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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天对钱的需求日见急迫。没有钱既进不了酒楼也进不了舞厅,更别说去找田园酒家的晶子玩了。指望发的那点工资够干什么?够在舞厅玩三个晚上外加做一次头发?尚天如今对做头发十分讲究,中低档的理发店是决不进的,每次都是到滨白路上的万方美发厅做,指名让技术最高的美发师动手,且要用最好的洗发香波,最高档的发油,最有名的摩丝,要做最时髦最好看的发形。这样做一次头发的费用当然不低,可尚天愿意。
尚天缺钱之后首先想到的当然是妈妈。于是隔三差五地,他下班到家后对妈妈或是说他要招待几个朋友,或是说他要买些业余学习的用品,或是说要买件衣服,从妈妈的手中要出些钱来。这样每月里两次、三次可以,四次、五次母亲就要不满意,就要提醒他:全家还要吃饭!就要警告他:你这样花钱让你爸知道了他肯定要训你!就要劝他:学会节约些!
尚天于是不得不想另外的弄钱办法。
这法子就是让那些有求于他的工商户进点贡。但这种收入或是由于有的工商户不理会他的暗示,或是因为找他办事的人有时很少而呈时断时续之状,这就使他仍要常常为缺钱心慌。
有天中午,他正为晚上想见晶子而口袋里只剩五元钱发愁,忽听妈妈在客厅里给爸爸说昌盛办的尚吉利丝织厂最近赚钱不少,原因是他用了最新式的电脑织机。尚天听了这话心里一动:何不找昌盛哥要点钱花?尚吉利丝织厂是尚家办的厂子,当然也就有我的一份,我去要点钱花也属应该。先去找爷爷可能更好,爷爷对我和穹穹很喜欢,只要我开了口想必不会空手而返。
尚天进了爷爷尚达志的睡屋时老人刚从午睡中醒来,爷爷看见他进来后果然很欢喜,忍住一个就要到来的哈欠让尚天在椅子上落座。爷孙俩一番简短的寒暄过后尚天立刻切入了正题:“爷爷,我最近想在业余参加一项函授大学的学习,需要买不少学习用品,可手上钱有点紧张,听说昌盛哥这儿的效益还行,不知能不能先借我一点用用。”
“借啥子借?这厂子虽说是你昌盛哥在管着,其实还不是你们弟兄几个的?!”达志笑道。他因为当初没能对承达尽一份为父的义务,一直对儿子怀着一份歉疚,如今这份歉疚全转到了孙子们身上,所以对尚天和尚穹就格外多了一份喜欢。“去找你昌盛哥,就说是我说的,让他给你五百块钱!”
“五百块钱?”尚天在一愣之后差点笑出声来,五百块钱够干什么?够我进几回舞厅?爷爷是不是因为常不出门不知道今天的消费行情?要不就是脑子出了毛病对数目的大小已分不清楚?五百块,哈哈,用五百块钱来打发你在工商局工作的孙子?你可真是大方呀爷爷!我这可是第一次朝你开口!
“咋,嫌多?多了你先存起来,以后慢慢花,年轻人嘛,身上应该有个零花钱。”
尚天哭笑不得地坐在那里,他现在有点后悔先来找爷爷了,应该先去找昌盛哥,昌盛哥整天在市面上跑,肯定熟知今天的消费行情,让他随便给他也不会只给五百。罢,罢,是我失算,还是直接去找昌盛哥要吧。
尚天和爷爷又说了几句敷衍的话就告辞出来,径去了尚吉利丝织厂。刚保养完动力机弄得满脸油污的昌盛看见堂弟尚天进了厂门,高兴地叫:“嗬,你可是稀客!”忙把尚天让进既是会议室又是会计室还是接待室的厂长办公室里。
尚天说话不愿转弯,几句问候过后便说明了来意,只是没说已去找了爷爷的事。他想昌盛哥如今已经赚了钱,甩手给他个几千块花花不是很容易?昌盛听罢果然没有犹豫,一边笑着一边就去兜里摸钱说:“你学习上的事我保证支持,喏,这三百块钱你先拿去花吧!”尚天看着昌盛手中的钱呆在了那里,一股惊诧和恼怒飞快地爬上了脸孔:你这是在打发讨饭的吧?!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啪”一下将昌盛伸过来的那只手打开,当那叠钱雪花一样旋转着向地上飘去时,他转身大步向门外走去。
“天天,天天!”
尚天当然听见了昌盛的喊声,但他没有再回一下头。
尚天那天晚上没有去成田园酒家。他也没有按时下班,他就坐在办公室里生气。好你个尚昌盛,你就像打发叫花子那样来打发我?给三百块钱?你以为我尚天没见过钱么?我现在才知道你和爷爷一样抠门。三百块,我尚天一张脸就值这么点钱?我是第一次朝你张口,你又不是没钱,你起码得给我个五千吧!……
尚天后来是到街边一家小店喝了两瓶啤酒之后才向家走的。到家后他感觉到家里的气氛有些异样——父亲一直在他的饭桌前踱步;母亲给他端出留下的饭菜之后有些心神不安地坐在不远处。他心里有点犯嘀咕:出了啥事?
“你又缺钱了?”尚天刚把饭碗推开承达就开了口,声音里的火药味很快飘到了尚天的鼻子里。尚天一听这话立刻明白了原委,“反正我这点工资,想富也富不到哪里去。”尚天笑道。
“缺钱应该找你妈和我要,怎能找到你昌盛哥那里?”
“昌盛哥?”尚天故作惊奇地瞪大了眼睛,“我啥时候找他要过钱了?”
“还在嘴硬?喏,这是你昌盛哥刚才送来的五百元钱。他的工厂开张时间不长,你怎好意思张嘴向他要钱花?你就不嫌脸——”
“哈哈哈。”尚天用一阵笑声把父亲的谴责截成两段,“我是同昌盛哥开个玩笑,没想到他竟当真了。我后晌在他们厂门口碰见他,他问我最近忙啥,我说准备摆个书摊赚钱,他又问我还缺什么,我说缺个几百块钱你能不能支援我?我是同他开心,没想到他倒当真送来了钱。退回去,立马退回去!妈,明儿个麻烦你辛苦一趟,把钱亲自交还昌盛厂长!”
“是这样?”承达的眉毛一点一点舒展开来,“这就罢了,我也估计你还不至于荒唐到这种地步,直接找你昌盛哥要钱。好了,这钱也不必送回去,送回去反倒有些见外了。”
“爸,你也有点太小看你儿子了,我不会为几百块钱向人张嘴的!”尚天傲然地说罢,起身向自己的卧室走去。走进自己的卧室之后才吁一口气:昌盛厂长,为了五百块钱,你差点让我挨一顿狗血喷头的骂……