,说:“反正离二十八日也不远了!”宁贞就又笑着低声道:“既是不远了,还慌啥哟?”家富苦笑笑,只得作罢。
大约就在宁贞和家富的新房快要收拾好的时候,一则惊人的消息于一个下午传到了她的耳畔:法院查封了尚吉利集团的账目,冻结了尚吉利集团的银行存款。
听了巩律师的宽慰以为不会有事的宁贞,这时彻底慌了。她身为厂长心里知道,查封了一个企业的账目就意味着断绝了它与客户的往来,它的生产就会陷入实际上的停顿、这个庞大的企业集团一旦停产,每天的损失将是多么怕人?
慌了的宁贞不知该找谁为尚吉利集团求助,她想了想只好去找卓月校长,她知道卓月是昌盛的表妹且一向支持昌盛的事业。她于是在那个晚上去到了卓月门前。


宁贞从卓月校长那里没有得到救助尚吉利集团出险境的法子,只懂得教书和文物研究的卓月面对这种情况也确实想不出办法。卓月能做到的只是和宁贞一起慌慌地去看昌盛。
昌盛、小瑾和旺旺都坐在集团的财务室里,昌盛、旺旺的面孔铁青,小瑾的脸上除了慌乱还有迷惑。屋里所有的保险柜和写字台抽屉都贴上了白色的盖有法院印章的封条。巩律师正伏在桌上飞快地写着什么,空气中掺和着一种让人呼吸急促的东西。
“诸位不必慌张。”巩律师在把他写的材料交给昌盛看的时候望着小瑾、旺旺、卓月和宁贞说,“法院在只接到尚穹的诉状没有详细调查的情况下,就断定理在尚穹一边,就决定查封尚吉利集团的账册、存款,是错误的,是违反司法程序的,我已向上级法院提出了申诉,我相信这个决定很快就会被撤消。你们只管放心,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天塌不下来,根据我对法律的了解,尚吉利集团不会因此而被肢解!”
律师的话让宁贞悬着的心又一点一点放了下来。她注意地看着昌盛,看到他在律师交他写的材料上签字后右手去按了按胸部,怎么,胸部疼吗?你可要小心身体,不能因为生气而把身体搞垮!她转而去看小瑾,她希望小瑾也能留意到昌盛的举动,还好,小瑾把一杯水递到了丈夫手中,这让宁贞松了一口气。
“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昌盛嗓音沙哑得厉害,“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谁贴的封条谁还得把它撕下来,我的财产不会因为尚穹的起诉就变成了他的!”昌盛这几句充满自信的话让宁贞的心彻底放回了原位。就是,尚穹这种变相的抢劫行为要是得逞了那还了得?……
宁贞那晚回到家时已经快到半夜,妈妈在灯下焦急地等着她。“不是出了啥子事吧?”妈妈担心地问。“没有。”她朝妈妈笑笑,心情很好地钻进了被窝。她很快便进了梦乡,曲曲折折高高低低的梦中小径最后把她带到了一个地方——一个四四方方的平台,平台上有一个黑衣黑裙的姑娘,那姑娘正从自己头顶抽出一缕一缕细如蚕丝的东西。宁贞惊问:这是啥?感情!那黑衣姑娘笑着答。宁贞越觉惊异:感情原来是这样的?她刚想上前看个仔细,却见那女子猛将自己的头从脖颈上取下朝她送来,说:你看看清楚!宁贞定睛一看,竟是一个骷髅。吓得她“妈呀”一声从梦中惊醒,呼一下坐起身来。
她满头大汗地坐在那里喘息,妈妈闻声穿着内衣跑到她的床前,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问道:“是又做噩梦了?”
“嗯,我梦见——”
“甭讲。”妈妈拦住她,“夜里不许说梦,到明天后晌再说就没事了。”
宁贞重新躺下后恍惚记起,类似的梦过去已经做过几次。这个黑衣黑裙的姑娘为什么总缠住我?她为何要让我看她的头?要让我看感情的形状?感情是那种细丝一样的东西?梦是心中所想,我啥时候想过这种事情?……
她在这种纷乱的思索里再次走进梦中。这次的梦让她充满了欢喜:她和妈妈一起走在一块豌豆地里,碧绿的豌豆苗上有蜜蜂和蝴蝶在飞,她快活地追着一只蝴蝶,等她终于捉住了那只蝴蝶时她才发现,她已经不知不觉间站在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平台上,一个黑衣黑裙的姑娘正笑望着她从自己头顶抽出一缕一缕细如蚕丝的东西。感情?!她骇然地大叫一声再次醒来。
奇怪!她望着已经亮起来的窗玻璃不安地自语,我这是怎么了,总梦见那个讨厌的穿黑衣黑裙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